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是在折辱自己,還是在折辱孤?”
李晟景一句話就像是利刃一般,直接渣進謝意顏的心裏,給他捅了個對穿,鮮血淋漓的。
他從未這樣想過,住過來也是有住來的考慮,卻未想過李晟景會是這樣的态度。
“我沒有、”
“白離,送太子妃回去。”
李晟景轉動輪椅,往旁邊讓了讓,騰出面前的路,已經是十分步客氣地請謝意顏離開。
說攆也行。
白離猶豫着上前,被謝意顏一記眼刀威懾在了原地。
謝意顏畢竟是個劍客,他此刻那是手中無劍,若是有劍在手中,吓唬幾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秋月機靈得很,給白離使了個眼色,拉着白離的衣袖就把人拽走了,屋外門前只剩下還在僵持着的兩個人。
燭光從屋內照出來,謝意顏站在燭光裏,而李晟景的輪椅卻在黑暗處,一明一暗猶如二人此刻的心境一般,滋味苦澀。
李晟景沒再開口,獨自坐在輪椅上,态度是生硬的,他不開口謝意顏卻不能,緩步上前,蹲在李晟景身邊,想碰碰小太子,卻被李晟景拂開了他的手。
很明顯是拒絕的意思。
“殿下。”謝意顏嘆氣:“殿下生氣了?氣我自作主張?那我道歉好不好?”
他是故意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故意把這件事說得雲淡風輕一些,這樣李晟景接受的可能性就更大一點可惜,沒什麽用。
“太子妃不走,孤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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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椅被轉動,謝意顏趕緊一把按住,他一個練武之人,力氣肯定比小太子大多了,一只手就按住輪椅不再動彈,哪怕李晟景用足了力氣,也再難移動輪椅分毫。
太子臉上幾乎沒有了顏色,胸口也微微起伏着。
謝意顏下意識松開手,他知道自己過分了,僭越了,知道自己冒犯了太子,可剛剛實在是情急之下的動作。
他這次就是不成功便成仁,如果不能跟太子好好地住到一個屋子裏去,太子惱了,搬離東苑,他才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啥也沒落着還白折騰一場,說不定太子以後都不會再搭理他了,所以才稍微急切了那麽一點。
可人就是這樣的,越着急就越容易辦錯事。
謝意顏讪讪地把手拿回來:“殿下給我個機會,我、先聽聽我的想法,可好?”
藏在袖子裏的手握成拳頭,李晟景的語氣依舊是生硬的:“不必,太子妃請回吧。”
這下真的糟糕了,謝意顏松開李晟景的輪椅,自己站得稍微遠了一點,垂着眼眸看着李晟景,他也不走,就像是挨罵了的小孩兒一樣,知道自己錯了,正在找解決的辦法。
他不走,還等着李晟景的路,李晟景要是個正常人,繞過去也就算了,可偏偏李晟景是個殘疾人,輪椅哪有那麽方便?他又不想在太子妃面前顯得很狼狽,于是兩個人就這麽僵持着。
誰也不動,誰也不說話,最後還是謝意顏撐不住,擔心夜裏涼,小太子這身子板受不住,自己挪開一點:“我送殿下回房間可以嗎?”
小可憐的眼神,帶着點憧憬看着李晟景,李晟景想拒絕的話就停在了嘴邊。
他不說話,謝意顏就當是默認了,自己很主動過來推李晟景回屋,進房間以後就把門關上了。
他給李晟景倒了杯熱茶送到李晟景手裏暖着,自己在凳子上坐下,想着應該怎麽跟李晟景開口。
他沒想好,李晟景先說話了。
“今日母後所言,太子妃不用放在心上,孤自會與母後說清楚,婚事本就是權宜之計,太子妃、只當是到府上暫住即可,你不用如此。”
“殿下說得不對。”謝意顏嘆了口氣:“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情?殿下只當東苑嚴絲合縫不會有不好的流言傳出去,我也是這麽想的,可後來皇後知道了,大長公主知道了,甚至連大長公主身邊的那個裴昭也知道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殿下是太子,我是謝家人,這傳出去,人家只會當是謝家與太子不和。”
謝意顏說到這兒更心虛:“再加上婚前的事情,我與殿下的婚姻已經不能再出現不好的流言蜚語,不然會影響到殿下的聲譽。”
“還有皇後那邊,也不好交代。”謝意顏如實說道:“這還只是個開始,以後的日子還長着,長此以往皇後肯定會繼續找我麻煩,殿下能及時趕來一次兩次,難道還能次次都來?就算能次次都有,總有照顧不到的時候。”
“殿下公務繁忙,怎麽可能一直在這種事情上面花心思,就算殿下能,可皇後要找機會為難我,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借口避開殿下,就更不是難事。”
“我們是夫妻,正經過日子的,何至于弄到那種程度?”謝意顏語氣認真:“我既然做了這個太子妃,那就得做太子妃應該做的事情,起碼表面上不能給人留下把柄。”
“也請殿下,體諒一二,有些事情已經開始了,就沒辦法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謝意顏将手放在李晟景的腿上,握住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十指扣在一起:“殿下就給我一次機會吧。”
不得不說,太子妃的懷柔還是有點用的,但也只是一點而已,李晟景是不可能因為他幾句話,就讓他睡到床上來的,那實在是太荒謬。
謝意顏也知道,所以他有退而求其次的招數:“殿下只要收留我在房間就可以,我能自己安頓自己,絕對不會有任何逾矩,請殿下放心,我就在那個榻上湊合一下就行。”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謝意顏并沒有意識到,他的身份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大小姐說這種話有多不合适。
這話的語境怎麽聽都應該是男子擔心唐突了姑娘才會做出的解釋,他這會兒是怕自己唐突了太子殿下。
“殿下不說話就是答應了。”
謝意顏本想抱李晟景去睡覺,可眼下他也不敢惹李晟景,只能叫白離進來伺候,自己拖了個屏風欲蓋彌彰地擋在榻前,隔出來一方小小的天地,從屏風後面露出來一個腦袋,帶着幾分小心:“殿下,這樣可以了吧?”
本着不反對就是同意,不說話就是答應的原則,謝意顏就這麽厚着臉皮硬是賴在了李晟景房間裏的軟榻上。
有些時候,人在想做某件事□□,往往總是他內心的一個側面反應,就比如謝意顏,其實他可以有其他的方法來應付皇後的要求,可他就是選了其中那個可以借機親近李晟景的選項。
哪怕李晟景對此并不高興,甚至還故意冷落了他好幾天,他都絲毫不以為意。
他想親近小太子,想離小太子更近一點,再近一點,至于究竟能近到什麽程度,謝意顏暫時還沒有想。
煙霞閣最近又上了一批新貨,據說掌櫃的最近要南下一趟去采買南邊的新款式,店裏有不少小姐夫人都是特意來訂貨的。
“太子妃。”柳君恭敬地遞過茶杯,垂手立在一邊,是認錯的态度。
“讓你查的人查得怎麽樣?”謝意顏沒接茶杯,轉手就放到了一邊,擡眼看了柳君一眼:“你最近是有什麽心事嗎?怎麽心不在焉的樣子?上次的事情就算了,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就是這個人你得好好給我找,知道嗎?”
“太子妃放心,其實上次也是找這位聖手去了,所以才耽擱了太子妃的事,只是這位聖手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上次得了消息我就去找他,可惜還是讓人給走了。”柳君很是懊惱:“也在江湖上下了懸賞令,重金懸賞聖手的消息。”
謝意顏點點頭,并未追究柳君早就開始尋人的內情。
“還有,之前讓你準備的地方,布置得怎麽樣了?”
“都按太子妃的要求準備好了。”柳君說到這兒有些為難:“只是,那地方美則美矣,但輪椅上去畢竟不方便,太子妃打算怎麽辦?”
“那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安排就行。”
小太子的生辰馬上就要到了,他的驚喜還沒有準備好,謝意顏倒是有點想法,就是想法太多了,再加上他最近跟太子別別扭扭的狀态,就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處置才好,之前覺得十拿九穩絕對能哄小太子開心的事情,現在也變得不确定起來。
外面嘩啦啦下起了雨,謝意顏撐着傘,擰着眉,早上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這天氣說變就變,以前也沒覺得下雨天很煩,現在看着滿地濕漉漉的雨水,行人走過到處漸起來的泥點子,他的眉毛就越擰越緊。
常人在下雨□□路就很難,更何況小太子還坐着輪椅,也不知他……
雨一直下着,謝意顏回了太子府之後就坐在窗邊看雨,秋月看着他滿腹心事的樣子,想勸,但又覺得無可勸,只能嘆了口氣,一塊兒陪着看雨。
說是看雨,不如說是等着雨中晚歸的人。
院子裏響起輪椅碾壓在水面上的聲音時,謝意顏李立刻就站了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面,果然看見白離撐着傘,李晟景身後又多了一個推輪椅的人,他趕緊去開門,開完門就站在門口等着李晟景進來。
雨很大,即便有傘也難免會被打濕,李晟景的衣服下擺上已經漸濕了一片,素色錦袍上都是斑斑點點的泥點,看起來有一點的狼狽。
謝意顏拿了幹淨的毛巾過來,最後還是沒敢自己動手,乖乖遞給了一旁服侍的白離,自己跟個小媳婦兒一樣,眼巴巴看着,他想幫個忙,但又不敢上前,怕再惹惱了太子。
謝意顏自打不經李晟景同意非要住進來以後,李晟景對他的态度就不如從前溫和了,他又不是個傻的,當然會看眼色,太子不高興,難道還要上趕着去找不痛快嗎?
是以最近一段時間,謝意顏都是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媳婦兒什麽樣,他就什麽樣,看得李晟景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這不是別的事情,關鍵是這件事就很讓李晟景為難,他不能縱容太子妃,可又狠不下心,就莫名其妙變成了現在這樣。
尤其是看着太子妃小心翼翼想讨好他的樣子,李晟景心裏更不是那個滋味。
太子妃哪裏需要這些,她本就該被人好好呵護,好好疼愛的。
“白離,給太子妃沏杯熱茶。”
白離一聽這話,立刻将手裏的幹毛巾遞給了太子妃,給太子妃悄悄使個眼色,自己就麻溜沏茶去了。
謝意顏拿着毛巾繼續幫李晟景擦頭發。
“殿下不生我氣了?”
問得那叫一個可憐兮兮。
李晟景嘆氣:“孤沒有生你的氣,只是、太子妃這麽做确實不妥。”
“那還是生氣。”謝意顏肯定:“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反而是殿下,殿下、殿下心思重,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殿下偏要想那麽多,就算依着殿下所想,以後我若真離開太子府,那也是改頭換面,誰知道今日我宿在何處?不然,便是殿下再避嫌,你說你沒睡過我,會有人信嗎?”
李晟景聽完這話,擡頭看了太子妃一眼,眼眸微暗,藏着一絲的疑慮,很快又壓下,沉吟片刻後,直接說道:“既然太子妃是這麽想的,那倒是孤不夠體貼太子妃了,白離撤了屏風,給太子妃鋪床。”
謝意顏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他還以為有得磨呢,怎麽忽然太子就換了态度?這是怎麽回事?
“太子妃,你的頸花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