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晚上我都在思考是去是留的問題,回到房間後,書房的門好久都沒有動靜,謝池一定在那裏緬懷過去。終于聽到書房的門開了,他熟悉的腳步聲停在了我房間的門前,他在門外,他在踟蹰,最終他沒有敲門,沒有進來,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去了。我的心明明是放下了,可是放得沉重無比,倒不如懸着。
夜裏輾轉反側總也睡不着,不知道謝池睡着了沒有。忽然有種闖入他房間裏的沖動,然後就真像夢游似的潛入了他的房間。他是睡着的,但睡得極不安穩,眼珠不時的轉動,嘴唇一張一張的,像是在說話,又不像是在說話。我用手捋了捋他額前的頭發,摸了摸他光潔的額頭。突然他抓住我的手,急切痛苦的叫着杜鳴,他做夢了,夢到他了。我的心此刻是不平靜的,我任他抓着自己的手,喊着杜鳴的名字,不知道該不該把他弄醒,或者讓他繼續夢下去也好,他已經好久沒有叫過他了吧。
先前緊握的手慢慢松了勁兒,可是我還舍不得放開他。看到他眼角湧出的熱淚,心裏一陣抽痛,為眼前的他,為眼下的自己。我是想緊緊握住的,可是這份情果然就似那細沙,越緊握,它越快流走。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起來,其實,根本就是沒睡。在廚房準備早飯的我被謝池的聲音吓了一跳,而他看我的表情也是無比驚訝。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我會在廚房做早飯,還是熬粥,而不只是熱個牛奶什麽的。他反應過來後,立刻把我身上的圍裙摘掉,讓我坐下。說實話,我居然在那一刻覺得有些受寵若驚,而不似以往的理所當然。
“你起來啦?”我尴尬地沖他笑笑,坐在餐桌前顯得有點兒拘束。
“怎麽了?”
“嗯?”
“我問你怎麽了!”不知是不是剛起床的緣故,他的聲音很霸氣,像是質問,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沒怎麽。”我沒好氣兒地回他,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沒怎麽?你的眼睛怎麽回事?昨晚沒睡好?”他問的聲音越來越溫柔,我連忙別過頭去,不想讓他看,今天早晨洗漱的時候就發現了,又紅又腫,我用冷毛巾敷了好一會,感覺好點兒了,被他發現,看樣子還是很明顯。
“那個……你在這兒熬粥吧,我出去了!”留他一人在廚房,我去了衛生間,又用冷毛巾敷了眼,本來準備今天去學校的,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打消了這個念頭。
看着桌子上豐盛的早飯,感覺有點像“最後的早餐”。我拿着勺子在碗裏攪來攪去,就是不想往嘴裏送。
“快喝吧,今天的粥有你一半功勞呢!”我嗯了一聲,就喝了一小口,卻怎麽也不想往下咽,總不能吐出來吧,強迫自己咽下去,可嗓子像是被強力膠粘住一樣,不肯留個縫兒。我狠心一咽,那口粥就下去了。果然,有時候就得用強的。當我往嘴裏送第二口的時候,感覺有東西在我嗓子那撓癢癢,然後,我就沖進了衛生間,吐了個昏天暗地。擡頭看看自己,臉色刷白,嘴唇也發白,唯有那雙眼是帶點血色的,乍一看,倒像是個鬼。
謝池沖進來看着我吐,他在一旁拍我的背。我緊緊扶着他的胳膊,而後,整個人靠着他,渾身沒一絲力氣,“對不起……我……”我話還沒說完,一陣眩暈襲來,被謝池打橫抱起。他皺着眉頭一言不發,讓我心裏更加窩火。你終于厭煩了吧,你受夠了吧,只會給你找麻煩的人還是趕出去比較好吧。
我倔強地不肯閉眼,用紅腫的眼睛看着他,好像下一刻他就會消失一樣。
“你給我乖乖躺好,睡覺!我現在去找醫生過來!”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你……不是醫生嗎?”現在一根手指指頭都懶得動,問的聲音極小,希望他能聽見,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再說下一句話。
“噓……別說話,等我!”他就那樣出去了,留下我一個人,我閉上了眼,只想等死。隐約聽到他講電話的聲音,原來他沒走,我就帶着絲毫的欣慰昏睡過去。
迷糊中聽到一個老爺爺的聲音,說什麽不能受刺激,生活作息要合理,還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東西,大概是藥方之類的。謝池只是“嗯嗯”的,偶爾插口問一句。
醒來之後,天都黑了。謝池趴在床上握着輸液管,我擡手摸了下他的頭發,然後他就猛的擡起頭來,碰到了我插着針的手,然後就看到針頭那段輸液管變成了暗紅色。他趕忙跪在地上把我的手放好,一臉抱歉。
“對不起……我……”
“不要說對不起。”不喜歡他說這三個字,昨晚就說了,今晚還說。然後兩人就沉默不語。
“那個老爺爺是誰?”為了避免尴尬,我只能說這些,怎麽能想到杜鳴呢,怎麽能說起他呢。
“哦,是我師父。今天真的很感謝他。他改天還會過來的,專門為你。呵呵……你的魅力還真是大呢。我求他收我當徒弟,他吭唧了一個多月。”
“呵呵……你還記恨他啊?”
“沒啊!我挺感激他的,給你熬粥用的好多藥材都是他教我的。不過他也有好處的,碰到像你這種罕見的病人,對他來說是種機遇和挑戰,看到你的時候,他很興奮呢。呵呵……那個老頭也挺有意思。”
“怎麽能說老頭啊?應該叫師父啊!”
“是是是,師父!”
“哎!呵呵……徒兒真乖,快起來吧,別跪着了。”我伸手去扶他,這小子八成是忘了他自己在地上跪着呢,可是我也忘了我扶他的手還插着針呢。
“別動!”他把我的手按在床邊上,自己站起來找了把椅子坐下。“杜若,有時候真不知該拿你怎麽辦,我總是很小心很小心,不讓你受傷,可是每次都在小心中出錯。好像每次出錯都無可避免,結果都讓我……無可奈何。”是嗎?無可奈何?呵呵……也是,我也感覺挺無可奈何的。面對他們的“人鬼情未了”,我真覺得無可奈何,當然還有些傷痛,也不能言說。
“你……還愛着他?”我終究是忍不住的,我一直都是這樣,想讓我像杜枭那樣把什麽事都藏在心底,我做不到。
“不能說是愛,只能說……忘不了。”忘不了,死在自己懷裏的人怎麽會忘得了。除非我去死,否則,我想不出什麽方式讓他忘不了我。而且還得是為了他而死,為了他,死,我也甘願。本來就生無可戀,現在戀上了,還要以死求個完美和永久。“那天,我,杜鳴還有雲開,去嘉盛打籃球,杜鳴是拉拉隊的。呵呵……他那天很興奮,因為我和雲開是一個隊的,他可以為我們兩個人一起加油。以前學校比賽,雲開參加我就不會參加,我參加他就不會參加。現在想起來,以前……我們都傻的可以。”他苦笑了一下,那笑掩藏不住他的悲傷。“回去的路上,不知為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我和雲開又起了争執,我的籃球被雲開搶去,然後球滾到了馬路上,我跑過去撿……然後……呵呵……像故事一樣,像電視劇一樣。你能想象那個情節,只是主角是自己,總感覺不真實,像做夢一樣,可那就是事實,血淋淋的……事實。”他把臉埋進雙手,指縫間滲出濕濕的液體,潛在心底的悲傷就像□□,該時不時出來冒一冒,否則我們中毒至深,死的都要快些。
我看他再也說不出話來,心裏不是滋味得很,畢竟是我挑起這傷心往事的。我說,你去洗手間吧,他就去了。他要在那裏好好釋放一下壓抑已久的痛苦,在我面前他不會毫無顧忌的放聲大哭。點滴要完了,我直接把針拔了下來,缺少技巧,自然會疼。左手青紫一片,還流着點血,拿紙巾擦了,還有新的冒出來,總是擦不幹淨,索性不再理會。過了一會,那傷口就幹了。果然,有些傷口是不需要被理會的,随着時間慢慢愈合,這是規律。
“自己拔的?疼嗎?”謝池從衛生間出來,把輸液架放好,整理膠布和繃帶。
“不疼。”男子漢大丈夫,這點痛算什麽。
“呵呵……不疼就好,以後還會有更大的疼痛等着你呢,到那時,希望你也像現在這樣堅強!”他看着我的手說。
“哼!以後再說以後。”我就應該時刻準備着受傷,他這不是提前給我打了預防針了嗎?“反正……”
“我會盡量溫柔!呵呵……知道有首歌叫love me tender 吧。Tender是溫柔的,又是一觸即痛的。愛你,溫柔地愛你,可是再溫柔也必會伴着疼痛。杜若,溫柔地愛你,你不會拒絕的吧。”一堆莫名其妙的謬論,但是說的也無比深情,總覺得肉麻的話很矯情,現在我也矯情上了。
“反正我是不會一再給你機會的。”
“那我倒要問問,你給過我什麽機會?”
“我……總之,我給過你好多機會,我心裏就是這麽以為的。”從一開始我就不對你設防,讓你一次次鑽了空子,一直鑽到我的內心深處。
“好好,你的确給過我好多機會。呵呵……今天晚上,為了照顧我們家生病的杜若,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讓我和你同床共枕啊?”
“做夢!”我拿起枕頭朝他砸去,被他一把抓住。他笑着把枕頭放下,沒再說什麽,到廚房做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