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華大夫給換完藥就走了,謝意顏的情緒卻始終低落。

他想着華大夫的話,想着李晟景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才會落下的腿疾,他可是太子,是皇儲,那樣的身份,身份自然萬分尊貴,又是什麽樣的情況下,才能極寒的情況下,受了不該受的罪?落下這近乎毀了李晟景的腿疾?

謝意顏想不明白,他不僅想不明白,他還覺得十分沮喪,為什麽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李晟景身上?

如果沒有這些,那樣的少年,他該是多麽地恣意潇灑,天之驕子生生被折斷了雙翼,實在是令人惋惜。

“太子妃,時候不早,可要用晚膳?”

謝意顏問:“太子呢?我等太子一塊兒。”

秋月有些為難:“方才白離過來傳話,說殿下還有些公文要看,今日不能陪太子妃一道用晚膳了。”

謝意顏坐了半晌沒動,秋月想勸勸,又不敢開口,只能立在一邊,等着謝意顏的吩咐。

“柳君近日在忙些什麽?上次讓你去找她,她那邊可有什麽情況?”

秋月:“一直守着鋪子,倒是江湖上有幾個人下了帖子,都被柳君給回絕了。”

“太子妃。”秋月又勸道:“眼下非常時刻,太子妃還是不要再見那些人的好,起碼、起碼不能是現在。”

“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出去胡鬧的。“謝意顏起身,在房間裏踱步:“你讓柳君去放消息,打聽打聽聖手的消息,一旦有聖手的信兒,立刻來禀告我,我不管她是重金還是利誘,都得把人給我弄到邺京來,實在不行,就是綁也得給我綁來!”

“我會轉告她。”秋月看着太子妃,眼神裏像是藏着話要說,但到底沒有開口:“太子妃還是多少用點晚膳吧,便是憂心也不能不吃飯的。”

“誰憂心了,我沒有憂心他。”

謝意顏有些不自在,回答得特別快。

秋月卻說道:“我不是說太子妃在憂心太子殿下,我是說,太子妃該為自己眼下的處境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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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點到為止,本意是想讓謝意顏能明白自己此刻的處境并不好,與其關心太子,倒不如多想想自己,可聽到謝意顏耳朵裏,就不是那個意思了。

謝意顏一聽秋月的提醒,頓時憂心了起來。

只不過這次,憂的是他自己。

皇後這次把他叫進宮裏,名義上就上次百花宴的事情搭線讓長公主給他道歉,實則确實來敲打他跟太子的,主要敲打的對象是太子,他是順帶被點了的那個人,太子那邊的态度是比較強硬的,當然太子也有強硬的資本,可他就不一樣了。

雖然這次皇後重點敲打的對象不是他,可他跟太子是一艘船上的,兩個人就是綁在一起的,敲打太子的同時,他也得跟着晃悠晃悠,而且皇後那邊只是輕輕地敲打一下,他這邊晃悠起來就足夠頭暈的。

“秋月,收拾東西,咱得搬家了。”

“太子妃這是什麽意思?”

這話一說出口,秋月大驚失色:“太子妃要去跟殿下同房?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謝意顏一點兒都不當回事,見秋月不動,他自己起來就收拾東西,拿的也是平時僞裝常用的那些,秋月想攔都攔不住。

“還有何不可,你說有何不可?”秋月急得眼睛都紅了,聲音壓得極低:“一個院子想隐藏身份就已經實屬不易,現在你還要住到一個屋子裏睡到一張床上去,那能方便嗎?你總要換衣服洗漱沐浴更衣,晚上睡覺呢?衣服也不脫嗎?就算不脫衣服,那這個呢?誰晚上睡覺還戴着這個?到時候太子倘或問起來,你怎麽回答?誰會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往脖子上戴着一朵花?”

“應付一時半刻還行,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要搬過去,可不是三兩天的事情,太子妃三思呀!”

“思過了。”謝意顏也嘆了一口氣:“可這種情況你也看到了,太子肯定是不會搬過來的,我不搬過去那怎麽辦?皇後那邊肯定不答應,這才只是個開始,她要是見我們一直這樣,總還要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不能每次都去應付皇後嗎?”

“而且、”謝意顏臉上也有點不好看:“我實在應付不過來她,我覺得皇後她、心思太重了,我現在甚至都懷疑連那百花宴都是皇後的主意,而且打的還是一個一石三鳥之計,我、太子連帶着大長公主都一并在內,我哪惹得起她?”

“皇後的目的也很明确,她就是想太子與太子妃好和睦,最好能趕快有個小皇嗣,皇嗣的事兒咱就不說了,起碼這個和睦我總得給她吧?”謝意顏坐在床上,扔了手裏的衣裳,也有點語重心長:“秋月姐姐,這不是我身份暴露不暴露的問題,此事事關太子的根基,太子是什麽身份?那是國儲,他這邊的風吹草動都有人盯着,朝廷裏面個個都是人精,太子的內宮穩不穩,直接關系到外朝,我又是謝家人,我爹是首輔,我與太子不和睦的消息一旦傳出去,那會被傳成什麽你知道嗎?首輔與太子不睦,這能對太子有利嗎?”

秋月不敢再多說話,低着頭:“奴婢錯了,奴婢只知道擔心太子妃的身份,實在沒有考慮那麽多,奴婢領罰。”

“好了,什麽罰不罰的,我娘讓你跟着我,就是因為你心細。”謝意顏吩咐秋月收拾東西:“先搬過去,到時候勞煩秋月姐姐多多費心,總要幫我隐瞞過去,不叫太子懷疑才好。”

“嗯。”秋月背過身去,自己抹着眼淚:“太子妃萬事要當心,可千萬不能當着太子殿下的面寬衣,我再收拾幾個妥當的頸花,晚上睡覺多小心,可千萬別弄掉了。”

秋月是跟着謝夫人的大丫鬟,平素就是穩妥小心,又忠心可靠,也算是看着謝意顏長這麽大的,小時候公子就多災多難,後來就當成小姐來養着,誰知就這麽養大了,在秋月看來,女子的這一重身份就是謝意顏活命的護身符。

不同于男扮女裝嫁給太子的這種欺君大罪,秋月心中更擔心的是,一旦謝意顏女子的身份被發現,他的這張護身符就保不住了,他也就沒法兒再活命,畢竟欺君之罪或有可贖之時,可若天命盡了,便再難挽救。

李晟景今日也很亂,心中煩悶,太子妃今日被叫進宮裏去,帶着傷回來,額頭上的紗布裹着血,讓李晟景覺得很自責,這傷是因為他才受的,那一抹刺眼的紅色,讓李晟景根本就無法再去面對太子妃。

是他連累了太子妃,若不是他,太子妃不會前腳受辱,後腳受傷。

可偏偏,李晟景又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自知自己這個樣子,就不該再去耽誤人家的好女兒,尤其還是太子妃那樣風華絕代的佳人,更是不該、不該嫁給他。

可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不願意耽誤太子妃,不願意委屈了太子妃,可太子妃就是因為他受了委屈,那點紅色,深深刺在李晟景的心裏,讓他覺得心口悶悶的。

李晟景一直在書房待到月上中天,晚膳也沒有用,白離一直守着,起先殿下還在看公文,好像是在處理政事,可後來就變成了純粹的發呆,盯着面前的公文,許久都沒有看進去,甚至連翻都沒有再翻過,白離跟着太子這麽多年了,自然知道太子這會兒是心裏有事,他想像往常一樣說幾句笑話來逗太子開心,可幾次想張嘴都張不開,某種直覺一般,白離知道,現在的太子殿下已經不是他的幾句笑話就能哄開心的了。

自打太子妃入府以後,太子的心事好像多了許多,可也同樣是太子妃入府以後,太子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很多,不是那種敷衍的客氣的挂在臉上的笑意,而是發自內心的,從眼睛裏流露出來的笑意,白離知道,這些都是太子妃帶給殿下的,就像此刻一樣,殿下多半也是在為太子妃的事情煩憂,那自然也只有太子妃才能讓殿下抒懷,他就不行。

眼看着時辰不早了,第二天還要早朝,白離只能上來勸:“殿下,是時辰該就寝了。”

“太子妃那邊晚膳用了什麽?”李晟景這才回了神,問了白離一句:“她可有好好吃飯?”

白離:“聽廚房說準備了清淡的粥,又特意做了道太子妃喜歡的如意糕,還有幾個太子之前說味道不錯的小菜,聽殿下吩咐,準備的都是清淡對傷口複原有好處的。”

“嗯,太子妃傷沒好之前,叮囑廚房多注意些。”

李晟景轉動輪椅:“回去就寝吧。”

李晟景目前住的地方是東苑裏進的套間,地方比不得正廂房大寬敞,但勝在清淨,若是尋常時候,應該是正廂房做寝室,套間只是用來暫時休息的地方,謝意顏住進來之後,李晟景本意是搬出東苑,但謝意顏不願意,新婚之夜又把他請了回來,李晟景不願駁了謝意顏的面子,就回來住到了套間裏,與正廂房還有一段的距離,且都在東苑內,既然保證了不會“冷落”太子妃,同時也與謝意顏拉開了距離,他與太子妃就這麽相安無事地住着。

可惜,今天平衡被打破。

李晟景到房門口的時候就注意到了裏面點着蠟燭的,平時他回來的晚些,蠟燭都是白離現點上,然後他再進去,可今天蠟燭已經被提前點亮了,而且,屋子裏有人影,看身形、

“是太子妃?”白離有些納悶:“太子妃想必是有事情要跟殿下說吧?怎麽不讓人通知一聲,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白離這話說得有意思,太子殿下自己在書房裏發了很久的呆,要是太子妃能早點讓個人過來叫叫太子,說不定太子就不用自己一個人發呆那麽久了,其實白離很不喜歡太子殿下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那種時候,太子身上總是帶着孤寂的感覺,他嘴笨說不上來,哪怕是太子妃過來陪着下下棋也好過讓殿下一個人那麽待着。

李晟景轉動輪椅,想快些進屋,白離明白他的意思,推着輪椅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謝意顏聽見輪椅的動靜就深呼一口氣,趕緊讓秋月把他的頭發散下來,跟秋月交換了一個堅定的眼神之後,才站起來去開了門。

他已經換了一身單薄的寝衣,頭發也盡數放了下來,只有脖間還帶着頸花,被對着燭光,風姿綽約,帶着盈盈的笑意扶着門框:“殿下回來了?”

像是賢良的妻子,在等着晚歸的夫君,夫君他、按住了輪椅,不讓白離再往前推,停在門外距離謝意顏還有一仗的距離,目光在謝意顏身上做了短暫的停留,然後視線微垂,落在地上的影子上,開口生硬且夾雜着一絲的冷意:“太子妃這是何意?”

“回去!”

“我不。”鬼使神差的,李晟景這話一說出來,謝意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們是夫妻,夫妻就該睡一起,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

“太子妃可明白你在做什麽?”李晟景擡頭,看着謝意顏的眼睛,冷意從他身上冒出來,凍得謝意顏有些冷:“你是在折辱自己,還是在折辱孤?!”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上夾子,晚上再更新

感謝支持,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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