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渙州府說是州府,其實不過北境邊陲小鎮。
百年前劃的府名,後來常年受外族侵擾,百姓陸陸續續搬離,如今剩了百餘戶。胡人年年來犯,專挑這樣的小關隘擄掠。
軍情一來,将軍府就變得燈火通明,瀚州知州肖平、城內的參将都在其列,悉數以岑夜闌為中心。
這是元徵第一次離戰事這麽近。
手中的茶水已經涼了,他坐在一邊,漫不經心地聽着他們商談軍情。元徵既是監軍,也是皇室,沒人能趕他。他不出聲,岑夜闌也默許了,其他人自然只當做沒看見。
夜已經深了,元徵卻沒有絲毫的困倦,只是看着燭火下的岑夜闌。他神情冷靜,有條不紊地調兵遣将,統籌下令。
當晚來了幾個斥候,步履倉促,一聲一聲“報——”如同催命一般,漆黑長夜多了幾分壓抑緊張的氛圍。那天遇襲的不單單是一個渙州府,還有玉屏關,隴沙堡,來勢洶洶,可見所圖不一般。胡人已經整整五年沒有這樣的大動靜了。屋中将領邊官有脾氣暴的,已經按捺不住了,也有幾個面露凝重。
元徵冷眼旁觀,心想,不怪朝中多有彈劾岑家的,疑他們擁兵自重,怕生了反心養虎為患。這些領着朝俸的文官也好,武将也罷,竟都聽岑夜闌的,就連瀚州知州都不例外。
岑家是大燕壁壘,是大燕無往而不利的利刃,可一旦他們有別的心思,對大燕而言,無疑是大患。
等他們陸續退去的時候,已經是五更天了。
屋子裏只剩了元徵和岑夜闌。
岑夜闌擡手按了按眉心,這才發現元徵竟還留在這裏,一雙眼睛正看着他,他放下手,淡淡道:“殿下可有話要說?”
元徵打了個哈欠,說:“岑将軍思慮周全,籌劃大局,我有什麽可說的。”
他看着岑夜闌,似笑非笑,“你放心,我雖然混賬,卻也不至于拿家國大事當兒戲。”
岑夜闌不鹹不淡地說:“如此最好。”
元徵看了他一會兒,岑夜闌不閃不避地看着他,生生看得元徵心頭沒來由的一梗,冷了臉轉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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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一開,瀚州城中巡邏的兵卒都多了,百姓早已習以為常,閉門不出。
京城裏來的這幫纨绔卻覺得發悶,只覺得岑夜闌小題大做,不過如此。瀚州是北境重地,胡人年年來犯,從來不曾越過瀚州。戰事既遠,又何必如此鄭重其事,無端聳人聽聞。
可不過三日,隴沙堡失陷,玉屏關僵持不下,這幫纨绔漸漸白了臉,開始坐立難安起來,更有撺掇沅元徵回朝返京的。
元徵一直不願意待在北境,這回卻不做聲了,被吵得煩了,直接把人踢了出去,冷冷道再在這兒危言聳聽,不等胡人,我親手殺了你。
直到那一日,岑夜闌領兵出城。
岑夜闌是北境主帥,尋常戰事只消坐鎮後方,大可不必他親自上陣。
元徵要求同行。
下人去牽馬了,齊銘一身甲胄,跟着岑夜闌身邊。
岑夜闌沉着臉,冷冷道:“這是上戰場,不是你慣去的獵場演武場,戰場上流矢箭弩,刀槍斧戟,稍有不慎就是身死當場!”
他話裏藏不住幾分輕視和不耐,元徵抿緊了嘴唇,冷聲說:“我是監軍,自當随軍同行,岑将軍如此百般阻撓,莫不是心虛,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在一旁的方靖本想勸,被元徵一道眼風掃過來,将話吞了回去。元徵一向如此,他當真要做的事,誰都攔不住。
馬牽來了,岑夜闌不想再和元徵争執,他翻身上馬,高高坐在馬背上,直接吩咐親兵軟禁元徵一行人。
元徵沉下臉色,盯着岑夜闌,說:“岑夜闌,你當真以為他們攔得住我?”
岑夜闌一言不發。
眼見着二人氣氛越發劍拔弩張,方靖硬着頭皮上前了一步,輕輕叫了聲,“岑将軍。”
“我保證,我們去了絕對不會幹擾軍務,”方靖說,“殿下的身手您也是知道的,足以自保,我們只遠遠地看着,不會給将軍帶來任何麻煩。”
“殿下,是不是?”他拿手肘撞了撞元徵。
元徵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岑夜闌目光落在方靖身上,慢慢地又看向元徵,擡了擡手,橫在他們身前的親兵才撤開。
岑夜闌倏然扯了扯嘴角,看着元徵的眼睛,語氣清淡又藏着股子刀鋒似的銳利,說:“殿下,戰場刀槍無眼。”
“你可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