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更) (4)
畢竟是天宸宮宮主,要是連游龍都不會,那就好笑了。
也不知瘦猴是否真的想看易寒的笑話,見易寒不動,他便上手拽着走了。
“很簡單的,到時候好好看看小老哥我……”
陸皎皎跟在後面偷偷笑,瘦猴對易寒自稱小老哥,而叫望山“大哥”,那易寒叫望山……
只是想想,她便笑出了聲。
只看了兩遍,易寒就被急急推上去了,帶頭的胖虎随即下來,易寒跟着他人有模有樣地舞起龍來。
或跪,或扭,或揮,或跳……引得衆人一陣喝彩。
陸皎皎掃眼過去,見啞婆亦在人群之中時不時鼓掌,歡樂不已。
看着啞婆的模樣,又想起山腳孤墳,她雀躍的心便停了下來,眼眶也酸澀起來。
為什麽她遇到的人都這麽好,卻有這般磨難呢?
這世間是真的“好人皆有好報”嗎?
“你發什麽呆呢!”舞龍可是要花大力氣的,易寒只舞了兩回,下來便見到陸皎皎默默發呆。
“我……沒想什麽。”
“你可看我表演了?”
她點頭:“自是瞧見了。”
“如何?”
“真的是太好看啦!”她眉目皆喜,“等回了天宸宮,你就可以教其他人了,到時候我在天宸宮想什麽時候看就能什麽時候看。”
“你這丫頭,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讓他在天宸宮舞龍,被那幫老頭子看到他還要不要臉了?
“怎麽樣!怎麽樣!”
可看她一臉期待的模樣,易寒終是點頭了。
“我就知道你最好啦!”她直接給了易寒大大的擁抱。
易寒将她扯開:“大庭廣衆下,你也不羞?”
“他們都知道的……”她小聲嘀咕起來,而且抱易寒,對她來說,并不是會羞的事情呀,不是一直都可以抱的嗎?
夜幕降臨,小隐村家家戶戶的小紅燈籠又亮了。
幾人圍坐在桌前,等着啞婆的菜肴。
瘦猴今日是主角兒,在衆人起哄下,豪爽地幹了一碗酒。
“甚好,甚好!”老學究起身鼓掌,亦喝了一碗。
熊五年紀小,不可飲酒,只好悶頭喝啞婆準備的花草茶。
熊三忠厚老實,也不喝酒,跟着喝起花草茶來。
陸皎皎自然也是不可予酒的,于是跟着兩人一同喝起花草茶。
“我也想喝。”她喝了一口花草茶便眼巴巴地望着易寒的酒碗。
易寒移開酒碗:“都沒酒量,喝什麽喝!”
她偏過頭,似是将碗裏的肉當成易寒,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若想喝……”易寒想了會兒,與她咬耳朵,“吃過晚飯後,我偷偷給你帶點。”
許是易寒嘴裏的酒味,她忽然覺得暈暈的:“好呀。”
“我不在,可不能喝酒。”易寒笑了一下叮囑道。
“知道啦!”自己喝不到只能看別人喝,她真的心癢癢呢!
瘦猴的生辰末尾亦是一碗滿滿的長壽面,底下埋了一只荷包蛋和一個小雞腿兒。
瘦猴吃到後面不□□下淚來:“我何其有幸,可以遇到你們……”
後面說的什麽,陸皎皎已經聽不清了,因為瘦猴的哭聲越來越大,也越發引得衆人笑。
老學究便是其中笑得最歡的一個,只見他又在酒碗裏倒了滿滿的酒,推到瘦猴眼前:“幹了這碗生辰酒,保你日後長長久久。”
“虧你是個文化人,說的一點都不好。”瘦猴又哭又笑,随後便拿起酒碗要喝。
“等等,”望山在旁笑道,“敬瘦猴生辰快樂!”望山說罷就舉起了自己的酒碗。
其他人見狀亦往自己的酒碗裏倒酒,胖虎豪爽道:“今夜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衆人齊舉酒碗,異口同聲道。
啞婆見衆人如此,站了起來,臉上未有笑意,佯裝生氣。
望山見此,笑道:“若真不醉不歸,明日要被婆婆打了,我可不敢。”
不過是說笑,哪能真的喝醉呢!
且不說喝醉後的頭痛,便是啞婆熬醒酒湯都要熬好大一鍋,她可不願。
陸皎皎見這副情景,與熊五埋頭偷偷笑,原來小隐村的人最怕啞婆了。
月色漸明,夜色更深了,這一場終是散了。
陸皎皎回房後便等着易寒的小酒,竟毫無睡意,清醒得很。
易寒去廚房拿了一瓶小小的果酒,不似飯桌上男人喝的那般烈,可于陸皎皎來說,已是夠了。
她張着小嘴,呼着氣,手不住地扇,心裏委屈,易寒說這是果酒,一點都不辣,可她飲下,仍是被辣到了。
只見她雙目含淚,是被果酒辣到而出的淚。
“哪裏不辣了,明明就辣,”她忽而想起她的梨花釀,“我的梨花釀不會也這般難喝吧?”
那她不是都白忙活了,這般難喝,如此想着她便更委屈了。
“不過是一口果酒罷了,哪有這般辣口?”易寒見她不喝,遂拿起酒瓶便往嘴裏灌。
一入口,動作便僵住了,這……哪裏是果酒了?
他拿起酒瓶看了看,上面寫的的确是果酒,他一拍大腿,突覺失策,再想起喝過一口的陸皎皎。
女子已雙眼朦胧,趴于桌前,小嘴紅豔豔的,不知說着什麽。
他微嘆,心想,果真不能讓她碰酒。
當他将她抱于床上時,她突然動了起來,将他壓在下面,眼無聚焦,卻直直碰上他的嘴。
“軟軟的。”她親了一口後小聲笑着,活像個賊偷了巨大的財寶。
而後又親了一口,道:“真好親。”
易寒心底發癢,見她豔如桃花的面頰,又見她似紅櫻桃的嘴,一個翻身便單刀直入,直到身下的人無力哼唧,他才松口:“這才是親。”
他見她熟睡,便從身上下來,看了她良久,道:“做個好夢吧,皎皎。”
“易寒……”她雖睡着,可察覺身側人要走,身體便率先做了選擇,準确無誤地握住他的手來。
“做夢也想着我?”易寒望着她笑道。
“唔,想吃水晶糕了!”
夢裏還惦記着吃的,果然是陸皎皎!易寒點點她的小鼻子,小聲道:“真是貪吃鬼。”
☆、第 37 章
她醒來後,頭昏昏沉沉的,還有些難受,卻聞到一絲絲甜甜的味道,她跟着味道去,就見到了桌上的水晶糕,糕點透明,還能看到裏面的餡兒。
她舔了舔唇,不知是先吃豆沙餡兒的還是蛋黃餡兒的,想了一會兒,她似決定好了,便伸手去拿,結果被什麽東西打到了,力道不重,卻使她速度收回了手。
“不洗漱就想吃早食?”易寒突然靠在她門口盯着她。
她被看的不好意思了,急匆匆返回內室洗臉漱口,再出來時,依然紅着個臉。
吃着東西的時候,她突然說起嘴巴來,不知怎麽的,今日起來嘴巴就特別容易酸麻。
易寒看她紅豔的面容,不覺想起了昨夜,他咳了幾聲,粗着嗓子道:“哪那麽多話,趕緊吃!”
好端端的兇什麽兇,她瞪了易寒幾眼,見他看過來才收回目光,老實吃起水晶糕來。
“婆婆可真懂我心呀,我昨日還想着要吃水晶糕呢,今日就吃到了。”她邊吃水晶糕,邊喝着羊乳,只覺得啞婆最好了。
易寒見她這副模樣,無聲地笑了笑,而後催促道:“趕緊吃。”
“怎麽了?又無事可幹。”她雖這麽說,速度卻加快了。
二人吃過早食後便去了小隐村內閑逛,路過祠堂時,她拉着易寒道:“這就是村內的祠堂了。”
奇怪的是,裏面不供奉靈牌,卻供着各色畫像。
“畫像?”易寒一聽就來了興趣。
陸皎皎點頭道:“是呀,我之前瞧過了,不過都是些男子畫像。”
也是啦,小隐村的女子少的可憐。
見易寒要往裏面走,她拉住他,急急道:“莫走了,是祠堂,萬一裏面的人不願意見外人可怎麽好呀?”
易寒輕笑,反問:“他們都作古了,不願又如何?”
“話雖這麽說,可單單我們兩個去,”她猶豫着,“怎麽說都有些冒犯了。”
“那你說怎麽辦?”易寒将問題抛給她。
她想了一會兒,望着祠堂,小心翼翼道:“不如叫望山一塊來。”
望山倒是無所謂,聽他二人所言,便跟着進來了。
一入祠堂,他就四面八方都磕了頭,上了香。
然後對着二人道:“這裏斷不可能藏有那公主的畫像。”
“為何?”易寒問。
望山解釋道:“這祠堂建時我亦在場,絕不可能有密室暗格。”
“何時所建?”易寒又問。
望山思索片刻後道:“在龔叔走前三月。”
小隐村本沒有祠堂,村人一死,便尋一塊空地,久而久之,村裏就有了小墓園。
每一年,皆是擇了良日一同祭拜。
“龔叔那時說,人都有宗族,我等皆是無家可歸之人,不如便創一個宗族,好過死後做孤魂野鬼,無人祭拜。”望山又道。
“那為何不祭靈位,卻祭畫像?”與廣大百姓皆不同。
望山又道:“龔叔說靈位過于死板,不襯他游俠之身,所以在死前他讓老學究為他做了一幅畫。”
三人的目光皆上移到龔成畫像,只聽望山接着說道:“便是眼前這副。”
“那老學究看着小老頭一個,本事挺大。”易寒看着畫像不由得贊道。
不只是龔成的畫像,便是祠堂內的其他畫像,皆栩栩如生,人已作古,卻因畫像極靈,倒是毫不感驚怕之意,反而覺得很安心。
“這就是龔叔的意思。”望山嘆道。
龔成因練寒潭之功,很是冷清,死前卻希望自己能夠暖起來,是以要求老學究将畫做的令人一看便覺溫暖。
“你們三位怎麽來了祠堂?”說起老學究,老學究就拿着小酒瓶搖搖晃晃朝此處來,現下正抱着大門。
陸皎皎一看他手裏的小酒瓶,忽的想起了昨夜,那不就是她昨晚喝酒的那個小酒瓶嗎?
“你怎麽喝起果酒來?”
老學究聽了陸皎皎的話,笑出聲來,道:“小姑娘,我這可是烈酒,你若喝,一口便暈。”
望山見他有些醉了,就道:“您老回去歇息吧,莫不是忘了之前喝醉摔進河裏的事兒了?”
若不是胖虎瘦猴那日碰巧見到,老學究早就成了這祠堂的一員了。
老學究聞言只擺了擺手,不以為意:“世間千般好,唯有酒最好!”
說着說着,他便靠在門上睡着了,不一會兒就打起呼嚕來。
陸皎皎這是第一次見老學究喝成這樣,又想起望山方才說的,她問道:“老學究常常喝酒?”
“老學究平生最喜兩件事,”望山笑着說道,“一是看書,二是喝酒。”
陸皎皎微張口:“我還以為他喜歡作畫呢!”
“人将死時,他才會作畫。”望山忽嘆。
老學究每做一次畫,就意味着小隐村內有人要離世了。
易寒一直未說話,陸皎皎好奇看他,他卻只盯着牆上的龔成畫像。
“可有不對?”她也看了看,可沒看出什麽。
易寒收回目光,略帶笑意,搖頭道:“并無。”
而後又道:“罷了,走吧。”
“老學究怎麽辦?”三人要走時,陸皎皎忽回頭看着睡得死死的老學究,“就讓他這麽睡地上?”
望山道:“睡醒後,他便會自行走了,不用擔心。”
若是冬日,他定會叫人将老學究搬回屋裏,可如今春日過半,天氣已暖,便是睡在外面,亦無甚要緊。
走至半路,陸皎皎又想起老學究,她問:“老學究沒有名字嗎?為何只叫他老學究。”
望山回答道:“我來這裏時,他便在了。村裏好多人都受過他教導,我也不例外。”
老學究的确是學識淵博,講起話來頭頭是道,一點都不含糊。
其實小隐村很多人都是沒有名字的,只要入了小隐,許多前事便恍如隔世了,在這裏生活的久了,的确會漸漸忘記自己的姓名,除非與他一般肩負深仇大恨,如何也忘不掉。
“村人都說,他若是去考狀元,定能高中。”
“他不去考?”
“他道自己年紀已大,還想多活幾年。”望山笑道。
陸皎皎也覺得好笑:“當官就會早死嗎?”
“誰知道呢?”望山似是而非。
待望山回屋後,陸皎皎與易寒亦回了房。
陸皎皎一回屋就倒了茶喝,清泉泡的就是好喝,略帶甜味。
“易寒,玄水長老怎麽還沒來?”她突然想起已過去很久了,“莫不是我們在小隐,他找不到吧?”
早知道阿榮等不了玄水長老,當初就不應該叫他過來了,現在又聯系不上他。
易寒亦喝了茶,道:“你操心什麽,一切有我。”
玄水不是沒到,只是被他叫去江洲那兒幫忙了。
“哎,那我們還去不去尋杭山莊呀?”
易寒嘴角輕勾,似笑非笑:“自然要去。”
不去怎麽能看到自诩名門正派的尋杭山莊如何丢臉呢?
“何時去?”
易寒故作高深:“到時便知。”
不可急于一時。
是夜,易寒未睡,再次來到祠堂。
卻見老學究站于龔成畫像前,良久未言,直至盯着畫像看了一刻多鐘後才微嘆氣:“小老兄,你走的可太早了,我已無心卷入紛争了。”
這麽多年了,他已從青年步入老年,壯志也在安逸中消磨掉了,所剩無幾。
他又拿起随身攜帶的酒瓶,噸噸灌了幾口後便跌跌撞撞往外走,嘴裏還念叨:“唯有此物解千愁,好酒好酒哇!”
自他走後,易寒才從屋頂下來。
看着龔成畫像,他飛身上去拿下畫像,紙張不厚,卻比旁邊的畫像要略厚一點點。
易寒看了許久,左看右看皆看不出畫像奇特之處,難道真的沒有?
畫像上的男子笑得暢意,便是一頭白發都極好看,易寒将畫像放回原處,就查看起了其他的畫像。
此時,望山也未睡。他坐于塌上,雙手執子,自顧自下棋。
若無對手,那自身便是對手。
想起當日與易寒對弈,二人皆無輸贏,因下成了死局,無人可勝,無人可輸。
他便笑了起來,随後撫上一旁的同心結,低聲道:“阿榮,他可是個強勁的對手。”
“幸好我與他皆無敵意,不然恐要兩敗俱傷。”
這時便有敲門聲起。
“進。”他放下同心結,盯着棋面。
“望山,那人果然進了祠堂。”一個大漢進來道。
望山落下一子:“他可有發現?”
“并無。”
望山啧了一聲:“那可真是可惜了。”
他知龔叔與老學究是舊識,淵源頗深,也知二人有着計劃。
龔叔與老學究所謀之事定非小事,可他并不知曉到底是何事,以他的身份不便查。
如今有了易寒,小隐之密辛終于有可能見到天日,他心裏不免蠢蠢欲動起來,真是太想知道了。
只盼易寒可盡快找出,莫讓他失望。
“那還要看着他嗎?”大漢問道。
望山又落一子,點頭回道:“要。”
在大漢出去之時,他又聽到了望山說話。
“若有麻煩,替他解決。”
“好。”大漢應了一聲後将門合上。
房內獨留望山,他放下棋局,走至窗口,望着天上弦月,月色皎潔清澈。
“你來了。”
☆、第 38 章
“你不就是在等我,裝什麽?”易寒一個翻身進了望山屋內。
見他擺着棋局,他嗤笑道:“裝模作樣!”
望山未與他生氣,倒是坐下,邀請道:“不如來一盤?”
“跟你下棋有何意思,我又不是沒人陪,再說兩個男人有什麽好待在一處的。”
望山低頭就瞧見了易寒腰間與他相似的同心結,笑道:“是我忘了。”
易寒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說起了正事。
“那些畫像皆無可疑。”他每一幅都仔細瞧過了。
“我就說了,不會藏在祠堂。”
“龔成與老學究關系非同一般,他是否會交給老學究呢?”
如此重要的東西,定會交于相熟相知的人代為保管吧。
“可老學究這人不好糊弄。”望山道。
“他家在何處?”
“在胖虎瘦猴的旁邊。”
“就算他有,他若不給,亦是沒法子的事。”望山擔憂道,有些無奈。
又想起什麽,望山好奇問道:“申屠府現下如何?”
易寒已叫人打聽過了,回道:“申屠鐵衣秘密前往花都府,不知所為何事。申屠慕青躲在屋內,閉門不見。”
“你可聽過江湖趣聞?”
“若你想說神劍無雙,我自然有所耳聞。”
申屠府能成為大世家與無雙劍息息相關。
申屠家祖上以打鐵鑄劍發家,若不是一朝鑄成了神劍,恐怕如今仍是普通打鐵匠。
“那你可知這日夜被申屠府供奉的至高武器兩月前已被盜?”望山笑意盈盈,想看易寒一副驚訝的模樣。
可對方卻無異色。
“難道你早就知曉?”
“你當我天宸宮皆是酒囊飯袋?若是連這都不知道,如何混跡武林。”易寒輕帶嘲諷。
望山手扶窗臺,望着茫茫夜色,似有深意:“申屠府何德何能可打造出這般神劍來。”
“你此話似有他意,”易寒靠于一旁,說起申屠府,他輕扯嘴角道,“你把申屠慕青的臉怎麽了,她可都要成瘋子了。”
“一報還一報罷了。”望山不想多說。
易寒笑:“難道你臉上這傷是她所為?”
望山沉默了一會兒:“一半一半。”
“你可不是這般計較之人,應有他由吧。”易寒想着又道。
望山點頭,卻不言語。
“說來奇怪,尋杭山莊與申屠府皆與小隐有仇,你為何單單殺了俞文山卻放過了申屠慕青?”
“放過?”望山似是聽了個大大的笑話,大聲笑道,“殺了她豈不是便宜她了。”
“那也不必在兩頰留下刻骨傷痕。”易寒想起阿五回話時的那副驚悚樣便知她這臉已是沒救。
望山輕呵一聲搖頭道:“未嘗其苦,哪能勸善。”
易寒見他無意再說,便道:“明日我會去打探一下老學究,我有直覺,這畫像定在小隐。”
……
許是昨夜睡得早了,陸皎皎今日起的特別早,且聽見外面有聲。
她打開門,就見易寒與望山在練武,身姿輕盈,如行雲流水般,剎是好看。
她小跑着回屋搬了個圓凳,就坐在門口看起了二人。
這副模樣倒有些小時候的影子了。
她忽然有點懵,不知道眼前這個是兒時的易寒還是現在的易寒。
仿佛看着看着,他突然便長大了。
“發什麽愣呢!”易寒見她放空的樣子,拍了她的背。
晨練已經結束,望山都回屋洗漱去了,他出了一身汗,也得再去洗個澡。
“那我給你端早膳來!”陸皎皎從凳子上跳起,期待起今日的早膳來。
可入了廚房,只有一大鍋白粥還冒着熱氣,什麽都已經沒有了。
“皎皎姑娘你來遲了。”胖虎剛吃好,正剔牙,就見她盯着大鍋發呆。
“嗯?”怎麽可能,她今日與往常相比并不慢呀。
胖虎看出她的困惑,想起什麽,眼裏有了微弱水意:”婆婆半夜不太舒服,現在都未起身。”
望山已給她看過。
人老了,有些事情真的避免不了。
他知,可真不願接受。
不止他,小隐村裏的每個人都無法接受。
“她怎麽了?白日不都還好好的。”陸皎皎急了。
胖虎垂下頭去,無力道:“此前已有端倪,可誰都未發覺。昨夜婆婆屋內突然有瓷器落地之聲,被人聽見了,這才知道婆婆她……”
她心裏悶悶的,端着兩碗小粥與兩疊小菜就回屋去了。
易寒興許還在洗澡,不曾過來,她提着筷子卻發覺自己沒胃口了。
這粥是村人燒的,可小菜,是啞婆早前腌好的,封口于壇中。
“怎麽不吃?”易寒帶着略微水氣在她身側坐下。
她看去,立刻擰起眉,數落道:“怎麽不将頭發絞幹,不怕頭痛嗎?”
“吃過早飯後,望皎皎姑娘幫我,莫讓我頭痛。”易寒含笑。
“易寒,”她雙目有憂愁,“婆婆病了。”
易寒微嘆,放下筷子,對她道:“莫多想了,人自有命。”
“那你信命嗎?”
她突然想起色鬼,在他眼裏,種種皆因算命師傅為他批命起,他也的确如算命師傅算的一樣。
若是當初算命師傅不曾為他算命,是否他就不會走上這條道了呢,那很多人是否都不必死了。
還是說,他們的命如此,就算不是色鬼,也會有其他的鬼。
哎呀,她晃晃腦袋,都不知道自己亂糟糟在想些什麽。
易寒輕輕叫了聲皎皎,她便擡頭看他。
下一瞬,易寒便将頭湊過來,額頭抵上她的額。
“唔,怎麽了?”她不解。
易寒親親她好看的眼,沉聲道:“信與不信都不重要,把握當下才最重要。”
重要的是不要後悔你的選擇。
”快……快喝粥吧,”她有點結巴了,“粥……粥都要……冷掉了。”
“莫擔憂了,人老了自會離去,啞婆已近七十,算得上長壽了。”他将小菜推到皎皎眼前,寬慰道。
她雖點頭,卻心不在焉。
人老了自會離去……
那青姨和義父還有天辰宮其他人……她是不是要一個個看着他們離開呢?
這麽一想她便嗚咽出聲。
“我不想他們死。”她的淚似斷線般落于粥內,便是擦也擦不完。
易寒将她抱在懷裏,輕拍她背,安慰道:“不是還有我嗎?不管如何,都還有我。”
她一頭紮進他懷裏,眼眶紅紅,又覺得自己不中用。
“莫哭了,再哭就把你扔在這裏。”他語氣危險,故作生氣。
陸皎皎慌了,一把抱緊他的腰:“不要!”
“那你乖乖聽話。”
她擦了淚,吃了兩口粥,又問:“那婆婆還能活多久?”
易寒搖頭:“得看望山。”
望山吃過飯後便去了啞婆屋內,她面色紅潤躺在床上,若不知她病重,還以為她只是睡去了。
“大哥,這病奇怪。”瘦猴在心裏嘆息,何止奇怪,都稱得上詭異了。
昨夜的啞婆仿佛溺水之人,喘不上氣,面色發青,直翻白眼。
今日卻變了副樣子。
“婆婆這不是病,”望山又仔細探了,“是毒。”
“毒!”幾人震驚。
小隐村哪來的這般詭谲的毒藥!
“許是申屠慕青所為。”望山猜測。
“申屠慕青,果真是個毒婦!”胖虎咬牙,恨不得在她身上扯下一塊肉來。
“可有藥解?”瘦猴問道。
望山蹙眉,他連毒藥是什麽都不知道,又如何配解藥。
“這娘們……當初就不應該答婆婆單獨見她……”胖虎撓頭,氣得胸膛大起大伏。
老學究也氣,卻也有疑問:“吃了望山的迷藥,無人會醒,她又是何時醒來的?”
“這個女人定不簡單。”瘦猴氣。
明明是全部灌了藥,确定不會有錯,才會讓啞婆見了她,怎麽會有現下的變數呢?
“你的意思是她會醫?”胖虎忽問。
瘦猴點頭:“至少懂醫理。”
“那可真是怪了,申屠府何時請過醫?”
望山輕嘲:“你忘了素素姐?”
素素這名字一出,無人再說話,在小隐,已有十年未聽此名了。
“你等可知齊歡?”在靜默中,易寒忽然出現在門口。
三人面面相觑,江湖中從未聽過這人。
“那你等可知,申屠慕青回了府,便四處派人尋找齊歡。”
齊歡,這名字陸皎皎可熟悉了,她跟在易寒後面,仔細想着這個名字。
齊歡……
她叫齊歡……連理枝……
她想起來了!
“可她不是死了嗎?”她冒出了頭,很是困惑,那怎麽可能找得到。
“你們知道齊歡?”瘦猴問。
易寒未語,也未讓陸皎皎說出,反倒進了屋坐在椅上,很是惬意。
陸皎皎站在他身後,見他這般無禮,拽了拽他的頭發。
他按住她作亂的小手,對着老學究道:“齊歡是毒醫,在申屠府住過兩月。”
“能說明什麽?”
“住的那兩月間,附近丢失了好些女童……”他故意未說明白。
“你想說什麽?”
易寒拉着陸皎皎坐下來,對老學究道:“我想說,你幾人口中的素素,有八成是死在她手。”
“可齊歡已經死了。”
“但申屠慕青不知她已死!無人見過她的真面目,要拿解藥,不就要看你們是否願意冒險了。”易寒笑。
望山知曉他的意思,但不好實施:“小隐沒有女子可扮齊歡入申屠府。”
“眼前不就有個。”易寒看着望山笑得不懷好意。
“你是說望山?”老學究面露詫異,拒絕道,“他是男子!”
“對啊易寒,”陸皎皎在旁小聲道,“而且他很高,雖然長相可以,可身高如何能變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易寒又道。
早知現在,早晨就不該答應同他比武,真是一肚子壞水的家夥!
可——也只有這一個辦法……望山終是答應了:“我可縮骨。”
☆、第 39 章
終是晚了一步,任易寒也沒想到,遠在威虎城的孟氏兄妹竟然早于他們入了申屠府。
客棧內,喬裝打扮的三人開了一間天字房。
房內,打扮成書童的陸皎皎正認真地吃飯,不敢看望山。
她只在聽書中聽過縮骨功,未曾想着能親眼瞧見,可偏偏被她瞧見了,望山扮成女裝的模樣可真是好看。
臉上的疤因為面紗遮面而看不清,他氣質偏冷清,看着倒有了一股飄逸的美。
幸而他只對他們二人常伴以微笑,不像對着別人,冷冷的,令人發怵。
“那孟行芸是何人?”望山扯下面紗,嫌棄地扔于一邊。
“就是威虎城城主的小姐,長得可好看了!”陸皎皎邊吃邊道。
裝成草莽大漢的易寒在窗前看着街上的行人,道:“亦是齊歡之徒。”
“那我們便入不了城主府,見不到申屠慕青,也拿不到解藥了?”望山頓感心裏沉悶,後悔當初未在啞婆之前直接将申屠慕青殺死。
易寒思索片刻:“我與他二人有一面之緣,她既是齊歡之徒,沒準她也能解。”
陸皎皎附和道:“是呀,我們在威虎城之時曾救過她呢!”
作為一個城主女兒,應當知道報恩吧。
如此說來,啞婆亦是有救。
這麽一想,她便心情舒暢,胃口大開。
“少吃些!”易寒見她未有節制,不禁提醒道。
她手一抖,慢慢悠悠地又給自己夾菜吃。
也不知道為何,她都吃了三碗飯了,可還是未覺得肚子飽。
若是往常,她早就飽了才是呀。
“出來了。”易寒盯着街,突然說道。
望山與陸皎皎起身去看,只見一個窈窕的姑娘站于俊朗男子身側沿街而走,見小攤販有新奇之物,便駐足挑選購買。
“你便在此處等我倆。”望山說完就拉着皎皎走了。
仿佛是不經意遇上。
“孟大公子與小姐竟也來了慶州城?”易寒似是瞧見故人般驚喜。
孟行芸未曾見過二人,第一反應就是看向了孟行書,孟行書亦眸中帶惑。
見他如此,陸皎皎便拿出随身攜帶的玄羽匕,說道:“是我們呀,大公子,可還記得?”
看到玄羽匕,兄妹倆才恍然大悟,孟行書倒是溫潤,可孟行芸卻沒好氣地轉過頭,不再看。
陸皎皎不免看向易寒:她好像對我們有偏見。
“原是兩位,兩位今日這般打扮,倒是難認。”孟行書笑道。
易寒亦笑:“江湖詭谲,一朝不慎便小命不保咯。”
孟行書未問何由,倒邀請易寒與陸皎皎一同逛街。
孟行芸自是不願,眸光中都帶有火苗了,她與兄長好不容易能有獨處的時間,偏生被眼前這兩個不知何處來的不長眼的東西給毀了。
真是氣死她了!
她摸摸腰間的匕首,幸好兄長又送了她一把比玄羽匕好上數百倍的玄雲匕,不然眼前那個小子,她定要讓她死。
許是目光太過不和善,陸皎皎不免後退一步,易寒下一刻就擋在她前面,隔斷目光。
陸皎皎心裏惶惶,輕輕拽着易寒的衣角,才好一點。
孟行芸真是太可怕了!
“行芸。”孟行書低沉着嗓子喊了一句。
孟行芸才轉過頭,變了臉色,仿佛方才的狠厲只是他人錯覺,只見她抱着孟行書的手臂嬌聲道:“怎麽了嘛,不過是開個小玩笑,哪知她這般不經逗。”
聽見此言,陸皎皎不怕,卻更氣了,難道還是她的錯?
“呵,”易寒笑道,“小姐與公子的兄妹之情真是羨煞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二位是……”
他故意未講完,孟行芸卻變了臉色,又是一副要将他吃下肚的狠勁。
她與兄長因着血緣之由,不可在一起,是她最痛的事情。
這人,偏偏踩在她的傷口上,且他的眼神,仿佛已經知道她的心思,真是可恨!
“韓毅少俠可是有事?”
易寒嘆了一聲道:“我一婆婆突發急症,尋遍了大夫都看不了,看見公子,才想起公子出于藥王谷,我便想着,可否求公子一觀?”
“急症?”孟行書垂下眸,猶豫道,“可,申屠府亦有求。”
孟行芸可不想再讓人打擾她與兄長,直接便問了:“你那婆婆是何模樣?”
“半夜間突喘不上氣,面色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