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元徵沒想到會得到這麽個結果。

元徵第一回 這樣喜歡一個人,喜歡來得洶湧,他甚至自作主張地想好了他們的以後。元徵不是傻子,他知道此前他對不住岑夜闌,卻想着,這麽些時日,岑夜闌或許對他不是無意的。

偏偏是假的,生死相托是假的,情濃缱绻吻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元徵想,岑夜闌這麽一個人,竟不惜折腰和他虛與委蛇,逢場作戲。

岑夜闌該有多厭惡他?

不堪想,元徵只消一想,五髒六腑都發疼,恨不得生生弄死岑夜闌,可他又舍不得。說來也可笑,這點舍不得,岑夜闌不稀罕。

元徵像個笑話。

他跑回北滄關和他同生共死時,沒準兒岑夜闌心裏還嫌他髒了他的路。偏他還巴巴地對岑夜闌說愛他,更像笑話。

元徵沒嘗過這滋味,又恨又痛還不甘心,心裏嵌了把鈍刀似的,細磋慢磨,一筆一劃都是岑夜闌。

方靖來時,元徵正一個人喝悶酒,八角涼亭,少年神色陰郁,腳邊已經丢了幾個酒壇子。他彎腰将地上的酒壇子都撿了起來,玩笑似的,說:“阿徵,怎的喝酒也不叫我?”

元徵靠着朱紅欄杆,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也不看方靖,兀自仰頭喝了口酒。

方靖在心裏嘆了口氣,他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卻也猜出大抵是個岑夜闌有關的。原本元徵糾纏岑夜闌,他就不贊同。

京中雖有貴族豢養妖童,并以此為風雅,可岑夜闌不是尋常人物。他手握北境數十萬重兵,乃北境主帥,國之壁壘,如若元徵只是想玩玩,大可不必招惹他。可若是認真的,那就更是要命。

元徵即便不争那至尊之位,将來他娶的,也只會是世家貴女,和岑夜闌這麽一個男人,能有什麽好結果?

方靖心思幾轉,臨了索性撩袍坐在他身邊,道:“好嘛好嘛,你想喝酒,兄弟陪你喝!”

元徵這才不鹹不淡地看了方靖一眼,仍舊沉默不言。方靖開了壇酒,和元徵碰了下,咕嚕咕嚕灌了大口。

北境苦寒,酒未溫過,頓時如同冷冽的刀子直接滑過喉嚨,方靖嘶的抽了口氣,悻悻然道:“阿徵,你要是心裏不痛快,咱們去尋痛快,一個人幹喝酒多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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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徵說:“不去。”

方靖看着元徵,又道:“程六前些日子發現瀚州城東市茶樓裏有個盲女琵琶彈的那叫一個絕,不比京都的差——”

元徵不耐煩地打斷他,叫了聲:“方靖。”元徵面色陰沉,生生看得方靖将話吞了下去,他有點兒委屈地嘟囔,“就是想給你尋個樂子,火氣這樣大作甚?”

元徵閉了閉眼,到底是沒有發作,淡淡道:“不必了。”

他丢下酒壇,起身朝外走去,方靖猶豫了一下,沒有跟上去。

蘇沉昭在給岑夜闌上藥。

岑夜闌在北滄關受了重傷,傷雖已經好了七七八八,可那身傷疤溝壑不平,看着極其駭人。蘇沉昭新調配了去疤的藥,親自盯着岑夜闌,才讓他無可奈何地解開上衣。

藥膏冰冷,蘇沉昭特意捂熱了,抹上後背腰腹微微泛着股子冰涼。岑夜闌低哼了聲,沒有動。

蘇沉昭嘟嘟囔囔道:“我早就同你說,急不得,若不用那劑烈方子,好的縱然慢些,身上這疤也不會這樣吓人。”

岑夜闌掃了眼,說:“吓人嗎?”

蘇沉昭認真地點點頭,“不過我瞧着心疼。”

岑夜闌莞爾,擡手摸了摸蘇沉昭的腦袋,蘇沉昭癡迷醫術,呆呆愣愣的,二人自小相識,岑夜闌已經将他看做弟弟一般照顧。不知怎的,他腦海中突然掠過一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将軍不心疼,我心疼,”少年語調親昵又熱乎。言猶在耳,岑夜闌恍了恍神,不可控地想起元徵那日通紅的眼睛,少年人臉色蒼白,不可置信,夾雜着委屈,失望,痛苦,諸多情緒。無論是年幼還是如今少年時,元徵這人總是驕傲的,如六月燦陽,不可一世,岑夜闌從未見他如此,當真傷了心一般。

“阿闌?”

岑夜闌猛地回過神,他看着蘇沉昭,蘇沉昭困惑地望着他,說:“我叫了你三聲,怎麽心神不寧的?”

岑夜闌道:“無事,在想北滄關重建一事。”

蘇沉昭不疑有他,噢了聲,又叮囑他:“每日早晚外敷兩回,不要忘記了。”

岑夜闌笑了笑,道:“好。”

蘇沉昭咕哝道:“你應的快,指不定就忘記了。”

岑夜闌說:“你特意配的藥,我怎麽會不用,”他說着,身上藥膏将幹,他把衣服拉上,還欲開口,門卻被人踢開了。

岑夜闌臉色一沉,擡頭看去,卻見元徵神情陰郁地立在門口,個兒高,背着光,一雙眼睛裏透着寒意和不善。

蘇沉昭皺了皺眉,說:“殿下,這是阿闌的寝居。”

元徵咂摸着那句阿闌,他是不知不覺過來的,一擡頭才發現自己到了岑夜闌的屋子外頭,正躊躇着,就聽見裏頭傳來說笑聲。

元徵心裏陡然升起一股無名火,瘋狂地在四肢百骸流竄起來,燒得他幾乎失控。

岑夜闌開口道:“沉昭,你先回去。”

蘇沉昭擡起眼睛,看着岑夜闌,元徵冷笑一聲,說:“怎麽,就這麽怕被人瞧見?”

岑夜闌臉色有幾分難看,道:“元徵,你不要胡言亂語。”

元徵說:“我胡言?”他涼涼一笑,審視着蘇沉昭,“岑夜闌,你對我百般厭惡,難不成是瞧中了他?”

“不過一個大夫,”元徵哂笑,心中嫉妒又不甘,想起二人頭一回時岑夜闌就躲去了蘇沉昭的藥廬,岑夜闌戒備心重,卻對蘇沉昭信任至極,寬衣解帶也不避諱。

酒氣上頭,元徵恨聲說:“他知道你那副畸形騷浪的身子麽?就這麽個人,他能滿足你麽,是他操你,還是你操他——”

話還未說完,一記耳光落下,生生打斷了元徵的話。

周遭皆是一靜。

岑夜闌手指尖仍在發抖,說:“元徵,你閉嘴。”

元徵臉頰吃了疼,腦子裏頓時清醒了幾分,看着岑夜闌難堪的模樣,心裏閃過一絲懊惱,卻越發氣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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