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朱窗半開着,屋外的風鑽進來,吹動着帳幔。爐香飄飄渺渺的升起。很長時間的靜谧,在楚非歡以為殷無意不會說些什麽的時候,她緩慢地擡起頭,掀了掀眼皮望着楚非歡,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殿下不是說,聊一些私事麽?怎麽當得通敵的罪名?”
“呵呵。”楚非歡只是聞言淡笑,意味深長的看了殷無意一眼。符蘅的那封信她本來随身帶着的,如今看來可以物歸原主了。信箋輕飄飄的落在了案幾上,她一揮袖,轉身大步地離去,只留下一句話頭,讓殷無意有些怔愣。
“不管你喜不喜,日後我定然會多番叨擾了。”
私事?亦或是公事耶?殷無意沒有心思多想,眸光轉回來時候,便落在了那份被折疊過的信箋裏頭,要說楚非歡沒有看過,她是萬萬不信的。捏起信箋的一角,似乎是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拆開來。符蘅已經得到她前往楚都的消息了,這不奇怪,天門山上就有符蘅派來的人,美其名曰保護者。信裏多有責備意,還有傳達了她的思念。殷無意掃了一眼,面上浮起的又是那抹嘲諷的笑意。
楚王宮檀香殿,題頭上用檀香雕刻着螭形,螭頭朝外,口中銜着一顆寶珠,下面垂着的小珠則是用五色的□□絲貫穿。兩邊的柱子上霞沙雕成狻猊的樣貌,張牙舞爪,就像是能動作一般。琉璃瓦流光掠動,同天空一個顏色。殿內,壁上皆染朱砂,顏色比胭脂更豔。殿上設置水晶簾,石階上雕琢着龜背的紋理,窮極豪奢。
楚非歡每次進入這殿中,眉毛都忍不住跳上幾跳,偏偏楚王洛,愛煞了這座宮殿,恨不得整日的浸淫在此。楚非歡到的時候,裏頭不止是楚洛,還有逍遙侯楚臨。這楚臨是先王的幺弟,年紀只比楚非歡大上幾歲,在宗室中無欲無求,一心撲往詩詞歌賦,倒是能和楚洛玩得到一起去。也正是因為這,楚王宗室近親裏,就他一人還逍遙自在的活着。
“阿姊,你也來了?你快來看這幅畫。”楚洛一擡頭便看見楚非歡站立在殿門口,她的兩側那些個宮女都噤聲跪在地上。
楚非歡環視四周,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這時候來感嘆她楚家男兒不如女子來的威嚴,早已經晚了。那些陰煞的有野心的早就被先王鏟除個幹幹淨淨,留下的這兩個文弱書生,只愛風花雪月。楚臨見到了楚非歡只是點點頭,轉而就一心瞧着楚洛尋來的那幅畫細細鑽研。倒是年輕的楚王,十五歲的面容上,還殘留着點點稚氣,他面上堆滿了笑,一心想把自己所得的寶物給自家阿姊瞧一瞧,像是獻寶一樣。
“王上,關于太尉……”
楚非歡還沒有說完,楚臨就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笑說道:“阿姊,這些政事孤也是不懂的,太傅整天唧唧喳喳的,什麽為君之道啊,實在是膩煩的緊,阿姊你就別提這事頭兒來了。王印孤已經派人送到了公主府上,該如何決斷全憑阿姊來。”
楚非歡喃了喃唇,內心浮上了一抹擔憂。這樣的結果正在她的預料之內,只是楚王已經十五歲了,總歸要自己親政的,這般下去實在不是個辦法。就算她打下了天下,楚洛這個樣貌,也不一定能守得住。輔佐楚洛,這比自己當個楚王還累。當初楚離确實有把她推上王位的打算,只是後來不了了之。楚非歡沒有野心麽?這絕對是不可能的,然而她的野心只針對于秦國,只想要擴張楚國的領土。
“雖說神韻氣力,不比前賢,然而精微謹細,有過往哲。王叔你怎麽看?”楚洛開口了,卻是對着那個一直低着頭撐着下巴沉默不語的逍遙侯說的。
“誠然,賦彩制形,皆創新意。”楚臨面上流露出一絲喜色,同濮城衆多士子結交往來,最後還是這個侄兒更為會心。
楚非歡對他們的話題全然沒有興趣,況且這兩人要是讨論起來,定然是沒日沒夜的。搖了搖頭,最後轉身離開了這殿中。指望他們那日開竅通曉政事,倒不如自己回府多看幾份折子來的現實。
公主府距離皇城并不遠,楚非歡也不坐轎子,倒是自己悠悠然的走在路上。穿行在了一條無人的窄巷裏,她猛然定住了腳步。細碎的風聲裏頭,裹挾着殺氣。一柄飛刀迅如閃電,直直地奔向楚非歡的胸口而來。真氣凝于右手之上,挾着袖子猛地朝後一揮,那柄飛刀沒入了牆角的一個破簍子裏,楚非歡就像是一個沒事人一般,繼續向前走去,而那一縷殺氣忽的消失不見,這一回倒像是個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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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非歡主政,手底下的大臣們起起落落,想要她命的人有很多,如果沒有一身本領,她又哪來的膽色獨身一人行走在街上。這回的刺客是誰?從哪兒來的?目的是什麽?她都不想去深究,這種事對于她來說已經算不得重要了。
才回到了府中,便瞧見了一個小丫環跌跌撞撞地跑上來,猛然撞入了楚非歡的懷中。那丫環擡頭一看,正對上楚非歡那含笑的眉眼,面上頓時覆滿了羞澀的紅暈。掙紮着從楚非歡的懷中出來,她跪在地上,心還是怦怦的跳動着。
“奴婢該死,沖撞了殿下。”
“新來的?叫什麽名字?”楚非歡瞧着她素淨的面容上滿是飛霞,眸中浮上了一些笑意,曲下身,手挑着她的下巴,溫和地問道。
“奴婢叫芸香。”殿下生得可真好看啊,心中這般念想。這小丫環面色更為紅潤,想要避開楚非歡那探究性的眼神,奈何下巴被她掌控着,掙脫不得。
“好了,芸香,本宮記住了,你起身吧,說說何事那麽匆忙。”楚非歡松開了手,攏了攏袖子,說道。
芸香被楚非歡這麽一提點,總算是想起正事來了。她這般莽撞是為了去找府中的雲霏姑姑通報進賊這件事。“府裏頭進了一個小賊,不過我們已經将她捉拿住了,就在後堂。”
“哦?小賊?帶本宮去瞧一瞧,到底是哪家的賊人,敢偷到我府中來。”楚非歡笑眯眯地說道。能入公主府還被丫鬟們抓住的賊人,想來也出不了什麽大亂子。
才一腳踏入,便聞到了些許的酒氣,楚非歡有些好笑地看着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的封鏡,府裏的一些個丫鬟正警惕地望着她。見到了楚非歡來,才收回那種防備的眼神,躬身朝楚非歡道了個萬福。
“你們都下去吧,這‘賊人’本宮來審問。”楚非歡朝着她們吩咐道。
“殿下,你還要看多久。”那些丫鬟都走了好久了,這位殿下倒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啜着香茗。
“封鏡啊封鏡,膽子真大,竟然偷到了公主府上來了。”楚非歡放下了茶盞,終于走過去給封鏡松了綁,瞧着她那醉意朦胧的模樣,搖搖頭嘆了幾聲道。
“我是來拿屬于我的酒。”逐漸清醒過來的封鏡,腦子可不迷糊,這話說來很是理直氣壯。
“嗯?我幾時欠你酒了?這話怎麽說?”
“是無意欠我的幾壇好酒,我想點下不會連幾壇酒都舍不得給無意吧,我這不是替她先來取了麽。”封鏡回答道。
“罷了,你要喝多少酒都由着你,只是這是被滄藍曉得了,可有你受的。”楚非歡好心情的調笑道。
“嘿嘿,殿下,你不說,沒有人知曉的。”
“我問你個事兒。”楚非歡忽然地擺正了顏色。看到了這神情,就知曉楚非歡是認真起來了,封鏡臉上的嬉笑也全然收斂起來,坐直着身子,等着楚非歡的吩咐。
“殷無意的雙腿,有救治的方法嗎?”
“法子嘛,倒不是沒有,就怕殿下你不肯。”封鏡沉默了一會兒,瞧着楚非歡,認真地說道。“雪靈草可解百毒,可是這株草殿下你服了下去。要向解了無意的毒,得用殿下的血做藥引。”頓了頓,封鏡繼續說道:“殿下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嗯?”
“她體內的毒素與你當初的如出一轍。”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驚雷,炸在了楚非歡的頭頂。
“你的意思是?”
“是的,也許她就是你一直要尋找的,畫像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