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050
符蘅是秦王的嫡女,可是她在宮中如同她的母親一樣不讨喜。秦王寵信的妃子乃是楊華,要不是覺得符蘅有利用價值,恐怕早就對她還有那王後下手了。之前領兵偷襲的将軍便是那楊妃的嫡親弟弟,名喚楊利,他此次命殒在了南淮河中,消息傳回到了秦庭,自然而然的引起了楊華的一番哭鬧。除了譴責楚人喚着讓秦王報仇,還将那才回到了秦國邊界的三公主給拉下水,說她見死不救。
符蘅有大才幹,她有自己的勢力,可是她還是缺少一個施展抱負的環境。秦王容不下她,時時畏懼着她逼宮奪了王位。符蘅是秦王的第三女,在她之上的兩位哥哥全部死于非命,而那些個幼弟,也只是襁褓之中大小。太子之位一直空懸,有些膽大的提議立三公主為儲,反而觸了秦王的逆鱗,引得他大發雷霆。一紙诏書,便是為符蘅賜婚,同時也昭示着,王位絕對與她無緣。
殷無意畢竟是同符蘅一起長大,對于自己的這位師姐境況,心中比別人了然得很。或許短時間之內,這淮北城的駐兵,不聽她的調遣,可是最終都會歸于她的麾下。她在秦王面前一直隐忍不發,她只是在等待一個契機。她想要的是這片天下,那麽秦王之位,勢必得先落于她的囊中。
“秦國将軍楊利死與我軍手中,他們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到了這一步,就算是秦王想要和平,那也是不可能之事了。”韓池指着秦國的疆域圖,上面有幾處被朱砂筆圈出來,他的眸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這兒,這兒,還有那兒……只要攻下了這些關隘,劍指鹹京,指日可待。”
“南淮河稱作天險,那不僅僅是應對秦軍的進犯。我軍想要攻下淮北城,亦要克服這道難關。想要偷偷的過河,只能夠借着夜色的掩護……然而被發現的可能還是極大。”殷無意站起身在堂中走動了幾步,朝着外頭望了一眼,又猛地一轉身,笑道,“這個我已經有了主意,稍後派人按我吩咐去做。”
韓池開始時候還有些疑惑,但很快的便想通了,一拍手應和道:“好!”
南淮河江水滔滔,一片靜谧的夜中,那嘩嘩的浪濤聲尤為的響亮。驚濤駭浪拍打在了岸石上,飛濺的水珠落到了臉上,帶着幾縷寒意。殷無意負手立在江邊,看着一艘艘的船在夜色的掩護下行了出去。
“殿下很快就要到南淮城了,我們還要留在這兒麽?南淮城距離天門山極近,不如先回山上去吧。”遲暮站在了後頭,給殷無意披了一件披風,這夜風太勁,帶着潮意,滲透了衣物,染了風寒那便不妙了。殷無意的眉頭上始終是有一抹憂色的,可遲暮不認為她是在擔憂那些涉江的船只。
“她肯定想從我這兒要個解釋。”沉默了許久,殷無意嘆了一聲。“這一回,确實是我欠她的。在濮城我沒有同她商量就自作主張,之後匆匆來到了南淮城,這段時間,空出來讓我們都冷靜冷靜,可最終還是需要面對的。遲暮,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以後能同她在一起,若是在這件事情沒有處理好,那邊莫談以後了。”
“無意,你這是在賭楚非歡對你的情麽?可是她已經将過去的事情都忘了啊……她哪裏記得你為她所做的一切,現在的她,只會恨你罷。”遲暮有些擔憂的說道,“我更怕的是她向你尋仇,再一次傷了你。”
“我就怕她對我連恨也消弭了。如果有恨的存在,好歹能時時刻刻把我惦記。愛之深,才會恨之切。如果她待我冷漠的如同一個生人,那才是令我傷心吶。”殷無意那幽深的眸子裏頭,浮上了幾縷期許和不安。她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與楚非歡重逢的那天,卻又有些畏懼她的質問,更害怕見到她那冷厲的眼神。
南淮河之中泛出去的小舟,有點點的火光,泊在了水中央。秦軍中的哨兵發現了這個情況,立馬上報。殷無意站在石上,看到了對岸營地裏,一片光亮。似乎隐隐能聽到那頭傳來的震天響的鼓聲。飛矢如同急急打落的雨點,落到了泊在南淮河中央的船只上。秦軍的戰船沖着那頭過去,借着火把的光束,想要看個仔細。“轟——”地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麽在水中炸開了,掀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浪潮。這一變動,秦軍立馬後撤。只剩下弓箭手,朝着江中那似乎緩緩駛過來的楚國船只射箭。
殷無意只在岸邊觀望了一段時間,寒氣漸重,就轉身回到了離南淮城不遠處的楚軍營地裏。
篝火照亮了面容,泛着奇異的紅光。
軍營裏頭似乎與往日有所不同了,将軍大帳裏頭燭光通亮,映襯出了兩道影子來。殷無意站在角落裏頭,看着那道纖細的身形,掀開了帳幔走了出來。而她的身側,則是站着恭恭敬敬的韓池。楚非歡的到來,比預想的要快上些日子,怕是那些軍隊,都被她甩在了後頭,她自己先行到了南淮城。
韓池看似提議了什麽,被楚非歡拒絕了,最後只能目送着這位殿下,朝着右邊的帳子那較小的走去。殷無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楚非歡,直到了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帳幔中,才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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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了你那營帳中。要不,無意你去我那兒吧?”遲暮小聲地說道。
殷無意搖了搖頭,邁開了沉重的步子向着營帳走去。原本漆黑的白色營帳,燭火已經被點起。看着那投射在了外頭的影子,楚非歡是靜立着的。手觸到了帳幔的時候,殷無意頓了一頓,片刻之後,才霍地一下撩起了幔子。一道勁風擦着耳際,沒有任何閃躲,人便被楚非歡緊緊地箍在了懷裏。脖頸上,那雙微微泛着涼意的手,一點點的收攏。
風塵仆仆,好幾日的奔忙,楚非歡的面色有些蒼白憔悴,而一雙眸子,如同寒冰利刃,不帶一絲感情地望着殷無意。南淮城守住了,大敗了秦軍。一路上,聽到了各種的流言,最後來到了這裏,同韓池一交流,沒有驅逐了內心的焦躁,反而變得更為的迷茫和不安。聽到了腳步聲傳來,幾乎在那張面龐印入了眼簾之際,她就下意識做出了這般的動作。兩具身體貼得很近,其中泛着的卻是無限的殺機,早就不見往日的溫情和旖旎。
殷無意面色開始漲紅,她的眸子裏蕩漾着一片朦胧的水澤。有溫柔有愛憐,有諸多情緒,就是無一分恨意。她眼裏頭總是這樣盛滿了深情,讓人不自禁的深陷其中,可這一切又如何能夠抹殺她之前的所做作為?
楚非歡低斂住了眉目,松開了扼住殷無意咽喉的手,伏在了她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曾與你并肩立在南淮城的城樓上,許諾護你一生安穩,可最後在亂兵之中,險些讓你命喪黃泉;我曾經允諾過你,保護好我自己,可最後身上的刀劍傷痕仍是不住地增加;我亦答應過你,會一輩子記住你,将你好好呵護,可是最後我遺失了三年的記憶,直到你來尋我,還不斷地疑你傷你……我曾經答應過你的事情,似乎一個都沒有做到。如今,就連愛你我也要毀棄了……”
“你想起來了?”原本那湧起的情緒竟然在此刻忽然地沉寂下來。殷無意看着楚非歡退後了一步,看着她袖子帶着一縷風,滅了那燭光。
黑暗中,隐隐可以看見互相面部的輪廓,卻看不清楚那不斷的蠱惑着心眼的神情。像是害怕自己會在忽然間心軟起來,楚非歡索性背過身去。十指緊攥在了手心,掐出了一道道的紅印。再開口,聲調依然平靜如水。“你不會傷我,我信。可是你,傷了我身邊的人。我大概是明白了你為何會對洛兒下手,可是這樣子的情,我承受不起。你明知道他是我親弟,就算他不适合當楚王,就算我想過廢了他,也不曾想過要了他的命。”
“可他會害了你的命。”
“那是我的家事,又與你何幹?”楚非歡冷淡地說道。
“是,與我無關。”心頭被這無情的話一刺,殷無意藏不住胸中的那股子酸澀之意,壓抑住了哽咽之聲,眼淚靜靜地淌過了面頰,她的面上浮現了一抹自嘲的笑意,“這一切都是這般的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