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九裏月望
七月十五,清河縣九裏灣上,桃葉渡一月一度的花會悄然而至。
時近傍晚,多露橋就被楚香樓的花娘裹上了彩色綢布,十分豔俗而掉節操的橫卧在桃葉渡中心。兩岸的青石街道提前就被一幹小商小販的攤位擠得無處下腳,整條大街熙熙攘攘全是人,所有的店面全都人滿為患。
……只有衡門茶樓反常的上了排門。
桃葉渡“之”字走形的最中心的水面上,仿佛天外飛來一樣矗立着一方高臺,那高臺就比水面高大概一個指節的寬度。從北面來的水到這高臺就自動分向兩側,柳長洲眼光一掃,在正對高臺的兩側河道上看見兩個方方正正的孔,一部分水都随那孔流到了不知什麽地方。
他忍不住叫好了——平時那孔一閉,水面堪堪可以漫過那高臺,而孔一打開,雖然走水量也沒有很大,但也足夠排出一部分水,叫那高臺可以露出水面了。
當地人稱“楊柳臺”。
楊柳臺附近的水域被人為拓寬成一個十分圓滿的圓形,避免周圍河道太窄,往來的船只觸到臺體下沉。
方秉筆提前包下了這個得天獨厚的地盤,十分闊氣在楊柳臺上置了一桌酒席,跟供祖宗一樣把那宋胖子供了出來。其實他背地裏氣的直跺腳,這場面闊氣是闊氣,小一萬赈災款又他娘的喂了這胖子。
不過這樣的日子基本要到頭了——昨天京裏來的密函,軍機處一把手最近被一班清流彈劾的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結合宋胖子近來四處找靠山這種狗急跳牆的舉動來看,八成離樹倒猢狲散不遠了。
與方秉筆的大手筆相比,柳長洲依舊走寒酸路線。他花了幾文錢,在人與人摩肩接踵的青石街一個十分不起眼的面攤上,買了四碗陽春面——他自己、瞻百裏、杜蘅、金鬥。
這瞻百裏是個年過六旬的老頭子,一把花白的頭發胡亂束起來,胡子更是一大把,滑稽的用一根疑似燈芯的東西綁成一束,垂下來一個毛筆頭一樣的小尾巴。他那皮肉稀松的臉上,和金鬥一樣滿臉褶子。
這倆老東西在一起還頗為惺惺相惜,金鬥看見瞻百裏,頓時忘了自己的衣食父母,十分臭不要臉的在那老頭腿腳下蹭了蹭,就差認祖歸宗了。
柳長洲暗地裏踹了金鬥一腳,簡單粗暴的表達了一個被兒子抛棄的爹的憤怒。
他垂着眼皮吹了吹面碗上氤氲的熱氣,端着碗悶了一口熱湯,大熱天出了一腦門兒汗,筷子指着那個出水口問道:“這個出水孔是誰設計的?”
瞻百裏畢竟是個底層兵弁,縮手縮腳的坐在一側,十分恭敬的回道:“回大人話,是衡門茶樓的東家,陸衡門的主意。”他一手直了直那個門扉緊閉、門臉別致的小樓,“聽坊間傳聞,是有一次起多露橋的兵弁去衡門裏喝茶納涼,聽到那東家和夥計閑聊時說了這麽一個閑話,然後就有了這個楊柳臺和出水孔,河水從出水孔就直接進入地下水道。從前一個縣城的人吃水都要到九道灣裏打,自那地下水道打通了以後,城裏每百戶就有一口吃水井,那樣城郊的百姓也不用大老遠跑來取水了。”
柳長洲用筷子敲敲碗沿,看向那個茶樓,細細的打量起來。
只見那屋頂的竹片被設計成一個大坡形。竹筒被劈成兩半,一片壓一片的從頂點一直蔓延下來,而那一層與一層之間的銜接頗為取巧,不是端正的覆蓋在一起,而是每一根都斜成一定角度,一片蓋着一片一直延伸開來,直立的牆壁外圍也是一樣的重疊方式。那竹片也并不是水平的鋪開的,而是向側方斜成一個角度,相鄰的竹片之間就形成了平行的凹槽。
每一個半竹筒都是一正一反的疊套在一起的。
他往每一個凹槽出口正對的地面上看去,果不其然在那裏的青石板上看見一排輕微凹陷的小窩——積攢在屋頂的雨水大概就是順着那斜槽留下來的。
他眯着眼,幾百年沒吃過肉一樣,微微伸出一點兒舌尖,也不知是下意識的,還是被這陽春面的滋味兒給愉悅了,竟十分寒酸的開始舔下嘴唇沾上的油花,指尖也慣性的一下一下在桌子上輪番敲起來。
金鬥大概覺得自己丢不起這個臉面,把頭擱在并起來的爪子上,悄悄的蒙住了眼睛,無聲的表達了一種“無眼看”。
不多時,夜幕降臨,一輪明月緩緩升起,遠近的花燈次第亮起來,多露橋的方向突兀的響起一聲琵琶聲響,喧嚣的人群都像達成了某種共識,一瞬間寂靜的鴉雀無聲,唯有那琵琶響徹桃葉渡。
而後從北面的河道上緩緩駛來一艘大船,那船堪堪停在楊柳臺的前方。整艘船幾乎張燈結彩,華麗非常。
柳長洲頗費勁的在那船頭上辨別出一個身着白紗衣的窈窕身影,然後四周突兀的響起了各種樂器的吹拉彈唱,那些聲響衆星拱月一樣烘托着一個低柔妩媚的聲音,一齊娉娉婷婷的踏空而來,清輝月圓夜一瞬間被蒙上一層暧昧難言。
杜蘅眼睛都看直了——他大概連自己“中毒”一事都不知道撇到哪裏去了。這娘炮那狐媚眼裏露出一種金鬥看見肉骨頭時眼睛裏才有的光,都綠油油的。
柳長洲十分缺德,他不動聲色的把杜蘅面前那碗面裏的肉塊撈出來,全扔進了金鬥早都喝幹的大碗裏,拍拍金鬥的狗腦袋,讨好道:“待會兒給爹跑個腿?”
那些歌妓唧唧歪歪的唱詞唱的他全身起雞皮疙瘩,怎麽聽怎麽難受,再加上他方才那樣子悶完了一大碗湯,被這歌聲催逼得只想上廁所。
此等風花雪月、良辰美景,在他看來更像是一種吃飽了撐的找不着茅廁的另類的發洩。此間莺莺燕燕、卿卿我我,也被他定義為一種因為百無聊賴而牢騷萬般的閑愁。
總之,在他看來,先帝留下來的這個表面上山青海瀾的大慶江山,或多或少都帶了些“蟬翼為重,千鈞為輕”的嫌疑——青樓妓館一家連一家的幾乎都能搞個九州連鎖,而真正有才的飽讀之人卻都一文不名。
真正是“文籍雖滿腹,不值一文錢”。
他沒什麽表情的拿過八仙桌上那一罐子醋,十分不懂珍惜的往杜蘅碗裏倒了半壺,才小幅度的碰了碰瞻百裏,小聲問道:“她總不能這麽嚎一晚上吧?”
瞻百裏:“……”
老瞻頭擺了擺手,壓低嗓門說:“不會,唱完一曲,接下來就要給這姑娘尋下家了。今晚唱曲兒的這個花娘,似乎叫寧佩佩,好像是新來的。”
柳長洲“啊”了一聲,特別下流的說:“哦,開/苞的啊原來。”
然後他不嫌熱的把金鬥摟起來,一人一狗其樂融融的鬧了一會兒後,他決定把紅妹子正式介紹給金鬥。
他把紅妹子小心翼翼的往金鬥鼻頭上一放,期待萬分的等着看它倆相親相愛。結果願望落空,金鬥龇了龇牙,兩只黑珍珠一樣的眼睛發生輻湊反射,視軸會聚成鬥雞眼,開始邊哭邊吠。
柳長洲、小紅:“……”
它吠就算,吠完了後居然還一蹦三尺高,撒丫子開始往北面跑,一路邊跑邊吠,把沿途聽曲兒湊熱鬧的無辜百姓掀了個人仰馬翻,有些人沒扶穩,撲通就給掉進了河裏。
接下來清河縣遠遠近近、大大小小的狗全都開始叫喚,各種聲音、腔調的叫聲此起彼伏,簡直都能給獻曲兒的姑娘做個二重奏了。
整個花會突然就變成了一場東南西北的狗們比誰叫的更生動的“狗吠大賽”。
河岸上的聽曲兒專為飽眼福的百姓罵聲四起,混亂中有人手抓到了金鬥那毛茸茸的大尾巴,直把金鬥逼得在人口密度這麽大的河岸上也奔成了一陣風。
靠近那艘大船的時候,受了驚的金鬥猛的改變方向,一個飛躍直接躍上了那個畫舫,把一衆姑娘吓得失聲尖叫,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它個頭不小,在船頭上左奔右突的把整個船都晃蕩的七扭八歪。好幾個奉茶的小仆接二連三掉進了水裏,那抱琵琶的白衣女子手裏的琵琶也掉在地上,姑娘人被擠到了船尖上,兀自還在往後退。
金鬥就好像突然犯病一樣,一個勁兒沖這姑娘吠個不停,兇神惡煞的程度和它那刀疤臉的爹如出一轍。那姑娘臉色煞白,“啊”了一聲,身子就往下栽。
……然後跌進了一個沾染微微清酒氣息的懷抱。
方秉筆和他那不懂風情的頭兒一樣,簡直就不知道溫柔倆字要怎麽寫,他把那姑娘往肩上一扛,往楊柳臺的臺面上一放,又一步跨回到畫舫上。
他和金鬥平時以兄弟相稱,所以一人一狗那眼神交流頗為頻繁,簡直要到一種“心有靈犀不點也通”的程度。
不過方秉筆有預感,在不久的将來,他和金鬥的關系将會發生一次質的飛躍——等到清河縣的事情一交差,回京以後他和柳長洲的親妹子就要定親了。
……按輩分算,他以後就是金鬥的姑父了罷。
于是他斜着眼,沖在楊柳臺上,不知大難臨頭、還在那一臉色眯眯的看着花娘的宋胖子瞥了一眼,然後作勢蹲下去要攔着金鬥,嘴上虛張聲勢道:“哪個刁民的狗!膽敢礙着宋老爺聽曲兒!”
金鬥往下一蹲,然後猛地往前一沖,前爪在方秉筆看似擺放随意的胳膊上踏了一步,以一個分外勇猛的姿勢直撲到了楊柳臺上,以比方才兇狠了一倍不止的狂躁沖着宋胖子吠。
宋胖子此人平時夜生活極為豐富,空養了一身屁事不濟的肥膘,臉上橫着三道褶,坐在凳子上那腰上的肉簡直就往下垂。他眼睛裏還盯着姑娘那蒙在白紗下的玉臂看的色心大起,猝不及防遭受到一只天外飛來的狗的憤怒,他還不大能反應過來,只下意識的拿起手邊的茶杯往金鬥身上掼去。
金鬥一矮身躲過去,變本加厲的開始嚎,五短身材往下一伏,目露兇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撲了上去,一下把那宋胖子給撲進了水裏。它自己十分得意,早把剛才被一只肥蜘蛛掀翻的黑歷史全丢到了腦後,優哉游哉的在水裏圍着撲騰的宋胖子轉悠了一圈,露出一副功臣的高傲模樣,十分嘚瑟的從多露橋下游回去了。
宋武昌不會水,而他帶來的兩三個親兵平時被這胖子剝削的很慘,一個個磨磨蹭蹭的不肯上前拉他一把。沿岸的百姓更別提了,別說拉一把這胖子,他們簡直恨不得将這新來的不知底細的知縣一并踹下去。
方秉筆一邊假惺惺的打着毫無用處的官腔,一邊一分裝出十分的擔心,還能分出功夫來表達一種“我是旱鴨子”的無奈,等看着那胖子在水裏喝夠了水,被折騰的夠嗆以後,才把那幾個親兵一齊踹下了水。
整個花會基本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岸上的百姓罵得越發有聲有色,連始作俑者的祖宗十八代也不放過;而那畫舫上一衆妓院的小倌、花娘們則一個個都三五抱團,面無人色的捂着心口化身西施。
方秉筆憂心忡忡的對差不多剩下半條人命的宋武昌噓寒問暖了一陣,假惺惺的安排了轎子和大夫送瘟神一樣給送走了。剛轉過臉來,十分掉節操的挑嘴笑了一下,然後他就看見了還趴在地上的姑娘。
這反射弧超長的書生如今終于意識到,自己方才好像即興表演了一場英雄救美,于是……他二話不說跨上了岸,開始安排兵弁組織人群撤退。
而這邊,金鬥游回到那面攤,特別不要臉的沖柳長洲搖搖濕了水後頓時細了一大半的尾巴。柳長洲踹了杜蘅一腳,眼睛瞥了一眼渾身濕噠噠的金鬥,用口型說了倆字:“解藥。”而後起身就走。
杜蘅抓緊時間抱起碗悶了一口,險些沒被酸掉牙。他怒目瞪着柳長洲,也只能在刀疤臉的淫威下,一臉委屈的脫了自己的外罩,把金鬥一裹,再次露了一手與他那身板極不相符的拔山的力氣,把金鬥夾在胳膊肘下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
柳長洲垂着眼,想起那些光是看着就反射性頭痛的大厚本的卷宗,決定選擇一種省力省事的辦法,問自己身邊那個“會移動的卷宗”瞻百裏道:“懸河口上一個大壩是誰主持設計的?用了多長時間?”
瞻百裏說:“這都是十來年前的事兒了。那工程前前後後折進去三百來人,最後也是草草收工的。主持的是當時的縣太爺,那倒是個清官,不過一聲清名就毀在這大壩上頭了。清涼山的山勢太陡太高,而立面又滑,白白死了三百多勞力才馬馬虎虎的建成,前些日子一發大水,整個大壩都毀于一旦。建的時候花了足足三年的功夫,因為只能在河道幹涸的時候施工,所有的建材又要水運到石頭山上,頗為耗時耗力。”
柳長洲把手端進袖子裏,無視周圍一幹發誓要掘他祖墳的平頭百姓,腦子裏将那衡門茶樓的建制細細回想了一遍,十分虛心的不恥下問道:“瞻老兄,陸衡門這人是什麽樣的?”
瞻百裏退後半步跟着,微彎着腰,說:“回大人話,陸衡門是人稱‘清河三怪’的其中一怪。清河有三怪,一怪在懸壺口,這是風景怪;二怪在沒有田地,家家戶戶都以從商為主業;三怪在陸衡門,此人甚是神秘,他來到此地時也才約莫十五六的光景,一手建立這個衡門之後,幾乎就再沒什麽人見過他。人雖然見不上,事兒卻偶爾還會流傳開。這東家足不出戶,春茶也能比別的茶坊早上市,下游沙河縣每年那砂岩上,每年統共就出産不到一引的岩砂毳尖兒茶,在別處都尋不到,就衡門裏才有。手腕叫人不得不服。”
瞻老頭走過的橋估計比柳長洲走過的路都還長,他将前後的問題連起來稍微一想,就知道了這師爺的來意。而他也充分展現了他作為一個守門人應有的廣見博聞,最後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大人若拟興建水利,陸衡門,非此人不可。”
柳長洲用手搓了搓臉,然後揮了揮,腳下的步伐陡然加快,到後來簡直要飛起來,連翻飛的衣角都化作了一道殘影。
等拐進了衙門前的青石路,喧鬧的人聲就全都被丢在腦後。此時月上中天,城門外的敲梆子聲在這一片阒然無聲裏顯得異常突兀,守夜的老兵手把銅鑼走過,柳長洲毫無意義的“嘶”了一聲,在門口石獅子身上借了一步,身手利索的翻上了房檐,兔起鹘落間就跳躍到了簽押房的屋頂上。
他就勢躺下來,順手揪下屋檐上那根他早就觊觎已久的茅草,閑閑的叼在嘴裏,在一聲聲的梆子聲裏,十分敏感的覺得自己有些想家鄉。
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江南處處都是詩情畫意,都是花紅柳綠,可這裏縱然是昆侖西王母的瑤池,也不是鄉裏。
這種情緒猶如“随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一樣,偷偷的以不可遏止的速度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一瞬間就使他置身于漫無邊際的鄉愁裏。
以前書上讀來的那些被他定義為無病瞎呻/吟的詩句,到現在突然就像被賦予了實體,真實而有力的撞擊他的心腔。
他自嘲的輕笑了一下,原來自己客居他鄉,竟也不能免俗的會生出些羁旅愁情來。
真是......故鄉幾千裏。
沒一會兒方秉筆打道回府,還帶來一個叫人振奮的好消息:宋武昌要垮臺了,上谕已經在路上,約莫再有半旬的功夫就要到達清河縣。
方秉筆一向以他們家爺馬首是瞻,他家爺在哪裏,哪裏就是組織。所以這漢子一點都不理解他家爺眼裏那點兒偶然外露的情緒,兀自在哪裏叽叽喳喳,十分聒噪,從宋胖子的四個老婆唠叨到他們家庫房幾多,到最後甚至鹹吃蘿蔔淡操心的為人家下臺後的去留問題發起愁來。
柳長洲面無表情,頗給他面子的聽了一會兒,心裏十分郁悶,難得這麽好的夜晚,難得才可憐巴巴的擠出來那麽一點文人的酸腐氣兒,全被這話簍子給攪亂了,簡直就和千裏之外的家裏那個人小話不少的妹妹一個德行。
然後,他一想起家裏他那個小妹的犀言利語,突然覺得……他不想家了。同時也發起愁來:會有漢子喜歡能爬樹能打鳥不會說人話還有些流氓的妹子嗎?
方秉筆正說到那花娘對他暗送秋波的屁事兒呢,就看見他們爺翹起二郎腿,破不嫌不雅觀的把自己的鞋脫下來攥在手裏,特別柔情的叫了聲“秉筆”,而後用一種與語氣大相徑庭的迅疾的動作,把那鞋拍了過來。
……被他用臉接了個正着。
柳長洲這下心裏痛快了,他含情脈脈的看過來,柳葉似的眼眼尾一挑,柔聲道:“到時候把那《歲晚江行圖》給我,我去會會這個陸衡門。”
方秉筆捏着那鞋離老遠,嫌棄道:“你可換雙新的吧,破的簡直給我們皇城乞丐丢臉。爺真不是我說,你那刀疤貼哪不成,非要貼嘴角哪兒……”
柳長洲看也沒看,一條腿橫着掃出去,衣角在空中畫出一道利索的弧度,準确無誤而力道精準的把這碎嘴子踹了下去。
方秉筆在空中流暢的翻了個身,穩穩的落到地上,吼出一句話來:“有一種別出心裁的醜!”
然後……他又用臉接了一只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