第45章 紫蘇嫩姜 糖霜花生滴溜溜掉了一地,臭……
“滋味不錯的嫩姜。”太子坐于沈宥豫的對面, 兩個人隔着一張幾案,都捧着一碗茶泡飯吃着。
下飯的紫蘇嫩姜從白釉的白胖罐子裏移了出來,盛在烏檀木的扁盤子裏, 其實放在白瓷盤子裏會更加好看,淡黃的嫩姜在紫蘇的浸染下暈出漂亮得淺紫色,薄薄地堆在白瓷盤子裏會顯出清雅, 不似烏木的盤子多了厚重。
沈宥豫吃一口就看一眼太子,看着盤子裏的嫩姜越來越少, 他故作不在意的臉上多了兩三分肉疼和不舍……
“嫩姜的辣很是下飯,府中廚娘的手藝?什麽時候多了這麽一位廚娘, 我竟然不知。”太子眉眼細致溫潤,與皇後很像, 卻比皇後的出衆許多,混入了趙家人的朗目清眉, 便是惹人注目。“味道真是不錯,把你那罐嫩姜送給大哥, 怎麽樣?”
好相貌配上他溫文爾雅的氣質,使太子有着溫厚仁愛的名聲,非常受文人階層的喜愛。
可也正因此, 不得聖人的歡心。
沈宥豫小氣吧啦地捂着罐子,“不過是尋常的鹹菜, 大哥和廚房說,他們能給你做出一整缸來。”
“可是我覺得你那個更好吃,我用烏金匕首和你換。”
太子看出沈宥豫的愛護, 故意逗弄。
烏金匕首是番邦上貢之物,削鐵如泥、吹毛斷發,沈宥豫非常喜歡, 但聖人把匕首賜給了長子,完全不顧眼巴巴的老六。
沈宥豫向太子讨過幾回,太子都沒有給,現在竟然為了一罐嫩姜交換了。
沈宥豫心中微微動搖,最後還是堅定了自己的選擇,“算了,不過一把匕首,還不及嫩姜的好。”
太子挑眉,他看到不是一罐嫩姜,是嫩姜後面站着的人。玩味地笑了笑,太子說:“烏金匕首精致小巧,份量很輕,适合姑娘家随身帶着,做個防身之用。”
沈宥豫看了眼太子,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大哥說笑了。”
太子失笑搖頭,微微嘆氣地說,“你啊,你需知道,婚事做不得主。”
沈宥豫抿着唇,阿娘的話猶在耳邊,為他選婦,品貌端莊、顯貴家世是要兼備的。長史狀似無意地說過,娶妻娶賢、納妾選美,又何嘗不是在暗示他……可是,沈宥豫不想要個素未蒙面的女人占着正妻之位,他想、他想……
臭丫頭鳳冠霞帔、含羞帶怯的樣子浮現在眼前,沈宥豫一下就血氣上湧,立刻猜着自己是不是內傷未愈?
“大哥,烏金匕首真的換?”沈宥豫摸着罐子,低着頭輕聲問。
太子驚訝後露出了笑容,“換。”
“給你了,匕首盡快送給我。”沈宥豫萬般不舍地把罐子遞了出去,千叮咛萬囑咐着:“吃完了記得把罐子還給我,最好晚上就把匕首給我。”
太子,“……”
想把匕首扔臭弟弟腦袋上。
兩兄弟剛用完膳不久,外面有內侍走來,躬身說,“太子殿下,六殿下,官家在騎射場,請兩位殿下過去。”
沈宥豫看了眼太子,問道:“還有誰去了?”
內侍說,“二殿下和三殿下也在。”
沈宥豫皺眉,說,“知道了,我和太子馬上來。”
太子按住沈宥豫的肩膀,笑着說:“別皺眉,讓阿父看見了就該惱了。”
“最讨厭他們兩個了。”沈宥豫直言,沒有避諱的意思。
掃了眼周圍的人,全都假裝在忙,耳朵豎得卻比兔子還要高。沈宥豫嗤笑,阿父春秋鼎盛就有一群人在底下慫恿着事端,要看他們兄弟不睦,那就看去好了,什麽混不吝的事情都由他來做,端王本來就沒有什麽好名聲。
“休要胡言,走了。”太子用力地按了下兄弟的肩膀,始終壓着重石的心中多了幾許暖意。
騎射場,年過五十的皇帝脊背依舊挺直,目光依舊敏銳,身手一如年輕時候矯健,拉弓、射箭、正中靶心,箭無虛發。
他是能隐忍數年而不發的秦王,亦是幹脆果斷、心深似海的帝王,心機完全承襲自他的父親,但沒有學到高祖的玩世不恭、游戲人間的快樂。
“好。”
二皇子和三皇子喝彩。
前者和皇帝無論是身形還是長相,都很像;後者眉眼裏多了些郁郁,好像随時随地都能夠抓着人訴苦。
沈宥豫趕到時就看到他們兩個像是弄臣在那兒喝彩、鼓掌,肢體之誇張,直接就可以上臺做個醜角。他心中嘔了嘔,更加不耐煩京中的生活,好想回小茶館,一天天和臭丫頭無所事事都開心。
“阿父。”
沈宥豫跟着太子行禮。
皇帝拉弓,未看二人,“不喊你們過來,都不曉得有我這個當父親的了吧。”
太子口中苦澀,“阿父說笑了,手頭事兒太多,抽不出身來騎射場,我……”
“大哥的事情能有阿父多?”二皇子說着,“忙得抽不開身給父親請安了?”
沈宥豫哼了一聲,“阿父把安南災情的處理交給了大哥,自然不像我們這些閑人能夠到處走,對吧,二哥。”
太子身為一國儲君,皇帝将一地災後重建和安撫百姓的工作交給他,是最應該的,卻也是讓二皇子心裏面最膈應的,不就是占了個早出生的嫡子名頭!
“明光堂議政,大哥天天見阿父。”沈宥豫又說。
“也是,明光堂議政六弟不在。”
沈宥豫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睡晚了,起不來。”
“明日早起,不及時來明光堂,朕讓人打你板子。”皇帝射出去一箭,給兒子們劍拔弩張的氣氛做了終結。
沈宥豫,“……”
感覺好受傷。
皇帝抛着弓箭,自有內侍小心接住。他朝着一旁說,“給大郎、二郎送上劍,我看看你們可有疏賴。”
“阿父放心,兒每日習武,從無懈怠。”二皇子興匆匆接過內侍送上來的劍,對着太子送去暗暗挑釁的目光。
太子無奈,他不是勤通武藝之人,拿筆更勝過拿劍,但父皇很顯然更喜歡孔武有力的兒子,對老二多有贊賞,“此子類我”的話不只是說過一遍。
不僅僅如此,皇帝還在不同場合說過對太子的不滿,甚至和王章兩位輔政大臣說過:另立儲君如何。
太子之位,也是岌岌可危。
刀劍無眼,二皇子勇猛,太子節節敗退,皇帝看得眉頭皺着,對太子的軟弱非常不滿意。
在一旁,沈宥豫捏着拳頭,看二皇子那戲耍的态度恨得牙癢癢,明知太子忙安南災情的事情已經五六日每天只合眼一兩個時辰,體力本就不及,還處處使着刁鑽的招式……沈宥豫不敢看阿父,但對父親的做法很抱怨。
“老六啊,你這段時間都做什麽去了,中秋都不回來?”
沈宥豫悶悶地說,“三哥從來不關心我做什麽的,怎麽突然問起?”
“做兄長的,怎麽能不關心?”
“可我回來好幾日了,三哥這才問起來,晚了點吧。”
三皇子委屈,“好幾次看到你想和你說說話,你有事都腳步匆匆走了。”
沈宥豫,“……呵呵。”
“老六你對江湖事比較了解,知不知道血蓮子?”
沈宥豫心中微動,看了眼三皇子,“三哥怎麽問起這個?”
“大娘娘身體有恙,我們做兒子的肯定要多多分憂才是,我聽說血蓮子能夠治療百病,尋來給大娘娘服用不是很好。”
沈宥豫胡亂地點點頭。
“那個什麽武林盟主淮南陳家竟然一再推脫,後來血蓮子索性不見了,真是一群狗膽包天的武夫。我讓那個章游去尋,也是毫無頭緒,不過是一顆血蓮子,怎麽就這麽難?”
沈宥豫皺眉,朝廷這兒致力要尋找血蓮子的是三哥?
“不知道。”
他的注意力始終放在演武場上,見到太子節節敗退,二皇子竟然還步步緊逼,這是要讓太子在父皇、在所有人面前出醜。
沈宥豫心生厭惡,抽出旁邊的劍沖進了演武場內,格擋開太子和二皇子交錯的劍,擋在太子前面,他挑釁地看着二皇子,“好久沒和二哥比劍,二哥與我試試。”
“老六真是瞎湊熱鬧,比劍也要一場一場來。”
沈宥豫看了眼自己拿着的劍,笑着說:“這不就是第二場。”
沈宥豫還沒有動手,二皇子開始出招,他對處處維護太子的沈宥豫同樣惱怒,仗着是貴妃之一奪了父親多少偏愛,任性地胡作非為也只是被阿父輕飄飄斥責兩句。
哪裏像他,處處尋找機會表現自己,前有太子擋着,後有老六妨礙,父皇偶爾誇獎兩句,朝中大臣還大叫着不行,好煩。
沈宥豫身手不錯,能闖過空音寺的禁地拿出寶物血蓮子,他就不會差。但他不差,不代表二皇子就是個孬種,精通武藝的二皇子與沈宥豫實力伯仲間。
兩個人打着打着就動了真怒,仿佛要招招見血。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沉聲喊着,“夠了。”
纏鬥的沈宥豫和二皇子分開,怒目而視,誰都不服誰。
噠噠噠。
幾粒花生掉在地上發出的清脆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沈宥豫低頭,看到自己挂在腰間的荷包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二皇子的劍鋒劃破了,裏面裝着的糖霜花生争先恐後地跳了出來,落了一地,像斷了線的珍珠,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轉。
沈宥豫,“!!!”
更生氣了。
“喲,六弟還是随身帶着零嘴的小娃娃。”二皇子嘲諷。
沈宥豫用手捂着荷包,免得開口更大,掉出來的更多,他冷笑,“你還沒得吃呢。”
他心中慶幸,慶幸自己怕花生弄髒了錦鯉荷包,就換了一個帶着。
說完了一句還不解氣,沈宥豫說:“珍馐美味,你嘗過嗎?哼,普通零嘴我能看上?”
二皇子,“……”
知道你外家有錢,供你吃喝玩樂無節制,好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