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終于迎來他的新月
朔沉安靜地端坐在裂隙前,縱觀天火和洪水滔滔。
最後的時刻即将到來,他的內心唯有平靜。
他開始無數次重新細數他的人生。
雖說與天地同壽,但他的人生,從離開那處絕境才開始。
然而這人生又突兀地,短暫地結束。
連帶着他的生命也差點随之結束。
後來他獨自去看過漫山遍野的桃花,看過郁郁蔥蔥的山林,卻總覺得還沒有以前那片草木凋敝的大地好看。
帝休樹再也種不活。
後來,他再也不外出,安靜地守在那道裂隙以上,為了白澤守護這片大地。
他給自己取名叫朔沉。
朔沉,沉沒在黑暗的水澤之中,準備迎接屬于他的那一輪新月。
這點人生翻來覆去地回憶,來來去去都是那短暫的時光。
後來,他的人生又多了些新的東西。
朔沉靜靜立于陰影處,看着那個人類女人的肚子漸漸隆起。
他終于等到了他們即将到來的重逢,和初遇。
他激動地想着,他要準備一份見面禮,作為重逢和初遇的祝賀。
朔沉左思右想。
但他這個至純煞氣凝結的存在,根本沒什麽能送給一個人類幼崽。
後來,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他剖開自己的心口,拿起一塊打磨成平安扣的瑾瑜玉。
“滋滋”的灼燒痛感從指尖直入靈魂,他卻仿佛感覺不到一般,微笑着将這枚瑾瑜玉嵌入心髒。
皮肉在煞氣中飛快愈合,但心髒中嵌入了一塊異物。
這塊異物無時無刻地灼燒着他的心髒,讓更多的鮮紅的心頭血澆在這塊瑾瑜玉上。
一想到這塊澆灌着他鮮血的血玉會被幼崽貼身佩戴,朔沉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那點疼痛與之相比,再也不重要。
他撫摸着心口,心想這塊血玉會帶着他的氣息,卻不會有煞氣傷人的可能。
既能保護幼崽不受邪物侵擾,又能隔絕意圖靠近他的鬼怪。
等瑾瑜玉飽沾鮮血之時,朔沉再次将它取出來,仔細地系上編制紅繩。
當朔沉帶着血玉找到幼崽,他就看到那個人類女人将幼崽扔在了垃圾桶旁,決絕地轉身離開。
幼崽像是感受到了母親的離開,張開口哇哇哭起來。
可是那哭聲太過微弱,像是貓叫。
哭得朔沉的心都揪了起來。
他上前兩步,看到幼崽哭得通紅的臉。
他眉頭深深皺起,小心翼翼地探手,想要擦一擦他滿臉的眼淚。
指尖還未觸及,幼崽的哭聲突兀地一弱。
一股漆黑的煞氣籠罩上他小小的臉,那張通紅的小臉瞬間變得蒼白。
像是觸電般,朔沉唰地收回手,疾退幾步。
差點被堆在地上的紙箱絆了一跤。
他看着哭聲越來越微弱的幼崽,抽出極細的一絲煞氣。
這絲煞氣勾着血玉,像是套圈般往幼崽的脖子上一甩。
接連嘗試了好幾次,血玉才成功套入幼崽的脖子上。
溫潤的血玉輕輕貼在幼崽的皮膚上,熱流湧入,飛快地驅散入體的微弱煞氣。
哭了許久的幼崽打了個哭嗝,臉頰慢慢重新泛上豔紅。
朔沉松了口氣。
他凝視了幼崽許久,恍然發現這個溫度似乎不太對。
他一揮手,将設在巷口的迷障除去。
在巷口拿着羅盤團團轉的單陽一一個健步沖進來。
“這是……”
單陽一目光一凝,注意到了幼崽臉上不正常的紅暈。
“我的媽啊,這是多少度的高燒,怎麽這麽燙?”
單陽一手忙腳亂地抱起幼崽,急匆匆地跑向醫院。
朔沉站在黑暗的陰影處,沉默地凝視着幼崽消失的方向。
這樣也挺好。
他這麽告訴自己。
他實在不願讓他再次卷入這些什麽救世的破事裏來。
這樣就好了,有人類會照顧他,他這一世可以過一個平靜幸福的人生,這是他應得的。
朔沉反複告訴自己。
他第無數次告訴自己。
他艱難地邁動生根的腳,一步一步回到裂隙之上。
後來……
那扇雙開木門被扣響了。
朔沉睜開眼,淺金色的瞳孔裏浮動着未熄的情緒。
他的人生再次重啓。
打開門時,他終于迎來他的新月。
門外,白渺直接問道:“你相信我嗎?”
朔沉有一瞬怔然。
白渺緊接着說:“我不像白澤那個大騙子,我不騙你。”
朔沉凝視着白渺。
他眉眼微微柔和,嘆息般地說:“我相信你。”
……
白渺電話炸響。
狄陽雲在電話對面,語氣低沉:“經過陽一天師和諸位大師日夜不息地測算,恐怕崩毀就在這幾個月的時間了。各地已經開始準備進入戰時狀态,随時準備好應對天災。”
白渺嗯了一聲。
狄陽雲:“你……想好了嗎?”
白渺的目光從眼前的屏幕上移開,丢開手裏的筆。
他回道:“早就想好了。”
白渺話音一落,電話兩端兩相沉默。
白渺:“你要沒有什麽別的要說,我就挂了。”
狄陽雲:“你知道這些年陽一天師是怎麽過來的嗎?”
他自顧自地說:“為了阻止世界的崩毀,什麽險境絕境都是打頭陣的那一個,直面最危險的情景。別說什麽斷手斷腿,好幾次差點命都沒了。但他還是硬生生挺過來,在病床上笑着跟我們說,他就是爬也要從鬼門關爬回來,因為家裏還有個兒子在等他。”
白渺:“跟我打感情牌?”
狄陽雲:“沒有,我就是來傳達陽一天師的話。他讓我告訴你,他相信你。”
白渺一挑眉:“老頭子真是這麽說的?”
“……”
狄陽雲低低地笑了一聲:“當然不是。他說讓你別太大壓力,随便選,實在不知道怎麽選就抓阄。”
白渺忍不住笑了一聲。
這才是那死老頭子會說的話。
狄陽雲:“其實剛剛那句話是我想跟你說的。”
白渺:“猜到了。”
狄陽雲倚靠在牆邊,垂眸看着指尖緩緩燃燒着的煙。
他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白渺反問:“你願意跟我賭一把嗎?”
狄陽雲眉頭微皺:“賭什麽?”
“賭贏了,大家都能活下去。”
“輸了呢?”
“不存在這種情況。”
狄陽雲在袅袅的煙霧裏凝視着橘紅的煙頭,嗤笑一聲:“你唬我呢,只要賭就有輸有贏,哪有只贏不輸?”
白渺很幹脆:“輸了的話,大家一起完蛋。”
“……”
等意識到白渺到底想幹什麽後,狄陽雲不可置信地瞬間站直身體:“你瘋了嗎?”
“或許吧。”
白渺移動鼠标,眯着眼看着自己這些天爆肝的成果。
“但不試一試,怎麽知道結果呢?”
狄陽雲深吸一口氣,扔掉燒手裏的屁股煙,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為什麽要和你一起賭。”
白渺笑了:“不只是你,還有玄學界、特管廳,和全人類,和我一起賭。”
“至于為什麽,你們還有選擇嗎?”
狄陽雲:“……”
聽着手機裏的“嘟嘟”聲,白渺無所謂地放下手機,拿起畫筆繼續剛才未完成的畫作。
不一會,白渺手機再次響起。
他接起來:“程廳,狄支跟你彙報了嗎?”
程廳長的聲音很是凝重:“你來……不,我們來一趟餘無市,我們詳細聊聊。”
白渺一走出小區門口,就對上了詹樂星幽怨的視線。
這人穿着那身騷包紫的法袍,毫無形象地蹲在街角,硬生生營造出一種小可憐的錯覺。
雖然在周圍各種鬼怪的映襯下,他真的是個小可憐。
白渺:“你盯梢呢。”
詹樂星幽幽道:“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是個掌握世界命脈的男人……”
白渺:“……”
他嘴角微抽:“我也才知道。”
詹樂星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出,一把抱住白渺的大腿。
白渺被唬了一跳:“你幹什麽?”
詹樂星死皮賴臉地說:“你一定就是那種傳說中的氣運之子,天命主角了吧?我一定要抱緊你的大腿!”
白渺:“滾。”
詹樂星瞥着白渺的臉色,笑嘻嘻地問道:“主角不都牛批哄哄的嗎?我也要加入拯救世界的主角小分隊,将來說不定也是一方巨擘……”
“……”
白渺看着他不說話。
詹樂星的視線心虛地偏移了一下。
白渺從褲兜裏掏出一張紙。
“剛好,省了我再去找玄學界的人。将這張紙交給你師父,讓他調動玄學界可以調動的一切資源,按這張紙上面來做。”
詹樂星仔細看了看這張紙,臉上是大寫的“迷惑”兩個字。
“不是,世界都要毀滅了,你還搞什麽游戲?”
白渺一拍詹樂星的腦袋,意味深長地說:“所以為什麽你師父不告訴你?這是有原因的。”
詹樂星:“……”
被無情嘲笑智商的詹樂星确信,自己根本不适合幹什麽打探敵情的工作。
帶着這張紙回到神霄派,靈虛道長和幾位掌門和長老一起沉思許久。
“這……可是有什麽深意?”
詹樂星在一旁看着師父師叔們的一臉問號,頓時平衡了。
師父他們也不知道什麽意思嘛。
靈虛道長一個眼風掃來:“樂星,你們年輕人熟悉這些游戲,你可打探到什麽消息?”
詹樂星乖巧地答道:“沒打探出什麽,但這個山海天青游戲的主要目的,是利用人類的意念力量修複破碎的世界。既然白渺有繼續運營這個游戲的意思,那他應當是偏向人類的。”
靈虛道長幾人沉吟許久,最終神霄派掌門一揮手:“便按這紙上所寫去辦吧。”
……
知道白渺大半計劃的居委會鬼怪們,卻并不看好白渺的計劃。
畢方皺眉道:“當年是靠白澤先生體內那一點僅存的清氣,才得以牽引提煉出萬物的清氣。可現在清濁混雜,我們哪來用以牽引提煉的純淨清氣?”
白渺:“純淨清氣?我們當然有純淨清氣。”
金九日一下跳起來:“在哪?!”
白渺微微一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