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岑夜闌一回瀚州,瀚州城軍心大定。蘇沉昭見了岑夜闌的傷,臉色都變了,皺着眉頭,撸起袖子把圍着他的人都哄了出去。

他這人看着呆,又像沒脾氣的軟柿子,可一旦涉及病人,卻固執得要命,誰的面子都不給,就連元徵都被他推了出去。

蘇沉昭把岑夜闌一頓數落,他一着急就結巴,開了口,話也說得艱難,“怎,怎麽這麽嚴,嚴重?”

“這樣重——重的傷,”蘇沉昭有些生氣,手上卻很輕,揭開他的衣裳,看着那身裹着紗布的皮肉,“你回,回來也不找我!”

岑夜闌靠在床頭,聞言安撫他,“不要緊,都是皮肉傷,你不要急。”

蘇沉昭眉毛皺得更緊了,“這也叫,叫皮肉傷?”

“傷再進一分就迫及肺腑,”他吃力地說完了一整句,指頭沾了點藥湊鼻尖聞了聞,說,“我,我給你的藥,藥呢?”

岑夜闌說:“走的急,沒有帶在身上。”

蘇沉昭道:“重,重新上藥。”

“沉昭,有沒有見效快一些的,”岑夜闌說。

蘇沉昭擡起頭,不悅地盯着岑夜闌,說:“我,我是大,大夫!”

岑夜闌無奈地笑了笑,他臉色蒼白,看着分外虛弱,“我擔心大哥。延勒手下有一支精銳騎兵,不好相與,大哥和延勒交戰,又是在野外,只怕——”

蘇沉昭不吭聲。

岑夜闌說:“到時延勒必定殺來瀚州。”

蘇沉昭道:“有,有別人,李景,景綽,讓他們去。”

“沉昭,”岑夜闌看着蘇沉昭,二人對視了一會兒,蘇沉昭不高興地說,“會留,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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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夜闌說:“不打緊,多這一道兩道,無妨。”

蘇沉昭道:“不是一道兩道……”他看着那大片的傷,半晌卻不說了,岑夜闌知道他已經應允,輕聲道:“沉昭,多謝。”

蘇沉昭看着岑夜闌,岑夜闌道:“若無你傳書給李景綽,我和元徵,只怕回不了瀚州。”

蘇沉昭說:“趙将軍說北境過不去,只有河東來人,我只認識李景綽。”

趙将軍是趙一青,他領軍欲往北滄,卻被舒丹攔在半途。蘇沉昭急壞了,差點一個人就騎馬去北滄,被底下人好說歹說拉住了。他一個大夫,醫術雖高,卻不通武藝,可謂手無縛雞之力。

蘇沉昭後來才想起李景綽,直接傳書給了他。

二人是李景綽年少時來北境相識的,後來河東發生時疫,蘇沉昭和他師父顧百憂去看診,彼時正是李景綽帶兵鎮壓民亂。

一來二去的,二人也有幾分交情。

岑夜闌眉宇之間有幾分疲憊,道:“他不遠從河東來北境,想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蘇沉昭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咕哝道:“我有什麽面子……這藥真不好”,他嘟嘟囔囔,岑夜闌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蘇沉昭于人情世故遲鈍至極,大抵他的天賦都在醫道了。

李景綽的斥候是第五日回來的,說,在函谷道發現了兩軍交戰之所,函谷關屍橫遍野,定然經過一番苦戰。

斥候道:“我等翻遍函谷關中屍首,并未發現侯爺。”

岑夜闌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啞聲道:“其他地方找了嗎?”

斥候說:“方圓十裏,都找過了,不曾發現任何蹤跡。”

岑夜闌沉默不言。

李景綽輕聲道:“沒有蹤跡其實也未嘗不是好事,說不定侯爺已經在回城路上了。”

岑夜闌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岑墨是兩天前接回來的,小孩兒握着木槍,見了他高興壞了,稚聲稚氣地說,“小叔叔,墨兒這幾日和幾個哥哥一起守着百姓,他們都誇墨兒,有小叔叔和爹爹的風範。”

岑夜闌摸了摸他的腦袋,說:“墨兒真乖。”

“有沒有吓着?”

岑墨搖了搖頭,又點頭,小聲道:“墨兒看不見爹爹,也看不見小叔叔,就有一點兒害怕,只有一點點。”

“小叔叔,我爹爹呢?”

岑夜闌沉默須臾,輕聲說:“爹爹晚些回來。”

岑墨恍然道:“像小叔叔一樣嗎?爹爹說小叔叔晚些時候就會跟來,小叔叔現在回來了,爹爹也要晚一些就會回來。”

岑夜闌喉頭動了動,卻不知說什麽。元徵在一旁道:“小家夥,你小叔叔要休息了。”

岑墨噘了噘嘴,道:“墨兒要和小叔叔一起休息。”

元徵道:“不行,萬一你睡覺不老實,踢着你小叔叔怎麽辦?他身上有傷,要好好休息。”

岑墨望着岑夜闌,他臉上透着股子病态,岑墨又看向元徵,說:“那你怎麽不走?”

元徵好整以暇道:“我?我陪你小叔叔休息啊。”

岑墨道:“不行,小叔叔要好好休息。”

元徵說:“我睡覺不踢人,也不踢被子。”

一大一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岑墨氣鼓鼓地說:“不喜歡你!”

元徵笑盈盈道:“我要你喜歡做甚?”

岑墨被堵住了話,瞪着元徵,氣得不行。岑夜闌按了按眉心,說:“墨兒乖,你先和嬷嬷去休息。”

岑墨委委屈屈地哦了聲,卻還是乖乖道:“那墨兒明天再來看小叔叔。”

臨出門前他還瞪了穩穩坐着的元徵一眼,元徵笑眯眯地沖他揮揮手。

岑夜闌說:“你幾歲?還氣一個孩子。”

元徵懶洋洋地說:“好說,再有四個月就十九了。”

岑夜闌啞然。

元徵笑道:“怎麽,岑将軍要同我過生辰?”

岑夜闌沒搭理他。

元徵說:“岑将軍也太厚此薄彼,對着岑墨這般有耐心,對我卻寡言少語,我不過是比他虛長了十來歲。”

岑夜闌氣笑了,說:“四個月之後,殿下只怕已經遠在京都,天高地遠,我如何同你過生辰?”

“哦?”元徵笑了,“那岑将軍是想給我過生辰了?那便早些說嘛,我可以留在北境,必不會辜負岑将軍的一番心意。”

岑夜闌:“……”

書房中安靜無聲。

李景綽已經離開了,只剩下岑夜闌和元徵。

沉默半晌,元徵說:“北滄關火藥一事若和岑亦有關,那他便有通敵賣國之嫌。”

岑夜闌一言不發。

元徵看着岑夜闌,說:“岑将軍,你想好了嗎?”

岑夜闌艱難道:“岑家不會有通敵叛國之人。”

元徵神态卻很冷靜,說:“萬一有呢?”

岑夜闌擡起臉,看着元徵,過了許久,他才聽見自己說:“通敵叛國者,”岑夜闌頓了頓,短促地吸了口氣,一字一頓道:“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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