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來到美國五天後,醫生給我做了手術,手術醒來看到陽光的那一刻感覺奢侈至極,像是買到絕無僅有的一件東西,滿心歡喜。我以為自己以後就和正常人一樣了,嚷嚷着出院,可醫生不許,還要讓我住院觀察一段時間。所有的醫院都一樣,巴不得讓你一輩子都住裏面,美國也不例外。我緊張得不行,好像後半輩子就要在這鬼地方度過一樣。

醫生說他們沒見過我這樣的病例,從小就發現先天性心髒病,撐到現在才做手術。後來發現我這種病又和其它小孩兒的不一樣,以為很多不利因素,在五歲左右最适合做手術的年齡時,我卻不适合做。随着時間的推移,這種心髒病又不似普通常見的症狀,有一些獨有的特點。我聽的稀裏糊塗,最後就一個感覺,騙人錢財,外加增長他們的經驗,天知道美國有多少人,拿我當實驗品了。醫生就以這種破理由把我強行留在醫院,而媽居然還對那醫生的說法堅信不疑,讓我配合醫生的治療。配合?老天,再配合下去我就不是活着出去了。我以為我重生了,可重生之後還是這麽快就面臨死亡,如果不是面臨死亡,至少活得也不踏實。在醫院,我每天板着張臭臉,表情陰郁,少言寡語。醫生說,病人心情不好也會造成病情惡化。于是,我就遂願出院了。呵呵……

我懷念謝池做的飯菜,懷念他熬的那香噴噴的粥。我完全不适應這裏的飲食習慣,在手術後又瘦了。電話裏不說想他,只說想他熬得粥,他開玩笑說要打包的粥還是要打包的人,立刻空運來。我說,人都有了還愁沒粥麽?偉大的□□說過,人就是一切。他笑了,隔着海洋我能看到他一臉的爽朗。

後來他錄了做粥的視頻,讓我媽學着給我做。我嘗了媽的成品,沒有謝池做的有味道。我不是貶低她,她在做飯這方面确實不敢恭維。她想愛我,給我所有我想要的,可是她終究是不能滿足我,我知道。或許我的胃讓謝池伺候慣了,沒想到居然會依賴到如此程度。我想我得讓我的胃飽受些磨難,否則它的存活能力實在讓人擔憂。于是,每天早上雞蛋、面包、牛奶,每每喝牛奶的時候我都能想到謝池在廚房裏煮粥的身影,每每想到那身影,我就巴不得立馬飛到中國那片可愛的土地上去。天知道,我是怎樣咽下那牛排的。

洛杉矶的別名是天使之城,走在唐人街上,我找不到一個能解救我的天使。我望向天空,高遠而深邃,真像我此時的寂寞。我發現,我到哪都有寂寞的感覺,去海邊我寂寞,去寺廟我寂寞,去香山我寂寞,去吊腳樓我寂寞,我都快被寂寞淹死了。這樣寂寞的一個人,不要去埋怨任何東西,全是你自己的過,自己的過啊!

一種莫名的胸悶讓我的腳步慢下來,仔細感覺,像是胃的毛病,又像是心髒的毛病。

“杜若?”在我束手無策的時候,聽到這聲音,稍有一絲安慰。轉過身看到一個人,讓我感嘆這大千世界的渺小啊。

“杜枭?你怎麽……”我難受啊。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他過來扶我,像是我要摔倒一般。其實,我現在真的很需要這個攙扶,很及時。

“沒……沒事……就是餓了。呵呵……”我沖他虛弱的笑笑,“不過,不要吃牛排!”我強撐着。

“哦……好!”他驚訝于我的話,我能感覺到。“我背你吧,你确定你……”

“我确定!我是餓了……”千萬別把我送到醫院那個鬼地方去。恍惚間我已趴在了他的背上,這讓我想到了謝池的懷抱,他總喜歡橫抱,給我懸在半空的感覺。

我終于找到了一個能挽救我的中國餐館,居然有粥,有我愛吃的幾個小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而剛才胸悶的感覺也消失了,難道我真是餓的?太奇妙了!

杜枭看着我吃飯,肯定覺得我在貧民窟裏生活,一臉疑惑。

“呵呵……你不知道,我吃不慣這裏的東西,我喜歡這些。”我指了指碗裏的粥,還有桌子上的中國菜。“哦!對了,你怎麽會在這兒?”

“來看雲開。”雲開?他在美國?

“他也來美國了,出什麽事了?”他低頭看着我碗裏的粥,不說話,是不想告訴我嗎?“到底怎麽回事?”

“杜若!我問你,你喜歡雲開嗎?”他突然問這麽一句,問得我措手不及。

“我……我只拿他當朋友……的那種。”

“那謝池呢?謝池又是哪種?”

“是……”

“杜若!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戀?!”別這麽激動好不好,餐廳裏這麽多人,我的臉唰一下的就紅了,把頭低到不能再低。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他看我這樣子,恢複了平靜,繼續問,“是嗎?”聲音比先前小了很多,像是問一個孩子,怕吓到他。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

“就是喜歡被保護被照顧的感覺,是嗎?”他攪動手裏的咖啡。“你是來要債的嗎?是嗎?”

“什……什麽?”要債?說的我跟死乞白賴求他們照顧我一樣,本來我一個人好好的,是他們來招惹的我。雖然後來挺享受謝池的照顧,可那也是他心甘情願的不是嗎?除非,他不是真的喜歡我。“為什麽這麽說?請你把話說明白點兒,我不懂。”

“對不起……就當……就當我什麽也沒說!”他眼神慌亂,像是剛從一場夢中醒來。“我先走了!”

“等等!”他起身要走,我叫住了他,他便又坐了下來。“告訴我,雲開出什麽事了?”直覺告訴我,雲開一定有事兒。我問的有些焦急,天知道,我是會為他焦急的。

“呵呵……你和他有時候真像。”他看着我望向他的臉,冒出這麽句話來,搞得我稀裏糊塗。

“和誰像啊?”謝池?還是雲開?我覺得我和他們都不像。

“沒……沒事。誰也沒有。”他慌亂的喝了口咖啡,眼睛掃向別處。他說話怪怪的,看着我的時候,好似在透過我,看另外一個人。

“你到底告不告訴我?”我把他從夢裏再度拉回來。

“你……真想知道?”語氣裏帶着猶豫,但讓我感覺,他想告訴我了。

“嗯!想!”我說的無比堅決,再讓他動搖一下,就能知道雲開的情況了。

“雲開他……粉碎性骨折,在醫院!”粉碎性骨折?

“很嚴重?怎麽搞的?”被我一問,他有些懊惱,還帶着點氣憤,但是他沒回答我。“是不是那天……”那天在機場,他哭着跑出去,不會就是那天……坐在飛機上有的不安感覺,難道就是……

“我走了!”他這次走的堅決,我無法阻止。

“他在哪家醫院?”我窮追不舍。他沒告訴我,走出了餐廳。

在媽的幫助下,我找到了那家醫院,我在心底佩服了她一下。

一張憔悴的臉,冷漠的眼神,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盡顯安靜和頹唐。

“你是忘不了誰?他,還是杜若?”這不是杜枭的聲音嗎?“值得嗎?”雲開不發一言,我緊握門拴的手抽了回來,不敢進去。“你是忘不了杜鳴,是吧?”杜鳴?是誰?怎麽也姓杜?“我前天遇到杜若了,在唐人街。他差點暈倒。”

“暈倒?怎麽回事?”

“呵呵……一提到他你就來勁了?不再一副死人相了?你……喜歡杜若,真的喜歡?不是因為他和杜鳴……”

“不要再說了!”脾氣說來就來,跟夏天的暴雨似的。

“可……杜若喜歡的……是謝池。”

“我告訴你不要再說了!”聲音中夾帶着憤怒和凄涼,聽得人心裏難受。就為他們的對話,我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我拒絕了他,如果可以這麽說的話,那我現在來幹什麽?炫耀我的幸福,還是恥笑他的痛苦?還有那個杜鳴,搞得我莫名其妙。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門開了。

“杜若!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杜枭明顯很吃驚,他沒有告訴我地址,可我就是找來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聽說雲開骨折,很想見他,現在來了,反而不敢見他了。

“我……”不知道說什麽,我把手裏的花往他手裏一塞,轉身要走。

“杜若!別走!”雲開單腿蹦着向我們靠近,杜枭連忙去扶他。“來都來了,為什麽不見我?”這句不複先前的那聲“別走”,語氣變得冷漠,不知道他是想讓人留還是想讓人走。我站在門口,邁不動步子,身體在瞬間變得比鉛還沉。“你在那當模特呢?這裏沒畫家!”

“哦……雲開……我……對不起……”緊張,緊張的不知該說什麽好。

“你非得這麽刺激我是吧?我讨厭聽這三個字!”他說的輕松,天知道他心裏有多沉重。他接過杜枭手裏的花,“聽說杜若是種花,下次拿杜若來!”

“啊?杜若花……是初夏開。現在……估計沒有。”還能談笑風生嗎?

“哦?呵呵……”他尴尬地笑了笑,在杜枭的幫助下把受傷的腿吊在高處。杜枭說要留我吃午飯,然後借故離開。說實話,我不想拒絕,因為我想吃中國菜啊,中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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