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一章
這個問題, 黎風蘭千餘年前就在想了。
可哪怕是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黎風蘭思來想去,只能想到“莫名其妙”這四個字。
他打心眼裏覺得, 這件事自己都說不出原因, 陵不厭當然也不會知道。
可想到《天眠道生》裏對他的描述, 黎風蘭還是忍不住反問:“難道師尊知道他是因為什麽,才走火入魔的?”
只見陵不厭先點了點頭, 又搖了搖頭。
……師尊大人, 您這又是幾個意思?
陵不厭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把折扇, 拿在手中把玩了起來。
過了一會,他才說:“你沒有想過,要是黎扶月沒有走火入魔, 那他會如何?”
“得道飛升。”黎風蘭沒有任何猶豫地說出了這四個字。
畢竟走火入魔的時候, 他離飛升, 也就只差半步。
陵不厭點了點頭,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折扇。
他轉身看着黎風蘭的眼睛, 收起笑意,幾乎一字一頓的将那幾個字重複了一遍:“是啊,得道飛升。”
黎風蘭直覺,陵不厭一定還知道些什麽, 但是男人卻明顯不想再說下去。
他似乎是在故意提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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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入魔,得道飛升,還有莫名失控的遙正鐘……
黎風蘭上一世宅在雪域梅洲,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可他能成為修真界第一人, 悟性和智商自然沒得說。
他站在原地, 手腳忍不住地發寒。
黎風蘭想, 他似乎知道答案了。
“師尊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阻止黎扶月飛升?”
只見陵不厭似笑非笑的搖了搖頭:“不,不是阻止他飛升,而是要殺了他。”
“殺了他……”黎風蘭忍不住将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
“黎扶月有通天修為,三界之中無人能與之匹敵。”陵不厭一邊帶着他向殿外走去,一邊輕聲說道,“想要殺了他,只能趁他狀态極差的時候,和全修真界之力才能做到。若是不發生些事情,修真界哪會有人敢動黎扶月?”
黎風蘭喃喃道:“所以說,只有黎扶月先走火入魔,犯下錯事,身負重傷。修真界才有理由殺他,也才有機會能殺了他。”
“沒錯。”陵不厭話音落下的同時,眼前的白玉閣突然消失不見,二人又回到了從前的大殿裏。
“有客人來了。”陵不厭忽然說道。
客人?
說話間陵不厭推開了大殿的正門。
接着黎風蘭便看到,原來今天這位訪客,竟然是多日未見的莫憎羽。
他穿着一身錦袍,坐在殿外的長階上,一只手還按在胸口處。
聽到殿門被打開的聲音,莫憎羽這才緩緩轉身向後看去。
莫憎羽似乎受了很重的傷,身上帶着一股極重的血腥味。
不過因為莫憎羽按着傷口,且這件紫袍顏色比較深,黎風蘭還是看不出他受的傷有多重。
盡管臉上已經沒有了一點血色,但見到黎風蘭與陵不厭後,莫憎羽還是笑了一下說道:“師兄、師侄,好久不見啊。”
從陵不厭出關的那天起,黎風蘭就不止一次的回憶書中關于他結局的描述。
看到這兩個未來會同歸于盡的人,和和氣氣的出現在同一空間,黎風蘭忍不住觀察了起來。
陵不厭似乎也對莫憎羽的出現感到意外,他停頓一下,朝師弟問道:“你怎麽了?為何受這麽重的傷。”
陵不厭的态度非常正常。
要不是看過結局,黎風蘭真會以為這兩人只是關系普通,多年不見的師兄弟。
可是正因為黎風蘭看過《天眠道生》,他才會覺得眼前的場景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陵不厭不是會為了維護宗門,就與叛教者同歸于盡的人。
看他倆的樣子,也不像積怨已久。
所以後面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叫他們打到同歸于盡?
“咳咳咳……”莫憎羽輕咳幾聲說,“不久前在宗門外,遇到了幾個明心宗人,他們人多勢衆,追我到天眠宮外才走。”
程渡安的事情發生後,天眠宮與明心宗徹底成了敵對狀态。
要不是邱晚游忽然下界,門派中有了大能坐鎮,明心宗的人怕是早就鬧了過來。
乍一下聽來,這話沒有多大問題。但是仔細想想書中對莫憎羽的描述,黎風蘭便覺得,莫憎羽的傷恐怕沒有這麽簡單。
——莫憎羽是一個整天呆在人界享樂,對宗門沒有多少感情的人。
像他這樣的人,為什麽會遇到明心宗的修士,還和對方起沖突、被圍攻?
最重要的是,《天眠道生》裏寫莫憎羽天資出衆,深藏不漏。又是誰能把他打成這樣?
莫憎羽扶着一邊的廊柱站了起來,他沖陵不厭笑了一下說:“這次傷的有些重,不知能否借師兄的令霜殿一用?”
令霜殿就是陵不厭之前閉關的地方,那裏靈氣充裕,閉關起來事半功倍。
莫憎羽早已經離開了密光山,要想用令霜殿,自然得向陵不厭借。
陵不厭點了點頭笑道:“自然,舉手之勞。”
見師兄點頭,莫憎羽說了句:“等我出關,再請師兄喝酒。”便消失在了兩人的眼前。
剛才的一切,都是那麽正常。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見黎風蘭望着莫憎羽消失的方向發呆,陵不厭有些奇怪的問:“怎麽了?風蘭。有事找你師叔麽?”
“沒有沒有,”黎風蘭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古怪,“我和他不熟。”
陵不厭笑了一下,過了一會才說:“不熟也好。”
……
後面幾日,天眠宮主峰上再沒有傳出什麽消息,邱晚游也沒有再找人來叫黎風蘭。
黎風蘭想,邱晚游那天受到遙正鐘反噬,估計傷得不輕,這段時間應該是在養傷。
要不是黎風蘭當天就在那裏,親眼看到遙正鐘的異狀,恐怕也就和其他人一樣忘記了這件事。
不過他暫時也沒有功夫去多想此事,拿到大殿的玉牌後,黎風蘭便抓緊時間用遙正鐘來修補靈脈。
——按理來說,一般師尊将這麽重要的東西給了徒弟,肯定是關心他的才對。
但陵不厭卻還是沒有改變放養的作風,從頭到尾都放任黎風蘭自己折騰。
不過這倒是讓黎風蘭松了一口氣。
就在這樣日複一日的打坐間,黎風蘭終于徹底吸收了那滴心頭血。
原本碎裂的靈脈,也一點點的修補起來。
密光山大殿裏,一身白衣的黎風蘭緩緩睜開雙眼。
他深吸一口氣,又将從遙正鐘內流出的靈力在體內運行了一遍。
黎風蘭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樣輕松自然的感覺了。
往常靈氣在體內運行的時候,只能感受到艱澀與痛苦。
此刻靈脈終于被修補上,黎風蘭終于又找到了一點前世的感覺。
畢竟原主也是名天靈根的修士。
黎風蘭慢慢地站了起來,伸手将頭頂的帷帽取下。
失去輕紗遮擋,黎風蘭的視線驟然變得清晰起來,一時間他竟有些不太适應。
他站在大殿中,伸手變出一方水鏡。
随着靈脈修補完好,黎風蘭臉上的傷疤,也已經徹底愈合。
蒼白的皮膚,精致的五官,還有那雙淡然出塵的眼眸。
受到神魂影響,水鏡之中的這張臉,除了那幾分稚氣外,已經與他上一世有六分相似了。
幾息後,黎風蘭收起水鏡,再次面無表情地将帷帽戴了回來。
最近周圍熟人太多,還是小心為妙。
果不其然,黎風蘭剛剛走出大殿,就遇到了一個熟人。
一身白衣,手持長劍的莊之夏,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密光山。看她的樣子,似乎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
見黎風蘭出來,莊之夏立刻走上前來打招呼:“黎師弟。”
聞言黎風蘭也同她行了一個禮。
“上次邱仙師叫你去主峰,本是有東西要給你。現下他有事走不了,便托付我先将東西送來。”莊之夏說。
原來邱晚游之前叫自己去主峰,是為了給東西麽。
可邱晚游要給我什麽?
黎風蘭裝作惶恐的反問:“師姐是說仙師要給我東西?”
“沒錯,”莊之夏點了點頭,不知從哪變出了一個盒子來,“邱仙師本要親手将東西給你,但那天的事情你也知道……現在情況稍有些麻煩,所以他便叫我将東西拿了過來。”
黎風蘭确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木盒。
他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從莊之夏手中将東西接過。
而見黎風蘭拿到盒子,對方再交簡單代了一下,就禦劍離開了密光山。
“……到底是什麽東西?”黎風蘭疑惑地帶着盒子,走到了屋內。
“嗷嗚!”幾日不見主人,黎風蘭剛一推開門,雪色小獸便沖到了他的懷中,并瘋狂扭動了起來。
黎風蘭一手撈住乘黃,一手托着盒子,差一點就摔倒在了地上。
“別鬧別鬧。”他笑着揉了揉乘黃的腦袋,走到了桌邊坐下。
直到這個時候,乘黃方才發現黎風蘭手裏還拿着一個東西。
它下意識的伸出鼻子嗅了一下,接着似有些興奮地想要打開這個盒子。
“你對這東西感興趣?”
“嗷嗷啊!”它見自己打不開這盒子,竟轉身咬起了黎風蘭的袖子,似乎是很想看裏面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按理來說,邱晚游上次既然救了自己,那這一次應該也不會害人。
而他要是想害人,也犯不着用這麽曲折的手段。
黎風蘭想了一想,終于慢慢地打開了這個木盒。
“這是……”他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朝盒子裏看去。
不止是他,就連乘黃在看到盒字裏的東西後,都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盒字裏裝着一枚玉佩,一件錦衣,以及一抔黃土。
這三樣,都是從前的黎扶月所留。
千年前,黎家被滿門抄斬,只留下了他一個活口。
那時天眠宮持真仙尊牧含桃,還沒有像後來一樣常年閉關。恰巧路過那裏的她,發現了身具天靈根的黎扶月,并将少年帶回了宗門。
那日黎扶月走的匆忙,只來得及從故園的花壇中抓走一抔黃土。
來到天眠宮的時候,他已有十七歲,和其他自幼修真的人不同,黎扶月對凡塵有着更深的牽挂。
他一時間很難從家人被滿門抄斬的陰影之中走出,哪怕身負天靈根,在剛入宗門的那一年裏,黎扶月的修為還是半點長進都沒有。
他不好好修煉,整天都将自己關在房間裏,對着這抔黃土,還有自己當日穿的衣物發呆。
如今擺在黎風蘭面前的三樣,就是他當年對着發呆的東西。
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的心情有些沉重,乘黃輕輕地“嗚”了一聲,蹭了蹭黎風蘭的下巴。
“沒想到邱晚游還留着這些東西……”黎風蘭輕聲說。
與一貫放養徒弟的陵不厭不同,邱晚游是個非常細心的師尊。
他見黎風蘭一直走不出往事,索性将那些與下界有關的東西全部收了過來,好讓徒弟安心修煉。
黎風蘭至今還記得,當時邱晚游對自己說:“你好好修煉,等未來能夠斬斷凡塵瑣事時,再自己将東西送回凡間,了卻念想吧。”
後面三百餘年,黎扶月沒有出宗門一步。
而等他結嬰外出歷練的時候,故國早已經毀在了戰火之中。
而他也因為種種事情一拖再拖,始終沒有按邱晚游說的那樣,将東西送回去。
千年時光過去,黎風蘭慢慢忘記了這件事。
師尊飛升後,他才偶然想起那抔黃土。
可那個時候邱晚游已經去了上界,黎風蘭也不知道他将東西放在了哪,或是早已經丢掉。
“嗚嗚~”乘黃趴在黎風蘭的肩上,與他撒起了嬌。
同時那大大的尾巴在桌上一掃,一張紙條竟被它從盒子裏掃了出來。
“嗚?”乘黃似乎對這紙條也很感興趣,不過還沒等它轉身叼起,東西就被黎風蘭拿到了手中。
他看到——邱晚游在紙條上留言,讓自己将這個東西帶到凡間,全部葬在一座名叫“溪後”的城外。
而溪後城,就是黎風蘭上一世生活的地方。
原來邱晚游是想要自己這個“黎扶月的親戚”,來幫他完成遺願嗎?
……
就在黎風蘭疑惑,自己要怎麽去溪後城的時候,宗門那邊就給他發來了下界歷練的通知。
想來這件事,應該就是邱晚游安排的。
說來陵不厭最近神神秘秘的,從他将遙正鐘的事告訴黎風蘭的那天起,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所以一直到離開宗門的那天,黎風蘭都沒有見過陵不厭。
天眠宮,主峰。
按照傳統,在外出歷練之前,修士們會齊聚主峰。
人湊齊後,就會有仙尊來賜弟子牌。
盡管上一世在天眠宮呆了兩千多年,但是眼下的儀式黎風蘭卻很是陌生。
——上一世的他,是天眠宮中徹頭徹尾的特權階級。
不但結嬰之後才第一次出宗門,甚至從來都沒有與宗門的人一起行動過。
于是到了主峰之後,黎風蘭也對這流程有些好奇,忍不住四處看了起來。
現在距離儀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遠遠見他過來,莊之夏也朝他點了點頭。
黎風蘭本身就是宗門的風雲人物,見莊之夏也同他打招呼,周圍人便竊竊私語了起來。
“诶诶,他就是那個黎風蘭,邱晚游仙師抱回去的那個!”
“看不清楚長什麽樣子啊……”
“啧啧,原來是他,怪不得師姐都另眼相看。”
“黎風蘭為什麽戴着帽子?”
“聽說好像受傷了……”
修士們說話的時候,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他們知道黎風蘭只有築基期的修為,理所應當的以為,對方聽不見自己說話。
殊不知黎風蘭修為雖然一般,可卻有個大乘期的神魂。
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清清楚楚地傳到了黎風蘭的耳朵裏。
天眠宮的歷練,也是有講究的。
黎風蘭現在所在的這一支隊伍,裏面全部都是宗門各個層級的核心弟子。
他們都心懷傲氣,看不起莫名出現在隊伍中的黎風蘭。
不過黎風蘭并不生氣,畢竟他也覺得自己出現在這裏,的确不太夠格。
因為帷帽的遮擋,黎風蘭的情緒也被隐藏了起來。
他忽然想到,上一世自己的确是被邱晚游保護的太好了。
等出雪域梅洲的時候,他已經有了天才的名號,從未體會過修真界的人情冷暖。
哎,若上一世的自己,也是從現在這個位置起步的話,或許死的也不會那麽快。
“真蠢……”黎風蘭忍不住點評了一下自己。
就在黎風蘭話音落下的同時,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還沒等黎風蘭轉身看來人是誰,就聽那人萬分開心的問:“你這是在說自己嗎?”
接着那人便站到了黎風蘭的身邊。
“你怎麽來了?”黎風蘭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居然會是段千裏!
段千裏居然混入了天眠宮歷練的隊伍裏!?
“別激動,”段千裏拍了拍他肩膀,開始編起了瞎話,“我在宗門中,還是頗有地位的。”
“呵呵。”我信了。
或許是被黎風蘭這輕蔑一笑刺激到,段千裏皺眉問:“怎麽,你看不起我?”
不,哪裏是看不起,簡直是太看得起了。
——顯然,段千裏神通廣大,在天眠宮養傷的這段時間裏,他已經給自己編撰好了一個新身份。
他這個妖族之主,當的可真是潇灑。
“當然沒有。”黎風蘭敷衍道。
聽到他的答案,段千裏這才放下胳膊,站到了黎風蘭的身邊。
而就在此刻,黎風蘭的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嗚嗚”。
等等……這個聲音該不會是!
果不其然,黎風蘭剛一轉身就看到,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出現在了段千裏的肩膀上。
還沒等黎風蘭看清楚那東西的樣子,下一刻它就一下子越到了自己的懷中。
“嗚嗚嗚~”接着開心地在他的脖頸間蹭了起來。
這東西要是再大一圈,再漂成白色,不就是和乘黃一模一樣嗎!
而熟悉的靈契波動也告訴黎風蘭——眼前這個黑煤球,的的确确就是乘黃本黃!
“你怎麽把它弄來了?”黎風蘭無比震驚。
只見段千裏往嘴裏扔了一個果子,接着聳了聳肩說:“它自己到處找你,我好心帶來有錯嗎?哦,對了……我怕人認出來,還特意給它染了毛。”
染了毛……
染了毛!
乘黃好歹是只上古兇獸,雖然還沒成年,可智商卻沒有話說。
捕捉到“染毛”這個信息後,它的聲音一下子就委屈了起來。
“嗷嗚~”
黎風蘭記得,乘黃向來最寶貝它那身潔白如雪的毛皮。每天閑下來的時候,都在給自己順毛。
這次段千裏将它染成黑色……絕對是在報複當時乘黃将他拖入土坑的仇!
可不管怎麽說,現在乘黃和段千裏這兩個超級危險份子,都已經到了主峰廣場,黎風蘭現在肯定不能再将他們送回去。
于是看四下暫時沒有人關注自己,黎風蘭趕緊将乘黃藏到了自己寬大的衣袖中。
而不懂這是什麽意思的乘黃,則興奮地在黎風蘭的手臂上蹭了起來。
真的是要了命了……
正在此時,一道劍光忽然出現在了不遠處。主峰上的弟子紛紛站直身子,緊張的向前看去。
現下天眠宮一共有四位持教仙尊,除了黎風蘭的好徒弟與師弟外,另有“持戒”與“持真”兩位。
持戒仙尊年事已高,突破無望,幾乎不再露面,而持真這些年也一直忙着閉關。
故而轉來轉去,宗門裏的瑣事還是落到了孟臨洲的身上。
按照天眠宮的傳統,這一次便是由孟臨洲将送他們出宮。
黎風蘭遠遠地就看到了身着黑色獬豸袍的男人。
孟臨洲在弟子面前總是裝作一副嚴肅的樣子,因此這群年輕修士都有些怕他。
再加上他一直不喜歡宗門這些彎彎繞繞,所以來這裏之後,孟臨洲只是按照規定,給這次歷練的負責弟子莊之夏送去玉牌,簡單的走完了整個流程。
按理來說,孟臨洲已經完成了他的工作。
然而就在大家打算目送他離開的時候,孟臨洲的目光忽然在人群中掃了一遍,最後落在了黎風蘭身上……
同一時間,黎風蘭不由向後退了半步。
孟臨洲朝站在一邊的莊之夏點了點頭,又向前走了一步。
而黎風蘭則再次向後退了一步,裝作自己并不認識這逆徒。
然而孟臨洲的眼神太過明顯,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聚焦在了黎風蘭的身上。
甚至就連剛才還站在他身邊的段千裏,都稍稍向旁邊挪了一下,裝作自己并不認識黎風蘭。
……妖族果然無情無義!
鎖定黎風蘭現在所在的位置,孟臨洲沒有說話,他直接越過人群走到了黎風蘭的身邊。
“這個給你,有事的話喚我就好。”孟臨洲不知從哪裏變出了一個傳音符,放到了黎風蘭的手中。
或許是第一次送人東西,孟臨洲的語氣,格外生硬。
“這……太貴重了,”黎風蘭不想要逆徒的東西,“只是一次歷練,不會有問題的。”
沒有想到,孟臨洲根本不理會黎風蘭說了什麽。
他将傳音符放到了黎風蘭的手中,接着便裝作一臉冷酷的離開了這裏。
孟臨洲沒有看到,在自己離開之後,主峰廣場上的弟子,眼神究竟是有多麽的八卦。
有問題!
絕對有問題!
黎風蘭之前不是一直呆在密光山的嗎?他是什麽時候認識持律仙尊的?
孟臨洲離開後,主峰廣場上便熱鬧了起來。
同時剛才躲到了一邊去的段千裏,也再次走到了黎風蘭的身邊。
他的神情有些嚴肅:“黎風蘭。”
“怎麽了?”黎風蘭被段千裏看得有些發毛,他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段千裏嚴肅的盯着黎風蘭,他搖了搖頭若有所思的說:“和你沒有關系,我只是忽然想到……難道孟臨洲這個人,也有大逆不道的想法?”
此時一陣清風吹來,掀開了帷帽一角。
段千裏看到,黎風蘭竟然朝自己微笑了一下,接着緩緩吐出四個字:“思想龌龊。”
……
此次下界歷練的人數衆多,而這麽多人,自然是要兵分幾路的。
黎風蘭畢竟“特殊”,他直接被分到了由莊之夏親自帶領的隊伍中。
也不知道段千裏耍了什麽手段,居然也跟了過來。
為了方便大家趕路,莊之夏直接催動一只靈舟行于雲海之上。
沒過多場時間,靈舟就飛離了天眠宮。而望着下方零星出現的凡間城鎮,黎風蘭忍不住問道:“莊師姐,我們這一趟是去哪裏?”
黎風蘭上一世從不和宗門的弟子一起行動,更不會刻意去完成什麽任務,因此出宗門之後,他的确有些好奇。
莊之夏說:“我們的目的地不遠,溪後城你知道嗎?”
“溪後城……我知道了。”
這不就是自己要埋下盒子的地方麽。
看來這一趟,果然是邱晚游安排的。
聽到這三個字,坐在靈舟邊上的段千裏不屑的冷笑了一下,黎風蘭本人卻沒有多大的感覺。
畢竟他已經習慣了邱晚游這性子——只要邱晚游想的,那便一定會做。
在莊之夏走後,坐在舟邊的段千裏總算起身走到了黎風蘭的身旁。
這個時候乘黃也悄悄從黎風蘭的袖子裏探出了頭,好奇地朝舟下看去。
黎風蘭聽到,段千裏忽然對自己說:“沒想到飛升這麽久,邱晚游還和當年一樣。”
“什麽意思?”
要是黎風蘭沒有記錯的話,段千裏根本就沒有見過邱晚游。
他今天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才會這樣說?
“你知道他當年是什麽樣子嗎?”黎風蘭的語氣裏帶着濃濃的懷疑。
而聽到黎風蘭的問題,段千裏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天眠宮的普通弟子。
他這樣的身份,不能對邱晚游表現的太過熟悉。
不過話已經說出口了,段千裏只好改口說:“我這是從他當年的行為,還有旁人對他的描述中猜的。”
段千裏打了個哈欠說:“放眼天眠宮,甚至于整個修真界。還有哪個師尊和他一樣,把徒弟留在自己身邊,等到元嬰期才放出去的?”
畢竟當了千年的死對頭,黎風蘭習慣了反駁段千裏,于是對方的話音剛一落下,他就說:“……他或許是想讓徒弟安心修煉?”
“三百年,”段千裏慢悠悠的說出了這三個字,“他和黎扶月兩個人,在雪域梅洲呆了整整三百年。若不是黎扶月天資出衆,三百年就結嬰的話,那這朝夕相處的時間,恐怕就不止三百年了。”
黎風蘭沉默了下來,他忽然覺得腦子有點亂。
只聽段千裏又嘆了一口氣說:“你怎麽和黎扶月一樣蠢?”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段千裏這妖怎麽搞起人身攻擊了?
黎風蘭的語氣一瞬間變得極其冰冷,不過段千裏并沒有受到影響。
只聽男人幽幽說道:“不但強行将人留在身邊三百年,甚至他還故意把黎扶月,養成不知世間疾苦的樣子……”
段千裏的話,就像一根刺,猛地紮到了黎風蘭的心上。
就算他們是死對頭,可這一刻,黎風蘭還是忍不住仔細地思考起了段千裏的話。
邱晚游一直将自己留在他身邊,真是像他說的那樣,為了自己好嗎?
這邊,黎風蘭認真思考着這個問題,而在另一邊,段千裏已經開始總結自己的發言了。
“要我說,邱晚游就是個罔顧常倫的變态!當時半個修真界都……”說道這裏,段千裏忽然停了下來。
等等,怎麽又是半個修真界?
這一次,黎風蘭終于忍不住追問:“半個修真界怎麽了?”
雖然有帷帽遮擋,看不清黎風蘭的表情。
但段千裏忽然覺得,對面的人有些危險。
他清了清嗓子,理不直氣也壯地說:“——都知道他對自己的徒弟,懷着怎樣的心思。”
段千裏本來就話多,經黎風蘭這麽一激,終于忍不住滔滔不絕地講起了那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