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九萬37 “小東西搞得這麽狼狽呢
Chapter37
時盞真的能追上聞靳深, 在所有人的意料外,除開江鶴欽。得知兩人在一起,江鶴欽立馬上微信給陳嘉樹發消息, 要他還當初的賭注五萬塊, 倒不是缺那點兒錢,純粹圖個樂子。
當聞靳深現身各種場合都會帶着時盞時, 高爾夫球場,馬場, 慈善宴會等等, 圈內好友才反應過來, 他們是真的在一起了。
夜夜纏綿, 溫柔缱绻,時盞常常幻想在他的懷裏長睡不起。
正因如此過于甜蜜, 以至于那次矛盾沖突變得比什麽都銳利,化作一把鋒刃,劃破她的喉嚨。
那天, 聞靳深帶她出席一場慈善宴會。
她很明白,那些過來敬酒谄媚的人多半都是沖着聞靳深來的, 她盡量地曲意逢迎, 卻還是沒辦法做到柳家墨那樣和周圍人長袖善舞。
像在羊群中出現的一條野狐貍。
格格不入, 郁郁寡歡。
被壓得透不過氣。
時盞擱下酒杯, 對手挽着的他說:“我出去透口氣。”
聞靳深待她溫和, 平日裏少了諸多嚴肅感, 但在人多的時候還是清冷冷的, 低低應一聲,“去吧。”
她松開他的手臂,往會場大門方向去。
外面暮色四起, 大廈的幕牆是霓虹顏色。
時盞點燃一支煙,環起一邊手臂踱到月色下的一顆梧桐樹下,初春時節,枝條上抽出新綠,氣象也很新,透着十成的生機勃勃。
和聞靳深在一起後,他沒有明說過要她戒煙,但每每她在他面前抽煙的時候,他都會不輕不重地看她一眼,卻是什麽也不說。她懂他的眼神,就像懂他在床上喜歡什麽姿勢一樣。
所以慢慢的抽煙頻率也降下來,心想着總有一天會徹底戒掉吧。
這支煙抽到一半,一名白發老妪弓着背用發黑的扁擔挑着兩筐小橘子經過,看她衣着名貴,又停下,問她話時背駝得更厲害,“姑娘,你買點橘子嗎?”
她淡淡說了個不用,往旁移開視線。
路邊停着輛黑色賓利,有些眼熟。
她一時想不起。
老妪滿面失落,顫巍巍地提腳欲走,時盞卻看見她手腕上的一串佛珠,“你等等——”她将煙踩滅在腳底,“我要你手上的佛珠。”
那佛珠不算貴重東西,菩提子所制,黑線串聯,剛好十八顆。
老妪在風中咳嗽一聲,緩緩下蹲放下肩上扁擔,說:“這是我過世的老頭子留給我的,這個......”老妪吞吐猶豫,氣勢卻很弱,“這個不賣的......”
“不賣?”
時盞不認為有買不到的東西,如果有,那就是價格不到位。
她摘下細腕上的寶格麗限量版手鏈,遞給老妪,平靜說:“換麽?這就算拿去賣掉,也值好幾萬。”
好幾萬得賣多少小橘子。
老妪傻了。
在經過一番心理戰後,老妪還是一狠心,從幹枯瘦癟的手腕上褪下那串佛珠,和時盞做了交換,接過她手裏閃閃發亮的手鏈。
并且很小心翼翼地放進灰色破舊外套內襯的兜裏。
人性從來不過如此。
過于無趣。
時盞在心裏喟嘆着,然後當着老妪的面将那串佛珠丢在腳邊,在老妪錯愕的目光裏,用高跟鞋尖碾上去。下一瞬,十八顆佛珠往不同的方向四散。
老妪瞪大眼睛,怔怔看她,怔怔看滿地亂滾的菩提子。
時盞比老妪高出一截,她微微俯臉去看老妪表情,欣賞着皺紋深重溝壑縱橫的臉上出現的震驚,悲傷,交織在一起。
老妪開始流淚,嘴巴張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時盞完全沒有負罪感,她難以感知他人情緒,就算此刻老妪哭得悲傷至極,落在她眼裏,也只是一件比宴會有趣的尋常事。
她笑笑:“回家吧,橘子不用賣了。”
老妪沒走,杵在原地抹眼淚。
聞靳深就是在這個時候出來尋她的,得知來龍去脈後的他,臉色瞬間沉作陰雨天,他深深呼吸,似在隐忍,但最後卻維持着冷靜對她說。
“時盞,道歉。”
“道歉?”時盞辯駁,“我為什麽要道歉?我跟她換了,那麽佛珠就是我的東西,既然是我的東西,我憑什麽不能毀掉?”
老妪還在嗚泱泱地哭,她皺眉:“不是你心甘情願的?”
想得到什麽,就不得不失去什麽來維持平衡,世間哪有不勞而獲的道理。就像她,如今書紅人紅,卻罵聲不斷,名聲惡臭。
所以,哪有什麽兩全法?
宴會正好散場,男男女女相繼往外,經過時紛紛駐足圍觀,交頭接耳議論不斷。這令時盞覺得自己像個游園裏的動物,花個幾十塊門票就能讓人随意參觀。
聞靳深與她堅持不下,他臉上的神情冷漠嚴肅,她已經很久沒在他臉上看過這種表情。他用極為冷漠陰鸷的口吻,再次重複:“我要你道歉。”
“我不道!”時盞也強勢起來,聲調徑直斜上去。
吼完那麽一句正想走的她,被聞靳深一把拽住手腕,用力地拖拽回原地,“不道?那我們就在這裏耗着,耗到你願意道歉為止。”
手腕上被他拽過的地方立馬現出一圈紅。
時盞輕輕撫上那圈紅,長睫低垂着,聲音變小卻還是堅持:“我不道,我沒錯。”
聞靳深扶額,長長嘆息:“行,耗着吧。”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時盞幾度想走,都會被他用力拉拽回老妪面前,他的态度強硬到令人生畏的地步,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
最重的那一下,時盞直接失重摔倒在地。
周圍爆發出唏噓聲。
她連眼眶都沒紅一下,滿面平靜地看着眼前男人昂貴疏離的西裝褲,他的褲線非常筆挺,将一雙腿襯得非常筆直修長。
就那麽靜靜看着,沒擡頭去看他的臉,只是說:“我沒錯。”
于是,
就這麽僵持着。
直到江鶴欽一臉春風地摟着個剛剛勾搭上的妹妹出來,看見前方圍着一圈人,最中間的聞靳深單手叉腰臉色沉冷,而他腳邊,時盞跌坐在那低着頭不說話。
“等我一下阿。”他松開懷裏的人,跑了過去。
江鶴欽跻進人群,彎腰就要去扶時盞,卻聽見一聲沒有溫度的威脅:“今天誰敢幫她,就是在和我作對。”
時盞眼睜睜看着,那只伸到半空的手,悻悻然地收了回去。
“阿。”
一聲意味深長的慵懶聲自圈外傳來,帶着笑意,“在場的沒人敢和靳深作對吧?那我來,我敢,也很擅長。”
衆人循聲望去。
十米開外,聞時禮白色西裝,風度翩翩地英俊着,周身上下都散發着斯文敗類的魅力,他溫善有禮地笑着,笑意卻絲毫不融眼底,堪堪浮在金絲邊鏡片表層。
這下周圍炸開了鍋。
“那不是聞院長的小叔麽?”
“聽說叔侄兩人向來不和。”
“......”
那日在靈寒寺過後,再沒見過聞時禮,時盞看着步步靠近的男人,才反應過來,那輛看起來有點眼熟的黑色賓利,原來是他的。
那麽,一切都被他盡收眼底。
人群自分兩道,替他讓路。也替聞家讓路。
在港城,但凡和聞家沾點關系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橫着走兩步,比螃蟹還螃蟹。所謂權勢滔天,也不外乎如此。
聞時禮走過來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踩過好幾顆佛珠時還順帶碾了碾,嗤了聲說,什麽玩意兒這麽硌腳。
最終,他停在時盞面前,也停在聞靳深的正對面,他雙手微提西褲,單膝蹲下,偏頭去看時盞的臉,笑了:“小東西搞得這麽狼狽呢。”
這稱呼,一出口就令聞靳深皺了眉,也令周圍人聞到八卦的香氣。
時盞別開臉,誰也不看,誰也沒理。
這反應完全在聞時禮的意料中,他漫不經心地笑笑,手伸向木籃裏拿起一個小橘子,慢條斯理地剝着皮,然後掰下一瓣往嘴巴裏面送。
“這麽酸。”
他一邊說嘗後感,一邊轉眸去看滿臉淚水的老妪,“收起你的眼淚,在我這裏,就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情。”
聞時禮将只吃了一瓣的橘子丢回籃子裏,扯着西裝衣襟從裏面摸出錢夾,很厚一個錢夾,紅彤彤的全是新鈔。
他抽出一疊,丢在老妪身上,“來。”
老妪傻了。
緊跟着,他又抽出一疊丢上去,“還不夠?”
老妪吓得連眼淚都忘記掉了,她低下臉,看着滿身的紅色鈔票,一時無話。可對面氣焰嚣張的男人還在不停地扔,“夠不夠?”
他一直在扔,周圍人唏噓不斷。
老妪沙啞問:“先生,您在用錢羞辱我一個老太婆嗎?”
聞時禮臉上依舊笑着,彬彬有禮極了,他故作驚訝道:“您怎麽會這麽認為呢?我只是想替小東西出個頭而已,如果您非要認為這是一種羞辱的話,那我也沒辦法。”
這何止是羞辱。
在旁人看來,這就是一種精神暴行。
聞時禮抽空錢夾,将最後厚厚一疊新鈔扔上去,說:“給你兩個選擇。一,拿錢走人,二,你就坐在這裏哭着賣橘子。”
衆人:“.......”
還是選錢吧,真心建議。
靜觀多時的聞靳深終于沒忍住,伸手揪着聞時禮的西裝外套,将人直接從老妪面前提起來,“你有完沒完?”
聞時禮看着落在肩上那只手,說:“我好歹算你長輩,放尊重點不行嗎?何況,我還幫你解決問題,也不知感激。”
“你解決什麽問題,你——”
聞靳深的話頭在一半止住,他看見老妪正顫巍巍地去拾那些落在地上和自己身上的鈔票。
這就是人性。
時盞又想到了這句話,人性從來不過如此。
聞時禮在這時俯身朝她伸出手,紳士至極地将另外一只手背在後面,他眯眸笑道:“乖,起來吧。”
時盞恍若不見,自己撐着地狼狽起身,卻被高跟鞋一崴,跌進聞靳深的懷裏。
那天。
她才見識到他的占有欲有多濃重。
聞靳深順勢将她圈進懷裏,手禁锢住細腰,冷眼看那只依舊停在半空中的手,似乎那時候他連生氣都放在第二位去了,只如臨大敵般對聞時禮宣示主權:“我說過,她是我的人,也只能是我的人。”
聞時禮也不顧周圍人的閑言碎語,只輕笑道:“那你得抓緊,小心哪天一不小心,她的身份就會變成你的小叔母。”
聞靳深:?
他額角青筋隐現,很想爆一句粗口,但基本的教養和素質不允許他這麽做。
最後,他只是沉冷地對江鶴欽開口:“我還有點事,先把她送我車上去。”
江鶴欽試探性邁出腳步,還是禮貌地朝對面男人打了個招呼喊了句聞叔叔好,然後一把拉過時盞的手臂,逃似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