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黎風蘭為什麽會知道, 這道紫雷是給自己的,而非剛才那個踢枯枝的修士?
原因其實很簡單:黎風蘭上一世來禁地的時候,早就将什麽枯枝還有石子全部踢過一遍, 當時這裏可一點反應都沒有。
但是現在, 他剛一說初玄仙祖小心眼,這紫雷就降臨了下來。
黎風蘭忍不住看了一眼不遠處那一道還未完全散去的紫雷,忍不住默默地在心底裏吐槽:“說你小心眼, 就真的觸發禁制收到警告,那你不是小心眼還是什麽呢?”
說起來黎風蘭真不愧是已經死過一遍的人, 明明被初玄仙祖威脅的人是他,可除了腳步稍稍停頓了一下外,黎風蘭看上去好像并沒有受到這道紫雷的影響。
然而剛才被他吓唬過的那個普通弟子就不同了,劫雷剛一響, 他的膝蓋也随之一軟。
等下一刻, 那人已經跪在地上, 開始朝着劫雷的方向磕頭。
這磕頭的聲音頗響,就連已經走遠的黎風蘭都聽到了。
他背後這群修士裏,年紀最大, 資歷最深的就是莊之夏。
然而此時, 就連莊之夏的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
——此前她的确來過這裏幾次,可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奇怪的事情。
現在距離初玄仙祖飛升已有萬年左右, 這時間哪怕對修士而言,也太過漫長。
漫長到曾經與初玄仙祖活在同一個時代的人,要不早和他一樣白日飛升, 要不也已經再入輪回。
總之在修真界大多數人眼中, “初玄仙祖”早就已經成了一個僅存在于傳說中的人物。
如今看到這道紫雷, 所有人的心中, 都生出了一種魔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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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初玄仙祖真的存在啊……”不知是誰,忍不住将大家心中所想說了出出來。
“不得無禮!”有了剛才的經驗,莊之夏立刻出聲提醒。
下一秒方才說話那人就趕緊閉上了嘴巴。
停頓一會,見再沒有紫雷降下,他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人群一下安靜了起來,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小心翼翼地行走在禁地之中。
不過嘴上雖然安靜,可這一刻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在心中回憶起了有關“初玄仙祖”的往事。
說來也巧,就在他們穿過廣場後,眼前便出現了一大片浮雕壁畫。
這些壁畫上講的,就是天眠宮,乃至于整個修真界的歷史。
上一世的黎風蘭曾路過這裏無數次,但卻從沒有仔細看過那些壁畫。
今天被初玄仙祖的紫雷這麽一吓唬,黎風蘭總算是注意到了它們。
這裏的第一幅壁畫,畫的就是上古混沌期。
那時天地初生,誕生了許多天生兇獸。
它們與天地同壽,據說擁有能夠吞天滅地的力量。
但那時的天生兇獸不開靈智,只知道殺戮攻擊,混戰多年,逐漸走向滅亡。
數十萬年後,三界只剩下了最後四只天生兇獸在世。
這便到了第二幅壁畫所繪的時代——修士與四大兇獸共生的時代。
那剩下的四只兇獸,實力超群,但仍不改本性。
它們不斷相互攻擊,直到重傷陷入沉睡為止,而每每沉睡一次,就是上千年的時間。
也正是在這沉睡的時間中,人族得以喘息發展,有修士陸續飛升。
就在黎風蘭看完這幅畫的時候,他的耳邊傳來了某一位同門異常恭敬的聲音:“這位就是初玄仙祖……”
聽到他的聲音,黎風蘭也忍不住轉身,将視線朝着對方所指的那個方向落了過去。
第三幅壁畫上畫的那個人,就是初玄仙祖。
“怎麽只畫了背影啊,而且還看不太清楚。”看到這裏,說話的人語氣變得有些失望。
或許是怕他們又觸發禁制,聽到這句話後,莊之夏趕忙回答:“這壁畫是初玄仙祖飛升後繪制的,估計是繪制的人不知道他的樣貌吧。”
和這群關注“初玄仙祖長什麽樣”的人不同,黎風蘭的注意力都在壁畫本身上。
——仙祖飛升。
他是個前無古人,後暫未見來者的絕世天才。
初玄仙祖只用短短兩千年,便成功飛升得道,成為修真界真正的傳奇
而就在這短短兩千年間,身負“殺神”之名的他,還陸續殺死四只兇獸,為修真界博得太平。
由他留下的各種功法、仙器,更是數不勝數。
甚至包括天眠宮在內的修真界三大宗門,就是在他飛升前些年才創教,并同時将初玄奉為“仙祖”的。
初玄仙祖雖然沒有加入任何一個門派,可他直至飛升,都一直呆在天眠宮這裏。
這也就是為什麽天眠宮能夠成為修真界第一大門派,且屹立萬千年不倒。
看完這幅畫,黎風蘭便沒有了繼續向下看的興趣。
“哎……”順便,黎風蘭還輕嘆一口氣。
“黎師弟,你發現什麽了嗎?”見狀,莊之夏有些好奇地走上前問。
“沒什麽,”黎風蘭笑了一下,他實話實說道,“我只是忽然想起,千年前有個修士,天賦據說與初玄仙祖相差無幾……”
黎風蘭說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修仙之人,有幾個不對大道懷有向往?
盡管已經決定,這一世不再走上輩子的老路,安然度日就好。
可是在看到這幅畫,想起那些感嘆他天資的語句後,黎風蘭還是不免回憶起了上一世。
甚至他還不由自主的想到《天眠道生》裏,關于自己的最後一段話:“黎扶月半生烈火烹油,鮮花着錦,哪知到頭來,竟落得如此下場?”
是啊……
自己怎麽就落得這麽一個下場了呢?
黎風蘭雖然沒有說名字,可是這裏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講的那個人是黎扶月。
話說回來,盡管“黎扶月”在修真界名聲不好,但是天眠宮弟子卻不會當衆說他什麽——畢竟黎扶月差一點就當了天眠宮的掌門,甚至現在宗門中還有兩位仙尊,與他算是同門。
但是黎風蘭就不一樣了,他并沒有這方面的顧忌。
見大家都不說話了,黎風蘭頓了一下笑道:“算了,我不該提他。黎扶月是天眠宮的恥辱,不配與仙祖他老人家相提并論。”
天眠宮的恥辱——修真界其它修士,都這麽說他。但是在黎風蘭之前,還沒有人敢在天眠宮這麽說過。
所有人都被他的話語驚呆,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他怎麽敢在天眠宮這麽說?
但黎風蘭并不在意,說完話後,他便轉身向前走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天際,再一次傳來一聲巨響。
真是邪了門了。
黎風蘭:“……”
他看到,又是一道紫雷劈了下來。
怎麽又來啊!
自己剛才哪裏說錯話了?莫非又是“先祖他老人家”這裏。
不然還能是初玄仙祖警告自己,不能說黎扶月壞話?真是開玩笑。
黎風蘭思來想去,只能想到這一個雷點。
初玄仙祖飛升的時候。應該也就兩千歲左右吧。
與折騰了數萬年才勉強飛升的修士相比,他真的是年輕的不能再年輕了。
自己說他是“老人家”,一定惹了仙祖他老人——啊不,仙祖大人不開心。
“黎師弟!”這一次莊之夏的語氣異常嚴肅,“不許再在禁地胡說八道!”
聞言黎風蘭咬了咬唇道:“是,師姐。”
“好了,”莊之夏回頭看了衆人一眼,“都走吧,不要再在這裏逗留。”
衆人連忙點頭,再也不敢看剩下的壁畫一眼。
而就在将要離開這裏的時候,黎風蘭還是忍不住在內心吐槽道:初玄仙祖的的确确是個小心眼。
等了半天也沒有等來紫雷警告,确定初玄仙祖聽不到自己心中的話後,黎風蘭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天眠宮禁地極大。
黎風蘭一行人走了不知多久,還沒有到牧含桃圈養兇獸的地方。
一開始的時候,衆人還很興奮。畢竟宗門禁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來的地方,這一輩子可能也就一次機會。
然而被初玄仙祖他老人家的兩道紫雷一劈,再也沒有人敢興奮了。
此時這一行人的狀态,只能用“戰戰兢兢”這四個字來形容。
如果說其它人,還有那一點新鮮感支撐。那麽現在的黎風蘭,真是巴不得趕緊離開禁地。
初玄仙祖這個小心眼的人,他惹不起還是躲得起的。
就在黎風蘭一邊放空,一邊向前走去的時候,已經安靜了很久的隊伍,終于有人出聲了。
“那是什麽啊……”盡管只是輕聲對身邊人提問,可隊伍實在太過安靜,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前看去。
只見在正前方的視線盡頭處,出現了一座巨大的龛塔。
這座龛塔高達百丈,通體漆黑。
黎風蘭上輩子來過禁地很多次,可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一座巨塔。
哪怕那塔矗立于天盡頭,站在這裏的人還是感受到了自塔身上傳來的重重壓迫感。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黎風蘭的身後,有人一邊向前走,一邊輕聲數着那座巨塔。
數到這裏,他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是一百層?”那人疑惑地說,“我從沒聽說過哪裏有一百層的龛塔。”
其他人也都搖頭不語,顯然是已經被初玄仙祖那幾道紫雷,吓得不敢說話了。
當然,他們同時也是真的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
其實就在那人數數的時候,黎風蘭也在默默數着前方那座龛塔。
果然是整整一百層。
黎風蘭皺了皺眉,忽然喃喃自語道:“九為數之極。”
可是這座龛塔,卻突破了那個“極”。
……他想,自己似乎猜出了這座龛塔的用處。
這座龛塔的存在,是在與天争最後的一線生機。又或者說……它是想要打破天道,突破萬事萬物的極值。
這個發現,沒來由的叫黎風蘭激動了起來,他心跳的節奏,也因此加快。
“真是個瘋子……”他笑着輕聲說道。
這世上的修士們,一生謹遵天道,生怕一不留神觸怒它。
尤其天眠宮人,更是天道最忠實的信徒。
黎風蘭是真想知道,這個試圖打破天道規律的人會是誰,而他又是為什麽要這樣做。
一行人還在繼續向前走,他們距離那座巨大龛塔越來越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什麽心理原因。
離龛塔越近,黎風蘭就覺得自己體內的靈力,越是活躍……
在修真界,只有靈力精純,實力強大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若是靈根不淨,體內靈力枯竭的話,就只會感覺靈力滞澀難行。
黑色龛塔給人的壓迫感實在是太足。
黎風蘭沒有注意到,等走到這裏的時候,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臉色全部都變得非常難看。
——就連莊之夏也不例外。
只有黎風蘭一個,與其他人不同。
“咳咳……咳,師姐…莊之夏師姐……”隊伍的後方出來了痛苦的聲音。
原來是有一名修士,終于頂不住龛塔的威壓,嘴角邊都滲出了暗紅色的鮮血。
“你這是怎麽回事?”莊之夏也被他吓了一跳,她想了想說,“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吧,前面那個龛塔,是繞不過去的。”
莊之夏之前從沒有到過禁地的深處,更不曾見過這座巨塔。
實際上她現在也非常緊張,只不過是擔心引起衆人恐慌,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直到這個時候,黎風蘭才注意到,原來這裏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狀态都變得非常差勁。
莊之夏看上去是能好一點,可是臉色也已經變得蒼白起來了。
“師姐——”那個堅持不住的修士忍不住說,“我真的堅持……咳咳,堅持不下去了,”
莊之夏咬了咬牙說:“那先休息,我們在這裏等你一會。”
或許是過于難受,那修士又說:“牧含桃仙尊究竟為什麽要讓我們都來這裏?若只是辨認兇獸有無異常的話,師姐一個人不是也可以嗎?”
他的話音落下後,這裏不再有人回應。
嘴上雖然沒有說,但是其他人心裏也是這麽想的——當時他們都看到了兇獸潮,也看到了兇獸潮裏的兇獸模樣。
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來禁地裏面辨認、觀察兇獸,都是可以的。
“我就不信牧含桃仙尊,她不知道這座龛塔的古怪……”那人或許是難受到了極點,竟然忍不住埋怨牧含桃,“還是說,牧仙尊是特意讓我們來見識這座龛塔的?”
下一刻,他的話就被莊之夏的眼刀吓了回去。
那人是在故意嘲諷,但是他的話,忽然提醒了一下黎風蘭。
——牧含桃難道是有意讓他們這一行人,來這裏看這座龛塔?
一想到這裏,黎風蘭的手腳忽然變得冰冷起來。
畢竟很明顯的一點是,在這群人中,只有自己的反應,和其他人不一樣。
如果說牧含桃真的是專門引他們中的一個人,來宗門禁地看龛塔的話,那麽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他自己了……
可牧含桃到底是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見這一堆人都坐了下來,黎風蘭停頓了一下,他對莊之夏說:“師姐,這座塔似乎有些古怪,你們先在這裏休息……我上前去看看。”
不等莊之夏叫住他,黎風蘭就已經向前走去。
離龛塔越近,他便越是感受到自己的狀态正在逐漸變好。
現在黎風蘭只有築基期修為,雖然也算是修士,可與上一世相比,他總覺得自己對周圍環境的感知,和凡人沒有什麽區別。
但是離開龛塔越近,黎風蘭就越是覺得,自己正在慢慢向上一世的狀态靠攏。
此時的黎風蘭,視線中只有那一座龛塔。
他不知道,自己離開人群後不久,就有修士看着他所在的方向,瞪大了眼睛說:“诶!你們看那是什麽!”
——原來就在黎風蘭的頭頂處,有一團紅雲正在緩緩聚集。
說話的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臉不可置信的說:“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
“劫雲。”莊之夏突然開口,證實了他的想法。
“這……這都可以?”方才提問的人終于忍不住,仰望着蒼天說道。
黎風蘭逐漸靠近龛塔,他終于注意到了天空中的劫雲。
在看到它的同時,黎風蘭停下了腳步。
“劫雲?”
他記得自己好像只有築基中後期的修為……
黎風蘭好歹曾經是個大乘期修士,這點認知還是有的。
可是現在,天上的劫雲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他,自己将要渡劫了?
怎麽會這麽快!
“是龛塔。”黎風蘭皺眉朝那座黑色巨塔看去。
他已經百分之一百能夠确定,離龛塔越近,自己的修為便恢複的越快。
牧含桃果然是故意把自己引到這裏來的!
體內靈力逐漸充盈的感覺是很好,但是眼下明顯不是一個渡劫的好時間。
感覺到這座龛塔的古怪後,黎風蘭就站在原地,不再向前。
但此時好像已經有些晚了。
黎風蘭擡頭就看到,天上那團劫雲裏面,已經隐隐約約的出現了細小的閃電。
“不是吧……”
難道真的要在宗門禁地突破了?
與此同時,在禁地的核心處。
身穿妃色長裙的女人,正靜靜凝望關押兇獸的園子。
這些兇獸脾氣本身就不好,更別說它們已經被關百十來年。
牧含桃過來之後,那些原本正在沉睡的兇獸全部站了起來,朝她發出聲聲嘶吼。
但是女人并沒有一點點害怕的意思。
作為一個研究兇獸數千年的仙尊,她早已經見慣了這些東西。
但就在這個時候,牧含桃的表情忽然變得非常嚴肅。
女人猛地轉身,朝着兇獸園背後看去。
“劫雲?”顯然,就連牧仙尊都從沒有見過有人在禁地渡劫。
牧含桃一向獨來獨往,不過這片禁地裏除了她外,還另有一個專門負責看管此處的仙君。
劫雲出現後不久,就有一個黑衣人來到了兇獸園邊。
他朝牧含桃行禮,說:“牧仙尊,談以塔那邊,似乎有弟子将要渡劫。”
語畢,見牧含桃沒有說話,那位仙君有些為難的擡頭說:“若是劫雷不小心劈到談以塔上,恐怕會生出什麽意外,所以我想不如——”
他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牧含桃就搖頭道:“不要打斷他,你就當什麽事都不知道。”
“……是,仙尊大人。”
眼前這名負責看管禁地的仙君,比誰都明白談以塔有多危險。
但見牧含桃都這麽說了,他自然不會多言。
“你去忙吧,談以塔的事情,全部交由我來處理。”牧含桃說完這句話,就消失在了兇獸園前。
至于那位仙君,他則不由擡頭,有些複雜地朝着劫雲看去。
他看管禁地,已有好幾千年。
千年前,牧含桃雖然也一直呆在禁地裏。但除了兇獸園這邊出現異樣時,她會出來看看外。女人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閉關。
哪怕自己與牧含桃同處一片禁地,之前的兩千多年裏,他也只見過對方不下三面。
直到千年前……
宗門禁地裏忽然出現了一座巨塔,一直死閉關的牧含桃竟開始頻繁出關。
短短千年時光,他就見了牧含桃幾十次之多。
不想便知,牧含桃頻繁出關,一定與那座塔有關。她就好像是在替某人,定期看守這座巨塔……
所以現在仙尊自己要去處理有關那座塔的事,他當然不會插手。
此時此刻,那座黑色巨塔之前。
眼見着空中的劫雲越來越厚,黎風蘭只能迅速坐在原地調息。
“九九天劫……”憑借豐富的渡劫經驗,黎風蘭一眼就認出,自己這一次要歷的,正是一場九九天劫。
可他現在明明只有築基期的修為!真的值得這麽隆重麽?
黎風蘭長嘆一口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認命等待應對一會的劫雷。
他想:自己這一次,恐怕要在天眠宮搞件大事了。
“算了”黎風蘭輕嘆一聲,自暴自棄的說,“天塌下來,有師尊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