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賈珍在人一句“你族徽印鑒都在我這呢”的威脅下,暴跳如雷,撂下一句狠話—“不跟你好了。”扭頭就走。
随行的侍衛分做了兩撥,一隊趕緊追了過去。
“哎……”賈政見狀,拉長了臉看賈赦,聲音壓低了些,帶着些睿智口吻道:“你跟珍兒說什麽科考?他哪怕才智超絕,能考嗎?”
—這個問題,他無意中聽聞到的大舅母想要賈珍當女婿時提及的。誠然若賈珍自己所言,他這個獨苗含金量很高,可偏生他親爹賈敬和廢太子是連襟!
換句話說賈珍是廢太子妻侄。
而賈珍之所以一出孝,年紀輕輕的就定親甚至還娶妻,哪怕是個宗室女呢,這背後是有政治在的。因為,最初這與皇家聯姻的事情,應該是賈敬。緣由很簡單,因為上交馬場,用的理由是提前給聘禮!
至于賈敬為何好好公主不娶,怎麽又娶了宋氏。這裏面涉及太多的彎彎繞繞,他賈政也不是很懂。但還是聽聞過一些風聲的,約莫是宴會出了事,提前有肌膚之親類的。正因為此,外加上賈敬出家避嫌,十分懂進退,故而皇上是念着寧府,念着賈家的好。
當然為了避嫌,寧府可以富貴一輩子,但絕不好出仕的。
可這樣,賈珍也是個好女婿标準。
閨女一出嫁就有诰命,跟三十歲有诰命,區別大了去了。
莫說還是宗婦了。
“你可別想太多了。”賈赦擡手拍了一下賈政腦門,唰得一下展開扇子,壓低聲音,但卻是言之鑿鑿的:“完全就是庸人自擾。皇上跟你們這樣提防小性子的,那珍兒的禦史官職哪裏來?說句簡單的,他看我們,就像我們看二丫一個樣。二丫若是自立起來,你會跟他計較,防着她嗎?”
腦海浮現那依舊鹌鹑一樣,柔柔弱弱的庶妹,賈政撓撓頭,嘴巴張張合合半天,也沒“可”個所以然來。
賈赦見狀,火急火燎的又拍了一下賈政:“知道你傻,沒想到你現在還傻乎乎的。以後策論該怎麽辦?我們只要規規矩矩,踏踏實實按着律法辦事,別瞎琢磨瞎嘚瑟什麽,老老實實按着實績說話,皇上用誰不是用?”
他終于感受到陪讀的苦了!
難怪他爸媽寧願自己去奮鬥,砸錢給他買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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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開竅,氣死人了。
“把腦袋那些亂七八糟的清空,好好想想你哥的金玉良言。”賈赦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發蒙的賈政,示意侍衛照顧好人,自己扭頭去旁邊的攤販轉轉,買了些零嘴追着哼哼的熊孩子去了。算年紀,他賈赦是個大學生,不應該跟個小學生計較。
況且,他也不是瞎說的。
賈家子弟,尤其是嫡脈,秀才功名必須得考出來。
他賈赦自己也會去考的。
至于在往上嘛,随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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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觀前街老廟,賈赦拉着氣性大的珍小學生坐在茶攤上,笑着跟人講故事,“從前有個放羊娃,每天都去山上放羊,這樣的日子很無聊,就想了個捉弄大家尋開心的主意……”
珍小學生聞言更生氣了,啪啪啪拍桌子:“你只吃過烤全羊,沒放過羊。我想聽神醫的故事!”
“來,喝口茶,慢慢講嘛。看看那排着的隊伍多長啊。”賈赦指指不遠處那彎彎繞繞的長龍似的隊伍—相比先前老百姓頗多的,現如今便是江湖人居多的。還有一隊似乎巡邏的,拿着刀呢。
要是按着他說,直接去玩一圈,等孫神醫診完了再過來。可偏生又聽到什麽請知府拿人的,怕林家有人過來鬧個事,到時候矛盾積累,反不好收場。跟未來的林如海探花郎比起來,他賈赦內心還是偏這個疑似賈薔爹的孫忘憂孫神醫。
真忒像了。
若是搞到人頭發,他想驗DNA了。
【機智的大赦赦,我想說《伊索寓言》也是有版權的,以及你能不能別異想天開了,積分不夠】
【一看你就沒讀過書。政治書上說了,消費拉動經濟增長,換言之,美人拉動我賈赦做任務賺積分的動力。我為什麽會那麽幫寶玉王熙鳳,還不是因為他們長得好!】
普法系統無言以對,默默給人調出《狼來了》的故事。說實在的,就這麽個簡單的通俗的故事,賈赦還得照着朗讀,得學渣成什麽個樣子。
賈學渣覺得自己是在研發多功能系統,照着将故事聲情并茂的念了一遍,扭頭看看乖乖記錄的賈政,捋捋不存在的胡須,将故事原本教育不能說謊要誠實的道理說了一遍後,語重心長:“珍兒,你現在是家主是族長了,也不是小孩子了。是孩子,可以說童言無忌,你相比那放羊娃喊狼來了,你喊過多少遍我疼我哭我被人欺負我……只要你一開口,幾乎寧府,甚至我們都圍着你轉。真珍珠寶兒的捧着手心裏。”
賈珍傲然,理直氣壯地:“那不是理所應當的。”
“但信任疼愛情分,都是有限的,若不去經營維護,有朝一日會被消磨幹淨。”賈赦語調肅穆了些,定定的看着露出一絲茫然的賈珍,語重心長道:“我也知曉珍兒是個好的,就像先前看見林海昏了,可以站出來要神醫來診脈。可我們都是大人,大人的世界裏沒有誰順着誰的規則,有的是互相尊重,才能和和睦睦的。”
“那你還嚷着叔祖父呢。”賈珍一聽這話,毫不猶豫就反擊回去。
“……”真是個能言善辯的熊孩子,一點都不會抓重點。
賈赦努力擠出一抹微笑來,不急不緩道:“那就是另外一個道理了,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但你仔細想想,我就算喊了,我哪一次不是全身而退了?當然,不提在京城的那些日子,就說說現在。你以為你叔出來真是闖江湖,那腦子進水了。我只是覺得呆京城那四方天地,我們啊,一輩子就局限住了眼界。趁着現在,咱們上頭還有你叔祖父頂着,出來走走,看遍人世間的繁華。”
聽到這話,賈政幽幽一震,面色帶着驚訝,不可置信看着忽然正經起來的賈赦,手卻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現如今厚厚的一本手劄,不知不覺他記載了看到了很多風俗民情,都是書本上從未學到過的。
那些在京城的日子都有些恍若隔世了。
賈珍卻是不像賈政那般感嘆萬千,昂着脖頸,繼續振振有詞着:“你就是說得好聽而已,別以為侍衛們都在,幫你傳回京。叔祖父可說了,你是有謀劃的離家出走。”
茶棚內的侍衛們聞言,恍惚了一下。這……這話他們還真打算回去說給老大聽聽的,瞧瞧大少這覺悟啊!
喜極而泣有木有。
“我就是離家出走又如何,我有本事編,你編一個看看啊?”賈赦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賈珍,“跟我這裏聰明機智的,有本事考個狀元看看!同樣是獨苗,人家呢,都秀才啦,靠自己的。而你呢?”
賈珍眼眸都簇着火苗了。
“你想想,你要是出生實力兩手抓,兩手硬,到時候把你爹都比下去了。你爹科舉二甲啊,你要是考個一甲,那就是全京城,不,全大周第一金苗苗啊。頭一份!沒準都載入史冊了,單獨列傳,”
賈赦說着還拍了一下桌案,一本正經道:“獨苗族長爵爺狀元青天傳。副标題,我明明能靠出生吃飯,卻靠實力橫行,括號,那些年嫉妒死我的人。”
賈珍心理微微一動,原先那些火苗啪叽一下就熄滅,眼眸滴溜溜的看了眼賈赦,剛想問真得那樣傳奇,但轉念又覺得不對,眯着眼,一臉警惕着:“赦叔,那你咋不靠實力吃飯呢?”
“…………”賈赦面不改色,擡手拍拍賈政肩膀,深深嘆口氣,哀怨無比着:“你叔祖父他們生的時候沒注意,把美貌給了我,才智給了你二叔。就像這盤點心一樣,一塊塊的分散了。可你不一樣,全都給了你啊!千畝地裏一根苗,跟千畝地裏全是苗,能一樣嗎?”
賈珍恍然大悟點點頭,随後笑笑,拍拍胸脯,“沒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其他人默默看着傻乎乎笑得露出小白牙的賈珍,嘴角抽抽,垂眸喝茶。
賈赦見狀,收到鼓舞,覺得自己有幼師的天賦,再接再厲給人講故事,“來,我們來說醜小鴨的故事。這從前有個小鴨子呀,毛絨絨的……”
铿锵有力的将“是金子總會發光的”至理名言重複了一遍,賈赦眼角餘光掃見神色帶着震撼的賈政,眉頭一挑,難得好心腸的寬慰了一句:“老二啊,雖然你哥夢想着你高中狀元當閣老,但是現如今積攢實力才是最重要的。咱們不急,慢慢來,一步步走穩就好。”
—其實要他說,賈政敢浪費大好光陰,抽死他!
賈政點點頭,但旋即又想學着賈珍扭個頭傲然不理會。可還沒等他埋汰一句“跟唐僧一樣念叨多少遍了煩不煩”,就聽得身後猛得響起一聲笑聲,一扭頭就見一大漢揮舞着刀,喃喃着“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賈政:“…………”
“偷聽啊。”賈赦生氣,但轉念想想,他也沒啥,充當一回說書人而已,若是能夠讓人有所領悟,也是好的。
“多謝這位公子。”手握着刀的大漢朝賈赦一抱拳,畢恭畢敬道:“這随意竊聽,是我的錯,到時我李天霸定然奉上厚禮感謝。”
他今日本在日月山莊跟武林盟主喝酒,因聽聞孫神醫被找茬,故而便提刀來護衛了。畢竟他們江湖人打打殺殺的,得罪誰都不好得罪神醫。結果這順勢一觀望,卻是聽得粗俗易懂的故事,猝不及防的回憶起自己的點點滴滴,忽然就醍醐灌頂,甚至還有所領悟。
其實他自己這一生,倒也像那醜小鴨,因為資質平庸,被家人師門鄙夷,堅持不懈,歷經千辛萬苦,重重磨難才有所收獲。只不過随着功成名就,擁有天下第一霸刀的美譽後,迷失了自我。
“看起來還挺有禮貌的。”見狀,賈赦低聲感嘆了一句,“不用不用,若是你有所領悟,便也是極好的。”
“不妨請公子指點指點。”說完,李天霸便迫不及待的拔出了刀。
刀一出鞘,帶着铮铮之音,尤其是在璀璨的眼光下,無比晃眼。賈赦三人吓得瞪圓了眼—這什麽發展?!
侍衛們也顧不得喝茶了,起身将三人團團圍住,常柏站最前頭,急道:“我家公子不會武。”
這江湖人什麽毛病?!
秦楚涵微微運氣,站在了賈赦的身旁,眸光帶着警惕。
與此同時,這刀鳴嗡嗡,似乎像是在號令一般,其他武林人手中的武器都控制不住躍躍而出。
“我演示給您看。”其實他一有所頓悟,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拔刀的澎湃心情。
賈赦一愣,就見眼前晃來晃去的,明晃晃的寒芒。可問題是,沒有五毛特效,他壓根看不懂啊!就感覺寒氣嗖嗖的,挺有壓力感,都有些窒息了。
似知曉人所思,最後收刀之時,“轟”得一聲,就見得塵土飛揚,黃沙漫天的。
“咳咳……”賈赦捂着鼻子,揮揮手,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得周邊倒抽冷氣的聲音,一回頭就見原本平坦的青石板的路,出現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鴨子。
雕刻的那個栩栩如生,深不見底的。
剎那間周邊一片死寂。
就連聽聞消息趕到茶棚的孫忘憂神色也帶着絲不可置信看向李天霸。
此人算江湖鼎鼎有名,大器晚成的典型例子。自打創辦了霸道門,最最最厭煩的便是有人拿他曾經過往說是。
比如說最最落魄的時候揮刀當廚倌的。
手藝看起來真不錯。
李天霸恭恭敬敬的問道:“怎麽樣公子?”
賈赦內心無比懵逼,“什麽怎麽樣?”
“這鴨子,像不像您先前所描繪的?”
“…………”賈赦恍恍惚惚,愣愣看看那小鴨子,還別說雕工不錯,這……掃過那厚厚的青石板,賈赦眼眸瞪圓了起來,失聲:“這……這是街道!賠錢!你毀壞公共道路,這是個罪,懂不懂?”
李天霸一臉懵逼,“罪?”
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聽聞這公子催促弟弟配個圖的,他原以為人會很喜歡呢。要不是他沒見過天鵝長什麽樣子,就雕天鵝了。
不過,這年頭江湖人被朝廷死死壓着,也是忒麻煩的一件事,一點都不像祖父輩那般自在逍遙。
“既然恩公說了賠錢,那就賠。”李天霸一揮手,示意門徒去官府交錢。他現如今已經能夠做到收放自如了。放眼天下,也很少有敵手了。
賈赦聽到這話,氣得窩火,“你這種思維是不對的,知不知道啊?什麽叫恩公說賠就賠?誰是你恩公了,我……”
猛得一拍桌案,賈赦铿锵有力,“我可是堂堂朝廷的五品禦史,奉命監察地方!捍衛律法的尊嚴,懂不懂?江湖有江湖的道義,還有俠義,但是任何的自由都不能淩駕法律之上!”
知不知道觀前街數百年後是文物古跡啊?!
得虧不是去武俠世界當勳貴!
否則得被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