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厲禛,在聽到這話之後,卻沒有顯現出多大的反應。

倒是白喬,心底起了一絲慌張——還是太莽撞了。

厲禛看看天空,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做了個多大的決定。終于開口:“白兄真是……”

“不可理喻?”他接上話,帶着淡淡的自嘲,卻含着一絲期待。

“不,只是覺得,”厲禛轉過頭看向他,“像白兄這樣坦然,實屬難得。”

這話說的模棱兩可,他說不好厲禛是怎樣的一個看法。這是他未預料到的。他找不到自己告訴厲禛一切的理由,只是覺得想要對他說,無論結果如何,都想要他更多的了解自己。

其實,他更想的是想要了解厲禛,他想要知道厲禛的過去,知道厲禛的看法……甚至知道厲禛的一切!

他忽然覺得自己荒唐的很,他與厲禛非親非故,兩人不過才認識短短幾天。

厲禛看他久不說話,以為是在鬧脾氣。便開口想要哄哄他,可厲禛真的不會哄人:“白兄,我會幫你保密的。”

他無奈的擡起眼皮看了厲禛一眼。

厲禛見效果不佳,只好錯開話:“白兄,你知道我求了些什麽嗎?”

正中了白喬下懷,他很快地丢掉陰沉的情緒,而變得有點開心起來。可他并不想表現得有多迫切。

“我哪裏知道”他平靜的過了頭,而含了些笑意。

這點兒笑意讓厲禛開始有些放肆起來。

“白兄猜猜?”

“錦繡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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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珍馐美馔?”

“不。”

“難不成,歷兄求的是佳人側畔?”

厲禛還是笑着搖搖頭,只吐出一個字來:“不。”

“……那是?”

“白兄,過往這些年我确實求過許許多多,求過良辰美景,求過芳年華月,而如今,我求的不過是世人可安居樂業,天下宴然啊。”厲禛看向他,沒說出後半句來:我可閑來無事游走在街頭巷尾,與你。

“原來歷兄還有此碧血丹心憂懷天下的心胸。”

“這其中,卻有些緣由。”

白喬沒再說話,只把頭微微的偏過去,

“洗耳恭聽。”

歷禛淡淡的開口:“其實故事簡單得很,我出生在農村,離這很遠很遠的一個地方,那地方窮啊,每家每戶都窮的叮當響。”

“我父親體弱多病,常年卧床,也沒有什麽治病的法子,也沒法治,就一直拖着,越來越嚴重,後來直接也起不來了。”

“我那時候小,我娘養不起我爸一個病秧子和我,就想把我送給一直沒孩子的一個遠房親戚,過繼過去,不就是受點苦好歹能活下來。”

“可是我不想啊,我就倔啊,我說我不去,我這輩子我都不叫別人爹娘!”

“後來我娘氣急了,我不去,就沒條活路,跟着他們,指不定哪天就餓死了,就開始揍我,邊哭邊罵,還揍,揍的我渾身都挂了彩,我也不吭聲,就忍着,我就想,反正我不更名改姓我不能換一雙爹娘。”

歷禛忽然壓過身來,把頭放在他肩上。

“後來我媽見我是在不松口,坐地上嚎啕哭了半晌,我站在旁邊也沒吭聲。然後她想了一晚上,帶着我走了幾天幾夜的路,才來到這,姜掌櫃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是收留了我,我才活下來。”

歷禛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後邊兒的事兒,不說也罷。”

他小聲“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歷禛自嘲的笑笑,“白兄,很無聊吧?”

他沒說話,只是鼻息重了些,當作是對歷禛這一句玩笑的回應。

于是兩個人安靜下來,相抵着,各懷心事。

白喬抵着厲禛的頭,不知道該想什麽。

他終于如願以償知道了厲禛的過往,而那些不值一提的陳年往事成為了彼此間的一點特殊的聯系。

每個人的心裏,都會有不願揭起的傷疤,他把傷口露給了厲禛,也換來了厲禛的傷口。

他們相互舔舐傷口,相互安慰。

他覺得自己很殘忍,很自私,為了一己私欲,要厲禛去揭開自己的傷口,可能已經結痂的傷口被狠狠扯開,而流出鮮豔的血來。可他還要厲禛體會他的傷心,這多麽殘忍。

可他咽不下自己的傷心,也解不了厲禛的疼痛,他忽然恨起自己來,他恨自己太過冒失甚至魯莽,不知道傷口被揭開的餘痛會伴随厲禛持續到何時。

他的心狠狠的疼起來,他明白這一刻的心疼完全的是因為厲禛,而因為母親的過世所帶來的疼痛早已麻木。

他終于在深深的自責與疼痛中明白,這早已經遠遠不是“好感”所能帶來的感情。“好感”可以帶來加速的心跳,可以帶來懵懂的羞澀,甚至是晝夜不斷的期盼,可它偏偏帶不來對對方感同身受的疼痛。

他想,或許現在,可以觸及到了那個叫做“喜歡”的高度。

他終于明白,他期待的哪裏是什麽新的西裝,只是期待厲禛這個人罷了。或許是照相館的那一眼,亦或許,是見他的第一眼,他早就動了心。

兩個人的頭緊緊依偎在一起,厲禛沒有醒,胡思亂想中,他也阖眼沉沉睡過去。

早春的夜晚的确還很涼,有徐徐的風卷着絲絲河水,吹拂過兩人的臉龐。橋身成為了屏障,隔離了所有世間的塵嚣和喧鬧,只有這裏是靜谧無聲而溫暖的。

黑夜中誰也看不清楚誰,朦胧的夜色裏,厲禛的嘴角卻歡愉的微微上揚。

初春,不只是個害病的時節啊。

天快要亮起來的時候,開始落了雪,即使是初春的溫暖也擋不住晶瑩的雪花飄灑下來。

兩個人還是睡着了,悠悠轉醒過來,就見眼前變了顏色——變成了蒙着深藍色微光的白。

白喬揉揉腦袋,看向厲禛。

大雪落了厲禛滿頭,像是星星鑽進了他的發隙。

他才發覺自己的手心也滿是潮濕的水汽,想來自己的頭上也該滿是落雪了。

厲禛也看着他,兩個人悄悄對方又想想自己,保持着相對撓頭的滑稽姿勢,吃吃的笑起來。

“白/歷兄,你像是花白了頭發。”

不大會兒,厲禛笑的有些餓了。才想起來兩人是在橋身旁坐了一夜。

他趕緊拉着白喬站起來,對他連聲道歉:“诶呦,怪我怪我,讓白兄在這吹了一晚的涼風。”

白喬不在意這些,他自幼喜歡下雪,這時早已歡快的賞起了雪來。“不打緊不打緊,歷兄,你看!”

他捧起衣服上挂着的雪花,“這雪是多麽的潔白無瑕啊,世間至美,也不過如此了吧。”

厲禛微微一愣,沒有想到他對雪有這般濃厚的興趣。

而拉起他的手,走到道路的中央。

他看着眼前白花花的一切,連街邊店鋪上懸挂的紅喜鵲都白了頭。他有些興奮起來,而沒有很大的動作。

厲禛看出他眼底的興奮勁兒,明白是他一貫的文雅克制住了此時的激動。

這可不行。

于是厲禛拉着白喬跑起來,在地上踩出一個又一個緊密的腳印,帶他們停下,厲禛朝他笑道:

“白兄,看!我們踩出了個小兔子!”

此時白喬被他帶動的徹底興奮起來,笑彎了腰。

兩人在雪地中你追我趕,厲禛踩出了些四不像的東西來,白喬便笑他。

于是厲禛佯裝氣惱了,抓起身旁的一團雪便向白喬抛去,白喬躲閃不及,正巧被打了個照面——正正好打在了臉上。

雪花輕輕地從臉上掉落下去。初春的雪,細的像是絲絨一般輕柔,有幾片雪花掉落不及,挂在了白喬的睫毛上。

白喬來不及抹掉,就抓起雪反擊回去。

雪把人都變回了孩子,激發出最爛漫的童真和對歡樂最原始的向往與追求。

寂靜的街道滿是兩人玩鬧的笑聲。

待周遭的一圈沒有了雪可以“糟踐”,兩人喘着粗氣停下來。

出了一身的汗,厲禛那正思索着去哪裏歇歇,不遠處早點鋪子的掌櫃來到了鋪前。

厲禛趕緊站起來,拽着白喬過去。

“掌櫃的這麽早來開鋪啊!”

“是啊,今日大集啊,我得趕着去買些東西。歷掌櫃可是比我早啊,這位便是歷掌櫃那位貴客吧,久聞大名啊!快進來坐坐。”

那掌櫃的一邊寒暄,一邊把兩人往裏迎。

“兩位先坐着,我一會兒給兩位上些吃食!”掌櫃的招呼他們一句,說着轉身進了後廚。

“掌櫃的,我這貴客不喜人多,去二樓了啊!”厲禛沖後廚的方向喊了一句,得到回應後,拉着白喬上了二樓。

待兩人坐定,白喬饒有興致的問起厲禛:“歷兄,不知我在何時說過不喜人多啊?”

厲禛沖他眨眨眼,“這一會兒啊,樓下的人多了,帶進來些潮氣,怕是會對身體不好,忽冷忽熱,容易受涼。再者,樓下人來人往嘈雜得很,怕是會擾了白兄興致,我這才擅做主張啊,白兄可千萬贖罪。”

“歷兄真是膽大心細的一個人,連這些都想的仔細周到。”他真誠的誇贊起來。

原來喜歡一個人,真是看他哪兒哪兒都順眼啊。

厲禛笑笑,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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