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封鏡這個人可真是神出鬼沒,只是她似乎一日都離不開酒,走到哪兒周身都纏繞着一股清冽的醇厚的酒香。殷無意的日子本該是無聊的,可是因為封鏡,倒是多了幾分樂趣來。醉醺醺的人兒,口中不斷吐出的話語,卻是比麻雀還是聒噪。
“其實你不用一直跟我說殿下的事情的。”殷無意揉了揉眉眼,有些無奈地說道。封鏡在她耳旁說了很久了,從楚非歡的孩提時候說起,各種街旁小巷裏面的傳言都來上一遍,那些個知名的或者不知名被宣城寵愛的女人,更是她話頭裏面的重中之重。
“你也嫌我煩了嗎。”封鏡故意扁了扁嘴,裝成很委屈的樣子。
“沒有。”殷無意手一頓,無奈地說道。
“那我繼續說了。”封鏡一鼓掌,努力的睜大她那被酒氣熏然的眸子,似乎在回憶着什麽。“剛才說到哪兒了呢……罷了,就說說殿下現在的事情吧。最近殿下很少出現在宣城書院吧?你知道是為什麽嗎?我跟你說,朝堂裏面的有些臣子真是飛揚跋扈,不把咱殿下放在眼裏,尤其是那太尉李昊,同樣是百年世家,相國都曉得不吭聲,他倒是大膽,明着向楚王提出要求,讓他那不成器的兒子來繼任。”
“我跟你說呀,我們殿下想要廢除這個很久了,聰明人都曉得噤聲,就這李昊在朝堂之上和殿下嗆聲,還搬出什麽古法來。依我看……”還沒有說完,話頭就猛然被人打斷了。
從竹林小徑裏面緩步而來的是一個藍衣女子,眉目娴靜淡然。殷無意早聽說滄藍之名,之前只是在花園裏頭匆匆瞥一眼大致身形,直到現在才看清來人的樣貌。說來也是奇怪,滄藍一到,封鏡就像是個乖巧的學生一般,就連那愛慘了的酒壺也硬塞到了殷無意的手中,就想要掩飾住自己的罪行。
影落池中,波驚容之如畫;步來簾下,春訝花之不芳。見了滄藍的面容,殷無意的腦子裏不由的浮現這麽一句話來。滄藍走來,只是向着殷無意點頭示意,之後的目光全然落在了封鏡的身上。
“我可沒喝酒,是無意她喝的。”什麽叫做不打自招,大概就是封鏡這幅模樣。瞧她面上那無辜的神色,可奈何微醺的面容上,浮起了紅意,水光彌漫的眸子裏,無不在昭示她的醉态。站起身手一指殷無意,未防腳下未穩,險些跌倒也。
滄藍扶住了封鏡,面上浮現起一絲淡然的笑意,素白的手滑向了封鏡紅潤的面龐,看着那她那享受的眸子,面色猛地沉了下來,手捏着封鏡面上的肉,旋動着,直到那嗷嗷的痛喊聲響起。“當我是眼瞎的不成,除了你封鏡,誰還會是那醉鬼的樣子。”幾乎是貼着封鏡的耳朵,滄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原來為是個靜女,實際上是為悍婦?殷無意心頭湧入了一股子奇怪的感覺。
“夫子,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飲酒了。”耷拉着腦袋像是被人遺棄的小犬一般,封鏡揉了揉自己臉上那明顯發紅的一塊,口中的話順溜的說出,內心卻不住地在腹诽着滄藍。
深知封鏡秉性的滄藍哪裏會相信她的這般話語,撫了撫衣袖,她眉頭皺了皺,說道:“去幫我從德芳齋帶點糕點回來。”
“是,夫子。”封鏡一板一眼的回答道,看到滄藍滿意地點頭離開,又暗自的嘟囔幾聲。
“你喜歡滄藍。”殷無意肯定地說道。
“可是她不喜歡我。”哎哎地嘆了一口氣,封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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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未必。”
“你看岔眼了,我可是被她拒絕過,一顆芳心被風雨無情踐踏。”
“被拒絕了你還和她這麽親昵?”
“就是因為被拒絕了,我才要跟努力的向她靠近呀。”封鏡明明白白的坦言了自己的心思,見到了殷無意陷入了沉思,她手搭上了椅子,興致昂揚的說道,“反正都要出去一趟,不如一起?我帶你去見見濮城的盛況。”
“這主意倒也不錯。”
在這楚都濮城有一條巷訪,名曰禦街,從宣城書院出來,拐過了一道宣德門,就是了。這大約是濮城街巷最熱鬧處,這條街約闊二百餘步,兩邊都是禦廊,各自立着黑漆的杈子,在路的中央又安放着朱漆杈子兩行,在那中心的就是禦道,明令禁止車馬通行。杈子裏有磚石甃砌禦溝水兩道,種植着蓮荷,近岸植桃李梨杏,花色相間。
“濮城倒也是熱鬧。”殷無意眸子向四面觀望着,當街叫賣聲,或是水飯、爊肉、幹脯,又有煎羊、白腸、鲊脯、黎凍魚頭一類。她近三年一直呆在天門山上,在之前秦都鹹京呆着的時候,正處戰亂戒備森嚴,百姓們幾乎不怎麽出門來。
“這一切可都多虧了殿下。”封鏡看着面色迷醉,眼神倒是清醒許多,因為殷無意腿腳不便,她得推着輪椅前行,因為酒壺被別在了腰間,這一路來,聞到的清冽酒香,倒也真真忍了下來。“滄藍說的糕點我們晚些再買,我帶你去個地方。”眨了眨眼,封鏡有些興奮地說道。
殷無意低頭不語,抿着唇任由封鏡推着她在人群裏頭穿梭,直到了一家酒店前,名作“東勝樓”。在門首用枋木還有各色的花劄縛成了高大的彩樓,門面窗戶上都裝飾着紅綠之物。走到了店門中,大約五十步,才到達主廊。南北天井兩廊,有小閣兒。大紅色的彩燈,上下映襯,濃妝豔抹的麗人聚集在主廊之上,等着酒客的召喚。“楚國的達官貴人可真會享受。”殷無意口中嘆了一聲,倒不知是贊還是諷。
“我來可不是喝酒享受的。”封鏡摸着下巴回答道,一擡手,招來了酒樓裏頭的夥計,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賞了些許銀子,便見那夥計喜笑顏開的點頭哈腰跑開了。對上了殷無意疑惑的眼神,封鏡繼續說道,“我其實是來找一個人。”
“主廊上那些兒?”殷無意問道。
“可不是那些莺莺燕燕可比的,我找的可是這樓裏的頭牌瓊青,她根本不需要站在廊上等着人呼喚,人家可是有專門的小閣樓坐着,非達官貴人不予見面的。”
“原來你是封大貴人呀。”殷無意彎着眉眼,調笑道。
“非也,我雖然同宣城殿下熟識,但我仍舊是一介布衣也。我同瓊青結識是因為一味藥,這樓裏以前的頭牌可不是瓊青,我給了瓊青一些東西,她讓原來的那位服下了,雖然膚光發膩,眉目韶秀,可是兩腋之下有氣,熏蒸滿座,久而久之,便無人尋她,而瓊青适時出現,頂了她的位置。”趕忙擺擺手,封鏡皺着眉,似乎很是不喜同那些達官貴人并為一談。
“這樣呀……”殷無意的尾音拖得老長。
“其實這次是為了殿下來的,那太尉的兒子可是迷戀瓊青的很。”封鏡坦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