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 6
夏敬行拒絕得毫不猶豫，甚至語帶嫌棄，留下夏琚孤零零地裸着上身站在客廳裏。他窘極了，只好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脫衣服前，夏琚沒有過任何設想，可他一點兒也不害怕真的發生些什麽。但是，他完全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夏敬行真的一點兒也看不上他，但凡夏敬行有一丁點心思卻又不敢妄動，說不定會緊張得不敢多看他，可夏敬行沒有。夏敬行看了，看着他的身體，眼神、表情沒有一絲動容，只露出一副厭棄的樣子。
夏琚垂頭喪氣地回到房間裏，撩起衣服看了看自己這副身板，再想到夏敬行的話，還是又羞又惱。
他知道自己比起同齡人，确實矮一些、瘦一些，可他最近已經很注意吸收營養，也确實比剛來時長高一些了，夏敬行至于這麽嫌棄他嗎？但是，夏琚想一想葉懿川，又想一想梁成軒，還有那些個夏敬行帶回來的男妓，他們的身材确實比夏琚要好得多。他們或許有男性的陽剛，或許有女性的妩媚，但都不會像夏琚這樣，瘦瘦小小，看不出任何風致。
如果不是夏敬行這麽直截了當地拒絕，夏琚真沒有考慮過這些，他甚至一度認為自己很好、很吸引人。難道不是嗎？否則，為什麽他走在路上會有人搭讪？為什麽夏敬行的同事們都誇他漂亮？
夏琚是從小在他人的贊美聲中長大的孩子，哪怕是後來出事了，人們評述他仍會說，想不到這樣一張天使的臉龐卻做出惡魔才會做的事。他總是美的、漂亮的，夏喜娣說他在冰上最美，像一只要飛往極北的天鵝。他想，若不是因為自己的外貌，或許不會惹來陸濟山那樣的麻煩。
美貌是他擁有得太多以至于懶得放在心上的東西，他對此沒有一絲懷疑，于是不屑一顧。可是，夏敬行卻拒絕得這麽幹淨利落，像丢掉一塊抹布般不留情面。夏琚甚至見到他忍着不發笑，這是把他當做一個笑話。
這顯得夏琚像一個徹徹底底的、自戀的傻瓜，惱羞成怒的他躲進被窩裏，簡直恨不得再也不從被窩裏出去。
可是，被窩裏太悶了，夏琚不得不又露出腦袋。
他才透氣，便看見夏敬行走到房門口。夏琚因而竊喜，以為有了轉機，可夏敬行不知窺見什麽，嘴角洩漏不屑的笑，看得夏琚頓時又知自己被當成蠢貨，兩只耳朵熱辣得發疼。
“明早一起跑步，別睡懶覺。”夏敬行說完，轉身走了。
夏琚呆住，愣了兩秒鐘，又見夏敬行回來，關上房間的燈和門。
一覺醒來，想起自己被拒絕的糗事，夏琚依然心有餘悸。可是夏敬行如同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還是兇巴巴地對待夏琚。夏琚起床遲了，他嫌夏琚睡懶覺，夏琚想多喝一杯水，他嫌夏琚的動作慢。
不過，夏敬行又和他說話了，而且說得很多——盡管，基本全在數落他的不是。夏敬行沒提他的所作所為，沒問他的所思所想，夏琚的心裏雖然有一些失望，可更多是安心，畢竟那真是太糗了。
夏琚發現，那或許是自己的第一次告白。以往，全是別人向他遞橄榄枝，向他送秋波，他也經歷過更可怕和無奈的事，均源于對他有所想、有所圖、有所愛。夏琚沒試過向誰表達關于親密的訴求，這是第一回，并且慘遭失敗。
現在夏敬行不提，這無疑讓夏琚松了一口氣，可他還是希望夏敬行別忘了這件事，希望夏敬行能默默地記在心裏。
早上的晨練結束後，夏敬行回家洗澡，連早餐也沒吃便出門上班了。
夏琚吃着早餐，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三明治，往主卧裏看。可是，無論是衣帽間的髒衣簍還是浴室的盥洗池內都沒有夏敬行換下的衣服，夏琚奇怪，往陽臺的洗衣機裏一看，也沒找到。最終，他發現夏敬行竟然已經把晨練的衣服洗好，晾起來了。
以前，夏敬行的衣服要麽留着待回來時洗，要麽丢在洗衣機裏，讓夏琚在衣服洗好後晾起來。
怎麽突然這樣了？夏琚輕輕地咬住嘴唇，心想：他的話确實被夏敬行聽進心裏了。可是，夏敬行恐怕選擇遠離。
為此，夏琚的心裏禁不住失落。比起夏敬行的那些情人，夏琚自知沒他們合乎夏敬行的标準，不過，再過些年呢？他們畢竟住在一起，總會有慢慢改觀的一天吧？何況，他不會永遠是現在這副長不大的模樣，他已經開始長高，開始慢慢變得像個“男人”了。
眼下，夏琚還有一件不得不挂心的事，就是自己的學業。他仍記得夏敬行當初做的威脅，倘若他考不上高中，将會被夏敬行掃地出門，而如果他考上重點，夏敬行會把真冰場包下來，讓他上冰。可見，夏敬行有多希望他能考上重點，夏琚很想滑冰，更想讓夏敬行看得起自己，為此他暫時放下對滑冰的念想，一門心思地留在家裏自習。
午後，夏琚小憩了一段時間。起床時，他收到夏敬行發來的信息，讓他下午到公司去。
看來夏敬行又要加班，夏琚收拾好要帶出門的書本，把書包放在玄關，回到書房裏一邊看書，一邊等着時間到了出門。
沒有想到，這天的Kuroki十分熱鬧。夏琚抵達時正值下班時間，衆人聊得熱火朝天，人人的桌上都放着一些巧克力和糖果。
Susan正給衆人發糖果，見到夏琚，往他的手裏塞了兩顆太妃糖，笑說：“夏總監還在和葉首席開會，你到辦公室裏等吧！”
夏琚讷讷地謝過她，背着書包走進辦公室。
夏敬行的桌上沒放糖果，他看了看手中的太妃糖，發現這是訂制的糖紙，上面寫着“Y&S”的字樣。
不多時，辦公室的門打開了，進來的卻是葉懿川。
“嗯？和好啦？”葉懿川見到他，問。
夏琚的面上一紅，尴尬地說：“上回對不起。”
葉懿川面露疑惑，俄頃了然地笑了，說：“沒關系。”他打開夏敬行的文件櫃，從裏面取出一份文件，離開前稍有遲疑，最後回到夏琚的面前。
“吶，我快結婚了。以後，敬行就交給你照顧啦。”說着，他從口袋裏掏出兩顆巧克力，塞進夏琚的手裏。
夏琚怔住，低頭往手裏一看，巧克力的包裝紙上印着同樣的字樣。
上面的這兩個英文，分別是葉懿川和新娘的名字首字母嗎？為什麽突然要結婚了？可是，直到昨晚，葉懿川還在夏敬行的懷裏，和夏敬行接吻。他們不相愛嗎？為什麽葉懿川要結婚了？
看着外面的人紛紛對葉懿川表示恭喜和祝賀，而葉懿川眉開眼笑，欣然接受大家的祝福，夏琚茫然極了。
夏琚想不通，被弄糊塗了。很快，他看見夏敬行從外面回來，立即緊張地觀察夏敬行對這件事的反應。
夏敬行卻奇怪地打量他，問：“幹什麽？怎麽這張臉？”
看他的神情輕松，分明早已知道葉懿川要結婚。但是，他看起來怎麽一點兒也不在乎？葉懿川不是他的情人嗎？
“怎麽了？”夏敬行看他一臉呆木，忍不住發笑，再見到他手中的太妃糖和巧克力，頓時了然。俄頃，笑容從夏敬行的臉上淡去，他的笑容變了味，變得不再輕佻，反而有一絲安慰之意，道：“沒事了。先吃糖吧，看看書。我出去一下，過會兒回來接你。”
他說完便走了，夏琚回過神，忙叫住他：“夏敬行！”
夏敬行的身影一頓，回頭遞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夏琚艱難地呼吸，半晌，費力地說：“我……”
“你沒戲。”夏敬行看出他的憐憫和疼惜，心覺好笑，不客氣地打斷他，卻忍俊不禁。
聞言，夏琚呆住。
“先自習吧，我和他們出去吃個飯。餓了自己叫外賣。”夏敬行見他仍呆呆地盯着自己看，受不了地搖頭，回來拿起一顆糖，剝開糖紙把糖塞進他的嘴裏。
這是不是夏敬行真正拒絕他的原因？他們的世界遠非夏琚能夠想象，他參與不了那樣的游戲。
公司裏的人這麽歡天喜地地祝福葉懿川，可見他要結婚的消息早已廣為人知，夏敬行當然也知道葉懿川要結婚了。所以，葉懿川本是一個有女朋友、有未婚妻的人，但他還和夏敬行在一起，自稱是夏敬行的情人。
他們的關系，葉懿川的未婚妻知道嗎？她知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在不久前還和男人擁吻？
夏琚看見一個以往自己聞所未聞的世界，誤打誤撞地闖進來了。
難道夏敬行對葉懿川不是真心？夏琚明明看見他把葉懿川當做一片羽毛般捧在手裏，那樣溫柔細心。難道那都是夏琚的錯覺嗎？夏琚想破腦子也想不明白，如果夏敬行真心喜歡葉懿川，怎麽能忍受他和別人談戀愛甚至結婚？
而現在，夏敬行又和葉懿川出去吃飯了。
突然間知道這些事情，夏琚根本沒辦法安心學習了。他滿腦子全是夏敬行，關于夏敬行究竟喜不喜歡葉懿川，關于夏敬行會不會為葉懿川結婚而難過。夏琚不希望夏敬行喜歡葉懿川，徹底地不希望，因為他不希望夏敬行因為葉懿川結婚而難過。他不希望夏敬行難過。
全公司的人都離開後，夏琚到管理層專用的茶水間裏，從夏敬行的櫃子中拿出餅幹，吃着果腹。
夏敬行這算是失戀嗎？他又忍不住懷疑。
夏琚用夏敬行的杯子倒了一杯溫水，往辦公室走。
沒想到，半途中竟見到夏敬行回來了，他心中一喜，匆忙走向前，才走近便聞見夏敬行身上的酒味，不禁錯愕。
“吃東西了？”夏敬行将手裏的香芋卷遞給他，交換他手裏的水杯，喝起水來。
夏琚捧着仍散發熱量和香味的香芋卷，半晌，擡頭看向他。
夏敬行喝光杯中的溫水，才把水杯拿開，便看見一雙寶石般的藍眼睛靜靜地望着自己。他看得一怔，一時忘了把目光移開，仿佛遇到一雙有魔力的眼睛，深深地将他鎖定。
在夏敬行發覺前，他已經不自覺地低頭，躬身向這雙眼靠近。
眼看着夏敬行越來越近，夏琚的呼吸發緊，緊張得不敢喘氣。他情不自禁地看夏敬行的嘴唇，離得很近，他幾乎看清上面的唇紋。
發現夏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唇上，夏敬行猛地回神，迅速地直起身子。他窘促地抓了抓額頭，道：“對不起，我喝醉了。”
半年來，這是夏琚第一次聽見夏敬行對自己說“對不起”，可這帶來的失落遠勝于他沒有道歉。夏琚失望地站着，而夏敬行說完，立即端着水杯匆忙地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