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門

☆、出門

鄭岳平飛快地擡眼看了下于嘯杉,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夜兒,你現在也還有傷,該好好養着才是,路昇這邊,大伯會安排人照顧着。”

“大伯,可是路昇現在這樣,我放不下心。”夜昙的聲音期期艾艾的,祈求地看着鄭岳平,眼裏的水汽一點點聚攏起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鄭岳平略略遲疑了下說,“那你也別太勞累了,路昇的病症大夫說并無大礙,退了熱也就好了。你的手臂如今還不能用力,可別到時候,路昇好了,自己倒落下病根。”

“大伯,我會留心的,不過是給路昇換換降溫的帕子,在跟前有個照應,無礙的。”夜昙期盼地望着鄭岳平,眼角的餘光也不忘掃了眼,臉早已黑如鍋底的于嘯杉。

鄭岳平的表情略微有些不自在,回頭看了眼于嘯杉說:“老三啊,那要不就讓夜兒留下來照顧下路昇,否則夜兒也是牽腸挂肚的,不安生。”

于嘯杉一臉的無動于衷,只眼皮微擡了一下,“大哥,如今夜兒無論如何也未過門,這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怕是不太方便吧?”

“讓夜兒在這院裏北邊的小屋暫且歇着吧,照應起來方便些就好,省的還得跑過大半個莊子過來,至于孤男寡女倒也說不上吧,這麽多丫鬟、家丁伺候着……”鄭岳平去看于嘯杉的臉色,後者面沉似水,一雙黑眸似透着森森的寒光,他嘆口氣便也不願再多說其他,只是對周遭的下人吩咐道:“那就暫且先這麽安排吧,等路昇熱度退了再說,你們都精心地伺候着點,夜兒,你也顧着自己的身子。”說完又低沉地補了一句:“老三,我累了,推我回去吧。”

于嘯杉一語不發,推着鄭岳平扭身便走,一路無語地回了屋子,扶着鄭岳平在榻上靠好,讓下人端來鄭岳平喜歡的茶水,自己去取了鄭岳平正在讀的書,放在案子上,低語一聲:“大哥,我去書房處理下今日的書信。”說完不等鄭岳平回話,轉身便要走,鄭岳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眉頭皺着問道:“老三,你這是跟我置氣?”

“沒有。”于嘯杉眼睑低垂,不去回望鄭岳平。

嘆了口氣,鄭岳平的手一松:“老三啊,夜兒回來原本是件好事,可是這才幾日的功夫,怎麽事事處處都這麽別扭?夜兒離了爹的身邊,如今初來乍到,無依無靠的,咱們從小瞧着她出生,長大,那會兒不也就是惦記着,讓她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可是,你現在總跟她針尖麥芒,芝麻大的事也要為難計較。你到底想要如何?”

“呵,我想要如何?”于嘯杉的目光總算對上鄭岳平的,笑容裏帶着些苦澀與絕望,語氣裏忽然有些了些激動,“我想要珊姐還好好地活着,我想要你的腿健健康康的,我想咱們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熱熱鬧鬧地在一處過日子。我想等到夜兒到了及笄的年紀,咱們商量張羅着給她找門好親事,風風光光地讓她嫁了。”于嘯杉微眯着的黑眸裏,似有抹濕意閃動着:“大哥,我想要的很多,但這世上的事,是我想,就能做的了主的嗎?”

說完,再也不等鄭岳平回話,回轉身子便出了屋門口,鄭岳平嘴裏喃喃地喊了聲“老三”,看着有些蕭索的颀長背影遠去,心裏忽然有些酸楚。

鄭岳平恍惚着就想起,很多年前那個曾經意氣風發,唇邊總是帶着縷不羁笑容的少年。

于嘯杉十五歲那一年,自己送他上京,他走時豪情萬丈地對自己說:“大哥,此去京城,我定好好進學,過幾年給你考個雙科狀元回來,甭管是文狀元還是武狀元只要有我在,就沒別人的事。”自己拍着他的肩膀朗聲而笑,“行,大哥倒瞧瞧,我們家老三可真是這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乾坤的能人不?”那一年,老三才到自己眉間的高度,身子還稍顯瘦弱,一張俊逸的臉龐稚氣未脫,兩道濃眉襯着狹長的鳳眼,倒也別有一番少年人的英挺。

自己哥仨年少時都吃過苦,那時自己與老二都過了最好的年紀,年少時何嘗沒有過發憤圖強、博取功名的雄心壯志,只是那時,日日為生計而奔波,吃了上頓,便不曉得下一頓有沒有着落,哪還有功夫去得償夙願。到了後來,日子好過了,自己和老二倒也過了那年紀,便唯有把這點未竟的念想寄托在老三身上,不過卻也不強求。給他請了最好的師傅,花錢進了最好的學堂,他若有這天分,便是替自己和老二完成了夢想,即便是沒有,也是了了份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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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知道,那一別之後,再見面竟已是物是人非。

鄭岳平永遠忘不了于嘯杉那一天歸來,看着滿地的狼藉與血腥時,眼裏的絕望與驚慌,永遠忘不了他抱着自己,攬着碧珊嚎啕大哭時那徹骨的凄涼。想起那一幕,總是讓鄭岳平比想起那場劫難本身,更覺得痛徹肺腑的無力與傷感。

老三,那個五歲時跟着他,摔折了腿也不會流淚,七歲時,被幾個小混混打得遍體鱗傷也不會哭泣的小子,那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痛哭流涕。

那一天之後,那個灑脫豪邁的少年,再也不複蹤跡。十七歲的于嘯杉,已經高大威武,那少年人的青澀之氣,似乎一夜之間盡斂。

他再沒有回去繼續讀書、習武,碧珊小産大出血走了,他默默地葬了,然後帶着自己四處求醫,還要照顧着自己尚在稚齡的兩個兒子。那些年的艱辛和晦暗,自己有時真的不願再想起。只是,老三卻怕是時時的挂在心頭,縱使八年過去也始終無法釋懷吧。

如今老三對夜兒這樣的為難也好,還是呵護也罷,終究還是因為他心裏念念不忘,原本日子可以是更好的。

他想要彌補所有的缺失和遺憾,他想要把所有還來得及在夜兒身上實現的圓滿全都實現。他無法讓碧珊複生,無法讓自己再站起來,他現在唯一能把握的就是夜兒的将來,他要給夜兒找最好的夫婿,他要讓夜兒過最好的生活。

就仿佛當年哥仨喝着小酒,一起吹牛時說的那樣,遍尋天下最好的男子,讓夜兒嫁的風風光光,圓圓滿滿。那似乎是當年的兄弟三人說過的話裏,如今唯一還能實現的吧。

自己能懂得他得這種執拗,這份苦心,只是,夜兒能懂嗎?反過頭怕只還會怪這個從小就寵着她的三叔,如今這樣的不近人情了吧。

造化弄人,鄭岳平一時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無力感。他如今要怎麽做才能幫上老三,幫上夜兒呢。一聲慨嘆之後,鄭岳平頹然地撫着自己沒有知覺的雙腿,陷入了沉思。

于嘯杉回了書房,他有摔東西的欲望,他有打人的沖動,他只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不知道該怎麽使,滿腔的怒火不知道該如何發。

夜兒,那個她恨不得捧在手心裏呵護的丫頭,她怎麽就不能懂得自己對她的苦心,怎麽就看不出,那個方路昇根本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呢。

靠坐在書房的椅子上,于嘯杉緊鎖着眉頭思忖了良久,喊人招來了心腹的手下柱子。讓他過幾日去一次晉安,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番之後。于嘯杉才長出一口氣,順手拿起來面前的幾封書信。

書信都是他在外間的手下和生意上的管事的通傳一些消息,看了幾封,拿着最後一封信。于嘯杉輕撫着額頭思忖了一會兒,把信塞回信封,便又回去找鄭岳平。

鄭岳平還沒從剛才的悵然裏回過神來,看見于嘯杉回來,心裏倒一下子有些釋然,便暖暖地笑着問道:“老三這是不生大哥的氣了?”

于嘯杉有些讪讪的表情:“大哥說的什麽話,我何時生過你的氣,若氣也是氣方路昇那個混小子蠱惑了夜兒,恨夜兒自己不争氣罷了。”

“呵呵,老三,你這些年處事圓滑許多,該知道有些事是急不得的,放下緩一緩倒未必是不好,你說呢?”

“嗯 ,大哥說的是,我沾上夜兒這丫頭的事,心裏總是急了些。這輩子除了大哥父子之外,夜兒是我最親近的人,此番還是失而複得,有些事是我急躁了。大哥,這事我覺得也是緩一緩才好,如今我跟夜兒見面,我難免也容易火氣上頭,那丫頭也是心裏嘔着氣,倒不如暫時我們爺倆也別見面了。正好,南邊米行有書信來,說是那邊鬧大水遭了災,地面上逼着他們放糧,跟官府上起了沖突,我過去看看如何解決。也省的看着夜兒跟那個小子卿卿我我的來氣,就當躲個清靜了。”

鄭岳平眉頭微皺,“老三你跟我說實話,你此去果然是去南邊米行平事,不是又有了老二還是誰的消息過去尋仇?”

“啧,大哥你這是怎麽話說的,如今連我都懷疑上了麽?我什麽時候對你說過謊話,騙過你?真要去尋仇,又有什麽必要瞞着你,真找到老二,我第一個就得把他帶到你面前,先是磕頭謝罪,然後再千刀萬剮還是怎麽樣,也不會背着你行事的。”

看鄭岳平仍有些懷疑的表情,于嘯杉把剛剛那封書信遞了過去:“大哥,您看,這書信可是千真萬确。”

鄭岳平抖開書信看完,眉宇漸漸舒展,“行,老三那你就過去一趟吧,一路上自己小心,到了地方跟地面上也客氣着些,別動了幹戈。”

“嗯,我心裏有數,大哥,那家裏的事你多關照點,尤其是夜兒那邊,時常去看着些,可別讓方家的小子得了什麽便宜才好。”

“你呀。”鄭岳平笑罵,“我在意着,你快去收拾收拾吧,多帶點人照應着,家裏的事別操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唔~~乃們冷淡我,孤立我,我抑郁症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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