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出滿額的血,“還敢特麽裝自己是處女!”

“思聰,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是,求求你,會出人命的……”林以軒痛苦地尖叫着,已經泣不成聲,“我們離婚吧,你……啊……你再去找個好的……你……你那麽好的……條件,咳咳……什麽女人找不到,求你別折磨我了……吳思聰……”

“哈,哈哈哈,離婚?離什麽婚?!不離,我不離,這次我死都不離婚!你把我老婆還給我!”吳思聰發了瘋一樣地低吼着,像是一個被逼到絕境了的野獸,他随手舉了床旁邊的一個矮凳子就惡狠狠地往她身上砸過去,雙目通紅仿佛這樣都不解氣,“我老婆呢,啊?你說啊,你快說啊!”

林以軒說不出話,他每次喝多了酒,就跟她要譚佳兮,她無論怎麽求都沒有用。

吳思聰其實也不想這樣的,但他太難受了,又幾乎無處發洩,每天早晨睜開眼睛他都希望自己突然回到了過去那些日子,就算沒孩子,就算永遠就當和尚,甚至替譚佳兮養了那個私生子也無所謂,他無論怎樣都接受不了這樣一個現實。

他依舊住在曾經的公寓裏,譚佳兮走得那麽倉促幹脆,家裏也什麽都沒變,每天醒來第一眼還是能看到譚佳兮親自挑選的窗簾,是他最讨厭的粉紫色,她纏了他好久又一連給他做了三頓紅燒茄子他才心軟答應了;廚房裏有譚佳兮從雜志或者書上剪貼下來又拼接成冊的自制菜譜,他仿佛還能看到她低着頭仔仔細細一張張粘貼的場景;衛生間裏的抽水馬桶上還貼着她畫的很兇的小人臉,上面是她的筆跡,有些舊了,但依稀能看到上面娟秀地寫着“重要提示:紙不要丢進廁所裏,會堵”外加三個感嘆號……

可是在這個到處都有她的家裏,他在哪都找不到她。

他親手把她趕走了,一分錢都沒給就打發走了。

如今他什麽都想給她,但他也清楚,她早就不稀罕要了。

知道林以軒之前流過三次産的時候,他并不覺得傷心,根本不愛,又怎麽會傷心?

他只覺得惡心,惡心到五髒六腑都好像死死地被擰在了一起,他不能接受自己就為了這樣一個女人,跟自己愛了整整三年的譚佳兮離婚了。

他崩潰地想起在自己看到林以軒所謂“初-夜”在床上留下的那一抹淡紅時,那一瞬間的魂牽心動,就是那點兒男人的私-欲讓他蒙蔽了自己的心。

這還不夠,更可笑的是,他如今才發現自己原來根本不在乎那個林以軒到底是不是處女,那一瞬間的神思向往,不過是因為他潛意識裏将身邊的女人當成了譚佳兮,一切感覺,包括對林以軒那些莫名的溫柔情愫,不過都是因為嫁接了那些對于譚佳兮幾近瘋狂的占-有欲。

當初為什麽要出軌?

他每次想到跟譚佳兮以外的女人上-床的場景胃部都會一陣抽-搐。

如今他已經整整一年沒有過性生活,但他半點性-欲都沒有,見到女人就覺得惡心,醫生說他這叫做心理性j□j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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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以為然,還仿佛醍醐灌頂,聽了病症之後第一個反應居然是想:這個病他怎麽沒早得呢?

吳思聰知道自己一定是精神不正常了,但他無法控制,他認為自己的人生已經開始毫無期待,他的事業已經足夠成功,所渴求的不過是家庭裏那點溫暖,只是他明白,再也不會有了。

譚佳兮走了,就再也不會有了。

僅僅不小心走錯了那麽一步,他就從曾經那個最幸福的男人變成了夜夜被噩夢折磨的可憐人。

——陳清眼前浮現起那一地血的場面,縱使作為警察也不由打了個寒顫。

“真吓人。”譚佳兮咬了咬嘴唇,睫毛軟軟地搭了下去。

“哈哈,我的錯我的錯,提什麽不好提這檔子事兒。”陳清低頭看了一眼腕表,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這才回歸正題,“譚小姐,我們查到謝婉凝自殺之前,你給她打了個電話,那個時候她有什麽異常嗎?”

譚佳兮仿佛被提到了不好的回憶,臉色瞬間煞白,她捂了捂唇低下頭,兩滴晶瑩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打在她單薄的睡衣上,很快暈開了一個小點兒,她的嗓音翁啞,語無倫次:“她……她就當着我的面,從樓上跳了下去……太可怕了,那是二十三層啊,我都吓傻了,現在想起來還……”

陳清無措地看着她,不知道怎麽安慰。

“她……她是我男友的前任,那天她過生日,偏要我男友去陪她,我肯定不願意啊,就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讓她別再纏着我男友了,可是她偏偏不死心,還是一直給我男友打電話,還威脅說她要跳樓……她其實威脅過很多次了,我們都沒當回事兒,誰知道這次就……”譚佳兮說着又哽咽起來,不停地搖頭,“實在太可怕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有點失态……”

論演技,譚佳兮可以說是實打實的實力派。

陳清不疑有他,只是手忙腳亂地遞了張面巾紙過去,還忍不住靠近了一點兒,她柔弱得模樣格外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

沈延北這時候剛好回到家,進門一眼就看到譚佳兮低着頭在那兒小聲哭,瞬間火氣就來了:“怎麽回事兒?”

“你好,我是負責調查謝婉凝自殺事件的……”陳清剛要掏出證件,便被他打斷——

“沒什麽好查的,人都死了,你們能讓她安息嗎?”沈延北走到沙發旁摟過譚佳兮,小聲哄着,“不害怕,乖,都過去了,嗯?”

“如果不是因為我……”譚佳兮的眼淚又湧上來,睫毛一忽閃就掉落了幾滴珍珠。

“好了不要再提了,跟你沒關系,別哭了。”沈延北靜靜地替她擦眼淚,安靜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溫柔地安撫着,“不是你的錯,你是好心……”

其實沈延北也很難過,畢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女人,就算他對她談不上喜歡,感情無論怎麽說都是有的,突然就這麽沒了,他也很心痛,尤其是……原因還是他。

陳清也認為沒有什麽疑問了,無疑就是感情問題導致的一時沖動,這在以往也有過類似的案例,見譚佳兮軟在沈延北懷裏哭成了淚人,也不好意思再提簽名的事,又寒暄了幾句便告辭了。

四十三、

沈延北從目睹了謝婉凝墜樓之後的那團血肉模糊到她出殡完畢的這段時間一直心情很壓抑,他也後悔過,畢竟只要稍微對她有一些耐心,事情或許就不會發展成那種嚴重的局面,但他當時的确被她的咄咄逼人弄的太煩了,因為他已經是認了真想要跟譚佳兮在一起的,被別的女人纏得太過了自然會受不了,一方面怕譚佳兮誤會,另一方面源于本能的抵觸。

譚佳兮似乎也情緒很低落,幾天夜裏都睡不好,嬌瘦的身子在他懷裏翻來覆去的,像一條缺水的鳗魚。

“小乖,我溫了一點牛奶。”沈延北将陶瓷杯遞過去,塞到她手裏,“睡前喝點兒助眠。”

譚佳兮正側躺在床上看着一本書,心不在焉地接過來後放在唇邊抿了一口,頓了頓才說:“你要把我在這關到什麽時候?”

謝婉凝的事兒已經告一段落,她可不想每天在這裏虛度光陰。

沈延北壞壞地彎了彎唇角,暧昧地湊過去舔了舔她的耳垂在低聲柔柔地說:“把你的肚子搞大了就不關着你了。”

譚佳兮平靜地躲開,又啜了一口牛奶,咽下去才緩緩地說:“沈延北,你是不是特別想要一個孩子?”

“嗯,想,想要小乖生出來的小小乖……”沈延北貪戀地吻着她烏黑細軟的發絲,用唇緩緩磨蹭着,語氣缱绻而向往,“以後可以帶一大一小一塊出門,我們還能穿親子裝……哎,佳兮,你肚子怎麽還沒動靜啊,真是的。對了,前幾天陪我姐逛恒隆還看上了一身孕婦裝,但我覺得你太瘦,懷孕了應該也穿不了……你說我是不是該先把你養胖點?”

譚佳兮聞言無動于衷,仍舊窩在他懷裏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溫熱的牛奶,忽而輕輕笑了笑,喚他:“沈延北。”

“嗯?”

“我不能生。”譚佳兮平靜地說。

沈延北以為她說的“不能”只是主觀上的“不能”而已,摟了她柔弱的腰将她往懷裏一帶,十分耐心地跟她分析:“佳兮,我知道你現在剛剛在娛樂圈露了頭不想生孩子,可我保證,你以後有的是機會,嗯?”

譚佳兮潔白的牙齒輕輕地咬着杯沿,垂了眸子并不言語。

“啧,你好像上個月都沒來月經,對不對?”沈延北猛地扳過她的雙肩,眸光閃着極度的興奮,“會不會是有了?”

“不會。”譚佳兮搖了搖頭。

“你怎麽知道?”沈延北快速地掃了一眼牆上的挂鐘,發現才七點多,勾過她的腰便要将她從床上拉起來,“走,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不去。”譚佳兮撇開眼睛,表情開始陰沉。

“用不了多久的,快起來。”沈延北覺得整個心髒都要被那種美好而生動的期待盈滿了。

“我說了不去。”譚佳兮暗着臉色,甩開他的手。

沈延北也察覺到了她情緒不好,跟他興沖沖的模樣截然相反,一時有些無措地僵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才勉強擠出一絲笑:“你就懶吧,我給你去買驗孕棒,行了吧?”

譚佳兮面色緩了緩,又問:“你想知道我為什麽不來月經麽?”

“嗯?噢——難不成你已經檢查過了,瞞着我?”沈延北佯裝氣憤地抿了唇,擡手去捏她的下巴。

譚佳兮脆聲笑了笑,傾過身去附在他耳邊,動作好似在說情話,聲音綿軟卻清晰無比:“因為,我沒有子宮。”

她溫香的呼吸柔柔地噴在他的耳際,沈延北卻覺得自己的右耳像是被烈火狠狠地灼了一下,刺痛像是溶進了血液,瘋狂地蔓延開來,一直蔓延到心髒裏面去。

“你騙我,”沈延北喉結微動,咽了一口唾液,嗓間卻愈發苦澀,他冷哼了一聲,揚聲道:“你以為我那麽好騙?別以為我不記得,你以前還逼我帶避孕套的!”

他的腦海裏閃現出兩個人第一次一起嘻嘻鬧鬧逛超市的場景,她拉着他在一排避孕套前面紅耳赤地站了好久,他就在她身後作壁上觀地看好戲……想到這裏,沈延北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一般重重地呼出口氣,死死扣住她的下巴:“譚佳兮,你一定要胡說八道把我吓成這樣才滿意是不是?”

“那時候子宮還在,可是後來我懷了你的孩子,流掉的時候大出血,”譚佳兮細眸微斂,沒有看他,平靜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你不是問過我那刀疤是怎麽弄的麽?現在我回答你,是我切除了子宮。”

沈延北全身一震,捏着她下巴的右手不停地劇烈顫抖着,但他僵硬地保持着那個動作,就那樣維持了好一會兒,然後他猛然擡起手,揚高了卻又無論如何都舍不得打她,只能恨恨地奪過她手中的玻璃杯死命地砸到牆上,瓷磚碰撞發出極其尖銳的爆裂聲,細碎的玻璃片混着還溫熱的牛奶散了一地。

“你說什麽,懷了我的孩子,嗯?譚佳兮你他媽的,懷了我的孩子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居然瞞着我自己去做人流,啊?!”

他的目光逐漸下落,竟是再也不敢看向她的腹部。

那裏仿佛還有一個血淋淋的傷口,看一眼他都會疼!

誰允許的?

誰允許那些醫生把他最心愛的女人的子宮拿走的?

誰允許的!

“你那時候都是要結婚的人了,我又算什麽?有什麽立場說話,”譚佳兮坐在那裏一臉冷然,沒有指責他,也沒有安慰他,“其實那天我給你打過電話,是前年的除夕,你沒接,我想了想,你不知道就算了。”

“什麽叫算了!那是我的孩子……佳兮,是我的孩子就那麽沒有了!什麽叫算了,嗯?!”沈延北雙目通紅布滿血絲,仿佛噩耗被陡然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他不斷地用力吸氣,還是有濕潤從眼眶裏溢了出來,他胡亂抹了一把,突然低低地發出幾聲蒼白的幹笑,“小乖,你告訴我,這意思是,以後,都沒有了,永遠都不會有了,是嗎?”

“其實我猶豫了很久都沒下得了決心去做人流,畢竟是一條生命,我不忍心。”譚佳兮迎了他幾近脆弱的眸光看過去,語意黯淡,仿佛早已心死成灰,“結果除夕的時候你那個有錢有勢的前女友帶了一群人來找我麻煩,我打電話跟你求救,結果沒用,他們抓到了我,一個又一個地把我輪-奸了,他們下手特別重,我流了很多血,身體都疼得麻木了,他們直到我流了滿地的血才肯罷休,所以我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保不住子宮。前幾天你參加了謝婉凝的葬禮,就當是也祭奠過你那個沒出世的孩子了吧。”

沈延北此時的臉色蒼白得像死人一般,譚佳兮忍不住誇大了當時的情景,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得到他眸中醞釀得越來越深的疼痛,只有這疼痛能讓她快樂。

“什,什麽……你剛剛說什麽?”沈延北無力地蠕動了一下嘴唇,只覺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像是被人用好多雙手強行壓制住五髒六腑,不讓他的肺呼吸,不讓他的心髒跳動,他缺氧一般地不斷地眩暈,“佳兮,我的寶貝,告訴我,你剛剛,在說什麽?”

“我剛剛說……”

“不,還是不要再說了,”沈延北眸子驀地睜大,惶恐地捂住了她的雙唇,“乖,別說了,不論怎樣,以後,以後我一定好好補償你,我……我要……”

他要替她教訓那些人!

他此刻氣的全身都在發抖,恨不得立刻殺了那些人,所有人,包括謝婉凝!

不,殺了都不解恨,他恨不得慢慢淩遲他們到死再燒成灰!

可是……可笑的是,已經沒機會了,謝婉凝已經死了!他什麽都做不了!

沈延北悲極怒極反而放聲大笑出來,他的嗓音早就嘶啞不堪,此時又笑得格外歇斯底裏,聽上去更加森然可怖,他揪住譚佳兮的睡衣領口将她用力地提起來:“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你懷了我的孩子不說,受了委屈也不說,譚佳兮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男人!”

“我給你打了好多個電話,你沒接。”譚佳兮被勒得難受,秀美微微緊了一下,語氣卻依舊不鹹不淡。

“我……”沈延北努力地回想除夕那晚,但他記不起來具體情況,他知道自己的确挂過譚佳兮的電話,因為那時候他已經醉的幾乎不省人事,可是,他到底為什麽沒有強撐着聽她把話說完!

為什麽沒有?

他突然連自己都開始痛恨了起來,茫然地垂眼,見譚佳兮已經被他勒得臉頰脹紅,吓得手腕一抖,猛然将她松開了去。

“譚佳兮,是不是我就算勒死你,你也不肯跟我說一句你不舒服?”

沈延北精疲力竭地低了頭,昏暗的卧室燈光中,看不清他此刻是到底怎樣的表情。

靜默像血液一般靜靜地流淌,細微的呼吸聲仿佛都開始變的刺耳。

過了好久,沈延北緩緩擡眼專注地凝視着她,一寸一毫地用目光描摹她嬌弱柔美的輪廓,像是要将她用力刻進瞳仁裏。

“那你如果……會把這些告訴柯以辰嗎?”他木愣地聽着自己又低又啞的嗓音。

“會。”譚佳兮回答得幹脆果決。

沈延北神色驟然晃動了一下,仿佛瞬間被徹底打擊成灰,他搖了搖頭,自嘲般地低聲輕笑:“我懂了,譚佳兮,你走吧。”

45四十四、

譚佳兮在外面吃過早餐,又梳洗打扮了一番才放心回去柯以辰那邊,她風塵仆仆地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柯以辰正跟沈忘一起吃着午餐。

“你的‘旅行’結束了?”柯以辰姿态端正而優雅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神色平常地瞥了一眼剛剛回到家的譚佳兮,斂了漂亮的眸子繼續給沈忘夾了一筷子菜,“玩的開心嗎?”

譚佳兮自然能聽得出他語氣不太好,心下也了然自己的行蹤肯定不會全然瞞得過他,此時多說無益,她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

一時沒有人再說話,室內安靜得只有輕微的筷子碰撞的聲響。

“吃飯了嗎?”柯以辰嗓音溫柔地打破沉默,将筷子輕輕擱在碗沿上,頓了頓才意味深長地問,“還繼續需要假期?”

“以辰,我想立刻工作。”譚佳兮麻利地脫掉外套挂在衣架上,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淩亂的長發,走到餐桌旁坐下,目光掃向垂着眸子一語不發吃飯的沈忘,“沈忘,還有兩個月就要中考了吧?”

沈忘斯文優雅地嚼着一口米飯,一眼都沒看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能考上嗎?”譚佳兮作為一個不講究的吃貨,嘴饞是必備屬性,明明一點都不餓,看着桌上那盤精致的糕點,終究還是忍不住拈起了一塊兒蜂蜜綠豆糕塞進嘴裏。

沈忘這次沒有說話,只是若有似無地“哼”了一下,帶着極為不屑的情緒。

譚佳兮又被他刺兒了一下,不由得停止了咀嚼的動作,瞪他。

她小小的腮幫子因為塞了糕點而微微鼓着,怒意憋悶的表情極為好笑。

“佳佳,你別老小看他,你自己的兒子還能差到哪兒去。他要是考不上,一中也沒幾個能考上的了。”柯以辰溫和地笑了笑,插話解了譚佳兮的圍,嘆了口氣才誇贊道,“這小子如今的水準跟你當年有一拼,前幾次考試都在年級二十名左右徘徊,對于連跳了三級的學生來說已經非常厲害了,繼續考一中應該完全沒有問題。”

譚佳兮聞言表情頓時僵了僵,怔了幾秒,将嘴裏滿滿的清涼甜膩咽了下去才讷讷地問:“他現在也在一中?”

“嗯,我們當年的學校,我考慮了很久,感覺還是一中根基紮實,學風也比較好。”柯以辰說到這裏,語氣戛然一滞,又補充了一句,“校風也比我們當年要好得多,由于近幾年管的比較嚴,所以少了很多被托關系送進去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

“哦,”譚佳兮似是漫不經心,随口應着便又拿了一塊兒棗汁紅豆糕,點着頭喃喃地說,“那挺好,挺好……”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聊。”沈忘平穩地将餐勺放下,拉開凳子回了房間。

沈忘的房間很大,他素來愛整潔,全部東西都有條不紊地各歸各處,桌上放着簡單的信紙,齊刷刷的筆,書架上是整齊條理排成一排的課本。

他端着玻璃杯喝了口水,剛剛坐下便覺得一陣反胃,他猛地捂住腹部,薄唇緊緊地崩成一條線,終究還是忍不了,沖進洗手間吐得天昏地暗,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幾乎全被吐了出來。

他倚在洗手間冰冷的牆上稍稍緩了緩,俯過身去擰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沖擊着耳膜,他捧起涼水來撩在自己的臉上,一遍又一遍。

這種症狀已經伴随他好多年了,只要稍微油膩一些便會有嘔吐的欲-望,甚至很多時候都處于低燒狀态,一直持續好幾天,最近似乎又有加重的趨勢,他開始疼,常常右上腹疼得厲害,半夜也有被疼醒過。

之前的模拟考,做最後一科的時候他疼得看東西都有些重影,但他依舊從頭堅持到尾。

他不能落魄狼狽,不想低人一等,不可以沒有氣度修養禮儀風範,重要的是,真的真的不願被媽媽讨厭,鄙夷,看不起。

優秀對于他而言已經如同強迫症一般,他并非在享受優異于普通人所帶來的快樂,也毫無成就感可言,因為他的目标總是随着自己的能力提高而變得更加遙不可及,而是只要達不到自己的要求,他便會陷入痛苦不堪的境地,從而繼續加倍付出心血努力。

從他有記憶起便是這種狀态,周而複始。

他眺望不到前方是怎樣的,唯一能做的便是逼自己走得快一些,做最優秀最完美的那一個,不具備任何被厭棄的理由的那一個。

可是真的太累了,沈忘關掉水龍頭,俊美漂亮的容貌幾乎已經毫無血色,只有細薄的唇微微透出淡淡的紅,整個人仿佛一瞬間臨近枯萎,變得蒼白而羸弱。

如果就這樣病死了,應該就可以停下了吧。

沈忘頹然地靠在洗手間光亮潔白的瓷磚上,痛苦地想着,反正即便他病死了,估計也不會有人太難過。

這樣的生活到底有什麽意思呢?

他其實并不知道活着的意義。

他今年十二歲,從出生開始就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一次又一次地被王曉靜用掃帚一下又一下地毒打,母親一被打就哭得梨花帶雨,王曉靜一聽她哭就痛快了,打得自然也不會太久。

他知道,自己的母親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包括劈腿這種事,他其實完全不驚訝,只是對于柯以辰非常同情。

他至今記得母親小時候無數次不留痕跡地将死蟲子擱進王曉靜的飯湯裏,還将被她弄得死相很慘的蟾蜍埋在她的被套裏過,吓得王曉靜一個月都睡不着覺。

很多時候他都會痛苦地想,到底為什麽要給他一個這樣的母親?

可每當他這樣想,都會記起小時候的場景,他生下來的時候只有四斤多,母親的奶水又不夠,所以常常生病,四歲的時候他高燒不止奄奄一息,向來對他不怎麽上心的母親摸着他的額頭突然就哭了出來,那晚她撬了家裏的鎖偷了錢跑出去給他買退燒藥,回來之後差點被王曉靜打斷腿。

他每次想起那晚屋外的那一聲又一聲沉悶的鈍響,就覺得不怨了,譚佳兮做什麽他都不怨了,就算她做再多被人不齒的事情,依舊是他的媽媽。

抽出毛巾擦了一把臉,他神色如常地走出洗手間,拉開椅子在書桌前坐下,繼續飛速地刷着一整本數學習題冊,筆尖摩挲着質地很好的紙張,發出沙沙的響聲。

手機在這時候恰好響了起來,他沒有看屏幕便接了起來:“嗯。”

“沈忘~”阮向暖甜膩的嗓音像是蜜糖一樣黏過來,“我想跟你一起吃麻辣燙了。”

“嗯?你不是喜歡喝馄饨?”沈忘淡淡地應着,手上飛快地寫着一道幾何證明題。

“可是,上次你帶我去喝馄饨,被媽媽打了……”阮向暖猶豫萬分,怯怯地說着,她也很想很想喝馄饨,但她又不想讓沈忘挨打,“你媽媽為什麽打你,那麽兇……我們以後都不要再去喝馄饨了。”

沈忘手上的筆尖一滑,整齊流暢的數字符號排列就那樣有了一道瑕疵,他嘆了口氣,飛速劃掉錯誤,緊接着寫下了證明題的最後一句結論,這才将筆放下,語氣不以為然地說:“沒事,我還帶你去。”——

柯以辰此時已經有些受不了了,無奈地将盛着甜點的盤子從譚佳兮眼前端開:“夠了,你現在好歹是個小有名氣的女明星了,多少顧忌一下形象以及……”

他本想說身材,但發現完全沒有說服力,因為譚佳兮從頭到腳凹-凸-有致,連一點多餘的贅肉都沒有。

譚佳兮終于停了嘴,嘻嘻笑着,還意猶未盡地輕輕舔了一下唇角沾着的碎末。

“你稍微準備一下,這周五有一次試鏡,鼎鼎大名的Mr.Steven親自來選女主角。”柯以辰随手倒了杯水給她,讓她順順被甜食充斥的食道,語氣清淡溫潤,“你應該聽說過Mr.Steven,著名的鬼才導演,從出道起,執導的每部電影必被奉為經典,所以就算你試鏡沒成功,見見他應該對你也有所幫助。”

“啊,是那個十六歲執導第一部片子便以僅一百萬的投入額獲取上千萬收益的StevenChou?”譚佳兮眸光有些興奮,以前的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這輩子也能跟這種名人說上話。

“喲,你還了解過這些?”柯以辰着實有些意外,因為譚佳兮知道的好像的确太多。

之前跟劇組裏的人讨論的時候他就發現譚佳兮絲毫不像一個外行,無論大家說什麽,她都能頭頭是道地插上話,融入得非常和諧,而且絕對不會缺少談資,所以大家接受她也接受得很快,最初的鄙夷也逐漸化解。

“偶然看到過而已。”譚佳兮記憶力好,很多東西浏覽一下就能記個大概。

“嗯,如果你試鏡成功,那這便是你打入國際的第一步。”柯以辰目光篤定,對于譚佳兮滿懷期待。

“……會不會太快了一些,我只是一個新人。”譚佳兮心裏到底還是有些沒譜,“我在之前毫無建樹,直接不演配角不跑龍套,總會惹人非議的吧?”

“《斷情》票房四億,網上對于女主角的評價高達8.9分,你已經成為大衆眼裏那匹與衆不同的黑馬,一旦那些人有了這種認知,你無論怎樣一躍成名,都只會被驚嘆贊賞而已。配角和龍套不适合你,親愛的,”柯以辰彎唇,微微挑了一下濃眉,“這次試鏡機會是我們費了好大力氣才争取到的,Steven最初并沒有挑選你,佳佳,以後的一切就看你的了。”

“好,我需要準備什麽?”譚佳兮也跟着輕輕笑了笑。

“準備好心态。你應該知道,Mr.Steven是個充滿怪癖且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的老男人,在見到他之前演員從來都不會知道試鏡方式是怎樣,也不知道地點是在什麽地方。”柯以辰聳了聳肩,“他之前非常中意安嫣嫣。安嫣嫣外表非常富有中國女性的特點,眉目靈動,體态婀娜,演技也屬于學院派,說實話,佳佳,她比你更符合小龍女應該有的氣質,當初沒演成,我覺得還真是挺可惜。”

譚佳兮臉色一拉,不悅地哼了一聲:“以辰,你喜歡她?”

柯以辰一怔,旋即輕笑出聲,點了點頭說:“是,我很……欽佩她。她在戲劇學院的時候就被譽為‘一姐’,各種成績都非常優秀。只是我有一種預感,Steven說不定會更加中意你,因為他的喜好向來不合常規。”

譚佳兮緩緩地喝了一口水,翹了翹嘴角:“借你吉言。”

46四十五、

沈延北把自己關在家裏三天都沒有出門一步。

何琪聯系不上他,只好去了他家,一個人站在門外敲了半天門才敲開,結果一擡眼就看到沈延北形容枯槁面色頹然地站在那兒,原本俊逸有神的眼睛周遭暈出大片黑影,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格外不耐煩地看他。

“什麽事?”他的嗓子幹啞到幾乎發不出聲,下意識地清了清嗓子才問。

“老板,你……你怎麽了這是?”何琪嘴巴張得能吞下兩個雞蛋,他跟了他那麽多年頭一次見他這副模樣,還記得當初公司遇到資金周轉問題,財務狀況持續惡化,每天上百萬的虧損額他都面不改色,如今難不成是要破産了?!何琪驚出一身冷汗。

沈延北側開身子略微揚了揚下巴示意他進去,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才狀似平常地道:“沒什麽,找我有事麽?”

“哦,你之前讓我查的那件事沒有任何線索,十二年前一中的初中部倒是有三個女生休學,兩個是因為疾病,其中一個原因不明,但似乎被人刻意提前抹掉了全部存檔資料,所以……無從查起。”何琪表情抱歉地搖了搖頭。

“嗯……沒了就沒了吧。”沈延北沉吟了一下,想起十二年前那檔子事兒,心情更加抑郁了幾分,他陰着臉色擰了擰眉,幽幽地嘆了口氣才平靜地說,“算了,你不用管那些了。”

“還有……我查過了,譚小姐身份證上的生日是二月十五號。”何琪繼續認真彙報。

沈延北驀地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耳邊似乎又回想起那日她類似吃醋的口吻,鼻腔有些澀,他壓制了一會兒情緒才重新開口說:“我知道了,還有別的要說的?”

“沒了。”何琪抿唇,張了張嘴,終究還是說,“需要我把私人醫生叫來麽?你看上去臉色很差,自從上次的中毒事件發生之後,大姐囑咐我一定要小心着點兒。”

“不用,死不了,你回去吧。”沈延北向後仰了頭,緊緊閉着深邃的眼睛枕在沙發上,嗓音悶啞,帶着些許不耐煩,“短期內沒有大事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何琪唯唯諾諾地應着,琢磨着他這會兒實在情緒不對,怕踩到雷區,趕緊走人了。

沈延北這幾天都沒有進食,縱使他身體再好也熬不住,一從沙發上站起來雙眼都開始發黑,他扶着牆緩和了一下,等到視線重新清晰起來才走去廚房找吃的。

他不想叫外賣,只是在廚房裏翻了半天找到保鮮盒,那裏面有譚佳兮走的那天剩在鍋裏沒吃完的大米飯,是她蒸的。

她素來節約糧食,舍不得把飯倒掉便會盛進保鮮盒裏準備隔天熱熱吃,只是這次沒來得及,便剩在了那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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