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二更) (3)

如何選擇皆在易寒一念之間。

“我現下能配的藥極損心脈。她喝下,你便能有答案,她不喝,你想要知道的怕是難等。”

望山知道他需思考,在他猶豫間亦回屋休息了,這兩三日他可是一點都未睡,傷腦筋的事情留給易寒便可。

他躺在床上,手握同心結,默默看了好一會兒後才将它置于胸口閉目睡去。

只盼阿榮能入他夢來,慰藉相思。

翌日,易寒剛一打開門,便見陸皎皎蹲在門口,嘴裏嘀嘀咕咕,也聽不清說的什麽。

“易寒,你今日不練功了?”她在院裏等了好久都沒見他人,才來他屋看看。

他昨夜思緒過多,心裏想着事情,便一直沒心思睡,直至今早才有些睡意,可他也不能睡了。

“望山一大早就回小隐村去了,他說你若有意,便去鎮上的十裏亭旁尋一個叫大明的人,”她眸中不解,“有意什麽呀?你們是不是有小秘密。”

為何她都聽不懂二人的話。

易寒似松了一口氣,他已做好選擇。

俠之大義,為國為民。

可他不是俠,他也不想做俠,他只想找到她,只想看看那個世人皆尋卻毫無蹤跡的女人到底是什麽樣子。

他本就不是良善之人,婉芷是否康健與他無關,他只想尋個答案,找個線索。

“易寒,你知道嗎?望山的醫術也很好呢,婉芷這幾日除了不說話,其他都與常人一般呢!”

這個好消息她自然要告訴易寒了。陸皎皎正雀躍:“而且,她還會繡花裁布做衣裳!”

本來熊三熊五是不願給她碰針線剪刀的,可她趁人不察,自己偷偷找出來了。

直到做好了一件衣裳才被熊五撞見。

“你說她都藏在哪兒呀,居然做了一件衣裳才被人看見,”她跟着易寒身後,未見到他糾結的面色,“我看了她那衣裳,繡的可好了,是雙面的呢!”

一面是花兒,一面是鳥,真的難以想象是怎麽繡出來的。

易寒也不知怎麽了,她說了這麽多,他居然一個字都沒有回,好生奇怪,是餓了嗎?

她很餓的時候也不願意說話。

易寒突然停下,她也随之停下,差點就踩上他的腳後跟了,陸皎皎低頭看了他的腳後跟,拍拍胸口,幸好她反應快。

“怎……”她想問,一擡頭卻愣住了。

她看見了什麽?

婉芷正溫柔地牽着熊五的手,時不時彎過身與熊五說話,說到高興時,還會上手揉揉熊五的腦袋。

“易寒!”陸皎皎忽然抱住易寒,高興喊道,“她好啦!”

喜悅之情上了眉梢,眉都舞起,易寒見狀也不禁笑了一笑。

只是……他在心底哀嘆……

望山與他細細說過,婉芷現在吃的藥不過是溫補安神之用,長此以往,她将漸漸忘記前事,成為一個沒有過往的普通人。

而他已研制好一份藥,藏于大明。

若是他去,只要報上望山的名字,自然就予他,只是這藥若吃了,婉芷會好,卻極傷心脈,恐挺不過一日。

他本想好,只要能找到母親,旁人如何都與他無關。

可真的與他無關嗎?

他的手上不是沒有人命,可他未曾殺過這樣如母親般慈和的人。

是的,婉芷收拾好後與常人無異,與熊五走在一處就像是母子,和諧又溫暖。

“易寒,你在想什麽呢!”

他回過神來,就見陸皎皎朝他奔來,手中提着婉芷與熊五一大早就去山野采摘的鮮花。

“你看花兒可多了,”她小步跑到她身邊,“婉芷說了,可以放在房裏,又好看又好聞。”

她已迫不及待想跟着婉芷和熊五去紮一小束鮮花。

易寒突覺得頭有些疼,嘴角輕嘲:若他真心如江湖傳聞一般是個小魔頭便好了。随心所欲,佛擋殺佛,哪裏會在這種小事上猶豫這麽久,使自己吃苦頭。

“易寒,你昨夜是不是沒休息好,”陸皎皎擔憂地望着他,又寬慰道,“婉芷很快就能好起來了,到時候我們再問問長公主的下落,也不急于現在。”

在她看來,只是多等一些日子而已。

易寒輕呼一口氣,便帶她去了鎮上。

“之前的豬腳、糖人都未吃到,今日就好好吃個痛快!”他也好抒發郁悶之意。

二人走了一路,也吃了一路。

這樣的悠閑日子,可是陸皎皎許久未享受過了的。

走到一處,她突然停下步來,面露訝色:“那不就是十裏亭!”

十裏亭是個長亭,就在湖邊。裏面坐着好些人,或嬉戲,或歇腳,或看風景。

望山說的大明又是何人呢?

“易寒,會不會是他?”陸皎皎指着亭旁的一個高壯的帶着蓑帽的男子。

大白日又未下雨,他卻戴着蓑帽,想想都很奇怪。

“你好生看看,他不過是個船夫,戴着蓑帽自是正常。”

聽完易寒的話,她讪笑,覺得自己搞了烏龍,而後又道:“我們也游湖吧!”

月光鎮的湖不大,卻與山相連。

二人坐上那戴着蓑帽的船夫的船,旁邊也有三三兩兩的小船。

船夫很靜,不喜說話,只安靜地劃着船。

偶爾見群鳥飛過,陸皎皎就會驚呼出聲。

“在家裏沒看過鳥?”易寒将她的臉掰回來,正對着他。

“唔!”她的小臉被易寒擠在一處,“家裏又沒有這麽高的山!”

行至一處,二人旁邊的小船就突然破開,從水下飛出四五個黑衣人,看不清臉,卻來勢洶洶。

“易寒!”

突然有一把劍朝易寒砍來,易寒目光一冷,将皎皎護于身後,兩根手指便夾住了那人的劍。

“走!”易寒抱起皎皎,施展輕功,毫不戀戰。

陸皎皎被吓壞了,直到回了熊三家,喝了兩大碗甜水才覺得腿沒那麽抖了。

“要趕緊離開了。”

“為什麽?”她才剛喝完。

敵在暗處,過于危險。若他一人自是不懼,可他身邊跟着陸皎皎,他賭不起萬一。

“那我們也不去找羅舟了?”此番出門的目的不就是去尋杭山莊嗎?

都未走到,就要離開了?

“先回小隐。”

幸而小隐村是個隐世之地,也幸而望山對他們沒有敵意,才可帶領他們入了小隐。

“你記住沒呀?”這來小隐的路實在太長,陸皎皎斷然記不住。

易寒笑:“記不住又如何?”

“記不住,那我的梨花釀怎麽辦呀,”她微皺着眉,很是憂慮,“要是以後不許我們來了,我的梨花釀不就沒得喝了嗎?”

那她不就白釀了?這麽一想,她的臉就垮下來了。

因着那些黑衣人似是找易寒的麻煩,為了安全,二人亦将熊三熊五與婉芷帶入了小隐。

“真沒想到,月光鎮還能有這樣的地方!”熊五最是驚訝了。

婉芷入了小隐,倒是更自在了。

她日日與啞婆一起擇菜做飯,空閑時就與熊五一起去村裏閑逛,比之之前是判若兩人。

“所以,你未去找大明。”望山雖是問題,語氣卻肯定。

望山不等他答就徑自笑了起來,語氣揶揄:“天宸宮宮主居然如此心軟,便是說出去都沒人信。”

易寒沉默不答,只望着樓下與熊五婉芷一同嬉戲的陸皎皎,目光溫柔。

“說起來,你既然不為寶藏,又為何一定要找前朝公主?”

☆、第 34 章

正在易寒要放棄從婉芷身上找線索之時,婉芷自己求了來。

“你說,你要喝我的藥?”望山正吃着飯,不由停著,問道,“你可知道我那藥吃了有何作用?”

“我都明白。”婉芷不是傻子,她日日喝藥,記憶力亦日日衰退,她如何去信非藥所致。

“那你還願?”望山又問。

“昨日我在梨園見了阿榮姑娘的墓,又聽了你二人的故事,”婉芷深嘆,“我亦有我的‘阿榮’。”

望山聽見她提起阿榮,心中忽暖,看了她一會兒,最後又問:“他們可知?”

婉芷自是明白望山口中的他們指的就是熊三與熊五。

“他們二人自是不知,”婉芷也不願讓他們知道,“他們兄弟二人待我甚好,我本應該照顧他們,可是我不願忘記敬遠。”

“敬遠?”陸皎皎問。

“是他們的伯父,亦是我丈夫。”說起熊敬遠,她便心中熨帖,眉目皆喜。

可如今,他的模樣在她腦海裏都要消失幹淨了,她只能記得那大致的輪廓。

“他是這世間待我最好的人。”

她從皇宮出來,大家都以為她攜帶宮中財寶。

可哪怕熊家如此窮困潦倒,他也不曾說出口要求她拿出之一救濟。

當他知道她無法生育時,不是擔憂此生無子,而是疼惜她此前受苦。

她生辰之日,他賣了父母予他的傳家寶,給她買了一塊鑲着金絲的玉……

“那個玉就放在你鎖于梳妝臺的小木盒?”陸皎皎這才明白。

婉芷點頭:“是。”

“可那是空的。”裏面什麽都沒有。

“因為我知曉後,去退了那玉,只留了個盒子,”婉芷似是想起當時,“那是他父母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他怎麽能這麽當掉呢?”

他有這份心意,她已經很滿足了。

婉芷又道:“我給熊家兄弟取了大名,望你能告知他們,并教他們習字。”

這麽簡單的要求,易寒自然可以辦到。

“待我走後,請将我與敬遠同葬一穴。”此生太苦,唯一的甜便是同敬遠在一起的那幾年。

可那太短了,短到她清醒過來,就已過半生。

那段日子亦如虛幻之夢。

“你想何時?”望山問道。

婉芷:“越快越好。”

她只想盡快去陪她的敬遠。

在望山熬藥之時,陸皎皎與易寒等在一旁,她此前便有困惑:

“為何熊大伯的名字這麽好聽,熊三熊五卻沒有大名呢?”

望山看着火候,解釋道:“因為敬遠是婉芷給他取的名字。”

“熊家困苦,無人修學識字。敬遠與我成親之時曾說我倆的孩子定要自小上學堂,不做目不識丁之人。”婉芷不知從何處而來。

可她與敬遠此生無子,幸而有兩個孝順又心善的侄子,也算是一嘗所願。

“你……”陸皎皎呆住了。

婉芷穿了自己做的粉色新衣,亦化起了妝,很是好看。

她與敬遠初見面時,她就穿着這般的粉衣,再見敬遠,她也想着此粉衣。

陸皎皎不免想起前朝公主來,連身側的婢女都這麽好看,那真正的公主得有多美呀!

熊五在外與小隐村小兒們一同玩耍,此刻有些累,便想去廚房喝點水,休息一下。

一入廚房便同陸皎皎般呆住了。

“這……這是我嬸娘嗎?”他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

“真是漂亮啊!”他都忘了喝水,直接跑到婉芷身側打轉,“怎會這麽好看!”

“嬸娘變好看了,小五開心嗎?”婉芷蹲下身子。

熊五笑得如花兒一般,能不高興嘛!

“開心!”他想起什麽,摸了摸嘴巴,“三哥說嬸娘以前會做小點心,是真的嗎?”

見他亮閃閃的眸子,婉芷移目去了旁邊的藥鍋,見還有時間,她笑着回答道:“自然。晚上嬸娘就做給你吃,熊五可不能不高興。”

想着能吃到嬸娘親手做的小點心,他就已經饞的不行了,恨不得天馬上就黑。

“易寒……”陸皎皎小聲喚道。

她輕輕靠在易寒的背上,想忍住淚意,可她心中酸澀不已,仍是未忍住。

待熊五走後,她才小小放出聲來,很是難受。

“姑娘何必難過?”婉芷笑道,“我是為我心中所願,應當高興才是。”

她馬上就要見到敬遠了,只盼他仍在奈何橋上,未喝孟婆湯。

原諒她讓他多等了這近十年。

“你可以不死的。”陸皎皎哭道。

婉芷:“我雖已忘前塵,只記得敬遠,即使敬遠也變得模糊,可我知道我前半生在宮中非為自己而活,我出宮也非自己所願。可我仍感激,若非如此,我怎能遇上他。”

她又道:“我只想為自己而活。”

她只想為自己活一次。

“死并不可怕,但若是無意義的死就不值當了。”她似勸阻又似無意。

望山笑道:“世間人不同,選擇也不同。”

“是。”婉芷贊同道。

婉芷雖不記得宮中之事,可手一碰面團自然而然就做了小食。

“這就是記憶,”望山道,“有的記憶存于腦中,有的記憶存在身體。”

陸皎皎:“熟能生巧?”

“做了數次,身體自然會記得動作。”易寒道。

婉芷會做的宮中小食有許多,一個下午她都在忙活,哪怕小隐村食材有限,她也做了八樣。

“怕是以後吃不到了……”

她與熊家兄弟雖相處多年,但因她的失魂之症,那些年并沒有存于她腦中,亦不會給他們做小食。

晚間吃過飯後,婉芷所做的小食盡數被置于桌前。

“哇!”熊五大老遠就能聞見香味,近處一看更是瞪大了眼,“嬸娘,可真厲害!”

幸好他惦記着嬸娘的小點心,未吃多了晚飯,不然就要跟三哥一樣看着想吃,卻吃不下了。

他偷看了眼熊三,笑的一臉奸詐。

“嬸娘要做小點心,怎麽不與我說,”熊三郁悶着摸肚子,“現下我如何吃得下。”

因他力氣大,白日便幫村人幹活了。活幹多了自然快餓,一餓就想吃,這不才吃多了。

“那我連着三哥那份兒一起吃了吧!”這可便宜了熊五。

熊三一聽可不依:“嬸娘明日再做與我吃吧。”

他真的想吃,可今夜的确有心無力。

婉芷摸了摸熊三的頭,她剛入熊家時,熊三只堪堪能跑,話都說不利索,如今卻已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你兄弟二人定要相親相愛,此生能成為至親都是福分。”婉芷将二人抱于懷中,能與他們成為一家,亦是她的福分。

“嬸娘也是至親,日後我們與嬸娘也會相親相愛。”熊五吃着小食,嘴巴也甜。

熊三連連點頭,對着婉芷道:“我已長大成人,嬸娘也好了,以後我就可以孝順你了,嬸娘以後享福就是。”

婉芷聞言似喜極而泣,淚止不住,她抱緊了兄弟倆,道:“是嬸娘對不起你們。”

“易寒……”陸皎皎不知自己做的對不對。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婉芷今夜便要走了,只有熊家兄弟還在暢想日後與婉芷一起如何生活。

“嬸娘的房間一定要有大衣櫥,這樣就能放很多很多好看的衣裳……”熊五吃着小食,很是高興,手舞足蹈。

陸皎皎都不敢再聽,趴在易寒身後,低聲道:“好難過。”

易寒拍拍她的小手,似是安慰。

“我知這是她所願,可我還是好難過。”陸皎皎抱緊了易寒,似乎這樣難過才會少一點。

夜更深了,人也散了。

婉芷來到了望山所住的地方,望山倚靠在門旁,像是在等她,見她來了,便端出一碗藥,思索片刻後道:“後悔還來得及。”

她早就做好了準備,如何能逃。

“給我吧。”她緩緩張口。

二人到了隔壁的的小房間,易寒與陸皎皎已在等。

“多謝三位。”婉芷說罷就喝下了藥,一口便喝完,毫無停頓。

藥效極快,她的前半生一直在腦海閃過,每一個畫面都是她所經歷的,卻又不像她經歷的,她仿佛只是個看客。

“公主,奴願意。”

她想起來了,她的前半生是為公主而活,城破之時,公主命她将畫像帶出宮去,不能告知其他人,若有違……

“若有違,奴婉芷願永堕地獄。”

她不知道那畫像有何玄機,不過公主命令,她必聽從罷了。

“你可記得你将它藏于何處了?”易寒的話微微顫抖。

陸皎皎不光覺得他的話顫抖,便是他的手亦在發抖。

“易寒……”她擔憂着看着他。

“我将它……給了……”她目光渙散,似是見到了熊敬遠,“敬遠,你來接我了是嗎?”

“你将它藏于何處!”易寒大喊着,最後道,“求你……告訴我。”

陸皎皎似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易寒他……他竟在求人?

他生來自傲,最是不羁,竟在說“求你”。

這是易寒嗎?莫不是他人假扮的?

“我給了龔成。”

聽聞此言,似是平靜海面上突然落下一塊巨石,掀起巨浪。

“你說什麽!你說的可是龔成?”

本是看戲的望山亦成了戲中人。

“我來了,敬遠……”她嘴角帶笑,永閤上了眼。

她死了。

“怎麽會是龔叔,他不過是一個游俠,”望山喃喃自語,不敢相信,“他怎麽會和前朝藏寶圖扯上關系?”

“龔成可是創建小隐之人?”易寒自婉芷閉眼就冷靜了下來。

☆、第 35 章

望山似乎有種惡趣味,他将所綁的江湖人困了一段日子後,喂了藥,脫了他們的外衣,扔于月光鎮去越州城的必經之路上。

世上不乏看熱鬧的人,尤其是江湖,一時間皆津津樂道。

“其他人倒是無所謂,那名滿江南的芝蘭仙子怕是殺你的心都有了。”易寒坐于望山對面,二人正在對弈。

一個女子剝了外衣扔于路邊,與公開處刑差不多了,更何況她還有其他傷。

望山掃過棋面,面露難色,而後舒展開來,落一子,似是頗感好笑:“芝蘭仙子?做作的女人同她老爹一般道貌岸然。”

“申屠府與你也有仇?”

望山望着易寒笑道:“與小隐有仇,便是與望山有仇。”

“這麽說來,申屠府與小隐也有故事了。”

望山只笑不語,并未與易寒多說。

準确來講,是與小隐的恩人有仇,此仇,她無力去報,那便只有他望山來了。

熊三和熊五前幾日回了家,安置好婉芷的後事後,便跟在小隐村上的老學究屁股後頭,學起了字。

婉芷予二人的新名字讓二人高興了好幾日,随後想起婉芷,二人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但因着日日識字習字,兄弟二人沒有多餘的時間想東想西,是以好了不少。

“皎皎姐姐,你看我寫的大字。”熊五正在田野間用小樹枝習字。

陸皎皎在旁見了,奇怪問道:“為何不在屋裏習字?”

“我字不好看,”熊五撓撓頭,用樹枝将沙土打亂,“紙貴,我這樣的字太糟蹋了。”

他将泥土打亂後,又在上面重新寫了字。

“等我練的能看了之後,我再寫紙上去。”畢竟他現在的字的确不堪入目,着實是浪費紙張。

啞婆通常都在廚房裏呆着,今日卻出了來,手中還提着小籃子,因上頭蓋了蓋子,所以陸皎皎不能瞧見裏面裝着什麽。

“婆婆今日怎麽都不會笑了。”熊五拿着樹枝的手停了,總覺得今日的婆婆有些奇怪。

陸皎皎亦有所感:“跟上去瞧瞧。”

熊五扔了樹枝,便與陸皎皎一起偷偷跟着啞婆。

直到到了一處偏僻的山腳,啞婆才停下。

“你看清了嗎?那是什麽?”

距離有些遠,二人躲在樹後,陸皎皎踮起腳眯着眼仔細看了看:“好像是個墓碑。”

“村人的墓不是都在一處嗎?”熊五問道。

陸皎皎與熊五這些日子已将小隐村走了遍。

小隐确實如望山所說,好玩的地方多的是。

陸皎皎也奇怪呀,她轉了轉眼珠,提議:“等啞婆走了,我們再去看看吧。”

為何此人不與村民葬于一處?

為何要單獨葬于這般偏僻的地方?

啞婆在墳前站了好一會兒,才蹲下身子,拿出籃子裏的東西。

陸皎皎這才看清,是紙錢。火一點,便着起來。

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啞婆才有回去的意思,她似是留戀般摸了摸碑,又蹲下身,将頭靠于碑前,親吻幾下。

待啞婆走後,二人才至孤墳前。

上面無字,卻刻着孩童喜愛的風筝與糖人。

忽然一陣風起,有些涼意。

熊五打了個冷顫,心底害怕起來,問道:“我們該走了嗎?”

陸皎皎還沒看明白呢,自然是不願走的。

“可我怕。”熊五顫抖着聲音。

陸皎皎恨鐵不成鋼般戳了戳熊五的額頭:“真是膽小鬼。”

已然忘記了自己亦是個膽子不大的家夥。

二人回去後先去看了啞婆,啞婆與平日無差,依舊是擇菜做飯,見着他們二人還将旁邊的小碗推出,裏面是炒得晶瑩剔透又噴香的琥珀核桃仁。

見陸皎皎與熊五皆抓了一小把,啞婆才無聲地大笑起來,很是高興。

易寒與望山下一盤棋竟然如此之久,她對這些向來是不感興趣的,是以一早發覺二人對弈,她才出去找熊五玩。

未曾想都這麽久了,這二人還在下棋。

黑子白子的看得她頭疼,她索性在一旁編起了阿榮教她的同心結。

其實她編過好幾個了,不過每個樣子都不盡人意,她也不好意思送出去,所以只能再編再編,期望能早日編出一個令自己滿意的。

等二人結束棋局,她已經昏昏欲睡了,收起還差一點的同心結,她問:“誰贏了?”

易寒與望山都不說話,只看着她笑,笑得她出了一身冷汗,而後棋盤上的棋子突然動了,顆顆朝她沖過來。

“啊──”她尖叫。

”怎麽了?”易寒正在她旁邊坐着。

“棋子打我。”她嘟起嘴,不高興。

“說什麽胡話?”易寒輕拍她的手,道:“該走了。”

她這才清醒,方才不過是夢境。

呼──她果然不适合觀棋。

臨走前,她小心地張望了案上的棋局,仿佛上面的棋子又要打她似的,她急匆匆跟上易寒。

“去哪兒?”她問。

易寒未回答,反倒指了指前面走着的望山。

三人在一處停下。

婉芷能将如此重要的東西交于龔成,只能說明她與龔成曾是舊識,亦是好友。

“龔叔帶我來小隐之時,小隐便存在了,”三人正站于龔成舊居門口,望山擡眸望着門口的封條,“這屋自龔叔走後便封了,一封就是五年。”

“你來了這兒五年,他就走了?”陸皎皎問。

望山上前撕下封條,回道:“是,他走時才剛過三十生辰。”

“那可真是英年早逝,”她忽然記起在祠堂見過的龔成畫像,“他的頭發是一直白的嗎?”

“非也,”望山一開門進去,便是一股塵味,他忍不住咳了幾聲後,解釋道,“因着寒潭之功,每高一重便會多增白發。”

“那你怎麽還沒有?”她仔細打量了望山的發,這麽看去一根都未白。

可望山的功夫也很厲害呀,只一下就解決了俞文山與熊八醜。

他輕輕撩起發來,陸皎皎與易寒才看見掩在黑發的白。

“幸好不多,”陸皎皎小聲問道,“要是不練寒潭的功夫,是不是會黑回來呢?”

望山輕笑:“哪有這麽容易的事兒。”

很多事,一旦開始便難結束。

“他若未死,到現在也不過三十五。”易寒走入房中,四周打量了房間。

“村裏每一個房都是一樣的,龔叔的也是如此。”

況且,龔叔走後,這個房間都被村人清理過了。若是藏有公主畫像,不可能到現在都沒消息。

“除了房間,他還會去哪兒?”易寒又問。

望山思索了一會兒,搖頭道:“龔叔最常待的地方除了房內就是寒潭,可畫像斷不可能藏于寒潭。”

其實,憑龔叔的本事,要将東西藏在寒潭內是有可能的,且最保險。

除了自己,無人可下寒潭。

可,那是畫像,如何能碰水?

想着,望山便嘆了氣,他原打算報仇之後就一直安居于小隐,可現在又牽扯進江湖争奪的藏寶圖中去,真是大大的麻煩。

易寒不知為何,突然轉了話鋒:“尋杭山莊的老莊主早就死了。”

“他與其弟殺我薛家三十二口,我也要讓尋杭山莊死傷無數。”望山雖含笑,卻眸中一冷。

三十二口人命如何能因他一人之死便一筆勾銷?

不,不只三十二口,還有溫家!若是他薛家未遭此難,阿榮定可長命無憂!

世間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他要讓尋杭山莊萬劫不複!

“殺他豈不是太便宜他,“易寒輕勾唇道,“對付這樣的‘正派’,自然要扯下他最後一道遮羞布。”

“你是說?”

“将之惡行公之天下!”易寒道。

“可我不知……是何仇怨……”他一直在調查,可毫無頭緒,就是抓了俞文山,他也不說一字,若非氣極,他怎會如此簡單殺死俞文山。

他應該要俞文山嘗盡扒皮抽筋之痛!

“那又如何,”易寒笑,“他不是自诩武林正道嗎?我倒想看看這正道若不正了會是怎麽一番景象。”

陸皎皎聽不明白,這二人在打什麽啞謎,她亦四處看了看屋子,問道:“會不會有秘道、內閣呢?”

在天辰宮有些房裏就會有這樣的密室,比如韋大虎與陸明的屋子。

乍一看卻是平平無奇,可不小心碰到什麽了,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不會。”望山斬釘截鐵。

易寒與陸皎皎皆疑惑地望着他,他為何如此篤定呢?

望山解釋道:“很早之前,這屋是啞婆的屋,因啞婆在廚房做事,便移去靠近廚房的屋子了,龔叔才搬過來。

“那他原先的屋子呢?”

“正是我現下住的那間。”他住了少說也有七八年了,若有古怪早就發現了,怎麽會等到今日。

說道啞婆,陸皎皎就想起在山腳的孤墳。

“望山……”她輕咬着唇,也不知該不該問。

“怎麽?”

她握緊了手,将所見說出,而後問道:“那裏葬的是誰?”

望山不願說,這是啞婆的痛事,亦是小隐的痛事。

“你來此是否發覺小隐只有男子,少見女子,亦未有女童。”望山似乎想到什麽,長嘆道。

“是何原因?”易寒問道。

“恕我無法說,這關于啞婆。她若不願,你二人也不必知曉,反正申屠府于啞婆之仇就如尋杭山莊于我。”

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第 36 章

申屠慕青被帶回申屠府後就一直閉門不見。

“白桃姐姐,”一個不禁發抖的小婢正端着藥,“這是小姐……小姐的藥。”

白桃站于門前,望着緊閉的房門,擰着眉毛,很是不虞,瞥了小婢一眼,沒好氣道:“東西放下,走吧。”

小婢連連點頭:“多謝姐姐,多謝姐姐。”

說罷便逃命似的跑開了。

白桃看着放于一旁的藥,不禁嘆氣,随後就開門進去了。

屋裏漆黑一片,半點亮光都無。

申屠慕青自回來後便一直藏于黑暗之中,怕見人,也怕人見她。

“可找到齊歡了?”她抱膝坐于床中央,見白桃進來,便緩緩擡起了頭,如鬼魅般駭人。

白桃鼓起勇氣,卻也不敢多看一眼,她溫順地立于一旁,道:“還未。”

“為何還沒找到!“申屠慕青捂着臉尖吼,不免落淚。

再不找到人,她要如何是好!

難道又要過暗無天日的日子了嗎?

她絕不!

“父親到底去找了沒有!”

白桃心下一哆嗦,跪于地,匐下身去:“老爺近日不見身影,是以……是以……”

“所以并未有人去找,對嗎?”申屠慕青冷笑着。

白桃急急否認:“奴婢已讓手下人去找了,亦尋了一些江湖客,共同尋找,相信很快便能找到。”

“齊歡,齊歡……”申屠慕青嗚咽叫着,又叮囑道,“定要找到。”

“是。”白桃緩緩起身,退了出去。

陸皎皎與易寒想着啞婆的事兒,這幾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小隐村之人上下緘口,一說起那孤墳,只嘆不語,匆匆離去,引得二人是愈發好奇。

可也知道,戳人傷疤不可為之,是以一直未去尋答案。

今日是瘦猴生辰,一大早小隐村便熱鬧起來,仿佛過年般喜慶,人人腳步輕快,面帶喜氣。

“生辰日竟這般熱鬧!”陸皎皎望着樓下的村人的游龍表演,眸間滿是向往。

易寒見狀說道:“天宸宮可短了你的?”

“那倒沒有短了我的,”她笑呵呵地坐近易寒道,“可也沒有這般熱鬧。”

“生辰日不是帶你去玩了嗎?”

說起這個,她就啊了一聲:“你給我做的小木雕呢?可別弄丢了!”

“都過去多久了,才想起來?”易寒反問。

陸皎皎難為情:“唔,你到底藏沒藏好呀?”

“少不了你的!”

聽了他的回答,她才放下心來,頭靠在易寒肩上說道:“其實我覺得能一直生活在小隐也挺好的。”

沒有那麽多紛争,也不必思慮太多,每個人都坦誠相待,真的是太美好了。

易寒環上她的肩,輕嘆道:“可他們的前半生都太苦了。”

因為此前太苦,才更珍惜現在詳和平靜的日子。

“易寒……”她也明白。

不止望山,不止啞婆,小隐村裏的每一個人都有着自己的悲劇。

“你二人躲在這兒看風景呢!”瘦猴不知何時到了樓上,招呼着二人,“光看有何意思,一起下去玩玩。”

“我們不會游龍。”

陸皎皎與易寒随即起身,他們只看過舞獅游龍,并未上手過。

瘦猴不以為意地大笑道:“這有何難,易寒看兩遍定能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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