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咒罵恩人,确實不應該。

報應自然也來得好快。

妙琰就覺得嗓子眼兒發甜,眼前發黑,一口血噴了出來,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再醒來的時候,嘴裏特別苦。

賀掌門依舊黑着一張臭臉,正一勺一勺往自己嘴裏灌藥。

見她醒了,把碗塞她手裏說:“坐起來快喝,傷你的箭有毒,你師父的屍體上也有。”

妙琰端着藥碗,哪裏還敢抱怨藥苦?

從前生病師父給的藥雖苦,可藥碗邊兒總有甜甜的桂花蜜。

一想到師父,妙琰這眼睛又開始紅,賀黑臉兒一臉怕了你的表情站起來指着桌上另外一碗說:“咱倆都中了屍毒,我陪你喝,來幹杯!”

碗碰了一下,賀黑臉一口喝幹淨,見妙琰還小口小口喝。

氣得賀黑臉嘆口氣出去,很快拿了幾塊牛皮糖回來說:“喝幹淨了糖給你,早日養好身子,咱們帶你師父回玄清閣安葬。”

不想耽誤師父入土,妙琰委委屈屈把藥喝了,賀黑臉扔下去:“一會兒妙真過來幫你換藥,轉身就走了。”

過了片刻,那個叫妙真的女道士,果然進來幫妙琰換藥,邊換邊勸:“掌門師叔臉雖然性子冷了些,很照顧門下弟子的,師弟你燒了一夜,掌門師叔陪了你整整一夜。”

“掌門師叔至今沒有收徒,昨日可是當着衆師叔師伯的面承諾了親自教導師弟,一定不負揚清師叔的托付。”

“師弟好造化,掌門師叔是衆師叔師伯中,道法,武藝,醫術,陣法最厲害的。”

妙琰換好了藥,掙紮着下地。

妙真正色道:“掌門師尊有令,今日不許師弟再進靈堂,師弟悶了可以院子裏逛逛,今日養養身子,明日不攔着師弟盡孝。”

妙琰一見師兄說得正式,立刻站直了應道:“弟子遵命!”

妙真淡淡一笑誇句:“果真是我玄清閣嫡系弟子做派,長幼有序,謙遜懂禮。”

妙琰覺得在屋裏快要發黴了,到院裏伸個懶腰。

前院靈堂還在唱經,柴堆那賀黑臉的聲音傳來:“這下揚清師兄給我弄這麽個小麻煩,我怎麽帶都覺得不方便。”

那老道長的聲音傳來:“孩子是個好孩子,仁義又孝順,也滿機靈的,咱們師兄弟七個,屬你修得最好,你幫幫她化解一下命中的桃花煞。”

賀黑臉的聲音:“難為人不是?那熊孩子八字夠奇了,天生的娘娘命,正所謂命中占煞非富既貴,可惜紅塵中福薄。”

老道長的聲音:“兩年就長成大姑娘了,你留神別把自己搭進去,我倒覺得揚清師兄的本意是以毒攻毒,她還記得師父臨終時安頓衆師兄弟給你找媳婦那事兒。”

賀黑臉的聲音:“老不正經,這是當師兄的能說出的話?”

妙琰就算再大條,也知道這不是好話,趕緊繞路去廚房,找了兩個雞蛋炖碗羹回房吃。

傍晚賀黑臉隔着門咳嗽一聲:“我方便進去嗎?”

妙琰趕緊下床,恭恭敬敬行禮:“掌門師尊!”

賀黑臉難得那張臉板得不那麽厲害,放下食盒說:“我從雲慶樓給你叫的燕窩,吃了早早的休息。”

說話走到妙琰跟前,拿住她的手腕子診了脈,随手倒了杯茶給她說:“多喝些水排毒,沒有外人的時候不用拘禮,叫掌門師尊太生分了,還是叫我師叔親近。”

妙琰見他這會兒臉沒那麽黑,好奇地問:“你大我幾歲讓我叫你師叔?你就不怕被我叫老了?”

賀黑臉兒剛才舒展了的臉立刻繃了起來,輕輕一掀道袍,端坐在椅子上。

李妙琰這才注意到,原來這貨沒有束發,僅前面挽起,後面長發随意的一甩,添了幾分風流。

見李妙琰還有臉打量自己,賀黑臉冷冷道:“既然你師父沒教會你,寧攪千江水,不亂道人心,那師叔今日便教導你。”

“修道之人,一不問年齡,二不問俗家隐私,三不問道法有多高,記住了沒”

賀黑臉這語氣一嚴厲,妙琰更想師父了,心說自己從今兒起落後娘手裏了。

妙琰行禮機械道:“謝掌門師尊教誨!”

賀黑臉見妙琰努力地憋眼淚,又溫柔些說:“你別哭啊,我沒親自帶過弟子,好了我說給你,我今年二十歲,長你四歲,就算我比你年齡小,你不也照樣得叫我師叔嗎”

妙琰又是一禮:“謝掌門師叔教誨!”

賀黑臉兒捂着腦門,有些無奈地說:“完了,本就不大聰明的孩子,徹底讓我帶傻了,實在是愧對揚清師兄。”

一提師父名諱,妙琰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一對一雙地流。

賀黑臉兒局促地站起,手和腳都沒地方放。

先是拍拍妙琰肩膀哄道:“你別哭,師叔去給你拿糖糕。”

他急匆匆出門,當真拿了一包糖糕回來,拆開遞到妙琰手裏,妙琰也不肯要。

這下賀黑臉兒更慌了,一會兒遞手帕,一會兒遞茶。

最後無奈拍着妙琰後背安撫:“實在想哭就哭痛快吧,師叔不好,師叔不會照顧人,師叔盡量學着把你照顧好。”

這次賀黑臉兒的語氣倒是真誠,妙琰委屈地叫了聲師叔,靠在他身邊繼續哭。

一臉無奈的賀黑臉兒輕輕攬住妙琰肩膀,用哄孩子的語氣說:“以後凡事有師叔做主,誰欺負了你盡管回我,銀子不夠花也和師叔說,師叔養的起你。”

門外傳來那老道人的聲音:“丫頭哇,你小師叔有的是錢,千萬別和他客氣,将來嫁妝都算他賬上。”

賀黑臉兒無奈地介紹:“門口那為老不尊的是你揚潤師伯,妙真和妙慧是他的弟子。”

妙琰站起來打開門行禮:“弟子妙琰拜見師伯。”

揚潤道長拍拍妙琰道:“好孩子,都知道你孝順,可哭壞了身子,你師父瞧着也心疼不是”

“你師父為了你的命格,沒少讓我們想辦法破解,可見她是多疼你。”

“你小師叔為了趕來救你們,五匹快馬輪着騎,幾天幾夜沒休息了,還守了你一夜。”

“你小師叔就是不會好好說話,誰讓他本事大呢,世人都得敬他三分,你争取把他壓箱底的本事都學會,你就能在咱玄清閣橫着走了。”

妙琰被這師伯逗得哭笑不得,賀黑臉兒這才松了口氣說:“多謝師兄幫忙哄這小祖宗,我去補覺去了!”

賀黑臉兒打了個哈欠,指着隔壁說:“小祖宗,我住你隔壁,有事兒喊我就行,算我求你了,你別哭了,你一哭我渾身不舒服。”

把師伯和師叔送出門,妙琰也回到被窩裏補覺去。

冷,漸漸蔓延全身。

妙琰恍惚夢見一個穿着大紅吉服的粗壯男人,拉扯着她,粗聲粗氣地叫嚷:“夫人吶,水府奪了回來,快随為夫回去!”

無論妙琰怎麽掙紮,都魇在這夢裏出不來。

吓得她用力地尖叫一聲兒,這才能睜眼,無奈身體還是動不了。

房門被撞開,僅穿一身白綢睡衣的賀黑臉兒闖了進來。

他雙手捏了個訣,在空中快速虛點幾下結成陣法,妙琰總算身上松快了。

賀黑臉兒摸了摸妙琰汗津津的額頭,掐指算了一算,無奈嘆口氣說:“那李家族長把寫有你八字的婚書燒了過去,河神那龜孫竟然惦記上這檔子事兒了。”

妙琰郁悶地問:“小師叔,當真有河神,那為何不管水裏的妖邪。”

賀黑臉兒遍往外走邊說:“他打不過那妖邪呗!”

妙琰繼續問:“那他現在為什麽來纏我?”

賀黑臉兒已經到了門口,扭頭說:“因為我把那妖邪殺了替你師父報仇了呗!”

妙琰見他走,心裏特別害怕,可也沒有留他陪自己的道理,依禮下地去送,誰知賀黑臉兒回隔壁提個藥箱又回來了。

賀黑臉兒翻出一小包紅色的藥,示意妙琰張嘴。

妙琰不好意思被他喂,賀黑臉兒顯然又會錯了意,帶着些讨好地語氣解釋:“我以人格發誓,這藥真的一點兒都不苦,是壓驚的。”

妙琰接過倒嘴裏,賀黑臉又遞過來茶杯,服侍她把藥咽下去。

确實不苦,涼涼的,入口很舒服。

吃過了藥,賀黑臉兒搬了把椅子在房門口,盤腿打坐仗義地說:“你睡吧,師叔守着你,那河神不敢來尋你麻煩。”

房裏多了個不是很熟的男人,妙琰能睡得着才有鬼了。

見妙琰一動不動,不睡也不說話,賀黑臉兒繼續安慰她說:“陽間下了婚書,過了六禮的人,悔婚的都有人在,你那婚書等師叔想辦法作廢了就是。”

“就算拿不到婚書,咱們可以逃婚嘛,等你師父的孝過了,你瞧上誰,師叔做主把你嫁個好男人。”

“到時候你有主兒了,河神怎會再來騷擾你,他也不願意戴綠帽不是?”

說了幾句,椅子上打坐的賀黑臉兒沒了動靜,顯然已經睡熟,看他打坐的姿勢,就猜到這貨功力不凡。

師父帶自己如同親娘對女兒,臨終托孤肯定會找個靠譜的人。

妙琰這下心才稍安,不就是逃婚嗎?又不是沒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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