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安慰入鄉随俗, 遵從封建社會的社交禮儀—回家見爹娘, 是孝道使然, 而後賈赦便尋了個借口,帶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回了大房所在的院落。
見賈赦這般迫不及待的離開, 都不顧解釋解釋那二丫的事情,還有最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賈史氏看看賈政,讓其他人也離開,壓低了聲音詢問道:“據說你們這一路上破獲了不少案件, 尤其是那傳得沸沸揚揚的血月魔教之事, 首功都在賈珍身上?”
說着語調都不禁高揚了起來,賈史氏帶着顯而易見的憤恨。若是賈珍和其他人,那她定然為賈珍開心。可這回, 賈珍是搶她親兒子的功勞,那不亞于剮她的心頭肉。
“珍兒是有爵位和官位,他領個頭而已,到底相比旁人名正言順些,否則其他人誰也不服誰啊。”賈政老老實實開口,發自肺腑道:“但處理事情的都是向副統領,李知府呂大人他們一行人帶着手下精銳, 沒日沒夜幹的。”
他從中旁觀學習了不少, 還被親爹誇, 有長進, 可以貢獻出一分自己微薄之力。
賈政想着, 就忍不住挺挺胸膛。鶴立雞群, 真真好耶!
“珍兒才幾歲,就他那性子能夠辦案?”賈史氏聞言,面色一板,帶着些急切開口:“明明聽說是老大還有你,幫忙了許多。可最後呢……”
左右看了一圈,賈史氏瞧着賈政那滿心歡喜的模樣,眉頭緊蹙了起來,聲音愈發壓低了一分,只用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咬牙着開口:“我聽說,你舅舅他們說了升官加爵的卻是珍兒!珍兒媳婦那個郡主就是獎勵之一,老二,你這風雨來雨裏去的,好不容立個功勞,現如今得個官也好啊!”
等科舉考試出人頭地,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啊!
賈史氏想着,目光一沉看看已經兩次院試落第的兒子,只覺得自己都愁得上火了。
可偏生賈政是真真“不領情”。
賈政聞言,還語重心長,甚至不禁回想起林母,這當娘的都想蹭功勞,鍍金兒!忍不住心腹腹诽一句—這感情全天下的娘都一個樣啊!
“娘,您說什麽呢,我基本上都在府衙裏,能立下什麽功勞啊?”賈政說着,察覺到賈史氏的一分怒火,深深籲口氣,沉聲說來自己在此得到的好處:“再說了,因為這事,我還得了不少經驗,還有那大名鼎鼎的安定書院山長大儒都樂意指點指點我。我們能結交下這些人脈關系就不錯了。”
“娘,爹也給我們分析過,這事還燙手呢。真的。”賈政說着,學着賈赦甩鍋親爹,面色帶着凝重開口:“血月魔教明面上算滅了,但暗地裏還有呢!而且因為這事,得罪了不少江湖人。暗中的刺殺都有。”
賈史氏聞言面色一驚,忙不疊抓着賈政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急道:“這一路回來,你沒受什麽傷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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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見人面色都有些發白,忙不疊開口:“娘,我們沒事,這都是虧朝廷還有常柏他們都在保護着我們。真的,尤其是兒子,真是在重重保護的府衙,都還不如珍兒和大哥他們涉危的多。我知道您是為我們考慮。但是這種事情牽扯太多了,且朝堂上若真是有我們可以立的功勞,爹能不幫我們掙回來?”
“這倒也是。”賈史氏說着,還目光朝東看了看,低沉着音,意味深長道:“那姓秦的,你好生對待些,到時候少不了你好處,懂嗎?可別外傳了出去。”
賈政:“…………”
賈政猝不及防的腦海閃現出某些片段來。他們“閉嘴”這門課學的時間格外長久,就是因為一群好奇心狂旺盛的人。
比如賈赦。
賈赦直接開口問了:“爹,不是我說,就您發妻那性子,這庶子要是回家,有好果子吃?”
賈代善就眼刀子甩過來,順帶一句話,“我發妻雖然某些性子不好,但是她勉強算個合格的主母嫡母,把嫡脈養得跟豬一樣的天真,沒讓其他人損害過嫡脈子嗣的利益。”
将針鋒相對的畫面甩出腦海,賈政緊張的吞了吞口水,“娘,您……”
“這事可是你爹暗示的。”賈史氏鄭重強調了一句。至于賈代善提醒她,無非也就是敲點她,怕她後宅某些手段用到了秦楚涵身上,這種事情也就不好在自家兒子面前提及了。
要不然跌面子啊!
“那二丫呢?”賈史氏問道:“怎麽沒跟你們一起回來?是不是老爺把人提前接走了?我就知道,老爺對姓餘的那妖媚子還念念不忘。”
“娘,您莫氣。這都哪跟哪啊。二丫在城外莊子,還是我安排的。”賈政道:“她現在回城來,那謠言蜚語沒準就又起來了,對她不好,對我們賈家也不好啊!敏妹妹不說,其他人都還稀罕着四胞胎呢!這賈家第四代的嫡女啊,一口氣四個,這……”
說着,賈政也有好奇了,“真四胞胎啊?”
“這還能有假?”賈史氏說道這事,又是羨慕又是遺憾還有點驕傲,“當時珍兒媳婦生産時,誰都沒想到。那敬兒媳婦手忙腳亂的,還有那郡王妃也是個嬌氣的,還是為娘這隔房叔祖母在産房外頭陪着守了一天一夜。”
“不過就是丫頭。若是一下子四個男的,也好。而且……”賈史氏嘆口氣,“孩子身子骨看着可弱了,不像老大家的那個胖小子,瞧着就喜氣可愛的。說來,老二你也得加把油了。珍兒不提,你大哥都兩個孩子了,珠兒瞧着就孤單的,你也得抓緊時間,多多開枝散葉。”
“是。”賈政點點頭。
母子倆又說了些話,賈史氏才讓人回去。
看着賈政離開的背影,賈史氏深深嘆口氣,喚來自己的心腹賴嬷嬷,感嘆道:“這近一年不見,政兒也似乎長大了。”
“太太,奴婢可聽說了,二少爺可是騎馬回來,那姿勢娴熟,”賴嬷嬷笑着恭維道:“我家那男人說啊,一錯眼的,以為見到了老爺呢。二少爺日後定然前途輝煌,位極人臣,給您争一诰命回來。”
現如今,女子不是靠丈夫獲得诰命,就是因兒子得到嘉獎。
靠丈夫,賈史氏已經是超品的國公诰命了。
靠兒子……
賈史氏随着賴嬷嬷的話一想,忍不住激動了一下,“也對,瞧着老二這一趟出去,倒是所獲頗豐,瞧着精氣神都有些不一樣了。可……”
可就是老大瞧着也大有不同!
當娘的,她自然也希望那個孽障有所成就,好讓她在所有的诰命面前揚起頭來。可老大太過能耐,這鋒芒就會把老二遮擋住。
畢竟,老大可是養在人祖母膝下的,就算成材了,這榮耀也不會全歸了她賈史氏。
賈史氏雖然現如今還沒有太過的偏心眼,因為一塊寶玉徹底偏心道咯吱窩中,但也對于兩個兒子的希冀也是有所不同—賈赦能耐,但維持基本以上的世家子弟水平就好,賈政最好便是天才,讓所有的世家子弟黯然失色。
只有這樣,她賈史氏才是日子才過的最舒心。兒子女兒丈夫,沒有一樣相比較小姐妹而言輸了一籌,全是衆人羨慕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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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史氏這番心理,賈赦若是知曉,說實在的站在客觀角度上他能理解,可偏生他是算“受害人”,遭遇過的事情不是用理智和情感這些詞彙能夠輕輕松松解決掉的。
讓普法系統關掉了音頻—雖然不能安攝像頭,但是他賈赦在家裏保護範圍開大一些,還能能夠将榮慶堂囊括進去。
賈赦想着就冷哼一聲,最好賈史氏別給他折騰,消磨掉他最後僅有的一絲對律法的耐心,否則他爹還年輕,他換個後娘還是容易的。
眼裏的狠厲一閃而過,賈赦笑着揉揉賈瑚的肉臉蛋,指指搖籃裏的賈琏,“瑚兒喜歡弟弟嗎?”
賈瑚點點頭,“喜歡,弟弟壯實,可以一起玩,一起打架,一起保護妹妹。”
“妹妹?”
“對,妹妹,珍大哥哥的女兒。”賈瑚說着,還擡手比劃一下,“小小的,祖父說,瑚兒是大孩子大大爺了,要保護妹妹,要教弟弟們保護妹妹。”
“是侄女。”賈赦聞言,笑着教賈瑚認親戚關系。
張氏安排好賈赦慣愛的吃食,入內的時候便聽聞賈赦振振有詞的開口,“但瑚兒要注意呀,誰若嘴賤“問你爹你娘有了弟弟,不疼你了”,你就一腳打回去,知道嗎?趁着咱們還是個寶寶,有些規矩就立好了。反正咱們家也是武将,社交禮儀上還沒那麽多規矩,再說了,好人做一次壞事,那就是千夫所指,難以容忍的,可壞人做一件好事,那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了,甚至做壞事了沒準還會有人去想是不是曾經被逼迫過的。其他不說想想,你珍大哥哥都當爹了,還哭鬧着不要孩子呢。”
“有他頂着,咱瑚兒……當爹的……其實更希望你能夠像賈珍那樣,活得潇灑一些。若是覺得爹或者娘,行動上偏愛了弟弟,你就要說出來哭出來,實在不好意思的,你離家出走到隔壁,好不好?那樣子爹就懂了。”
“相公。”張氏聽不下去了,總覺得自己孩子被賈赦給教壞了,面色帶着些肅穆,“你怎麽能跟瑚哥兒說這些呢?瑚兒可是嫡長孫,是賈家……”
“是賈家未來之主。”賈赦将賈瑚舉高,笑着,“放心,我知道!所以才不能把咱瑚哥兒放養,是吧?”
“可您也不能那麽教啊。”張氏掃了眼屋內的奶嬷嬷和丫鬟,示意伺候賈瑚賈琏的都出去,還帶着厲色敲點了一番。而後張氏靠近賈赦,憂心忡忡道:“光是您先前那一句誰若嘴賤的話語,若是瑚兒真按着您的意思去辦,可得落一個“不悌”的名聲。”
“琳琅,你別多想了,咱瑚兒本就是好哥哥,他難道待珠兒不好?不喜歡琏兒不成?事實勝于雄辯。”賈赦道:“我接下來出門宴會也會跟親朋好友提醒的。跟我處得好的,都是家族嫡長,都有爵位要繼承的,誰會那麽嘴賤挑逗?處不好的,連我賈家門檻都別想進,哪裏有機會接觸到瑚兒?至于老二,你不用擔心,我把他收拾得妥妥的。還有,咱賈家的族長真能禍禍某些名聲,自己都還哭着是個寶寶,孩子是個意外呢。”
“所以咱瑚兒輿論稍微輕一些。”賈赦說着,還湊賈瑚臉蛋吧唧親了一口,“爹,還打算給你造一個游樂園!”
地皮都想好了,就上上輩子大觀園的舊址。
“爹。”賈瑚雖然聽不懂賈赦說那麽一大串話語,但看着賈赦那笑容燦爛的模樣,還是非常喜歡,學着親了一口臉頰。
“乖寶!我們等會看妹妹……不,看大侄女,我大侄孫女去。”
“相公。”張氏面色板了板,示意賈赦放下賈瑚,又和善說了幾句讓人陪弟弟玩,自己将賈赦請到了一旁,語調有些肅穆,強調道:“您這樣會給瑚兒起壞榜樣的,瑚兒接下,聽公公安排說是要去張家學習,張家那麽多子弟若不是懂謙愛互相禮讓的,又豈會讓公公放心呢?可說句難聽的話語,先前珍兒不就是太獨,大伯父他們太寵,讓人在宋家的家學裏都沒好好讀書還翹課。”
他們張家雖然不像宋家,從前朝延續下來的書香官宦世家,但也發家四代了,全靠家風好,兄弟姊妹們互相扶持,才有今日,也算得上一句清流頂梁柱了。
看着妻子提及張家時那矜持自豪的模樣,賈赦撓撓頭。他都不太好意思劇透,張家也赴宋家後塵,從龍站隊了。
不提是曹爸爸開得金手指,但從龍奪嫡,來來往往的淘汰了不少智慧家族,最後茍着的,還是他們勳貴家族比較多。
“你說得也有道理,珍兒的教育是有些問題,可起碼有話直說,性子直爽,琴棋書畫也略通一二。”賈赦道:“我覺得也還好吧。瑚兒的教育呢,我們商量着來,但也不用太督促人好好學習了,這得先鍛煉鍛煉,有個好體魄。有我爹有我在,到他怎麽着也有個三等威化将軍的爵位。”
張氏聞言,頗為無奈。這有爵位也就真真了不起了。
但這話也只能在心理腹诽一二,張氏笑笑,擡出了賈代善,小心翼翼的開口,循循善誘道:“可公公不是想着瑚兒科舉出仕?這得從小打下基礎啊。”
“名次三甲就挺好。”賈赦揮揮手,笑着:“老二都還沒成功呢,咱瑚兒壓力沒那麽大。琳琅你放心,這話我爹親口說得,三甲就好了。再說了,你想想這六部閣老,有幾個是科舉前幾名的?寒門學子拼命考個狀元,為的是入官場是五品門檻。咱瑚兒要是考上了,你信不信,我爹活着他能立馬讓爵,他不在了,我立馬讓爵。不能讓孩子受苦。”
張氏:“………………”
“還有說一句厚顏無恥的話,”賈赦左右轉悠了一圈,靠近張氏,低聲道:“你家相公我雖然還沒有參加科考,但是我以一己之力改變了科考!”
他本來就沒多少墨水,在現代經受九年義務教育四年大學撩妹宅男自由生活,早就墨水沒得差不多了。且科舉中舉比例,那更是地獄模式中的地獄模式,若他賈赦想考個秀才,也不容易。
那能怎麽辦呢?
只能讓科舉考試适應他賈赦了!
趁着親爹和好基友關系還算不錯的時候,龍屁使勁的拍!
張氏聞言,差點沒忍住多年的教養,朝賈赦翻白眼。
“真得,明年開恩科。”賈赦意味深長道:“張家若是有子弟參考,趕緊把佛門道家有關天文的知識好好學學,記住了,重點要考的。”
“什麽?”
“熒惑守星。”賈赦擡手拍拍張氏的肩膀,“怎麽樣,你相公我厲害吧?不信你現在回家沒準岳父還在翻典籍呢。你跟他說不要怕,女婿送他一份通關寶典。”
在他們學習的時候,外頭還在因為熒惑守星争鬧呢,于是作為忠心耿耿為帝王分憂的好将軍的乖兒子,他賈赦自然毫不猶豫的貢獻了自己的點子。
既然專業的欽天監說話都不中用了,滿朝文武覺得自己專業了,那就進行專業的考試。反正試卷道錄司佛錄司都有,佛家道家,也不挑,全一塊考了吧,省得不夠某些人展現博學多才。
可萬萬沒想到皇帝比他更狠啊!借此都想把科舉改革一下,增加明法的比重。
張氏:“…………”
與此同時,下了朝都借故盤旋在宮門口的朝臣們翹首看着參加完小朝會的尚書閣老們。
尚書閣老們唉聲嘆氣的,“皇上心意已決,我等還是回去準備考試吧。記住了,這次考核是記錄來年考評中的。諸位,尤其是熒惑守星大兇之兆說得那般振振有詞,還引經據典的諸位同僚,好好回去準備啊!”
把秦楚涵送回宮的賈代善默默混跡在人堆裏,憤慨無比:“簡直無妄之災,明明是那些博學多才的,連帶我們這樣的不信命的武将都遭殃。”
坑爹的兒子真真沒法要了,坑人的時候完全不想想老父親也是官也是滿朝文武中的一員!
想想,今天也是背鍋的一天。
氣不能對着兒子發,只好怼那些旁證引博的了。
“真會顯擺墨水多啊,那麽能耐的,幹脆直接寫書去得了。”賈代善氣咻咻的,“像孔子那樣能耐。”
滿朝武将使勁鼓掌。說真的,他們都想聯手套麻袋了。也真氣死個人,雖然他們也知曉,這種天象定然牽扯到某些鬥争的,可偏偏他們都見帝王堅定不移,都放棄了。畢竟嘛,他們武将,能站在乾清宮的,手上起碼都有一萬敵人的人頭在。壓根不信命。
但是呢,他們也要被考核!
除卻公文,大老粗的誰樂意動筆啊?他們是靠拳頭說話的。
在場的文官們齊齊後退一步,噤若寒蟬。泰安帝怒極下令考試什麽的,誰都沒想過,這都不太符帝王性子。一般而言,皇帝頂多隔岸觀火,亦或是拎幾個出頭鳥來,豈料這回……這回……竟然全大周的官場,都包圓了。
也不知曉是那一個王八羔子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