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山沒有長生天
骁老的殡禮辦地很低調,只發了個訃告,自發祭奠的人卻在意料之內地來了很多很多。對于葉歸硯他們來說,大多都是陌生人,然而有些人甚至連骁老面都沒見過。Dr.強撐着病重的身子,主持了整場祭奠禮,沒過一半,傷口就崩裂了,他身上槍傷加鞭傷卻仿佛沒有痛感一樣,葉歸硯以為,這人已經廢了。
黑衣人被擋在了門外,放了一個花圈就走了。Dr.的目光無悲無喜,也不複當年溫潤如玉的樣子,整個人清冷地要命。葉歸硯寧願看到他氣急敗壞摔門而去的樣子,至少那個時候,這人還有奮鬥的目标,還有活着的意義。
“節哀順變,葉歸硯。”沈青衣扶着Dr.的手,同樣披麻戴孝,亭亭玉立,倒是第一次真正地一身溫婉。
“青衣…”葉歸硯神色複雜,看了沈青衣,又轉頭看着Dr.“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鄧…叔叔。”
“好。”沈青衣颔首,牽了下嘴角,就帶着Dr.走了,全程沒有回頭。
萬Sir依舊躺在重傷監護室。阿土也沒被允許出院。只有葉還都,一身皮外傷已經不打緊,此時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距離葉歸硯幾步之遙的地方守着。骁擇沒出現,同時入殓的還有骁先生,他陪在那邊。
葉爸爸和葉媽媽一衆被骁老帶出來的,又送骁老走的研究員都沒有出現。據說還在被上面人逼着研究克|隆,研究記憶移植。據說有更多人失蹤。據說人體販賣再次在黑色地帶發起。葉歸硯知道,那人徹底瘋了。
I'm not happy anymore.似乎每個人都在訴說着這句話。
葉歸硯以為這是他對這句話理解最為深刻的時候。然而,年輕人永遠不會在年輕時候懂得,生活就是在逝去和改變裏越過越好。這也是這個世界最殘忍也最溫柔的地方。
踏上朝聖的路途的時候,葉歸硯收到了來自Dr.的一條信息,陌生的號碼,署名鄧書曈。
“葉天早在20年前就确定了以葉歸硯為母體進行克|隆實驗。”
“硯!硯!你看我抽的簽!”1號大呼小叫地奔了過來,到了這邊,他似乎格外自在和興奮。葉歸硯收斂心神,笑着迎了上去。
“抽簽?”葉歸硯抽了抽嘴角,“你不是找大師問長生天去了嗎?”
1號愣了一下,“爺忘了!不成嗎?”
葉歸硯忍笑忍得辛苦,“成!爺這是抽了上簽啊?還是上上簽啊?”
“必須上上!文王遇鳳鳴!哈哈!”1號舉着簽文圍着葉歸硯轉圈,兩人一模一樣的外貌瞬間吸引了很多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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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歸硯也不打擊他,扯着人準備走,竟被人叫住了。
“施主,天山沒有長生天。騰格裏在大草原上。施主走錯了方向。”
那人雙手雙手合十,一身喇嘛裝,是個和尚!
葉歸硯愣了一下,沒準備搭理,1號已經興沖沖地竄到那人身邊了,“和尚!長生天不是無處不在的嗎?”
“上師贖罪。”葉歸硯似模似樣地給那和尚回了個禮,他對于這類觸碰到很玄乎東西的人都報以敬而遠之的态度,既不能遠之,當然是敬着。
“無礙,這位小施主倒是頗有靈性,可惜命格不在三界內。”那和尚一直笑眯眯地。但葉歸硯總覺得這大師忒不靠譜。
果然,不見和尚有什麽動作,1號手裏的簽文已經易主,兩人神情一緊,暗自警戒。
“先時一段報君知,秋後經營遂意時,若遇三陽開泰日,即知名利兩相宜。”和尚緩緩念出簽文,短短四句話,竟讓他念出一股子佛經醍醐灌頂的味道。“施主,倒是好運道。”
“不是我的,是礬的。”葉歸硯抿唇。1號此時收斂了全部的情緒,簽文被從他手裏奪走,他卻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當即毛都炸了。
“他?沒有他的,只有你的。人不人,命無命,此方世界留不住他。施主節哀順變。”
和尚一番話說完竟然搖了搖頭站起來走了,連腳邊擺的算命攤子都不要了。
直到那和尚的背影消失在遠遠的天地線上的時候,葉歸硯才猛地回神,瞬間汗毛戰栗。抱着臂□□了撸袖子,嘴裏罵罵咧咧地數落和尚神神叨叨的,這才苦着一張臉看向1號,果然已經蔫頭耷腦地蹲在地上畫圈圈了。
此次天山之行,原本定了三個人的票,臨出發,葉還都卻被扣押在機場了。黑衣人帶了一群手下嘩啦啦地來遛了一圈,葉歸硯只能咬牙獨自帶着1號上了飛機。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克|隆人是不能坐飛機的。葉歸硯是真的吓到了,飛機起飛,1號的皮膚開始整個泛紅,當時還沒意識到什麽,一分鐘後,皮膚已經開始往外滲血了。
飛機在臨市迫降,葉歸硯抱着一身血陷入昏迷的1號直奔醫院。虧得是葉還都當即逼迫上面人調了醫生過來,才沒有因克|隆人的事情引起轟動。
最終,葉歸硯還是抵不過1號苦求,兩人換了高鐵,中間又換乘大巴,花費了兩天兩夜終于抵達天山。慶幸的是,一路上再沒有出現什麽差錯,1號是再經不起折騰了。
1號最多只能活1年。這是所有人都有的共知。葉歸硯正值暑假的時候回國,當時1號已經在實驗室呆了将近半年,如今都快到春節了,他們都清楚,分別就在眼前。
可是誰也不願去觸碰,誰都不願去思考,似乎這樣的事對于他們還太過沉重。他們把一切期望都寄托給虛無缥缈的長生天。他們遵循幼時的渴望,朝聖天山。他們以為,總會有奇跡出現。
可是奇跡都不是純粹偶然的,而是一切偶然的必然結果。退出哲學層次,就是有能力的人沒有人願意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克|隆體的生命延續費盡心機,所有人都有一個共知,1號必須也只能在1年之內死去。
這就是權力與科研的鬥争結果,他們這些小人物,并不能左右大局。
葉歸硯第一次恨上那個挑起一切的人。
最開始接觸克|隆實驗背後的陰謀的時候,他只是苦惱于家人深陷其中,不可逃脫,他抱着一腔熱血興致勃勃地要解救出自己的父母哥哥。
然而,現實給他了一大巴掌,當他慢慢挖到骁老的時候,所有的鬥志都沒了。因為他不确定家人到底是不是被逼迫的,骁老,那是信仰啊,誰不願意為了信仰奉獻一切?看,這句話說出來就熱血沸騰不是?就是他,也不願意阻撓骁老以其它方式存活下來。
但是不是的,不是為了骁老!骁老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上面的一個人的私利,那個尋求永生高握權柄的瘋子。
“硯,我難受。”虛弱的聲音一點點挑戰葉歸硯的神經。
他和1號已經把天山的旅游景點都逛了個遍,但誰也沒有提出回去。有時候葉歸硯也會想,為什麽是天山呢?
因為很久很久以前,他說過,若是死了,一定不要乖乖躺在棺材裏等待腐爛,他要讓人把自己火化,然後把骨灰撒在天山的一角就好了。
“乖,哪裏疼?我陪你好不好?”
葉歸硯陪不了1號,因為1號不是他的一部分,1號是1號,他是他,他連感同身受都做不到。為什麽他直到此時才明白呢?明明1號告訴他了,他們是相互獨立的個體啊,為什麽他之前可以明目張膽地無視1號的失望的眼神呢?
“滾!矯情!”1號想伸腳踹他,擡了擡腳,沒擡起來。
“礬…”葉歸硯一下子慌了。
1號已經閉上了雙眼,嘴裏還嘟囔着,“困,爺要睡覺了,別說話。”
可是1號根本睡不了,疼痛一絲一絲折磨着他的神經。他不想的,可是微弱的□□總是不小心就洩露出來了。葉歸硯摟着1號安撫了很久,1號才勉強入睡,他輕手輕腳地退出去,關緊了門,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終于嚎啕大哭。
他們租的是個民間小院,堂屋在中間,左右是東西卧室,外面圈起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子,牆角種了一排矮矮的果樹,據說真的會結果子。
如今這處宅子只有他和1號兩個人住,黑暗裏一個青年坐在石凳上崩潰痛哭的樣子再沒有人看到。
卻有人聽到。
葉還都在他身上放了追蹤器,有錄音的功能,随時可以通過它聽到這邊的聲音。追蹤器被打造成一枚金菩薩的樣子,外面鑲了玉,如今正挂在葉歸硯的脖子上。
“嗡…嗡…嗡…”手機震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葉歸硯一頓,隔着一層眼淚,恍惚看見是哥哥的來電。
“喂,我聽不到,什麽?哥!沒有信號!我聽不到!我真的聽不到。”葉歸硯聽着手機那邊斷斷續續傳來的風聲,嗚嗚咽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葉還都能聽到嗎?能,他通過追蹤器聽得一清二楚,他說:“別哭,我來了,乖,別哭。”
事實上,在被黑衣人攔下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計劃怎麽能重新趕到弟弟身邊了。
他跟黑衣人談不了,不說黑衣人那令人捉急的智商,就憑他那視人命為草芥的猖狂自大的樣子,葉還都都不想跟他講話,更何況,他也做不了決定。
所以葉還都約見了上面的人。對,就是那個瘋子。葉還都認為自己也是個瘋子,瘋子與瘋子總有些共同話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