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擲地有聲的話語飄蕩開來,聞訊而來的老百姓們看着賈赦這模樣,心中咯噔了一聲,覺得人比戲臺上的包公還有些威嚴,怪吓人得很,有些膽小的都兩股戰戰,幾乎跪地磕頭了,但眼角餘光掃過一身披金戴銀的許家人,又哆嗦了一下,咬着牙帶着希冀。
若是陌生人,他們自然是恨不得拍手叫好了,但是他們許家坳出了個舉人老爺,舉人老爺還娶個國公大小姐,從那以後不說家家戶戶是一飛沖天,但就兒女婚事來說都提升一個門第,不僅能夠往富村嫁娶,有些人家還能嫁入城裏去呢……
察覺到不少視線看過來,許家老太太昂長了脖頸,理直氣壯開口,難得還有些機智先來了一句至理名言:“清官難斷家務事。”
她也是個潑辣的,年輕與婆婆争,年老了與兒媳婦争,甚至狠狠心把自家丫頭片子送去當人填房,集一家之力才供出個讀書人來。
好不容易享清福了,豈能讓個不知名的小官小吏給毀了。其他東西她婦道人家不懂,但國公爺一詞她這個老婦人還是懂的,那可是除了皇親國戚外最最最尊貴的人了。
“再說了我們這些婦道人家哪裏知曉什麽?你哪怕要辦事……”許家老太太掃了眼賈赦,再扭頭看了一眼其他人。
雖說看架勢挺攝人的,可個個年輕得很。
“就我兒年紀輕輕的,都能夠被國公爺看中的少年舉人,都還沒當官,看你的模樣有二十歲了?年輕瓜皮子嫩得恨,沒準兒是個走後門的,是不是知道我兒上京去了,就來诓騙我們?!是想趁機搶我許家的家産不成?!”
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話語有道理,許家老太太還扭頭沖着其他村民喊了一聲,“抓着他們去宗祠,到時候讓老族長來斷斷,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就是,抓着他們去宗祠,沒準是其他的看我們許家發達了眼熱呢。”有跟着許家算雞犬升天的村民們也跟着附和了起來。
“還是三叔嬸有眼力見,看着就這麽年輕的,也不像當官的。”
“不是有句話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嗎?在我許家坳,就該守我們的規矩。”
“……”
聲勢越來越浩大,似乎彙聚一股繩能夠直沖上雲霄,驚得鳥獸都飛散了。常柏一行将兩人團團護住。就連無名也帶着淩冽的殺氣。雖說他是個殺手,旁人說他以錢為原則的很喪盡天良,但今日一見,還有比他更缺德的。
賈政看着這一幕,整個人都驚呆了,腦中一片空白。這……這完全不像民間的那些傳說,老百姓難道不樂意見有青天大老爺嗎?
賈赦掃了眼賈政呆若木雞的模樣,眉頭一挑,難得兄弟心有靈犀一回,似知曉人所想,還頗為有些耐心的給人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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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先前面對賈政一句“離家出走爹知道嗎?”的質問,傲然回一句,“族長同意”,差不多一個理。現如今宗族的勢力頗甚,能夠制定個族規宗法,族長不能跟帝王一樣說個賜死,卻也是能夠逼得人自殺。
因為一個人失去了宗族的庇護,最基本的戶籍便被拿捏在了族中,哪怕是個天才沒有靠着戶籍開出來的路引,是連走都不能走官道上,有個天災人禍,那混入流民中還能進城讨口飯吃;不然一輩子只能在鄉野間打轉。
這路引就像後世的身份證,沒有那就是黑戶。
本朝雖然沒有天網,但是對于黑戶的處理手段,年景好的官吏治下有幾個乞丐沒事;年景不好的,都是能夠直接收押砍頭的。哪怕是江湖人士,動辄利用輕功跨城門逃進城票的,經過太、祖爺的兵馬碾壓後,也是乖乖入戶上籍(武籍,有區別良民籍),年底統一入官府報賬。不幹,那就是黑幫,江湖朝廷都會清繳。
一個人最要命的東西被掌控了,至于其他宗族會有祖産祭田科舉聯保等等,相比之下也顯得不甚重要了。
而一個人非但飛黃騰達,而且還反哺了宗族呢?
還族長位置都能夠讓出來,就像昔年賈家在亂世中掙出一門雙國公,在金陵老家的族長颠颠的自己退位讓賢了。
而許家正是因為許青雲才有些發達的,族人自然會以他們為尊。更別提他們已經明擺了身份,此行前來是問罪的。這無疑絕人財路刨人棺木。
“咱們這是踢館,懂不?”賈赦說着還撲棱了一下賈政腦袋,“就你這樣的,日後若是外放可怎麽辦?”
且作為現代渡過金的賈赦表示自己還知曉一句話,可以用來形容眼前群民激動,附和聲音沸反盈天畫面—皇權不下鄉。
可沒關系啊!
他賈赦可是黨員!
入黨申請書,他自己寫的,都沒百度複制粘貼過的,完完全全真情實感。
如今回想起來,他爸媽那一句“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是嘛意思了,感情讓他玩潛、伏。學完之後,回家繼承皇位去的。
等這一回畢業旅行—紅樓之旅結束後,他就要被送去《封神榜》的小世界,理由很簡單他賈赦天生的敗家小能手,定然能走劇情,代替粑粑麻麻把商朝給禍禍了。且近年翻拍太多,狐貍精扮演者一個都不滿意,妲己表示實名抗拒,要讓兒子去教狐貍精做人。
此為他賈赦的底氣,腰杆子筆直筆直的緣由,在腦袋裏多回旋幾遍,他賈赦就有膽子把這幫無恥的刁民給收拾了。
順勢再來個宗族法制大革命。
怕啥!
動辄打打殺殺的江湖都能夠被朝廷碾壓規規矩矩的,這幫沒武力的,還敢橫?
賈赦剛胸有成竹呢,忽然就見一根骨頭朝他而來,雖說擋得一下被侍衛拿劍擋開了,可是斜睨了眼那滿臉肥肉,還敢橫的胖砸,賈赦是徹徹底底怒發沖冠了。
他家珍兒,論家世,算得上頂頂尊貴的千畝一根金苗苗了,都沒這麽橫過。
而許家老太太看見侍衛這一動,語調都帶着些尖銳,甚至還有些亢奮,直接一屁股就蹲坐了在地上,嚎叫開來了:“快來人啊,當官的欺負我們老婆子還有孩子啊!”
聽到自家婆母這話,許家大嫂眸光泛着精明,狠狠心在自己兒子後腰上掐了一把,示意人哭。
許大虎也懂,畢竟先前就是祖母示意他扔的。便二話不說,跟着坐地,哭了一下,“祖母,我好怕啊!”
這哭鬧,若是隔幾年前,都沒多少村民理會,甚至還互相對視一眼,眼睛裏帶着濃濃的打趣與不屑—又來這一招,可随着許青雲一步步高中,甚至搖身一變成為東床快婿後,誰不也不敢小觑,甚至都得哄着。
更莫提現如今正式一致對外之計。
“別怕,這是欺負我許家沒人是吧?”
一聲高過一聲,甚至有些人還去扛着鋤頭,那根棍子充當武器,将賈赦一行圍城了個圈。
本就被将軍賠不是給氣得火冒三丈,已經眼中帶着殺意的常柏等侍衛毫不猶豫拔出了劍。
剎那間,鋒利的寒芒在眼光下綻放出幽幽的殺氣。
“你……”
放狠話的村民們齊齊後退了一步,下意識的看了眼許家老太太。
許家老太太看着那晃人眼的寶劍也害怕的打了個顫,急急忙忙将自己現如今唯一的金孫護在身後,麻利推诿着:“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這……這村長呢?”
村長當然也在了,但是他比其他村民自覺還是有些眼力見的。哪裏敢跟官老爺叫板。到時候許青雲他們靠着國公爺沒事,沒準倒黴得不成他了?被當做替罪羊怎麽辦?故而聽到這話,村長幹脆摸了摸自己看似欺負被氣狠了的胸膛,然後噗通一下就昏過去了。
目睹這一幕,賈赦感覺耳畔聽到了烏鴉的鳴叫聲音,嘎嘎嘎的特凄厲,跟前這一幕突發景象還挺配的。
村民們見狀自然是愈發憤慨了。但也沒機會給他們怒喝連天了,接到信號彈而來的軍隊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已經響徹了整個村。
衆人就瞧着那黑壓壓的一片,人數之衆,氣勢淩然,令人下意識的腿肚子打顫。
不光許家一行,便是賈赦一行也傻眼了。這……這光铠甲就看得出來是京師駐軍。他們老爹/老大不會真公、器私用,拿軍隊來護衛自家崽子闖蕩江湖了吧?
向副統領下馬,看着盡量維持淡然的賈赦,抱拳行禮,畢恭畢敬開口,聲音洪亮,“下官見過珍禦史,護衛來遲,還請責罰。”
—他也不是個傻的,喊賈禦史,沒準又扯什麽家務事。
說着,一揮手示意手下将在場的所有人通通拿下。一時間,許家衆人看着訓練有素沖過來的士兵各種嚎叫哭泣,還有些尿騷味都出來了。為首的許家老太太緊張得吞了吞口水,抱緊了自己的寶貝金孫,許家的獨苗苗……
瞧着對面那吵鬧不休的被麻利的捆綁堵嘴,賈赦眼眸都迸發出了一抹亮光,這威風這爽氣這……
“向副統領,您不是回京了嗎?”賈赦回過了禮,問得小心翼翼的。他們哪裏敢用兵馬啊,就自家親衛,他還從風雨門買了一隊人馬濫竽充數呢。
這莫名其妙的怎麽升級了?
朝廷正規軍,還錦衣衛副統領帶隊?
向副統領聞言朝北一抱拳,“皇上命我帶兵護衛,唯恐白蓮教朝二位下手。不過您放心,不會打擾您闖江湖的。”
這話壓低了聲音說道,邊說似乎想起了什麽,向副統領朝後一揮手,當下就有小兵奉上一匣子。
向副統領聲音拔高了,甚至用上了內功,讓自己的話語飄蕩在衆村民耳朵裏進去:“珍大人,皇上特賜您尚方寶劍,可先斬後奏,上斬皇親國戚,下斷百姓;凡有辱國法,皆可殺之,以儆效尤!”
—金頭鍘銀頭鍘真得做不到,但是為恩撫賈赦無意間撞破的白蓮教之功,還是可以給個恩典。
當然也是為了滅許家這幫白眼狼。
賈赦聞言,恍恍惚惚有些呆滞,常柏眼疾手快拉着人跪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賈政恍惚回過神來,看着眼前這一幕,有樣學樣,拉着無名跪地。在他眼裏,江湖人可桀骜了。
無名:“…………”
無名當然毫不猶豫跪了,跪地喊萬歲,又不會少一個銅板。
三呼萬歲帶着排山倒海的氣勢,最為重要的是脖頸上都被架着明晃晃動刀子,許家一行都吓得面色蒼白,渾身抖落篩糠。尤其是許家老太太似想到了什麽,身形搖晃了一下,便徑直昏倒了過去,心理帶着一絲的希冀,篤定着:“只要她昏倒了,誰能把她喚醒過來?
賈赦卻是昂首挺胸看着匣子裏那帶着威嚴的寶劍。瞧着劍身上那威風凜凜的,騰飛的蛟龍,忽然間感覺自己滿腹豪情壯志,恨不得去捐個官真當個禦史,當個青天大老爺,為民除害!
科舉是不可能的,他九年義務教育那點分,自己有數就好了。
“恩侯,這寶劍還是得放我這。”向副統領瞧着賈赦美得,似乎尾巴都要翹起來的歡喜模樣,壓低了聲給人潑冷水,“皇上還有你爹都吩咐過了,由我決定什麽時候用。”
“…………”賈赦斜睨了眼向副統領,努力擠出微笑。
沒事,他可是看過《康熙微服私訪記》的崽,康熙出門也從來不帶裝逼的裝備,都是三德子帶的。
三德子!
可我都還沒摸到手呢!
把心理這極大落差帶來的抑郁之氣全都沖着許青雲一家老小發過去了,賈赦扭頭就沖許家老宅去。
根據小翠說,嬷嬷們就是挖個坑随意被埋在老宅的。
“仵作帶了嗎?”賈赦深呼吸一口氣,問向副統領,“皇上都贊許了,我爹難道不給我把禦史裝備配齊全了?”
向副統領聞言意味深長的笑笑,“珍禦史,您放心,配得齊齊全全的。”
京城榮國府內,賈珍淚眼汪汪,抱着賈代善,“叔祖父,雖然我舍不得您,但是赦叔他們更需要我。您放心,做了好事我會留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