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照料
恍惚之中,沈微月感覺嗓子燥得冒煙,好想喝口水潤一潤,可是張了張嘴,卻是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讓她發不出聲音來。
勉力睜開雙眼,入目是陌生的帳頂。
她眨了眨眼,視線逐漸清晰,才發現原也不是全然陌生,這裏是謝昭在彰德殿的卧房。
嗓子處傳來的幹澀瘙癢讓沈微月忍不住咳了一聲,驚動了椅子上打盹兒的朝雲,她連忙起身靠近:“奉儀,您醒了?”
一邊說着,朝雲一邊麻利地倒了一杯熱茶,試了試溫度才端過來,一手輕托着沈微月的背讓她半坐起來,一手将茶水送到她唇邊。
“來,喝點水潤潤嗓子。”
沈微月一口氣把一杯茶喝完,終于感覺火辣辣的嗓子清潤了不少。
“多謝朝雲姑娘。”沈微月道,雖然聲音仍有些嘶啞,但總算可以說話了:
朝雲連忙福身道:“奉儀言重了,奴婢不敢擔,還請奉儀以後喚奴婢朝雲就好。”
今時不同往日,她哪裏還當得起沈微月一聲“朝雲姑娘”?
當日她便看出來殿下待沈微月不一樣,她自忖素來是知輕重明分寸的一個人,不會因為從前沈微月同她一樣的身份,如今卻攀了高枝就拈酸吃醋,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現在的沈微月在她眼裏就是主子,她不生二念。
沈微月也不就此多言,又問道:“我怎麽在這兒?”
朝雲扶着她躺下,道:“奉儀昨夜病了,是殿下帶您過來的,昨晚也是殿下一直在照顧您。”
朝雲是謝昭的人,自然是替他說好話,沈微月沒怎麽信她的話,不過也沒多說什麽。
“現在……什麽時辰了?”
“剛過午時,奴婢估摸着殿下就快回來了。”朝雲笑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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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月聞言卻是沉默了下去。
“奉儀您再休息會兒,奴婢去看看您的藥煎好了沒有。”
朝雲說完便去了小廚房,挽霞守在藥爐邊,百無聊賴地發着呆。
“挽霞,想什麽呢?還不仔細着奉儀的藥。”朝雲遠遠地便喊道。
挽霞回過神來,見藥汁已經撲了不少出來,連忙伸手去揭蓋子,可那蓋子此時正是火燙的時候,她一提起來便被燙得下意識甩了出去,收回手一看,右手食指和拇指已經燙紅了,過了幾息便鑽心地疼起來。
朝雲匆匆趕過去看了一眼藥,還好溢出來的不多,松了口氣,俯身去退了柴火,又去瞧挽霞的手道:“你怎麽樣?”
挽霞收了手,甩了個臉色道:“你管我做甚,就去伺候那沈奉儀吧!”
朝雲忍着氣道:“你還有理了?若是奉儀出了什麽事,你這條小命怕是也不用要了,我難道不也是為了你好?”
“她不過染個風寒,少喝兩口藥又不會沒命,這會子倒嬌貴了?”挽霞不忿道。
朝雲皺眉:“你小聲些,當心殿下回來聽到。”
“殿下哪會這麽早回來?你少拿殿下吓唬我。”挽霞不悅。
“往日不會,今日卻不一定了,”朝雲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挽霞道:“今時不同往日了,你自己注意些,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心裏有點分寸。”
挽霞咬了咬唇,不語,朝雲實不知該跟她再說什麽,自己去取了碗來盛藥。
挽霞卻是嘟哝道:“不就是做了奉儀嘛,又如何?”
“殿下如今這般看重沈奉儀,你若還去觸她黴頭,到時候怕是小命怎麽丢的還不自知。”
“我何時觸過她黴頭?我也只是私下同你說罷了。”
這時,院子裏隐隐傳來請安的聲音,朝雲道:“殿下回來了,把你那脾氣收收,趕緊上去伺候去。”
挽霞默默不語,微微有些不情願地端起湯藥,跟着朝雲去了卧房。
“殿下,藥來了。”
朝雲一進門便瞧見謝昭坐在床榻外側,正關切地細看沈微月的容色。
“拿過來。”謝昭伸了手。
有了昨晚的經歷,二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挽霞便上前将托盤送過去,謝昭端起藥碗,将藥吹涼。
沈微月被朝雲扶着坐起身,背靠在床欄上,她急病一場,雖休息了一夜,仍很是虛弱,臉色也呈現出病态的蒼白,雖形容略顯憔悴,卻是病如西子勝三分,嬌柔難言。
謝昭舀了一勺藥送過去,沈微月別過頭,并不打算喝。
“喝藥。”謝昭冷着臉命令。
沈微月仍是不動。
朝雲小心勸道:“奉儀,喝了藥病才能好得快。”
沈微月怎麽不知道喝了藥病才能好得快,可是病好了又能如何?
最近沈微月常在不想活了和不甘就這麽死掉兩種情緒中徘徊,有時覺得這種絕望的日子活着也沒什麽意思,有時又想,未來那麽長,總有機會出去,活着至少還有回去的希望,腦海裏就像有兩個小人,不斷地拉扯着、争吵着,沒完沒了。
不如就這樣病着,至少還可以不用承受謝昭的侵犯。
見她這副模樣,謝昭沒再說什麽,自己喝了一口藥,掰過沈微月的臉便吻了上去,雙唇緊貼,苦澀的藥汁強行渡到了她的口中,然後迅速分開,掐着她的下颌迫她咽下。
朝雲和挽霞連忙垂下了頭,不敢多看。
眼看謝昭又去喝藥,沈微月急道:“我喝!我自己喝!”
謝昭這才停了動作,重新舀了一勺湯藥給她。
“我自己喝。”沈微月擡手想去接藥碗。
謝昭卻是躲了開去,強硬地把勺子湊到她唇邊。
沈微月生怕這厮又發瘋,只能乖乖一口一口讓他喂着喝藥,心想你還不如讓我咬着牙一口悶了,這樣喝可苦死我了。
謝昭一邊喂藥一邊淡淡說道:“等你病好了,孤安排你父母和弟弟來見你一面。”
沈微月微微一怔,擡頭望向他。
他這是何意?
“不是想家嗎?怎麽,高興傻了?”謝昭勾唇淺笑。
“你,想做什麽?”沈微月聲音帶着幾不可查的輕顫。
謝昭又舀了一勺藥汁送去,一邊柔聲道:“孤昨夜聞奉儀想家,所以讓奉儀見一見家人,怎麽奉儀不開心?”
沈微月停了下來,死死盯着他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謝昭道:“孤只是想提醒奉儀,你的命可不是一個人的命,下次糟踐自己身子前,想想清楚,可千萬別忘了。”
沈微月咬牙,呼吸漸促,胸口起伏,眼中又是懼怕又是怨恨。
“喝藥。”眼前的男人仍是微微笑着,語調溫柔,卻讓沈微月渾身冰涼。
良久,她垂眸,乖順地喝了藥。
待一碗藥喝完,朝雲遞上漱口茶,沈微月趕緊漱了口,還是覺得嘴裏有幾分苦澀。
她自小便不喜歡吃藥,尤其是中藥,小時候每次生病都要纏着媽媽給買棒棒糖才肯吃藥,想起這些往事,沈微月的神色更加落寞了幾分。
下一瞬,一顆甜津津的蜜餞鑽進了她嘴裏,頓時驅散了滿口苦澀,在唇齒間浸滿了甜意。
“喝個藥都這麽難,還是小孩不成?”謝昭嘴上嫌棄着,手上卻将一包蜜餞都塞到沈微月手裏。
她攥着那包蜜餞,恨不得揮手砸他臉上。
“午膳可備好了?”謝昭問道。
“回殿下,備好了,奴婢這就去傳上來。”
不一會兒,幾個宮女便排着隊送了午膳進來,有藕粥、芡實粥、松仁粥、菊花粥、梅花粥、杷葉粥、薄荷粥、赤豆粥、魚片粥、雞絲粥、銀耳蓮子羹,一水兒的粥啊羮的,還都帶有養生功效。
“太醫說你病還沒好,只能食些清淡的,你看看想吃哪個?”謝昭問道。
沈微月看着這些粥,實在沒什麽食欲,随手點了一個人道:“這個。”
謝昭仍是不讓她動手,親自喂她喝了一碗粥,之後自己竟沒傳膳,只喝了兩碗粥,說是陪她。
沈微月是沒看出來,這樣陪有什麽意義。
“累嗎?可要再休息一會兒?”謝昭問道。
“我想出去走走。”沈微月道。
從昨日白天一直躺到今日午時,她躺得是渾身不适,筋酥骨軟,現在只想下地走走。
謝昭擰眉道:“不行,你的病還沒好,不宜走動,且外面冷,你身子受不了。”
“我躺得實在難受。”沈微月道。
“只能在屋裏走走,”謝昭松了口,又轉頭吩咐朝雲和挽霞道:“仔細門窗關好,不要進了風。”
“是。”
謝昭脫下自己的狐裘搭到沈微月肩上,替她系好系帶,扶着她下榻。
“我自己可以走。”沈微月有些抗拒地躲避。
可謝昭卻不容拒絕地攬着她的腰,理直氣壯道:“你現在病得沉,孤怕你摔了。”
這樣她還怎麽散步?沈微月滿心不适,被他摟着走了幾步之後便道:“我突然有點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謝昭一副“你看我剛剛說什麽來着”的表情,沈微月別開了目光,想回榻上去,謝昭俯身将她抱了回去。
“你應該有很多事要做吧?你去忙吧,別管我了。”沈微月道。
她只是這麽溫聲細語地同自己說了幾句話,謝昭便感覺心情好了不少,心中軟得一塌糊塗,柔聲道:“孤讓人把書房的東西搬到這屋裏來,你睡吧,孤在這兒陪着你。”
沈微月沉默了,心道這厮腦回路是怎麽長的?她這麽說明顯是不想看見他,他還要搬過來辦公?
見他果真要吩咐人去搬東西,沈微月趕緊制止:“你在這裏理政我哪裏睡得着?”
謝昭道:“那孤等你睡着了再過去。”
沈微月:“……”
她實在沒有辦法,只好躺下強行讓自己睡覺,本以為先前睡了這麽久,現在應該睡不着才對,可是在榻上躺着躺着,竟也有了些困意,或許是生病耗神,她漸漸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