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釋懷1
蘇母充滿壓迫感的氣勢确實給林羽佳帶來無限壓力。
蘇華淵曾經也用同樣壓迫感的氣勢對她。
許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氛圍，許是她從未把蘇母當成外人。
林羽佳依舊沒有絲毫慌亂的與蘇母進行着眼神的交流。
“阿姨，我想先把剛剛和導師的電話內容跟您彙報一下。”
良久，就在蘇母一點點看準林羽佳，準備更換進攻策略的時候，林羽佳開口說話了。
話裏盡顯真誠，沒有絲毫談判性的技巧與防備。
蘇母開始有些猶豫了。
她有點想給林羽佳一次解釋的機會——
可又想到醫生對她說的話，她沒有更多時間了。
更何況她早已給過她一次機會。
蘇母想到了蘇天去世前的遺憾，他想看到蘇華淵結婚，可他又不願逼蘇華淵像他們那樣。
她到現在都有些分不清，在生命也許快走到盡頭的時間裏，她突發善心，想為蘇華淵做的事情究竟是出于一種怎樣的心理。
她早就難以理清這錯亂的一切。。
“我想我有必要再次申明我的态度，我不需要知道過程，我只要一個結果，一個明确的答案，機會也只有這一次，你知道的，錯過了明天，你就再也沒有機會請我和你的父母見面聊你們的婚事了。”
蘇母挑眉看着林羽佳。
她心裏有些暢快，有些得意。
她竟有些期待林羽佳接下來究竟會做何種選擇。
可蘇華淵突然插話，給了林羽佳一絲喘氣的機會。
“母親，您不必這樣。”
話到此也未再延伸半分。
可蘇母卻笑得更加愉快。
蘇華淵只是稍微委婉袒護。
他明明早已看出她是用何種談判技巧在對待林羽佳，可他卻并未加以阻止。
“你果然和我是一樣的。”蘇母朝着蘇華淵丢出一句略帶嘲諷的話。
蘇華淵聽懂了蘇母模棱兩可的話，他低下頭并不再直視蘇母的眼睛。
他只是将林羽佳的手握的更緊，生怕林羽佳就此一氣之下離開。
他知道此時的自己自私懦弱到了極致。
“我的父母從小給予我表達愛的方式是傾聽、是直白表達、是在乎過程中的竭盡全力，他們告訴我，即使結果不盡人意，也并不能因此否認我在過程中所付出的所有努力，至少，每一次用盡力氣的過程，也是我曾走過的人生之路，是實實在在刻在我人生記憶之中的——”
林羽佳從來都是很有主見的一個人。
也許正因為林羽佳太過有自己的想法，蘇華淵才會患得患失。
即使她一直表達着她的愛意，可蘇華淵仍覺得難以将她徹底擁有。
林羽佳，從來都未曾屬于過任何人，她一直都是屬于她自己的。
“曾經不太成熟的我，面對和華淵在一起的選擇時，不知如何處理，于是選擇逃避，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依然是當初的那個選擇，但我不再會逃避問題的本身，我會實實在在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
人生的經歷不同。
所以蘇母即使聽出了林羽佳話裏想傳達的意思，卻也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從我的角度而言，事情要能達到目的，必須只在乎結果，在未成功前，沒人會在意你經歷了怎樣荊棘的過程。”
蘇母說的這話，自然是對的。
可林羽佳說的這話，自然也是沒錯的。
“兩年前我正是因為選擇成為林冰伊老師實驗組的成員，才和華淵錯過了兩年，即使您不想聽過程，可我還是想說，這次林冰伊老師打電話告訴我，我們實驗組的一個保密項目，要搬去她在度假村的那個實驗室完成，她選擇了我，詢問我是否能提前結束假期，去和她一同完成這個項目。”
“這是我十分渴望去做的事情，我也一直認為，好的感情是需要彼此成長為更好的自己的——”
“所以這是你的選擇？”蘇母突然出聲打斷林羽佳。
她覺得林羽佳說的這些話萬分刺耳。
可這些話，分明又深深觸動了她的內心。
“我不願您明天就去和我父母談結婚的事情。”
“呵——”
蘇母掃了一眼蘇華淵，明顯感受到他此刻十分矛盾的情緒。
就在她準備伺機對他們挖苦一番之時，
林羽佳繼續說道：“我也不願丢下華淵去一味追求我所謂的成長。”
是直到蘇華淵告知她蘇母病情的那刻起，她對愛有了更深的體會——
愛是彼此成長，更是彼此陪伴着走過一個又一個人生的艱難路程。
周圍的歡聲笑語仿佛無聲。
蘇母的心猛地顫抖了一下。
一種她從未體會過的情緒在心中不停翻騰。
“母親，她想陪着您完成手術，不管您需要還是不需要，我也想陪您完成手術，我不想逃避了。”
林羽佳擡頭看着蘇華淵，兩人相視一笑。
就已明白彼此最終的選擇。
看着眼前如此默契的兩人，蘇母突然潰不成軍。
她轉身背對着他們，不讓他們看到她眼中難以掩飾的酸楚情緒。
頓了會兒，蘇母終是打破了自己。
“走吧，也是時候吃晚飯了。”
蘇華淵聽到蘇母的話，眼睛一亮，說道：“母親，謝謝您。”
“嗯”，蘇母淡淡回應，接着說，“明天有人會拿來一份文件，你需要簽字。”
蘇華淵疑問：“是什麽文件？”
“你只管簽字便可”，蘇母又補充道，“無害。”
這是她的 plan B。
——
蘇華淵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未這樣和蘇母坐在一個飯桌上，如此和諧的吃過一頓飯了。
他吃着飯，在給林羽佳夾菜的間隙偷偷撇一眼蘇母。
只見她安靜地吃着眼前的飯菜，剛強的一面稍稍收起一些，一絲疲态顯露在臉上。
蘇華淵想了想林羽佳之前說的話——直白表達、不逃避。
他看了看飯桌上的菜，将離蘇母較遠的菜夾起，猶豫半刻，緩緩将菜放進蘇母的碗中。
“您嘗嘗這個。”
看着碗中突然多出來的菜，蘇母明顯愣了一下。
她自從結婚後，就再未體會過這種親密的感覺了。
蘇天曾做過相同的事情，那時她的做法是直接将手中的碗摔在地上，扭頭就走。
她不願與人建立這樣的親密感。
因蘇華淵的這一舉動，飯桌上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奇怪。
蘇母覺得她很奇怪，看着碗中那個她所謂的兒子夾給她的菜，竟緩緩動起筷子，将菜吃進了口中。
輕微的咀嚼聲像悅耳的音符，又開始在飯桌上一下一下的響着。
本水火不容的母子兩人，這頓飯竟吃出了些尋常人家親人相處的感覺。
蘇母在回病房的路上，回顧着她的一生。
快樂的時光似乎都在出嫁前，那時的她從未有過從商的念頭。
強勢是從和蘇天結婚開始出現的，她知曉正是因為聯姻，他們家才未破産。
她不能将心中的憋屈埋怨發在父母身上。
所以她就仗着蘇天的好脾氣，将所有的不滿一股腦給了他。
滿身的恨是從那場奪去父母生命的車禍開始的，她恨她自己，可她不願承認，于是将支撐她活下去的滿身恨意，全灌輸到蘇華淵的身上。
現在呢？
蘇母看了眼蘇華淵。
從小到大，蘇華淵在學校的流言蜚語她都知曉，蘇華淵離開蘇家後辛苦打工賺錢的經歷她也都知曉。
她其實是，從未真正敢狠下心來恨他。
到了病房。
蘇母想了下，又提醒蘇華淵：“明天你要來簽字。”
即使蘇華淵滿心的疑問，但還是一口答應：“是，母親，往後我和羽佳都會一直過來陪您。”
他看着母親柔下來的氣場，心中有些動容，他不舍得打破他和母親難得的相處氛圍。
——
從醫院回來，林羽佳先是洗了個澡，又磨磨蹭蹭看了會兒書，才拿出本子開始組織給林冰伊老師道歉的話術。
而蘇華淵，則站在書房的窗戶前，思考着一些讓他捋不清的事情。
蘇母是知名的女企業家，她的很多事情也備受關注，她生病的事情自然是不能透露半分。
組織好思路，林羽佳深深呼了一口氣，這才拿出手機開始撥打林冰伊老師的號碼。
林羽佳總覺得她是有些害怕林冰伊老師的，想想，可能是因為林老師身上的清冷氣質，以及她對待科研一絲不茍的态度吧。
“喂？”
電話那頭是個有點暴躁的男聲。
林羽佳本就慌亂的心瞬間更加慌亂了：“喂，您、您好。”
“你誰啊？”電話那頭的男聲聽着有些不耐煩了。
“您、您好，我可能打錯了，對、對不起。”林羽佳趕快挂斷電話。
她認真核對了一下，剛剛的确是林冰伊老師的手機號碼。
沒有辦法，只能繼續撥打過去。
電話接通，還沒等那邊的人開口，林羽佳趕忙自爆身份：“您好，我是林冰伊老師的學生林羽佳，請問林老師在嗎？我找她有非常緊急的事情。”
“羽佳，是我。”林冰伊清冷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林羽佳松了一口氣：“林老師，我剛剛還以為打錯電話了哈哈哈哈。”
“嗯，剛剛是我老公接的電話，他跟我鬧情緒，沒吓着你吧？”
“啊？沒、沒有。”
“嗯，你打電話來是說去項目的事情嗎？”
“是的林老師，真的很感謝您信任我，給我這次機會去完成這麽重要的一個項目。”
“我是看好你的。”
“真的，林老師，我很感謝您，兩年前您給我機會，我很珍惜每次做項目的機會，我也很喜歡跟着您，因為我能從中學到很多東西。”
“可是對不起林老師，這次我不能和您一起去度假村實驗室完成這個項目。”
雖然決定已經做好，但是當把拒絕的話親自說給林老師的時候，林羽佳心中還是空落落的有點難受。
“為什麽？對你來說，這是重要的決定。”
“因為家人吧，家裏有一些事情，我現在是無法離開的，我想陪着他們。”
電話那頭久久沒說話。
“羽佳，我很尊重你的決定。”
林冰伊這次話裏不再是清冷，而是突然多了一絲情緒。
又聊了些無關的話，林羽佳結束了這次通話。
她沒想到這次的通話會如此順暢。
她不知道的是，電話那頭的林冰伊，其實是想到了她的父母。
為了陪伴家人，放棄一個很重要的機會。
林冰伊其實是羨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