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太子妃,你的頸花歪了。”
謝意顏大驚失色,臉上血色幾乎瞬間就褪盡,慌忙去按住他脖子上戴着的頸花,果然摸到了歪斜的頸花,不過只是歪了一點,謝意顏手指摸過去還是能擋住他的喉結的,就是不知道李晟景到底看到了多少,又或者他到底有沒有看見。
頸花他一直都有好好戴着,尤其是搬到這邊來住以後,秋月給他準備的都是比較牢固一點的頸花,一般是不會出現這種失誤的,不湊巧的事情就是這麽多,那花它歪了就是歪了。
李晟景看着面無血色的太子妃,緩緩問道:“太子妃為何如此緊張?難道這頸花有什麽特殊作用嗎?”
“沒有!”
他問得輕松,可回答的人并不輕松,不僅不輕松,反而緊張得要死。
“沒有什麽作用,就是配着好看的。”
謝意顏也想讓自己努力放松下來,可是他辦不到,尤其是李晟景看着他的那時候,小太子的那雙眼睛,就像是能看透世間所有的真相一樣,謝意顏覺得自己在他面前無所遁形,就是如此,他才會緊張的。
尤其是一想到剛才頸花歪掉的事情還是李晟景提醒的,李晟景到底有沒有察覺到異常?
謝意顏有點後悔了。
他不該因為自己想親近小太子,就冒這麽大的風險,不該這麽大意,他是遵從了內心深處的欲念,可同時也把自己放到了一個很危險的境地。
“真的就是為了好看的。”謝意顏解釋起來也是幹巴巴的。
其實他實在是有點過于想當然了。
在他的心裏面,小太子就是那個柔軟善良仁厚的少年,所以他會不自覺地想要親近,會在李晟景面前放松警惕,甚至在謝意顏的心裏面,他覺就算李晟景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無所謂,那種肆無忌憚裏面還包含着隐隐的期待。
他披着假面生活了二十來年,在家裏的時候戴着謝大小姐的面具,在外面戴着闫毅的面具,他從來都沒有好好地做過自己,他想在小太子身邊,做一做真實的自己。
人呀,在做什麽事情的時候,內心深處都是有預兆的,就像謝意顏,他不知道應該在李晟景面前謹小慎微免得自己男子的身份被發現嗎?他不知道正确的做法應該是離着太子越來越好,免得露餡嗎?他知道,可他沒有這麽做,在他還什麽都不清楚的時候,他就下意識地選擇了去親近小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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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這種親近是危險的,他也故意忽略了危險,只願意看到太子對他露出溫和的笑意。
“是嗎?”李晟景又緊接着問了一句:“晚上睡覺也不摘?”
其實李晟景早就注意到太子妃脖子上戴着的頸花了,若只是女子的裝飾物也什麽可值得注意的,但太子妃的這個就不太一樣,太子妃的頸花比普通市面上的要大一些,李晟景也見過普通女子佩戴的頸花是什麽樣子,會更小巧玲珑一些,有的就只是一條細細的絲帶,有些會歪歪斜斜綴着一朵小花。
太子妃若是愛美之人,那頸花自然該是各式各樣的,但謝意顏的不是,她所有的頸花基本上可以說只是一種款式,就是那種大的、誇張的,好看是好看,但如果說是為了好看,倒不如說是為了遮擋什麽東西。
能擋什麽?
李晟景沒有往深處裏去猜、去想,他剛才其實是為了試探一下太子妃,在太子妃那樣積極主動要與他同塌而眠的時候,在太子妃說出那番不該是女孩子能說出口的話時,李晟景再看那朵頸花,确實是松了一點,他想透過頸花去看看裏面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可偏偏頸花歪歪斜斜就剛好擋住了他想看的那一部分。
于是,太子就幹脆直接提醒了太子妃頸花歪了。
頸花沒讓他看見裏面藏了什麽東西,但太子妃的反應卻足夠了。
藏了什麽能讓他如此大驚失色?
謝家還真是好大的膽子呀,膽敢偷梁換柱來糊弄他,李晟景握緊了拳頭,眼神裏藏着冷意。
太子的氣勢太強了,謝意顏之前已經見識過他淩厲的氣勢,這會兒他就有點招架不住,尤其是本來自己就心虛,外加小太子眼裏的溫和散去,換成了冷銳的寒意,就讓謝意顏覺得更慌張,他不僅慌張,還有一點點的說不上來的委屈。
明明就不該是這樣的,李晟景不是這種咄咄逼人的人,為什麽他會這麽強勢地逼迫自己?
謝意顏想不明白,李晟景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之前明明已經發現了很多的端倪,他都能視而不見,假裝一切都正常,到今天卻又忍不住想來一一驗證,他是怎麽了,為什麽不能繼續裝下去,只要他不追究,就不會有事,一切就都還是原本的模樣。
“太子妃想好怎麽回答了嗎?”
李晟景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想着不如就算了吧,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被謝家糊弄一番,他這個樣子,謝家不願意女兒嫁過來也是正常的,誰家父母不心疼女兒呢,找個人換一下,既保全了他這個太子的顏面,也不至于委屈了自己的女兒,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
易地而處,若是他的女兒受了這等委屈,難道他不會想着替女兒再找個出路嗎?只是立場不同而已,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想好了。”謝意顏的手放在頸花上,看着面前的小太子,他有種沖動,不如就幹脆說了算了,何必遮遮掩掩,他就不相信,小太子知道他是男人,就真的能為難他!
李晟景就不是那種人!
“太子妃!”
李晟景見太子妃臉上一閃而過的決絕神色,當即就改了注意,放緩了語氣:“頸花很好看,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其實他早該往這方面想的,手上的薄繭,比尋常姑娘高挑的身段,能随意将他抱起來的力氣,經常說一些不符合閨閣小姐的言辭,如此種種,若要追究起來,也不過就是一個頸花後藏着的真相。
罷了,有什麽可追究的,左右不過就是那些事情而已,他追究這個又有什麽意義呢?難道還真的能去降罪謝家人嗎?不過平白為難了太子妃而已,不若假裝不知,還能各自安生,反正以後也是要讓他走的,演一場戲而已,究竟是誰在演,并不重要。
“時候不早了,睡吧。”
謝意顏都已經打算幹脆坦白了,誰知李晟景卻忽然就不追究了,謝意顏看了看鋪着的床,還在猶豫,太子就已經提替他做了決定:“孤反悔了,你還睡榻上吧。”
他是聽太子妃之前那般言語,覺得有蹊跷,想着不如順了他的意,讓他上床,到時候再另作試探。
現在李晟景不想試探了,事實的真相他已經知道了個七八,剩下的那一點內情他也不想深究,不過就是演一出夫妻和睦的戲份,他陪着演就是了。
外面雨還在下,嘩啦啦不停歇,謝意顏枕着胳膊沒有一點兒睡意,他聽着雨聲,混着小太子淺淺的呼吸,心裏有些煩躁。
總覺得李晟景提到頸花不像是随口就那麽說的,摸了摸脖子上的頸花,謝意顏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會不會是小太子已經看見了?也不知道當時頸花松開了多少,李晟景又看見了多少。
他為什麽又不問了呢?謝意顏翻個身,蹬掉了身上蓋着的薄被子,如果李晟景再追問一句,只要再多一句,謝意顏就直接拽掉了脖子上的頸花,直接把真相就說出來了。
可李晟景沒有,他就在一線之際,戛然而止,停下了對謝意顏的追問,謝意顏看似逃過了一劫,可心理上的負擔卻更重了。
睜開眼是小太子那雙清冷的眼眸,閉上眼是小太子若隐若現的鎖骨,好看極了。
雨滴砸在地上的聲音清脆,謝意顏又翻了個身,然後就聽見了一點紊亂的呼吸聲,很輕,跟小太子平時睡着的呼吸頻率不一樣,帶着點急促,像是隐忍着什麽一樣。
謝意顏“騰”地一下就坐了起來,差點連屏風都推翻。
“殿下?殿下怎麽了?”
屋裏沒點蠟燭,只有隐隐的月光,謝意顏借着月光跑到李晟景床前,就見小太子滿頭的冷汗,嘴唇有些隐隐的蒼白。
“殿下!”謝意顏一下子就慌了神:“哪兒不舒服?你說話呀!”
摸着李晟景的冷汗涔涔的額頭,謝意顏厲聲喊人:“叫太醫!叫華大夫!人呢?!”
平時還能裝裝溫婉,這會兒看着小太子一頭的冷汗,臉上全是隐忍的痛苦表情,謝意顏就什麽都顧不上了,甚至,他連聲音都沒有僞裝。
李晟景顫巍巍掙開眼睛,看着擁着自己的太子妃,想說話,張嘴就是一陣咳嗽,抓住了謝意顏的手,撐起半邊身體,啞聲說道:“孤沒事,太子妃不要急,你、別急。”
“我沒急。”嘴上說着沒急,可實際并不是那麽回事。
李晟景嘆了口氣:“還說沒急,瞧這聲音都沙啞了。”
太子妃平時的聲音可不是這樣的,現在的聲音明顯更偏向男音,以前倒是更雌雄莫辨一些,這會兒着急了,聽着就跟之前迥然有別,便是再無心,也能聽出來不一樣。
謝意顏也是一愣,低頭看着懷裏的李晟景,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的聲音一直都是僞裝的,從扮女裝開始,師父就教了他特殊的練習氣息發聲的方法,再加上他先天條件好,僞裝個雌雄莫辨的聲音根本就不是難事,這麽多年,謝意顏幾乎已經把用這種特殊的氣息發聲當做了本能。
他只要女裝開口,就是這種聲音,十分自然,根本就不需要再去刻意的準備。
可剛剛……
太醫來得很快,華大夫只比太醫慢了一步,圍着床上的小太子各種檢查,謝意顏自己站在一邊的空地上,關切的眼神,想湊上前去問問什麽情況,又怕打擾了太醫的診治。
“啓禀太子妃,殿下這是舊疾了,今日大雨,天氣濕冷寒氣入了體,殿下少不得要受些苦楚。”太醫十分老道,看來已經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情況:“微臣給殿下紮上幾針,或許可以緩解一二。”
“華大夫怎麽說?”
謝意顏對這個華大夫印象還是不錯的,這人應該是有點本事,而且他不是宮裏的人,不會遵循宮裏敷衍的那一套。
華大夫點了頭:“卻是舊疾,紮針只能緩解一二,另外還需多多保暖,身體暖了,血液流通起來,就不會痛得這麽厲害。”
“那快紮針!”
太醫紮針,謝意顏坐在床邊,握着小太子的手,依舊是冰涼的,他嘴唇蒼白毫無血色,只有眉心緊緊擰着。
額頭上也都是冷汗,謝意顏擦過一次,不過須臾就又出了一層的冷汗,看得人實在是心酸。
“殿下,紮了針就不疼了,殿下忍忍,很快就好,一會兒就不疼了。”他又想起來白離之前說的手爐,趕緊吩咐下去:“多準備幾個,燒得滾燙拿來,還有屋子裏點上暖爐,多放幾個,外面窗戶全都關上,別讓寒氣進來。”
後半夜的雨越發大了起來,李晟景眉心緊皺着,嘴唇已經咬出了血跡,謝意顏心疼得不行,幹脆就把自己的手指放到李晟景的嘴裏,咬也咬他的手指,不能再咬着嘴唇了。
李晟景的腿是舊疾,一到陰天下雨就會疼得格外厲害,往年還都能忍忍,原本以為今年的情況會更好一些,畢竟從年後到現在他已經很久沒有疼過了,哪裏知道,這一次會疼得這麽厲害。
剛開始疼的時候,他以為會跟之前一樣,一下雨就疼,忍忍等雨過天晴就會好起來,可雨越下越大,他也疼得越來越厲害,驚擾太子妃的時候,他還有點意識,還知道安慰太子妃,順便幫太子妃遮掩一下露出來的破綻,可再到最後,就已經疼到意識不清。
就感覺身上一陣陣發冷,又是冷又是疼,恍惚間好像回到了那年的冬天,他沉在湖底,一度以為自己再也不會上來。
“李晟景,李晟景你還冷嗎?。”
能做的太醫都做了,可太子這腿疾要是能治也早就治了,到這會兒除了紮針暫緩疼痛之外,太醫根本就做不了什麽,謝意顏摸着李晟景冰涼的手,咬着牙遲疑片刻後,幹脆脫了自己的衣服直接進了李晟景的被窩,用自己的體溫,來暖着小太子冰棍兒一樣的雙腿。
他是練武之人,再加上屋子裏加了炭爐子,被窩裏還另外塞了手爐,早就熱了一頭的汗,這會兒跟個小火爐一樣,直接把李晟景圈進自己懷裏。
小火爐遇見冰塊的瞬間,發出“呲呲”的聲音,冒出來一團團的白氣,是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的情愫。
作者有話要說: 李晟景:我實在不想拆穿他……
謝意顏:他應該沒發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