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三章

林朝塵的回憶, 開始于黎風蘭走火入魔的那一年。

彼時天眠宮的掌門,還不是蔣意昶。

那是天眠宮創教後的第二位掌門,世人稱其“關然仙尊”。他是修真界最有威望的修士之一, 只可惜多年前渡劫時大傷根基。

關然仙尊眼見自己這一世飛升無望, 便将更多的精力,投在了天眠宮以及整個修真界上。

他本來非常看好黎扶月, 一直将黎扶月視作第二個初玄仙祖, 希望他光大門派。可沒想到,黎扶月竟然走火入魔,走上了一條與初玄仙祖相反的路。

關然仙尊太了解黎扶月了,他知道若是黎扶月走火入魔,徹底控制不了自己的話,對修真界而言, 該是一場多麽大的災難。

于是在身死道消前, 關然仙尊下令, 要下一任掌門蔣意昶與門內所有人,甚至必要時合全修真界之力殺了黎風蘭,永絕後患。

作為天眠宮的掌門,他不能拿整個修真界去賭。

也正是在關然仙尊死後, 林朝塵清楚地意識到——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他糾結一番, 最終假裝與師兄割席,加入了代表全修真界利益的那一方, 但遲遲沒有什麽行動。

不得不說, 林朝塵演技不錯,且很懂得把握尺度。修真界人都知道, 林朝塵與師兄關系極好, 要是他一開始就對殺黎扶月這件事表現的太過熱情, 那麽一定不會有人相信。

在黎扶月走火入魔的這些年裏,林朝塵沒有落井下石,也沒有随修真界衆人一起圍剿師兄。他只是默默斬殺兇獸,并處理黎扶月走火入魔後留下的爛攤子。

因此在這幾年中,林朝塵不但沒有像孟臨洲那樣,受到懷疑,甚至還博得了一個“君子”之名。

直到“伏神陣計劃”被人提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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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的是,從前的邱晚游絕對是個好師尊。

邱晚游的父母,一位是劍修,另一位則是法修。因此他并不只會劍術,甚至還懂得丹藥與陣法。

而身為師尊的邱晚游,在飛升前也将自己會的這些東西,仔仔細細地教給了兩個徒弟。

伏神陣極其複雜,并不是一兩個修士就能布好的。

于是在這個時候,修真界衆人終于想起了林朝塵。

幾經推脫,林朝塵最後還是為了修真界大義,參與了這個計劃,并成為了主要布陣者之一。

——但這只不過是表面。

林朝塵最終的計劃,其實是在伏神陣中動手腳。

被他動了手腳的陣伏神陣,只能讓黎風蘭重傷,最重要的是,陣法的力量還能反噬修真界所有參與布陣的人。

林朝塵不愧是邱晚游親傳弟子,他竟在此時生出了和師尊一樣的念頭。

一旦伏神陣出問題,其他人勢必受到反噬,暫時沒有辦法顧及黎扶月。自己就能趁機将師兄帶走,藏起來……藏到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的地方。

其實《天眠道生》中志高行潔的主角林朝塵,自千年前就已經活在僞裝之下……

林朝塵早就對師兄産生了不該有的欲望,而黎扶月被修真界追殺的那幾年,以及他驟然自雲端跌落的身份,和狼狽的模樣,則催化了林朝塵的邪欲。

他以為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

可是當天還是出現了意外,黎扶月忽然掙脫了鎖仙鏈,為博得修真界信任,林朝塵最終還是按照其他人的要求,提劍進入了雪域梅洲,親手震碎了師兄的心魂。

然後伏神陣開啓了。

林朝塵原想,等伏神陣開啓,自己順利将師兄救出後,就向黎扶月道歉。

往後的千萬年裏,自己都将會和師兄待在一起。師兄或許一天、兩天不會原諒自己,但十年、二十年,他終有一天會原諒的。

畢竟到那個時候,師兄的世界只有自己。

可是伏神陣啓動的那一刻林朝塵就發現——自己動的手腳沒有起作用,陣法居然順利運行了!

……

雪域梅洲的大火,燒化了空中的鵝毛飛雪。

“啊——”烈火間傳來男人悲怒交加的長嘯一聲。

跪在地上的林朝塵忽然拔劍,慘笑一下,毫不猶豫的将劍刺入了自己的心口處。

“就是這把劍……就是這把劍……”它在幾個時辰之前,刺入了黎扶月的心口,而現在也毫不留情的刺傷了它的主人。

劍刃還是那麽的冰冷。

本命靈劍意識到自己傷害了主人,不由發出一陣悲鳴,嘗試着從傷處掙脫出來。可林朝塵依舊按着長劍的劍柄,感受着劍刃在自己心間不斷震顫。

這一刻,他好像愛上了這種感覺。

他慢慢地倒在雪地上,望着漫天大雪,不斷重複着“對不起”這三個字。

林朝塵本是可以阻止伏神陣計劃的,若他不加入的話,伏神陣必然無法在短時間內順利布好。

但是他對自己太自信了,林朝塵最終還是選擇了在陣法上動手腳。然而習慣了被命運眷顧的林朝塵,這一次居然失敗了。

他這千年的人生中,并沒有多少次失敗的體驗。可正是這難得一次的失手,卻叫林朝塵永遠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

林朝塵覺得,是自己不夠強大,這才殺了師兄。

他這一生,從未像今天這樣接連失敗。

男人慢慢将沾了血的長劍,從自己的胸口處抽了出來。他在恍惚間,好像又于霧梅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在千年前黎扶月魂飛魄散的這一天,林朝塵便因執念,産生了心魔。

——他想擁有更加強大的力量,他還想複活黎扶月。

同樣是這一晚,天眠宮的禁地中,出現了一座黑色巨塔。

而這些全都是黎風蘭不知道的故事。

最近幾天,修真界勉強算風平浪靜。

除了孟臨洲仙尊回雪域梅洲的事情,令人震驚了一把外,并沒有什麽大事發生。

但是這樣的平靜生活,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因為明心宗的人,終于忍不住來搞事了!

明心宗弟子一直認為,程渡安還有他們的副宗主,已經死在了天眠宮。因此本就不服天眠宮的他們,越發仇恨這個門派。

這樣的情緒,是壓不住的。

前陣子得知邱晚游下界,明心宗不敢輕易挑事。現在看到邱晚游下界之後,好像并不關心修真界的事,他們總算是動手了。

也不知算不算巧,前來破壞天眠宮結界的他們,選中的結界,正好是密光山後的那一片。

這天子時,黎風蘭被乘黃喚醒。

一直窩在黎風蘭頸邊的它感受到了結界的異樣,那雙冰藍色的的眸子,猛地于深夜裏睜開。

靜靜觀察一會後,乘黃終于轉身,它搖了搖黎風蘭的袖子,提醒了起來:“嗷嗷嗷!”

“怎麽了乘黃?”

黎風蘭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此時已經是元嬰期的他,不必再像之前一樣按照凡人的作息休息,但是之前幾年養成的習慣,一時半會間還是改不掉。當然最重要的是,黎風蘭的傷還沒有養好。

黎風蘭睜眼之後就看到,乘黃好像有些着急。

“結界……”下一刻他自己也發現了問題。

有人正在攻擊天眠宮的結界!

且受到攻擊的位置,應該就在密光山附近。

“這是什麽運氣啊。”黎風蘭不由吐槽了一聲,他趕緊換了一件衣服,朝着屋外走去。

——密光山位于天眠宮邊緣地區,本身是個很不起眼的地方。

沒有想到,就在這短短幾個月時間裏,不但林朝塵從天而降正好落在了這裏,甚至有人攻擊天眠宮,也選了這個位置。

黎風蘭出門後看到,密光山依舊和往常一樣漆黑一片,而密光山頂上的結界內外,已經滿是修士。

雖然剛才醒來,黎風蘭還是一眼認出,結界外的那些人,全部都是明心宗的修士。

……明心宗怎麽派了這麽多人,還是說其中有不少是傀儡?

在黎風蘭疑惑的時候,就見頭頂處的結界忽然紅光大盛。

這光亮異常刺眼,他下意識地伸出手,用袖子遮擋了一下。

而在黎風蘭将手放下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一個黑影穿透結界,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黎風蘭:“……”

等等,難不成明心宗的人不是來雪恥,而是來抓我的?

作為一個劍修,面對危險的時候,黎風蘭本能地将靈劍喚了出來。

并且這一次,他吸取被孟臨洲識破身份的教訓,全程用的都是天眠宮常見的劍術。

然而剛剛過了兩招,黎風蘭就立刻向後退去。

他發現,自己的對手就是程渡安本人!

盡管男人僞裝了一番,可是程渡安用的靈力,是偷黎風蘭的。

他是不會認錯的……

這麽看來,應該是不久前溪後城被刺的那一劍出了問題。

程渡安真氣逆行嚴重,現在他終于忍不住親自動手,與自己換血了。

“你是誰?”黎風蘭一邊與他過招,一邊作沒有認出的問。

同在這一刻,在月光的照映下,黎風蘭的面容也清晰了起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這張臉的那一刻,正在與他過招的程渡安還是停頓了一下。

“看劍!”趁着這一下,黎風蘭立刻出劍,狠狠地刺入了程渡安的肩膀。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打不過偷走了一整顆道心的程渡安,但是這并不代表黎風蘭會放棄一個報複對方的好機會。

聽到長劍刺破皮肉的聲音,黎風蘭的心情,也随之好了一點。

既然是程渡安親自來抓,那自己應當是逃不了了。

不過這也并非是一件壞事。

黎風蘭想,他也該是時候,将自己的道心取回來了。

剛剛想到這裏,程渡安就出掌向對面人的心口處拍去。黎風蘭眼前一黑,徹徹底底地暈了過去。

……

明心宗的影殿內,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不知什麽時候居然放上了一張床鋪。

而身着紅衣的程渡安,竟然也沒有像他原想的那樣,将人抓來直接與自己換血,徹底平複那顆道心。

此時他跪坐在地上,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地從床上人的臉龐撫過。

“扶月……扶月……”

黎風蘭剛一清醒,就聽到了這幾句話。

順便下一刻,也感覺到有人正在摸自己臉頰。

那晚看到程渡安的時候,黎風蘭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感受到臉上那古怪癢意,他還是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樣的感覺,讓黎風蘭想起了自己不久之前,在雪域梅洲密室裏面看到的林朝塵。

現在換了一個地點,躺在床上的人還是自己,而畫面還是這麽的熟悉。

“扶月……”

黎風蘭沒有睜眼,但是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長發被人輕輕地拿起了一縷。

那個人似乎正在……聞他的頭發。

變态啊!

程渡安怎麽比林朝塵還變态。

本打算趁着這個機會,想辦法将自己道心弄回來的黎風蘭,在體會到程渡安的變态後,都不由有些後悔。

程渡安不是應該被自己道心反噬嗎?

他怎麽有這個鬼興致,聞起了自己的頭發啊!

黎風蘭剛想到這裏,跪坐在他身邊的男人,就慢慢地将手中的那一縷發絲放了下來。

房間裏面忽然沉默了起來,而黎風蘭心間的緊張情緒,卻在一點點擴大。

就在他神經最最緊繃的時候,黎風蘭的耳邊傳來了程渡安的一聲輕笑。

“不要裝了,我知道你醒了。”

黎風蘭:“……”

他默默在心裏給自己打了打氣,終于睜開了眼睛。

好歹活了兩世,看到程渡安後,黎風蘭立刻裝作吃驚的樣子說:“你是……明心宗的程渡安?”

“別怕,”程渡安果然不疑有他,男人又伸出他那雙極其冰冷的手,摸了一下黎風蘭的臉頰,“……不愧是他的同族人,你連眼神,都與他非常相似。”

“你要做什麽?”黎風蘭看着對方,強裝鎮定地問道。

“我不想做什麽。”程渡安笑着搖了搖頭。

趁着這個時候,黎風蘭終于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這裏非常空曠,應該是一間大殿,最奇怪的一點是,殿內居然一扇窗子都沒有。

想來這一間大殿,應該就是程渡安這麽些年來藏身的地方了。

一個本來就有問題的人,在不見光的房間裏呆一千多年……那他只能變得更加變态。

程渡安又開口了:“實不相瞞,我将你帶過來,本身是要殺了你的。但是——”

“但是什麽?”黎風蘭咬牙問。

“但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程渡安站了起來,背對着黎風蘭揮了揮袖。

下一刻一個小小書案,就出現在了黎風蘭的面前。

“你要做什麽……”黎風蘭發現,自己是真的摸不透程渡安的想法。

“我做什麽,你馬上就要知道了。”程渡安笑了一下,從書案上拿起一支極細的筆。

重生過的黎風蘭,心态好了許多。甚至看到程渡安提筆,他還忍不住在心中和自己開起了玩笑——難不成程渡安想要用筆戳死我?

那怕是有一些難度。

只見男人慢慢地坐在了書案前,用筆尖蘸了蘸案上那一小碟朱砂。

他沒有說話,只是拿着筆起身走到了床榻前。

程渡安又一次跪坐了下來,且半個身子都趴在了床邊。

黎風蘭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雖然現在身體還不太能動,但是黎風蘭仍舊花費全身的力氣,嘗試着離程渡安遠一點。

身着紅衣的男人,看向黎風蘭的眼神非常溫柔,但是這樣的溫柔,卻也有些滲人。

“別動。”見黎風蘭想朝內移,程渡安立刻收起了笑意。

他伸出左手,狠狠地捏住了黎風蘭的下巴。

程渡安的手勁很大,想來只用這一下,黎風蘭的下巴就已經青掉了一塊。

“程渡安,你到底要做什麽?”黎風蘭咬牙問道。

紅衣人沒有說話,他死死地捏着黎風蘭的下巴,左右将黎風蘭打量了一會。

過了一陣子,程渡安執筆的那一只手,也慢慢地擡了起來。

看着那根蘸了朱砂的筆,黎風蘭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但是他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來。

黎風蘭的額間,忽然傳來一股清涼的感覺。

他愣了一下,稍稍停頓過後,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這一眼,正好與程渡安的目光相對。

只見身穿紅衣的男人,此時正拿着那支筆,異常認真地在自己的額間描摹着什麽。

……這個位置,正是自己上一世額間那抹道印所在的地方。

道印這東西,本身只有從小修習無情道的人才會有。

它意在提醒修士,無論身處何地,遇到什麽樣的問題,都要穩固道心。

黎風蘭雖然不是無情道修士,可他剛去天眠宮的那一年,始終記挂着人界的事情,一直沒有辦法好好修行。

于是邱晚游就動手,在黎風蘭的額間,留下了這一個道印,權作提醒。

程渡安的動作非常輕柔,他一點一點的在黎風蘭的額頭上描摹着。過了好久,終于戀戀不舍的放下了手中那支筆。

“好了,”程渡安轉身随手将筆丢在案上,“這下有七八分相似了。”他看着黎風蘭,輕聲說。

影殿非常空曠,程渡安的那一句話,也随之在殿內回蕩了起來。

重生之前,黎風蘭在《天眠道生》的評論區學到了很多新知識,新詞語。

看到程渡安現在這樣子之後,有兩個字于瞬間從他腦海深處蹦了出來。

替身。

等等等等……我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正在黎風蘭于心中反複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的時候,原本空空蕩蕩的大殿裏,竟又出現了一個檀木衣架。

而衣架上,則挂着一身黎風蘭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衣袍。

那是一件白色的疊錦長衫,其上還繡着一點點金色的紋樣。

……熟悉的疊錦長衫,再配上額間的道印。

剛才哪裏是自己想多了,程渡安這分明真的是在将自己往黎扶月的樣子打扮!

黎風蘭看出了這一點,而程渡安也沒有隐瞞他的意思。

“穿上它,再配上白玉劍……你真是這世上,我見過的與他最像的人。”男人笑着說道。

紅衣人從床邊站了起來,他慢慢地走到了衣架旁,一把将那件衣服拽了下來,最後滿心懷戀的擁入了懷中。

“你要是想多活幾天的話,就換上這件衣服,”程渡安把衣服扔到了黎風蘭的身上,接着輕聲說道。

程渡安這變态,他果然是要自己扮做黎扶月的樣子。

平心而論,程渡安長相不錯,他五官明豔,要是正常起來的話,絕對也算是風流倜傥。

可是黎風蘭現在看到他這張臉,就覺得惡心。

上一世的自己遇到過不少白眼狼,但是程渡安卻還是這一堆白眼狼裏,最最“出類拔萃”的一個。

雖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甚至自己也打算暫時配合程渡安,等對方放松警惕的時候,再想辦法取回道心。

可是黎風蘭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他咬了咬牙問:“你要我扮成黎扶月的樣子?”

程渡安好像并不意外黎風蘭猜出自己的目的。

他笑了一下說:“是。你沒得選。”

“如果我了解到的沒有錯的話,明心宗的程渡安仙君,當年應該也是追殺黎扶月的一員吧?”

聞言,程渡安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非常誇張,在空蕩的大殿裏顯得格外詭異。

過了好半天,程渡安終于冷靜了下來。

他走來輕輕用手背拍了拍黎風蘭的臉說:“沒錯,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他走火入魔,若不是走火入魔,他現在應該就在上界了吧……可是現在……”

程渡安的目光中透着幾分瘋狂的意思。

他在黎風蘭的注視下,緩緩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處。

過了一會後,程渡安這才看着黎風蘭的眼睛說:“可是現在,他是我的一部分。”

“……”變态啊!!!

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黎風蘭,表面上非常冷靜,但是心中已經完全被“變态”這個兩個字刷滿。

“你到底多恨他——”

黎風蘭後面的話沒有說完,程渡安就伸出手去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我愛他。”男人輕聲說道。

“什麽……”是我理解錯了嗎?

還是說我對“愛”這個字的理解有問題???

“黎扶月當年在秘境中救了我一命,他是這世上,第一個拿我當朋友看待的人,我怎麽會恨他呢?”程渡安趴在床邊,他看着黎風蘭的這張臉,滿心懷念的輕聲說道。

程渡安的神情在這一刻溫柔了下來,就像忽然是陷入了熱戀。

黎風蘭覺得,自己真的是完全搞不懂變态的腦回路。他深吸一口氣,向程渡安問:“可是你當年帶領明心宗人,一直在追殺他。”

“哈哈哈哈是啊。”程渡安笑着站了起來,他那張臉在身上這件紅衣的映襯下,竟然顯出了幾分猙獰感來。

程渡安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是這一千多年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人聊過天了。

再加上此時躺在這裏的黎風蘭,與上一世的黎扶月已經有七八分相似,程渡安的話,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我愛他,所以自然不能放他一人飛升……他怎麽能丢下我,一個人飛升上界?”程渡安這句話,是用氣聲說出的。與其說他是講給黎風蘭聽,不如說是講給自己。

他又看了黎風蘭一眼說:“黎扶月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哪怕死了,也是我的。他去上界,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所以這與他死了,又有什麽區別呢?”

程渡安的邏輯,黎風蘭算是明白了。

——他似乎是覺得,黎扶月要不是死,要不就是飛升。反正無論是哪一個,自己這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對方了。

那麽既然得不到他,不如就将他毀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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