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這天,白喬起的很早,那時天還未亮,雞啼未起。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起的那樣早,或許是因為今天是新衣将要拿到的日子。

“多大的人了,期待身新衣服!”他嘲笑自己一句。

他正往桌上擺着早餐,不經意的一瞥,瞥向門外。而讓他定住了眼的,是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這時候厲禛正在門外猶豫着:時間尚早,不該打擾他休息,可屋內燈偏還亮着——在門外的,是看不見餐桌旁的。

這急的厲禛在門外來回踱步。

他看了許久,明白過來厲禛是在猶豫。可對方焦躁的模樣着實把他逗笑了,甚至忍不住低頭笑出聲來。

門外厲禛聽到了笑聲,放心大膽地推門而入,“好啊,白兄,你這是成心想要看我的笑話呢!”

他也不否認,而只回擊過去,“我還未追究你呢,你倒惡人先告氣狀來了。”

“不成不成!”厲禛并不心虛的揮揮手,“今兒啊,定是要讨白兄一頓飯吃才能好啊!”

“好好好”他點點頭“吃飯吃飯。”

吃罷早飯,兩個人便又去了成衣店。這次沒有太多的人需要等,很快拿到了。試了試大小正好,便也沒再多留。

倒是厲禛,靈機一動,快步往前走。

知道“萬福照相館”的牌子映入眼簾,他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要照相,他自然是樂意的。

都是一身嶄新的西裝,考究的面料和版式讓人平添了不少貴氣。

他照完了照片,有些累,坐在一旁休息,看着厲禛走上前去開始拍照。

他将厲禛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心裏不住的感嘆真是一副頂好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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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起茶杯,就要喝時,厲禛忽的朝這邊轉過頭來,他來不及躲閃,就這麽撞上了不遠處的目光。

不得不說,白喬清清楚楚的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兩下,三下……數不清多少下的心跳,和忘卻了的舉在唇邊的茶水。

厲禛的眼神溫柔,又帶着活潑和熱烈,他看見那雙熱烈的雙眼一點點彎了起來——厲禛在笑。

或許這就是出色的樣貌最可怕的地方,白喬只覺得自己被勾魂奪魄,而沒有絲毫反抗念頭,他心甘情願,就沉淪在這波光流轉的眼眸中。

厲禛的眼角生的微微上揚,本是攝人心魄的桃花眼,卻常常的盛滿了天真與誠懇。

眼睛是會替嘴巴說話的,甚至有的時候更勝一籌,他這樣無辜又輕快的看着你,勝得過世間一切的花言巧語。

白喬說到底是一個很感性的人,于是他時常的深陷于美的漩渦,又不自覺的去尋找。

無論是此刻亦或者經年之後他都說不上現在的感覺,是心動中夾雜着一絲的喜悅,是洶湧澎湃裏萬籁都掩去了聲息,是對藝術一樣的欣賞,卻又好似不一樣,與之前每一次的欣賞都不一樣,多了些,他說不上來也描述不出的東西。

他不記得時間的流逝,直到指尖微涼的觸覺将他喚醒。他才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厲禛身前。而厲禛一手托着杯底,這倒像是在喂他喝茶一般。

他驚慌失措的收回目光,不知該往那裏去看,只想躲避開厲禛眼中的炙熱,他聽見一聲——

“咔!”

白煙升起,這幅畫被保留了下來。

他後來沒有要這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被厲禛洗來放進了上衣的口袋。

拿過來的時候,他悄悄的瞄過一眼,照片上的厲禛微微笑的像個調戲姑娘的風流少爺,而自己面頰紅潤,只顧盯着茶葉含羞。

這教他怎麽能拿得了照片!自己這樣丢人的照片,該是少一張是一張的好,不,最好一張都不要有!

而他不知道的是,這張照片相館掌櫃極其滿意,在厲禛不懈的勸說下,被放在了櫥窗最顯眼的位置。

這天晚上,白喬卻輾轉難眠。

他迫切的想要睡着,卻又睡不着。

一閉上眼,全都是厲禛的那雙眼睛。

他想要忘記,卻越來越深刻。甚至于他發覺,睜開眼睛在黑夜裏還是能夠看得着,看的清清楚楚。

他翻來覆去,覆去翻來,想着橫豎睡不着,索性也不要睡了。

便穿了身棉袍,又覺初春夜間稍冷,外披上一件皮襖。

他走下樓,覺得口渴,便倒了杯水來喝。一聲咳嗽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朝着聲音來源的方向望過去,是姜掌櫃。

姜掌櫃已經年過半百,身材早走了樣,只挺着個圓潤的肚子,自然地露出和善的笑容來。白喬第一眼見到時便覺得,姜掌櫃若是披上袈裟,無人會不稱一聲“方丈”。

白喬出聲打聲招呼:“姜掌櫃,怎麽這麽晚還不睡啊?”

姜掌櫃慢慢的走過來,“年紀大了,經不起初春這忽冷忽熱的,害了病。正要啊,去煎副藥來吃。”

“初春确實是個害病的時節啊,”他附和一聲,又禮貌的提出建議,“不如我來幫您煎藥吧,您快去休息一會!”

“不用不用”姜掌櫃卻笑者拒絕他,“我這個年紀啊,覺少得很,躺着也睡不着,還煩悶得慌,不如找點兒事做。也不是什麽大病,說不準啊,做做活,解解悶兒,這氣一順兒了,病還好了!”

他還要再開口推辭一兩句,姜掌櫃卻沒有給他機會,而接着問道:“白先生這是要出去?”

“是啊。”

“是去找厲禛吧,”姜掌櫃嘆一口氣,“厲禛這孩子啊……”

“怎麽了?”他好奇的問。

他這一問,可打開了姜掌櫃的話匣子,“這孩子啊,從小就命苦。我初見他的時候,就只有那一丁點兒大。”

“是嗎?”

“是啊,”姜掌櫃又開始咳嗽起來,在桌邊慢慢坐下,把肚子收在桌沿兒下,擡擡手示意他也坐下。

他趕緊倒了杯水,遞過去。

姜掌櫃結果水喝了一口,接着道:“那時候他約摸也就十一二歲,瘦瘦小小的,還沒開始長個兒。”

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瘦弱的小孩兒在蹦蹦跳跳的。

姜掌櫃接着說:“他呀,來的時候滿身都是傷。”

“都是傷?”他驚得幾乎都要站起來。腦海中的小男孩瞬間就不支棱了。

“是啊,他也不哭,就那麽看着我。我都怕他給我看出個窟窿來,那眼睛裏邊滿都是紅絲,還含着淚。我一看,這小孩兒,命硬,犟啊!”

他急切地想要詢問其中的原由。

“诶呦!”姜掌櫃卻忽然驚呼一聲“你瞧瞧我,一說就忘了別的事情,人老啦,就是羅裏吧嗦的。白先生快去吧,可別誤了時間。”

“可是,您……”

“去吧去吧。”姜老板擺擺手,不再說什麽。

他知道已經不能也不該再多嘴,姜老板定是有用意,而需要自己去尋找。

于是他起身,和姜老板告辭,就走出了門。

其實他并不是要去找厲禛,只是姜老板一提,他便鬼使神差的應了。

這時候他沒了方向,漫無目的的往前走着。

他始終在胡思亂想,想不明白為什麽厲禛會受傷,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由,而想去看看他身上有沒有留下什麽疤痕,問問他有沒有什麽後遺症,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着急,想不明白。

他往常總是淡定自若,可今天卻屢次被撥弄起了心弦,他想要壓下去,卻總是被這樣那樣的胡思亂想惹得心煩意亂。

他走在路上,夜很深了,路上沒有什麽人,只有燈還亮着。他走的時快時慢,想的急了,就不自覺的快步走;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慌張,就又慢下來。

這時候,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産生了一種,叫做“好感”的情緒,對,厲禛?

他不敢想,自己怎麽會對一個男人産生非分之想呢,可心底急切地想要知道他的過去的欲望卻使他不得不承認。

他愛好美人,看過不少古時的畫像故事,也知道确有一種男人間的“愛情”。只是不知道,自己也會為一個男人心猿意馬。

他想不好自己對厲禛究竟是何時因朋友間的關愛過了頭而由什麽原因産生了好感。

前方傳來一聲:“白兄!”

他聽出是厲禛的聲音,急急地擡頭應他一聲,“诶!你……”

他想要問出自己的疑惑,又猛地剎住——于情于理,他都不該問。

看着厲禛跑過來,他改了口:“怎麽這麽晚還不睡,又到這裏來?”

“白兄這不是也沒有睡覺嗎?”厲禛反問到。

“我就是睡不着,出來散散心。”

“我也是。”

兩個人就并排走着,身側是燈火通明,萬家共戚,他們走在黑暗中的光明裏,不知去處。

“白兄。”厲禛忽然低低的喚他。

“怎麽了?”

“白兄是要散什麽心事嗎?”

你不該最清楚嗎?

“也沒什麽要緊事。”

“若是有什麽,白兄不妨與我說說看。”厲禛貼心的說道。

我還和你說說,我就想看看,你能脫了嗎?

他心煩意亂,并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就閉口不答,而低下頭去。

厲禛見狀也不再多問,而只安靜地陪着他慢慢的走。

厲禛不再多問,可白喬心裏,卻是炸開了鍋。

我在幹什麽?你害羞啥呢?你說啊,說啊!你問他啊!你的出息呢?現在不說以後哪裏還有機會再知道啊!!!

“我……”他剛要開口。

“诶,白兄你看!”厲禛忽的伸手一指。

好嘛!

他心裏感嘆一聲,又端起自己平時溫潤的勁兒,“什麽?”順着他的手看過去。

只見寬寬的河道中間盛着滿是銀光的河水,在街旁人家的燈火照耀下,添上一些或紅或橘色的光,緩緩而流。

厲禛開始介紹,“這河啊,相傳是當年神仙下凡收了供品,大家都歡喜神仙保佑。可供品太多拿不過來,神仙便想了個辦法——開出這一條河來,供品皆由紙船随水流載去天界,數千萬條紙船流了七七四十九天,十分壯觀,哪位神仙也果真保百姓安康。”

厲禛走到河旁,撩撥起水花,他也跟上去“後來大家就把心願寫在紙上,紙船随河流上天界,神仙就會知曉,而每年大家又都要去城北的寺廟祭拜,希望仙人在天上多言好事。”

他靜靜地聽着,卻見厲禛從口袋掏出兩張紙來。

“歷兄還随身帶紙?”

“習慣罷了。”厲禛左右摸摸,兩手一攤,“唉,沒有筆。”

“可惜。”他跟着感嘆。

“無妨。”厲禛卻不在意,一下一下的折着紙。又把另一張遞給白喬。

他搖搖頭:“我不會的。”

“沒關系,我教你。”

他接過紙,厲禛慢慢的把手裏的紙又伸展開。

“你看,把紙對折……”

厲禛一步步的演示着,他就一步步的跟着做。

“然後把上面壓下來,壓成這樣。”厲禛舉起來向他展示。

他也跟着照做。

“再用手指将內裏拉開……”

“什麽?”他看不清,不由自主的把頭伸過去,已經近到快要貼上厲禛的身子。

厲禛沒由來的輕咳一聲,微微把手擡高好讓他看得清楚些。

他的眼神跟着厲禛的手擡起來。向上,卻瞥到了喉結和下颌,他忽然發覺這樣的距離實在太近,想要趕緊起身。

可身體在這樣的姿态下找不到重心,于是他重重的向前倒去。

厲禛一看,趕緊伸手去扶。

可他伸的慢了些,白喬的臉正正好好,落在了他的手中。

兩人皆是一愣,讓這滑稽的姿勢得以維持了片刻。

白喬只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猶如一道天雷劈下,把自己劈的神志不清。臉忽然的就熱了起來。

他趕緊直起腰,向後快速退了幾步拉開距離,掩面自己重複一遍。

“咳!”厲禛輕咳一聲緩解尴尬,“然後拉開兩側就好啦。”說着,向他舉舉手裏折好的小船。

“我也好了。”他也笑着,向厲禛展示。

兩人這一來一回,倒頗有些你邀功我求誇獎的滋味。

他溫紅的臉頰暴露在空氣中,配着一瞬的天真,隔着初春的夜幕,比平日正經的感覺多添了些爛漫。

厲禛轉過頭,掩過去發紅的面和抑制不住的嘴角。

見厲禛不看自己,白喬發覺自己笑的有些傻氣,慌了神情。

趕緊轉移過話題,“現在該放進河裏了吧?”

“嗯。”厲禛走到河邊,卻遲遲沒有放下去,而是靜靜地站着。

白喬跟上前,見厲禛不動,便也不動的站在後面。他聽見厲禛在輕聲說着些什麽,可距離的并不很近,厲禛聲音太輕,他聽不清楚。

便索性不聽,只靜靜地看着厲禛的身影。

他覺得厲禛有些不一樣,現在的厲禛滿是虔誠,折紙船既是為了祈願,想必定是在祈求些什麽,或許是東西,或許,是什麽人也說不定。

或許,是心上人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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