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沈樹
在彰德殿待了五日,沈微月病好得差不多了,謝昭卻說還要再鞏固鞏固,又待了兩日,他終于放她回倚竹軒去了。
院子裏的人幾乎都換了新面孔,沈微月心裏發緊。
進了屋,謝昭對她道:“孤今日安排了你爹娘和弟弟就來見你,過會兒應該就能到了。”
“嗯。”她心不在焉地應道。
“以後朝雲和挽霞就留在倚竹軒伺候你,有她們兩個在孤也放心些。”他說完又對朝雲和挽霞道:“你們二人以後就是沈奉儀的人了,伺候她當如伺候孤一般盡心,不能出半分差錯,可明白?”
“奴婢明白。”朝雲福身道。
挽霞頓了頓,也跟着福身低頭道:“奴婢明白。”
“疏雨和飛雪呢?”沈微月仰頭望着謝昭問道:“還有其他人,你把她們……怎麽樣了?”
謝昭垂眸看她,淡淡道:“放心,她們沒死,孤只不過把她們送去掖庭宮了。”
聽到他說人沒死,沈微月稍微松了口氣。
只是掖庭宮是犯了罪的宮女和罪犯家屬女眷居住和勞役的地方,環境恐怕不會太好。
“能不能讓她們回倚竹軒來?”沈微月問道。
“她們犯了錯,受罰是應當的,孤怎能讓她們回來?”
沈微月道:“犯錯的是我,跟她們沒關系。”
“主子犯錯,奴婢受罰也是天經地義,孤沒有殺她們已是格外開恩,”謝昭擡手将她臉頰的碎發別到耳後,神色從容道:“你若是不想身邊的奴婢再受責罰,以後做事之前就應該想清楚,記住孤說的話,若再有下次,孤不會再心慈手軟,懂了嗎?嗯?”
沈微月神色悲涼地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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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今日有事離宮,晚些時候再回來,”謝昭說完轉頭吩咐朝雲和挽霞:“好好照顧你們奉儀。”
“是,殿下。”
謝昭點了點頭,沒再多說,轉身離開了倚竹軒。
沒過多久,便有人來通報沈微月她的父母和弟弟到了。
三個人在內侍的帶領下進了正廳,這是沈微月第一次親眼看見原身的父母。
原身父親沈吉福,本是個木匠,後來迷上了賭博,不光荒廢了手藝,還輸光了家底,累得全家一貧如洗,是個街坊鄰居提起來都直搖頭的爛賭鬼。
母親劉二娘,為人尖酸刻薄,憊懶成性,也是個遠近聞名的潑婦。
偏生是這兩個人生出了膽小懦弱的原身和堅強懂事的沈樹,不得不說基因的排列組合就是這麽神奇。
“女兒啊,可想死娘了……”劉二娘一見沈微月便哭嚷道。
“大膽,見到奉儀還不下跪?”一旁的朝雲冷聲喝道。
雖然這兩個人是沈微月的父母,可如今已是尊卑有別,見到她也須得下跪行禮才行。
劉二娘趕緊拉着沈樹和不情不願的沈吉福跪下了,沈吉福很是不樂意,老子給女兒下跪,哪有這個道理?可看着屋裏的下人和外面那些人,他又不敢違抗。
“草民給奉儀娘娘請安。”
這是來的時候宮裏人教給他們的話。
“起來吧。”沈微月道。
她對這兩個人是完全沒有感情的,甚至是厭惡得緊,獨對沈樹感情深厚,甚是疼惜。
沈樹乍見記憶中的姐姐忽然變成這副尊貴體面的模樣,一時還有些怯意,不敢說話。
沈微月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阿樹,快過來。”
沈樹見她露出熟悉的笑容,終于放下心來,展顏一笑,小跑着來到沈微月面前。
“阿姐。”沈樹有些不好意思地喚道,面對這麽美麗尊貴的姐姐他還不太适應。
“阿樹又長高了,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沈微月看着已經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欣慰地說道。
“阿姐,阿樹已經滿十四了,是大人了。”沈樹驕傲地說道。
沈微月笑了笑:“嗯,是大人了,我們阿樹長大了。”
“我的木工又有進步,師傅都誇我呢,很快我就能出師自己接活兒掙錢了。”少年說得眉飛色舞
“是嗎?我們阿樹真厲害。”沈微月笑着摸摸他的腦袋。
沈樹神色卻忽然落寞下去,疑惑道:“可是阿姐,你以後是不是不會出宮了?”
他努力學做木匠,就是想以後多賺錢,等阿姐出宮後他養着她、護着她,不讓任何人欺負她,可現在看來,阿姐似乎是用不着他了,少年難免有些落寞。
“你這傻孩子,你阿姐現在是宮裏的娘娘了,這裏就是她的家,還出去作甚?這孩子真不會說話。”劉二娘扯過沈樹指着腦袋罵,轉頭又堆着笑對沈微月道:“乖女兒,娘看你在這裏過得好也就放心了。”
“你們過得也不差啊。”沈微月沉着臉打量着沈父沈母。
沈微月記憶中原身家徒四壁,一家四口吃了上頓常常沒有下頓,衣服也沒有一件不帶補丁的,而現在卻見沈吉福和劉二娘穿着打扮并不簡單,甚至還有些富貴的樣子,便知定是謝昭有所照顧。
劉二娘扯了扯嘴角道:“多虧了太子殿下照顧,太子殿下可真是個好人吶,我女兒真是有福氣,嫁了這這麽個好夫君。”
“閉嘴。”看着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樣,沈微月幾欲作惡。
“你這死丫頭,你這什麽态度?”一旁的沈吉福罵罵咧咧道,他從前對原身打罵慣了,所以現在還有些轉換不了身份,一時忘了沈微月已經不是從前的沈微月,便直接脫口而出。
原身還未進宮時,沈吉福經常在賭輸了之後家暴她。
每次原身挨打,沈樹都張開細弱的雙臂擋在她面前,可是那時候他實在太小,只有那麽一丁點,根本抵抗不了沈吉福,常常和原身一起被他拳打腳踢。
而劉二娘,看見沈吉福家暴沈微月卻是每次都躲得遠遠的,深怕被殃及。
“放肆!竟敢沖撞奉儀!來人,把他拿下!”朝雲喝道。
兩名內侍立即上前将沈吉福押跪在地。
“奉儀,可要責罰?”朝雲早就看出來沈微月不喜這兩夫妻,所以才敢這般行事。
沈吉福這下反應過來了,連忙道:“丫頭,你這是做什麽?我可是你爹啊,你難不成要對你爹動手不成?”
“對啊,他畢竟是你爹,你可不能這麽大逆不道啊。”劉二娘也勸道。
沈微月冷笑:“現在喊着是我爹是我娘了,當初賣我的時候怎麽沒這麽說呢?”
兩人神色都有些尴尬,好在都是臉皮厚的,不過一眨眼就成功地戰勝了自己的良心。
“你看要不是爹娘把你……送進宮,你哪能有今天這樣的富貴不是?”劉二娘說道。
被押在地上的沈吉福也連忙賠笑道:“是啊,你娘說得對,多虧了咱們把你送進宮。”
沈微月簡直被這兩夫妻惡心透了,看了一眼沈吉福道:“掌嘴。”
夫妻二人臉色大變。
“你怎麽敢?老子可是你……”
那個“爹”字還沒出口,一名內侍上前一巴掌扇在了沈吉福的臉上,把他扇得偏了頭去。
“啪!”又是一巴掌。
“女兒,那畢竟是你爹,你別打他了,這可是大逆不道啊!”劉二娘哭喪着臉道。
沈微月沒理她,看着沈樹道:“阿樹,他現在可還會打你?”
沈樹搖頭道:“他現在不敢打我,我長大了,有力氣,阿姐,要不別打咱爹了,要是他被打死了,老天爺罰你怎麽辦?”
“老天爺不會罰我的,”沈微月道:“阿樹,阿姐……暫時不出宮了,你先不要忙着學木匠活兒,家裏有了銀錢就去私塾跟夫子學讀書寫字,木匠活兒咱以後再做,明白嗎?”
沈樹毫不猶豫地答道:“好,阿樹聽阿姐的。”
沈微月笑了笑,轉頭又冷下來,對那內侍道:“行了,別打了。”
那內侍停了手,沈吉福已經被打腫了臉,眼冒金星。
沈微月厲色道:“沈吉福,以後若讓我知道你再對阿樹動手,我定不會饒了你。”
“不打了不打了,他早不打他了。”劉二娘趕忙道。
“霧打,熬鎮霧打。”沈吉福面露恐懼,口齒不清地答道。
沈微月無心與他們多言,只與沈樹又說了一陣話,很快便到了時間。
“阿姐,你是不是過得不開心?”臨走前,沈樹忽然問沈微月。
沈微月愣了愣,笑着說道:“沒有,阿姐過得很好,很開心。”
沈樹正色道:“阿樹會努力掙很多很多錢的。”
如果有一天阿姐要回家,我會保護阿姐、照顧阿姐。
沈微月明白他未說完的話是什麽,心中滿是溫暖,柔聲道:“阿姐知道,快走吧,再晚些上了夜禁就回不去了。”
“嗯。”沈樹點點頭,有些不舍地跟着內侍離開。
看着他走出倚竹軒,沈微月沉默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