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奪命狂奔
沒兩天,蕭烈歌再次召開燒烤宴會,招來一些貴族帶着他們的部族成員一起來商議攻打大成的事情。
薛知景此時正好獲得第一手的消息,不過今天的消息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因為這一次好像是蕭烈歌在忽悠那些貴族跟她一起幹。
薛知景理解了一下,他們契丹的上層,應該還保留着相當程度的部族制度,名義上大家同屬于遼國,都聽皇族蕭家的意見,但是具體落實的時候,還需要大家一起商議着做事。
每個部族都擁有自己的人口和奴隸,出兵的時候也是你出一部分我出一部分。
若說大成王朝是中央集權國家,遼國就是一個還保留着一定程度部落聯盟制度的國家。
蕭烈歌極其習慣這樣的社交方式,保持着一個嫡公主那種既高傲又不失親近的姿态,在衆人當中有一種天然領袖的感覺。
薛知景看她,仿佛也能看到皇後娘娘的影子,不過皇後娘娘雍容大氣外柔內剛,蕭烈歌則是銳氣十足烈焰如火。
只是就在酒酣之處,從北方跑馬來了一個送信人。
對方直接來到了蕭烈歌的位置,将一封信親手交到了她的手裏。
蕭烈歌看完信,臉色頓時就變了。
“你怎麽了?”薛知景湊近了她,一邊安慰着,一邊看着她手裏的那封信。
一堆文字當中,幾個重點文字落入到了薛知景的眼中。
皇帝駕崩~
遼國皇帝不就是蕭烈歌的哥哥嗎?
蕭烈歌勉強招呼着衆人繼續喝酒吃烤羊肉,跳舞摔跤娛樂着,但她放在桌案下的手卻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你有什麽打算?”薛知景在她身邊輕聲地問着她。
蕭烈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似乎在隐忍着自己的悲傷,“我哥哥是我最親的人。”
蕭烈歌和她的哥哥相差十幾歲,但是是一母同胞,所以比起其它的兄妹來說更為親近。蕭烈歌小的時候,她的母親就得病去世了,後來沒過多久她的父親也去世了。成年的哥哥就成為了照顧蕭烈歌長大的人。
所以哥哥對于蕭烈歌來說,其實還包含了很多父親一樣的角色。
雖然此時薛知景有很多的事情想要問蕭烈歌,比如她之後的打算,比如這場戰争還打不打之類的。但是她都一一忍住了,此時還是要給予這個可憐的孩子一點安慰的。
于是她回握着蕭烈歌的手,目光如水,柔和地看着她。
蕭烈歌努力地不讓自己露出悲傷的情緒,“我不能讓這裏的貴族們知道這個事情,明天一早我就拔營回上京城。”
“會發生什麽事情嗎?”薛知景輕聲問道。
“我的大侄子才十二歲,他又小又笨,一定彈壓不住那些貴族們的。我必須回去穩定局面,每到這樣的時候,就會有人蠢蠢欲動。東邊的一些部落,西邊的一些部落,早就不想服從我們遼國的統治了。這次攻打大成的事情,估計得擱淺了。”
蕭烈歌滿臉都是不願,但又無可奈何。
薛知景倒是立刻就松了一口氣。
封建時代,皇帝之位更疊的時候往往是這個國家最混亂的時候,更別說新即位的是個幼帝了。權臣想要趁此機會奪權,貴族想要渾水摸魚獲得更多的利益,更別說他們這樣的多民族國家,更有可能出現部落獨立的情況。
明天嗎?
那正好,估計遼國好幾年都沒有辦法組織力量來攻打大成,她便不用在這裏做卧底了,明天她便離開這裏,回大成。
晚上回到了營地,安排了明天一早拔營的各項事宜,蕭烈歌和薛知景便早早就睡了。
躺着的時候,薛知景突然發現自己聽見了隐隐的啜泣聲。
蕭烈歌正背對着她,似乎是她發出來的聲音。
或許是蕭烈歌小狼崽的形象太深刻了,讓薛知景都誤以為她是一個不會傷心不會難過也不會哭泣的小孩。
可是此時的蕭烈歌才十六歲,從小養尊處優長大,雖然沒有父母,但卻有哥哥一直保護着,此時的她還只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少年。
緩緩地挪了過去,薛知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的時候安慰人,是不用通過語言的,語言甚至會有些無力,你只需要讓對方信任你,知道你在陪伴她就足夠了。
再次靠近,薛知景從背後抱住了蕭烈歌。在離開之前,給她一次安慰吧。
“乖~睡吧~”
淩晨,薛知景從夢中醒來,這是到了她要離開的時間了。
此時還沒有到天亮,她輕手輕腳地從床上下來,換上了自己剛來的時候穿的那身男裝,将蕭烈歌送的鞭子和匕首別在了腰間,再次看了一眼睡熟中的蕭烈歌,無聲地說道,“再見了,蕭烈歌~”
然後她轉身,便離開了這個帳篷。
這個時間都在熟睡,大家都在等着天亮要跑馬回京城呢,周圍非常安靜。薛知景偷偷去了馬廄,将她剛剛馴服的烈馬“黑鷹”牽了出來,走了一陣之後才翻身上馬,奔騰着離開。
就在她離開的時候,蕭烈歌突然驚醒了。
她猛地一拍旁邊的床鋪,心裏咯噔一下,完全是直覺到不好。
然後她翻身下床,披上了自己的衣服便奔出了帳篷,大聲地喊着,“小奴隸~小奸細~你在哪兒?你給我出來~”
越喊心落得越沉。
她的侍從們聽着她的呼喊都從各自的帳篷裏出來了,詢問她怎麽了。
蕭烈歌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刻跑到馬廄去看,果然,“黑鷹”消失不見了。
她的腦海裏畫面一般地過着最近和薛知景的互動,從那天晚上她主動親她開始,到後來她非要騎烈馬,然後一次又一次不要命地馴服這匹烈馬。
原來都是為了這一刻的逃離。
難道她對我所有的感情都是假的嗎?都是為了哄騙我嗎?
從小尊貴,從未有人敢哄騙她的蕭烈歌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他人欺騙的痛苦,而且這次的欺騙是最讓少年人心碎的情傷。
有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整個世界都已經崩塌了。
咬着牙,從唇齒之間磨出了一句,“小奸細~”
蕭烈歌捏緊了拳頭,對自己的侍從說道,“我的奴隸逃走了,走,跟我們一起去将她捉回來,誰先捉到她,要什麽獎勵我都給。”
衆侍從于是趕緊上馬,和蕭烈歌一起一路往南去追薛知景。
她猜測薛知景多半是要往南,回雄州城去的。
薛知景雖然騎着最烈的“黑鷹”,速度起來了,但是她此時并不是拼命逃跑的時候,只能說用了“黑鷹”八成的速度在前進。而蕭烈歌火冒三丈,火紅的馬鞭猛烈地抽打在馬匹的臀部上,開足了十成十的速度。
漸漸的,蕭烈歌便遠遠地見着天邊有一個黑色的身影在前行。
“小奸細~你給我站住~”
蕭烈歌的聲音順着風飄飄忽忽地傳入了前方薛知景的耳朵裏,她的臉色也頓時緊繃了起來。
怎麽會這麽快?
她抓緊了缰繩夾緊馬腹,抽出蕭烈歌送她的那根馬鞭,猛力地抽□□鷹的臀部,開始了逃命一般的狂奔。
加速奔跑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渾身上下都覺得要被颠簸散架了。
只是薛知景知道,這一次可不能再給抓回去了,若是被抓回去,有了這次的經驗之後,蕭烈歌肯定不會給自己任何逃跑的機會了。
若是再帶她回了上京城,她就更難離開了。
所以,這一次,她必須離開。
此時的薛知景對蕭烈歌沒有一絲的留戀,若是平等相交,薛知景願意與蕭烈歌成為朋友,但并非密友,更是比不上元錦這樣的小夥伴的。
至于愛情,薛知景只能對蕭烈歌存一份愧疚了,為了逃離她做了這樣不太道義的選擇,若是有機會,她願意補償。
比如,學着晉文公感謝楚國的大恩,兩軍對戰的時候主動退避三舍90裏之類的。
所以,此時薛知景死命地在前方跑着,她只有一個目标,那就是跑回大成。她不願意将自己的命運交到另外一個人的手裏,縱然另外一個人喜歡她。
“黑鷹”果然是最強的王者之馬,就算是在薛知景這個相比起來略顯稚嫩的騎手手裏,也能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來。這麽多天不要命一樣的馴馬,終于在此時得到了最大的報償。
蕭烈歌則奮力地在後面追着,她的眼睛裏像是在燃燒着一團火,一團從內心深處迸發出的火焰,合着她渾身的顏色,燒成了荒原上的一抹紅。
那是被欺騙,被玩弄,被失戀而組合成的一種憤怒。
她一定要将薛知景抓回來,她要?她也不知道她要什麽~只想要抓到她~
只是她身下的馬匹比不上薛知景騎的烈馬“黑鷹”,她完全是靠着對她身下馬匹的熟悉度以及她極娴熟的騎術,才勉強和薛知景保持着同一個速度前行。
可是,誰也沒有比誰快上幾分。
蕭烈歌在身後咬得死死的,薛知景一刻都不敢松懈,只期待着更快一點到達國境線。
渾身像是散架了一樣,連隔夜吃的東西都像是要被颠了出來,可薛知景仍緊緊地咬着牙關,一刻都不敢放松。
終于,薛知景看到了前方有一條橫貫東西的河流,心裏便是一喜。
因為沿着山脈走勢而建的長城在遼國的境內,所以大成王朝只能靠着原始河流以及一些人工開鑿的運河當作了水長城阻隔遼國。夏季汛期時,河流暴漲,沒有任何馬匹能夠越過,但春秋季節則大量的區域有淺水,到是只能當作一條分界線了。
那天晚上跑馬過來的時候,薛知景是記得自己曾經淌過河,半個身子都泡在水裏了,想來就是那個時候過的國境線。
看到那條河,蕭烈歌捏緊的手背上青筋直冒。
她絕不能讓對方越過那條河,雖然國境線上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邊軍,但是她也沒有辦法帶着這麽些人明目張膽地進去大成,很容易被人包圍了。
可是,不管她怎麽奔跑,還是眼睜睜地見着薛知景騎着“黑鷹”淌水過了河。
然後她便和薛知景隔着河道遠遠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