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心腹們聽着“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算計, 紛紛帶着些崇拜看向他們的主子—七皇子。七皇子有才有智, 且相比其他已經入朝的皇子, 還有一點優勢—外家是武勳新貴。簡言之,有軍權。哪怕地方是地方駐軍呢, 卻也是能耐的。而且人駐紮的地方在川蜀,那完完全全是兵家必争之地。
進可攻退可守。
想想都有些激動,覺得大業指日可成。
七皇子迎着衆人崇拜的目光,矜持的昂了昂首, 聲音卻是壓低了一分,“接下來,我們就靜靜等待着晉王……”
晉王府裏,晉王躺在床榻,看着撥弄佛珠的王妃, 深深嘆口氣, “真真富不過五代。老爺子臨終前就擔心,沒想到沒在我們兄弟身上應驗,反而富貴了就忘根,才四代啊,就這麽下作的讨打了。”
回想當年, 老爺子把皇位給大哥家的崽, 其他兄弟心理不舒服是有。可到底是大哥家的孩子,他們這些當叔叔的, 也算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人拉扯長大, 泰安帝勤政愛民, 又是個鐵血霸君,光是瞅着都是滿滿的成就感。
王妃面無表情的看了眼碎碎念的晉王。雖然理解,但有些事到底發生了,終究還是有些隔閡在。
晉王默默閉上了嘴巴,但沒一會兒又忍不住醉醉念起來,換了個話題跟人訴說:“那個小神醫你看見了沒?竟然是賈代化那老匹夫的兒子。”
說起孫忘憂,晉王妃面色柔和了一分,“珍兒他們也是個好孩子,只求那些禿鹫似的,別盯着他們玩什麽挑撥離間,壞了情誼。”
“你是說認祖歸宗爵位繼承問題?”晉王聽到這話,臭着臉,“實在不行,老子豁出去臉皮把珍兒過繼過來。”
太、祖爺就他們六個孩子,戰亡的也有兩,剩下的更稀罕了。故而親王爵是可以傳承五代的。嫡長子繼承親王爵位,其餘嫡子是郡王,庶子也有國公爵。兄弟們開枝散葉的,而他晉王府人丁稀少的可憐,想想都嘔得慌。
“撈不着郡王,國公總得撈一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晉王妃:“…………”
把佛珠轉動了一圈又一圈,晉王妃還是忍不住眉頭微簇,開口:“世子的婚事你打算過嗎?”
“交給皇帝指婚就好。”晉王說完,還頗為莫名其妙的看了眼自家發妻,“這不是說好的嗎?人都交給皇帝養了,還不包婚姻?我記得泰安說過,明年選秀,就給指一個,完全不用我們愁。”
晉王妃:“…………”
行叭,這樣也好,朦朦胧胧的,也許就過去了。
各有各的家族與責任。
想着,晉王妃又笑了一聲,“榮府那孩子好像蛻變成長了不少,不過也越發有趣了。這行叭之類的用此,倒也通俗易懂。”
“不,你怎麽話題轉得那麽快?”
“因為你不配與我同一水平對話。”晉王妃面無表情,“之前給小輩顏面,卻不代表老娘要給你顏面。”
她想當年,也是個女将,無比風光的,褪了铠甲專心後院,無非是愛而已。沒了愛,呵呵,不怼怎麽可能。
人活到老學到老,時髦用語要率先用在某個人身上,才爽。
難得聽到時隔多年的自稱,晉王抱着個枕頭,美道:“你是母老虎,而是我獵人,想當年過家家的時候得虧……嗷……”
一聲帶着些欣喜又有些喑啞的尖叫聲陡然飄蕩開來。
隔壁書房內,賈代善面無表情的揉頭。
孫忘憂驚顫了一下,擡步想要去查探一二。
就連葉素問眼眸都瞪大了一分,示意賈代善給他解開穴位。
正說着機密過往的晉王世子更是不帶停頓的,直接尋聲而去,但沒一會兒又面無表情的回來,迎着衆人擔憂的目光,輕輕咳了兩聲,一本正道:“沒事,就是母妃遇到個蟑螂吓到了,父王想要英雄救美,忘記身上的針灸。”
“世子繼續說吧,”賈代善配合的轉移了話題,道:“貪污案我也知曉,昔年我因此還被派去江南,名為修建海堤,卻是訓水師。就是因為這貪污背後還有茜香等過的身影。但怎麽又跟你二哥有關系了?”
“二哥是拿到了暗賬。”想起自己翻看查閱到的資料,晉王世子眼神帶着些冰冷,一字一頓道:“被人毒、殺的,而後僞裝了一番因打擊水匪而亡。皇兄覺得有異,徹查之下才連根拔起。當時給二哥送暗賬的便是餘家人。”
“餘家不是被抄家滅族了?”賈代善聞言,也忍不住好奇反問了一句,“涉及貪污啊。不是主犯,好像是從犯來着。”
“是餘侍郎的二子大義滅親。口供說以為是貪財,可萬萬沒想到還牽扯了賣、國,就不敢了。故而當初餘家年幼的子嗣活了下來,算法外開恩。”
“那……”賈代善掃了眼都氣紅了腮幫子的賈赦,道:“今日三司說得就是餘家二子的長子餘仲卿,也就是那啥娃娃親的對象。此人據傳是個書生,文采那個斐然,下棋更是一絕,但無奈因為祖上有罪,不得科考。于是談及了是不是要放寬科舉審核的标準,畢竟明年要開恩科嘛,就牽扯出了餘家與張家的所謂娃娃親。”
“不是死刑複核?”秦楚涵扭頭看了眼賈珍。這傳話差距也太大了。
“這就是個引子。”賈代善神色一冷。
“你們大朝會還跟閑話家常一樣?不是說半月總結會議嗎?”孫忘憂聞言忍不住了,“這話題也差太遠了,怎麽引得出來啊?不可能就這麽吧唧吧唧只給一人說話?就算有一唱一和的,難道沒人反應過來打斷?”
賈代善詭異的沉默了一瞬,視線直勾勾的看了眼賈赦,“他岳父的親弟弟說的。”
屋內所有人:“…………”
賈赦憋不住了,“爹,你說真的?”
“能有假嗎?”賈代善咬着牙,一字一頓,“否則就賈珍能跑得出來嗎?直接禦史都來參一本的。不就是這事鬧得,完完全全就震撼了所有人。”
“這什麽魔鬼劇情?我岳父的親妹妹想着套路我,還備好了一舉得男藥,得虧提前被發現;可這岳父的親弟弟當朝自爆親侄女算二嫁?”賈赦深呼吸一口氣,但還是沒忍住,呼呼喘氣,渾身像是被點燃的炮、火一樣,散發着濃濃的硝、煙、味:“給我來一套卷子,我要冷靜冷靜。”
虧他還想着借重生的金手指,跟老岳父旁敲側擊一下,能撈一把是一把呢,豈料這張家也不是鐵桶,反而一家子都是塑料親情啊。
“不過這些都是無關痛癢,傷不着賈家根本,卻又挺惡心的。”秦楚涵眉頭直接簇成了個川,“這樣子圖什麽?至于張家,頂多也是被道德譴責幾句,但都生米煮成熟飯,過去二十幾年了的事情。難不成餘家的事情,張家推了一把?”
晉王世子果斷道:“不可能,調查得特別仔細。張家從情義上來說,還幫扶過一過一把。”
“那最重要,娃娃親的信物呢?”孫忘憂問道。
晉王世子懵逼了一瞬,搖搖頭。哪怕是指腹為婚的,那也得孩子能活下來,十歲之後往外透露,否則半途早殇了怎麽辦?像賈家嫡四小姐的婚約,因為牽涉了些利益,才八歲就往外透出了口風。也的确,除了親近,其他人不可能知曉。
“你們這些人可真矯情的,還說我口手套白狼,煽風點火。”葉素問翻了個白眼,而後又瞪了眼賈代善,“有實力才是根本。”
賈赦看了眼傲然昂首挺胸的葉素問,莫名都覺得人可愛多了。畢竟,葉素問是憑真本事在拽啊。
哪裏像幕後那些狗屁倒竈的,各種利益牽扯一塊,活脫脫嗅到肉的蒼蠅,嗡嗡亂轉。
孫忘憂靜靜的垂眸看了眼葉素問,不受控制的嘴角彎了彎。雖然說屢次三番的“破壞”了一下,但也的的确确話在理。
且葉素問也的的确确有這個資格如此鄙夷。
相比他被師父捧在手心上,順風順水,葉素問的傲骨都是自己的血汗一點一點堆積而來的。不管什麽時候,葉素問那微笑的面龐,尤其是那雙眸子,帶着火焰,帶着吞噬蒼穹的魅力。
從前只覺人有些憤世嫉俗,可到底沒經歷過葉素問的人生,沒有資格去評判。
況且,一對比,葉素問到底還真真實實些。
葉素問超級敏感也超級的見縫插針,擡手牽了牽孫忘憂的手。
孫忘憂迎着葉素問那望過來的眼,白皙俊朗的臉龐上神色依舊帶着些冷肅,眉頭簇起,薄唇緊緊抿着,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
怎麽辦?作為一個擁有纨绔的伯父和大哥,他是看過話本的。
話本說……
瞧着兩人旁若無人打情罵俏的,賈赦深深嘆口氣【普法啊,你是不是偷摸上線了彩虹系統啊?】
【這個鍋不背。你們古代人節操本來就沒多少。】
【算了,吃吃狗糧也算調解心情了。我現在更關心的是張家這塑料情誼。上輩子卷入奪嫡的時候,我還在守孝,具體怎麽卷的不清楚,可我那老岳父是因為吏部尚書這位置而亡。可現如今他才二把手啊。難道一把手要退休了?】
被賈赦一行心心念念的張岳父張吏部侍郎小心翼翼的跨出了禦書房的大門,都顧不得禮儀,直接擡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密密麻麻的汗珠,而後仿若一夜蒼老,身形都有些佝偻起來,緩步離開。
泰安帝端坐龍椅,看着人顫顫巍巍離開的背影,擡手敲了敲桌案,“戴權,你覺得往日張愛卿表現如何?”
戴權心中猛得一跳,邊彎腰邊腦海飛快斟酌了一下用詞,小心翼翼道:“回皇上的話,老奴鬥膽,覺得張大人是身在其位,某得其政,很符合其吏部左侍郎的身份。”
“是嗎?”泰安帝聞言斜睨了眼彎腰的戴權,哪怕看不清人的面容,卻也聽得出人也帶着些困惑狐疑來。
“吏部。”泰安帝重複了一句,緩緩開口,“朕的吏部左侍郎能夠将天下文武官吏的【任免、考課、升降、勳封、調動】等事務管理的井井有條,卻當不好張家的家主,可真是夠有趣的啊。”
“傳給老賈和小寶,給朕查,”說着,泰安帝面色陰沉了起來,“看看這以退為進為了誰。”
伴随着落下的話音,偌大的殿內帶着一絲的冰冷,恍若寒冬臘月,令人心中生寒。
戴權彎腰退下,忙不疊去禀告。
晉王府內聽聞的所有人:“…………”
賈赦深呼吸一口氣,也顧不得禮儀規矩了,打算直接上門,問個清楚。這猜來猜去的,都沒個證據。
賈珍無比踴躍舉手,“我也要去!我可是族長,扛着鋤頭沖沖沖。”
賈赦斜睨了眼賈珍,企圖從人眼裏看到一絲幸災樂禍的表情,但仔仔細細來來回回,連金手指都用上了,也沒發現啥壞心眼,反而一雙眼睛無比的真摯,透着憤慨與擔憂。
“把你的心理活動說一下,否則叔沒準要先打你一頓。”
“我是族長。”賈珍理所當然的,“這賈家不明不白受欺負了,可不得找上門要個說法,必要時打起來不很常見嗎?是你們跟我說的,在民間,直接扛着鋤頭去砸宗祠了。我們到底是官宦人家,直接動刀劍的不好,但武器還是要帶的,必要時候就動手,給他們的顏色看看,讓他們明白花兒為什麽那麽紅。當然,若是誤會了,那退可守啊,給人花園除除草,說半子女婿上門獻愛心。”
“這還是叔你說得啊,讓我去岳父家勤快一些,幫忙除除草啊剪一剪盆栽,陪老爺子聊聊天。”
賈赦拍拍賈珍的肩膀,努力微笑:“珍珍啊,以後你說話的時候盡量具體些,不要省略,否則跟不上你的邏輯與思維。”
賈珍“哦”了一聲。
“不過你說得也對,叔帶着你一起去。”賈赦揉揉賈珍的臉,“進是族長,代表賈家,退一步,還是個寶寶呢。”
屋內其他人:“…………”
賈代善兩只手托腮,“你們去吧,趕明兒我們一起去給祖宗燒柱香。”求祖宗保佑啊,這種組合虐旁人家去就可以了,千萬不要連帶他這個最高輩分的,賈家的家主一塊虐了。
當家主,真是太操心,賈家年輕一代各個奇葩。
今天也是想拔苗助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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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張岳父已經身在了自家的宗祠,面色帶着一絲的陰沉看向自己的親弟弟。
張二叔不躲不閃,迎着親哥的審視,語調有些尖銳,“不是說好了張家要退出,免得卷入奪嫡風雲中嗎?有什麽能夠比深陷緋聞更好呢?”
“琳琅可是你親侄女啊,她難道不孝順你,你非得讓她置入流言蜚語之中?”張岳父胸膛一起一伏,胸膛的怒火刺啦一下燃燒了起來,“你……”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能夠為家族辦點事情不是應當的?”張二叔冷笑了一聲,“這話還是大哥你說得。當年我的女兒什麽下場,你這個大伯如何見死不救,需要我多說嗎?你是嫡長子,張家的家主,這清清白白一路順風順水的升遷,所有的髒活累活都是我出手。”
張岳父一噎,面色沉沉的看着神色帶着冷漠的弟弟。
“是我提前知曉,覺得七皇子不靠譜。盤算着讓整個張家提前退出這旋渦。”張二叔直勾勾的看着張岳父,目光似利刃,帶着破風之音,朝人紮過去:“你想讓我當棄子,我只不過算計你女兒的閨名而已,還只不過是襁褓之期的事情,已經是看在手足的份上了。”
“再說了你裝什麽?餘家的事情若是被牽扯出來,細查,張家讨不了好。那才是真正的傷筋動骨。”張二叔嘴角一勾,帶着些自嘲,“是我提前察覺七皇子利用六皇子算計賈家,又牽扯晉王,還妄圖算四皇子。毛都沒長齊,本事倒不小。而你卻看不透,覺得人背後有個當将軍的舅舅,就妄自跟風。所幸不過投石問路,還有回轉機會。”
說着,張二叔心理簇着火苗,“明明我比你更敏銳,可到頭來所有的資源都是給你。就為了個世卿世祿之族,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