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更) (6)

若渴的眸子。

玄水先是笑了一聲,見易寒仍站在那兒,他邀請道:“索性無事,宮主不妨也聽聽。”

易寒自小便是被天辰宮這些長老護法們養大的,該知的江湖秘聞他早就聽過了,再聽一遍也無趣。

陸皎皎見就他一人站着,遂起身拉着他與她同坐,幸而她坐的是長凳,不然易寒就沒地方坐了。

“易寒,你也聽聽嘛。”她興致勃勃。

易寒掃了一眼場內的人,終是坐了。

待他一入座,玄水便如說書人般說了起來。

江湖傳聞,申屠府的祖輩只是個識得幾個大字的打鐵匠,當時在那一片有個聞名的鑄劍師在招徒,他一生只招一個徒弟,除非前面的徒弟走的比他早,他才會再招一個。

因為太久遠了,鑄劍師的名字并沒有流傳下來,只記得他姓黃。

打鐵匠就是申屠欽。

他拜了鑄劍師為師,也學做了一個鑄劍師。

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有天賦,在拜師的三年後他真的打出了一把神劍。

“聽說當時雷聲轟鳴,一道紅光直逼劍爐,霎時火光四濺,那屋子便着了火,老鑄劍師死在了那場大火裏。待火勢小下去,已是天明,奇怪的是申屠欽只受了輕傷,可憐老鑄劍師是屍骨無存,後劍爐裏突發鳴響,衆人一看,皆震驚,那把劍的劍身上刻着‘無雙‘二字,遂取名為無雙劍。”

“玄水長老,那這把劍應該是由老鑄劍師與申屠欽共同鑄成才是,為何世人皆說是申屠欽,而老鑄劍師都沒有名字了。”陸皎皎發文。

玄水微嘆:“人一死,便什麽都沒了。”

衆人有些唏噓,卻也不知說什麽,之後皆嘆氣,不知是為老鑄劍師悲哀還是怎麽的。

“憑着這把神劍,申屠欽便建了申屠府,一代一代,便成了如今的大世家。”易寒接着說道。

徐婵婵最是讨厭申屠慕青了:“原是如此,申屠府的底蘊也就這般,難怪會養出申屠慕青這種心思狹隘又惡毒的女兒。”

“師姐,申屠慕青到底怎麽你了,我打小就聽你罵她,”唐漁凝的耳朵是要起繭了,“每次一提到申屠府,你都要罵一次。”

徐婵婵這個秘密憋在心裏其實很久了,她只與師父提過,可師父讓她莫管閑事。

“十年前,我與師父來江南作客,應申屠府所邀,便住了申屠府。申屠慕青比我大上兩歲,卻日日喝藥,常年不出來……”

徐婵婵自身憐惜這個被困屋內的姐姐,在外尋到什麽好玩好吃的,她都會在窗□□與申屠慕青,分享之。

“我在申屠府住了個把月,亦認識了申屠天骐,”她怕他人有誤解,急急解釋道,“他雖自小癡傻,卻心地善良,有一顆赤子之心。”

申屠府在某一日邀請了一個女人,在我看來是個古裏古怪的女人,他們說是請來的大夫,給申屠慕青看病的。我偷偷跟着去,才發現申屠慕青的病不是什麽要命的病,只是她的胎記過大而已。”

申屠天骐雖癡傻,卻有一副好相貌。

某夜,徐婵婵睡不着,便溜出客房欲找申屠天骐玩耍,卻被她瞧見了至今難以忘懷的一幕。

“申屠慕青她跟瘋了似的,死死掐着申屠天骐的脖子,還惡狠狠地說,為什麽你不是女子!”徐婵婵頓了頓,“我到現在都不知何意,當時我雖只跟着師父學了三年,但我身體康健,是以可以打暈申屠慕青。”

不然,申屠天骐可能就是一副屍體了。

“那傻子還真是傻,人家都掐着他脖子想要他命了,他還樂呵呵的。”說起他,徐婵婵便是一肚子氣。

“師姐,你八歲膽子便這般大了?”唐漁凝不禁佩服,“果然師姐都不是一般人可以當的。”

在那之後,她便再也沒去過申屠府。

是以她在月光鎮見到申屠慕青時才沒好臉色。

“說起她倒可真奇怪,盤桓半張臉的黑色胎記竟消失的無影無蹤。”徐婵婵仍是想不到為何。

☆、第 43 章

“那個古裏古怪的女人,應該就是齊歡了。”易寒聽了許久,也算是有所獲。

旁人都未開口問,唐漁凝卻大聲喊道:“那個齊歡?”

陸皎皎點頭:“就是那個齊歡。”

跟打啞謎似的,其他人怎麽知道齊歡是誰呢?

徐婵婵便問了:“你們在說什麽?”

“師姐,你小時在申屠府見到的那個當大夫的女人就是孟行芸的師父,齊歡。”

“孟行芸不是官家小姐嗎?”徐婵婵奇怪,“也學武?”

唐漁凝為難着輕嘆:“還在我之上呢!”說起來她也真是給無恨塢丢臉了。

“誰讓你總是偷懶,”徐婵婵對唐漁凝真是恨鐵不成鋼,“也不知道師父怎麽受的了你。”

“所以,齊歡治好了申屠慕青的胎記,可她是如何治的呢?”紫玉一直未說話,也想不到怎麽治這與生俱來的東西。

陸皎皎擡了手,弱弱回道:“我知。”

她便将大概告知了幾人。

徐婵婵最是氣憤:“我就說她虛僞又惡毒,披着仙子皮也變不了她是個夜叉的事實。”

“喂,你也太侮辱夜叉了,”紫玉亦是生氣,“還說我們天辰宮不是好人,瞧瞧這些自诩大家的正派人士,內裏肮髒更甚!”

陸皎皎在旁連連點頭:“紫玉說的有理。”

“真是氣死我了!”紫玉摸摸腰間的軟鞭,恨不得抽個申屠慕青十下八下的。

“何止你,我亦想,”徐婵婵摸了摸自己的軟劍,“不給申屠慕青戳十個八個洞我也不甘心。”

“看來我今晚是是沒辦法睡了。”唐漁凝不免哀嘆。

陸皎皎問:“為何?”

只見她指了指徐婵婵,低聲回道:“我師姐對上申屠慕青,不罵一宿是難消氣的。我與她同睡一屋,這樣我怎麽睡得下啊!”

在衆人氣憤之時,易寒卻踏步欲出,陸皎皎眼尖瞧見了,立馬小跑着追上去。

“易寒,你怎麽了?”

易寒未答,卻反問:“聽了這麽久,肚子就不餓?”

她好像是有些餓了,撫上易寒的大掌,她問道:“我們吃什麽去?”

“江洲說東面橋頭的張阿婆燒的馄饨乃是一絕,不如就去那兒吃吃看。”

陸皎皎自是樂意:“江洲确實與我口味相似,他都覺得好吃,我也定就覺得好吃。”

易寒卻不滿起來:“他哪兒與你相似了。”

陸皎皎見他不虞,突然開竅:“你莫不是吃醋了?”

“胡說八道!”說着他便大踏步走在她前頭去了。

“還說不是吃醋,”她跟在後面嘀嘀咕咕,卻很高興,“我最喜歡你呀。”

張阿婆的攤子是随意搭的,在此處搭了近二十年,是以附近的大小事情她都清楚。

易寒自然不是光為吃馄饨來的,而是此處離尋杭山莊的北門并不遠。

望山雖回小隐,可拜托了易寒去調查尋杭山莊與臨南薛家的往事。

“你怎麽還不吃?”陸皎皎都埋頭幹完一碗了,易寒卻仍未動筷。

易寒笑道:“你多吃些。”

“這麽好吃,我定然是要多吃幾碗的。”她眉目彎彎。

張阿婆亦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會吃的小姑娘,她雖年邁,眼神卻好使的很,且腳步松快,動作也不慢。

見她又給自己盛了一碗,陸皎皎摸摸肚子,道:“多謝婆婆。”

“真是有禮的娃娃,”張阿婆亦是高興,“兩位是生面孔,可是今日剛到慶州?”

“不是的,前些日子便來了,不過一直沒怎麽出來吃飯。”陸皎皎解釋說。

張阿婆正想回話,卻看見了一個人,她立馬将手在腰間的圍兜上擦了擦,就小跑着出了去。

易寒瞧得仔細,那十五六的小夥子便是從尋杭山莊的北門而出。

“婆婆,夫人說還是你做的馄饨最合她胃口,”那小子将手中的錢袋舉起,顯擺道,“這就是夫人的賞賜。”

見易寒與陸皎皎一直盯着自己,張阿婆解釋道:“這便是我的外孫,小石頭。”

“小石頭可是在山莊內做工?”易寒不在意地問。

張阿婆搖了頭:“那裏可不好進,小石頭只是幫我跑腿罷了。”

有些人家不願出門,但想吃馄饨,她就會讓小石頭去送,也好掙些小錢。

小石頭一點兒都不怕生,或許是因為易寒與陸皎皎長得都不錯,他一直對二人也甚有好感。

“婆婆!”他忽然想起什麽,喊道,“夫人剛說老夫人将于明日歸家,屆時需要再送。”

“老夫人不是已經出家了嗎?怎麽這麽突然就回來了。”張阿婆疑惑。

小石頭哪裏會知呢?

他想起下人說的,便對張阿婆道:“好像是年事已高,身體不佳,廟堂中無法救治,此前通知了莊主,莊主便派人去接了。”

張阿婆聞言便合起了掌:“神明保佑,神明保佑,望老夫人快些好起來。”

尋杭山莊的老夫人便是現任莊主的祖母,亦是俞文海與俞文山之母,姓周,而現在的莊主夫人就是周家的表妹——周清妍。

這個老夫人在江湖中被提及的次數甚少,陸皎皎想,或是因禮佛出家之故,遠離瑣事,便是尋杭山莊她亦全然不管。

“婆婆,”易寒笑了一下,對張阿婆道,“請問老夫人是何時決定出家?”

張阿婆想了一會兒:“何時決定我倒是不知,但剃度出家似乎是十年前。”

“十年前……”可真是一個熟悉的時間點。

“對啊,十年前我才六歲,”小石頭接着道,“老夫人也喜歡吃我婆婆的馄饨,當時我雖年紀小,卻也開始跑腿了。”

小石頭似乎很喜歡老夫人,他又道:“老夫人可好了,每次都會給我東西吃,便是賞錢也是最多的,都比馄饨貴多了。”

後來張阿婆知曉後,便不再讓他從尋杭山莊拿錢了,馄饨亦是不要錢了。

“我和小石頭孤兒寡母,就守着馄饨攤過活,馄饨能值幾個錢,老夫人心善有意幫襯我們,可我們總不能一直吃進。”張阿婆說着又随手打包了三份,交給小石頭。

小石頭提着馄饨,對易寒二人道:“二位慢慢吃。”

陸皎皎看着自己眼前疊着的三口碗,再看看易寒那邊一碗都還未吃完……

“你怎麽不吃了?”易寒見她停下。

“……我……飽了。”她其實還可以吃,可是她吃的确實過多了。

易寒不疑有他,兩三口就吃完了剩下的,二人付了錢後便走了。

“易寒,十年前出什麽事兒了?”

“你忘了薛家滅門之日?”

她想起來了,望山曾說過,他是十年前來的小隐,那時候家中就遭難了。

“你是懷疑老夫人吃齋念佛是因為薛家滅門?”

不然為何又是十年前?

薛家滅門,夫人出家。

“有八成。”

她點點頭,這樣想來,明日得再來一回。

“不叫望山回來?”她問。

易寒問:“叫他何事?”

“哦,那我們查清楚了再與他說。”她明白了。

回了賭場後面的院子,陸皎皎就蕩起秋千來,不知何人所紮,她這蕩的開心,卻見江洲寒着臉過來。

“他既不喜秋千,為何不拆掉?平白讓自己心煩。”陸皎皎磨磨蹭蹭爬了下來,在易寒身側小聲抱怨。

紫玉正躺在樹上望天,聽聞她問,笑了幾聲:“睹物思人呗。”

她噠噠跑到樹下,擡頭問:“思誰呀?”

紫玉看了她一眼:“還能是誰,女人呗。”

陸皎皎自然知道女人,可到底是什麽女人呢?

“啊!江洲有喜愛的女子了!”她後知後覺。

紫玉大笑,一個翻身便從樹上下來,捏捏陸皎皎的小臉,道:“還真是喜愛的女子。”

江洲聽見她說,無語道:“莫說胡話。”

紫玉哼道:“我又沒說錯。”

“到底是誰呀?”陸皎皎又問。

“真無人。”江洲真是無奈了。

紫玉哈哈大笑起來,附和道:“确實,确實無人。”

“他們二人可真奇怪,有什麽不能與我說的!”陸皎皎回到易寒身邊,悄聲問,“你知道他喜歡誰不?”

易寒瞥了她一眼,似是覺得她多管閑事:“怎能如此八卦?”

“就是啊皎皎,”紫玉笑彎了腰,“小姑娘話多,可是會被勾舌頭的。”

陸皎皎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再說。

紫玉總吓唬她!她淚光盈盈,偏偏她還老是被吓住。

“行了,莫說了。”易寒将她拉至身後,對紫玉道。

紫玉想起江洲之事,便心累:“沒有他人,不過是他找到親生父母了。”

“真的嗎?”這可是大喜事!陸皎皎也開心。

江洲也是被陸明帶回天辰宮的。

當時他年紀也小,跟着老乞丐乞讨,卻因賞錢多,被其他乞丐惡意排擠,差一點便死在拳腳之下。

老乞丐死去之後,江洲也就真的孤苦無依了。

他只記得自己叫江炎,其餘一切都不知。

入了天宸宮,化炎為洲,是以世上再無江炎。

陸皎皎纏着紫玉問,想知道江洲的生身父母是誰。

紫玉将她拉至一邊,小聲道:“找是找着了,可是已經作古了。”

就在三年前,無意發現一個窮苦人躺在賭場門口,說是因尋子而常年流落,一路乞讨。

幸而在最後時刻真的尋到了。

“我爹與我娘只是平凡人,我丢失後,二人一路尋,我娘因郁結于胸,早早離世了。爹就一人堅持尋我,”江洲摸了摸秋千,“我爹說,我娘最愛的便是秋千。”

“她臨別之際除了找到我,還有想再坐一回家鄉的秋千,可是兩樣她都未能嘗願。”

☆、第 44 章

陸皎皎托着頭杵在手上,想着江洲的事情,她倒是想不明白了:“為什麽都要找父母呢?”

江洲是如此,紫玉亦是如此,不過她是偷偷尋,也只有陸皎皎無意中撞見一回。

“你可莫說出去,不然我就告訴少宮主你偷偷藏了他的吃食!”

她那時候年紀也不大,躲在牆角偷吃易寒的糕點,沾了滿嘴,無意聽見紫玉與人說話。

她當下就被唬住了,因為那時她怕易寒。

後來不怕了,也漸漸忘了此事。

經江洲,她又想起來了。

紫玉……她應當在羨慕江洲吧。

畢竟她偷摸找了那麽久都未找到。

茫茫人海,如何能尋到一個無影無蹤的人。

想着想着,她便不經意間嘆出氣。

“你有什麽好煩惱的?”易寒在她身後出沒,打趣道,“什麽吃食困住你了?”

“你這般說話,倒像我是個飯桶一樣。”她不高興了。

易寒哈哈笑道:“難道不是嗎?”

她摸摸肚子,莫名臉熱,今晚她吃的也不少,反駁的話說不出口,半天就出了個哼。

“說吧,在煩什麽?”易寒坐在她旁邊,徑自倒了杯茶。

她又問了一遍:“為什麽都要找父母呢?”

像她,亦是孤兒,卻從未想過要找親生父母。

“那你又為何不找?”

“無甚好找呀,”她道,“我義父說了,人跟人都有緣法,無緣也莫強求。”

她若一直記挂要找父母,那她就會日日夜夜想着,她如何睡得好呀?

萬一找回來發現,他們不如想象中慈愛呢?

“那我寧願不找。”她寧願不認,也好過認了之後難過。

“無緣也莫強求……”易寒有些出神。

陸皎皎果斷地點頭:“義父說,我與他也是今生有父女緣,雖然他常常離宮,三年五載才回來一次,可我對他仍未有隔閡。”

陸明與她,遠比親生更像親生。

“胡說八道。”

她立馬反駁:“我哪兒胡說八道了,我與義父本就是有父女緣,斬不斷的。”

又不是只有血緣才叫親人。

她想着從說書人那兒聽的一句話:“生而不養,斷指可還;生而養之,斷頭可還;未生而養,幾世難還①。這句話你未聽過嗎?”

易寒噎住,又喝了兩口,道:“你哪兒聽來的怪話。”

“這怎麽是怪話呢?我對義父那是幾世難還的恩情!”她聲音漸大。

見她一臉認真,易寒倒是笑了:“哦?陸明養你了?”

“什麽?”

“他三年五載不回天宸宮,他如何養你啊?”易寒似笑非笑。

“他……他……”說的也是,他怎麽養她呢?

易寒見她答不上話,輕輕敲了她的頭。

“幹嘛?”

“若說養,是天辰宮養的你,我作為一宮之主,你要報答也應該報我,對嗎?”

“好像……是有這麽點道理,”她想點頭,轉念一想卻停住,“那紫玉他們也是天宸宮養大的呀,他們為何不用報答你?”

“他們都有本事,都可為天宸宮做事,只有你是天宸宮白養的,”易寒捏了她的小臉,“聽清楚沒?白吃白喝的皎皎。”

說起白吃白喝,她的确是,她垂下頭去,悶聲道:“我也想有本事,可我就是學不會。”

見她欲哭,易寒立馬收回話來:“其實皎皎亦是有用,看這同心結就打的很好。”

他故意動了動腰間的同心結。

陸皎皎才偷笑着擡了頭。

看她的模樣,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好啊,陸皎皎!都會騙人了?”

“你別鬧我!”她最怕癢了。

偏偏她躲易寒躲不及,撓癢癢又輸了。

“哈哈哈你怎麽這麽壞!”她閃躲着卻始終逃不開,“我要笑抽氣了!”

易寒見她好多了,才順勢将她環在懷中。

“你若不想找便不找,反正也沒什麽要緊。”易寒輕聲說道。

“我知道呀,”她回以小聲,而後又擡眸望着他堅毅的下巴,“既不為寶藏,那你又為何非要找長公主呢?”

“她與我們也沒什麽過往,也無甚要緊的。”她又道。

易寒微嘆,将秘密告訴了她:“她是我娘。”

“什麽?”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沒聽錯,她的确是我娘。”他又說了一遍。

“可夫人不是被葬在天宸宮嗎?”宮裏人每年都要祭拜的,她困惑了,“那那裏葬的又是誰?”

“沒有人。”他目光空遠。

“沒……沒有人?”陸皎皎驚訝。

“我查過了,是一具空棺。”他道。

“可他們都說夫人是漁家女,怎麽會突然變成前朝公主了?”

“漁家女是假,長公主是真。”

“他們為何要瞞着你?”又在每一年祭拜時都裝出一副沉重的模樣,好像那裏真的葬了人。

“我若是知他們為何瞞我,我也不必自己找尋了,”易寒悄聲嘆息,随後叮囑道,“你可莫說出去。”

難怪他對長公主如此上心。

“我絕不會,”她寬慰道,“幸而我們有了藏寶圖線索,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的。”

“但願如此。”

“說起來這麽久了,怎麽羅舟還未到?”他們不是聽了羅舟的消息才前往江南嗎?

易寒輕聲笑道:“他如今是丐幫弟子,如何能往這邊來。”

“宮主,尋杭山莊老夫人已至。”江洲在屋外喊道。

易寒眸光一亮,跟陸皎皎說道:“馬上就要去尋杭山莊了。”

“嗯?”她問,“我們與尋杭山莊又不是舊識,怎麽能貿然去拜訪,不會惹人懷疑嗎?”

“你當江洲這些年在此處是吃素的?”易寒反問。

“皎皎,莫小看天宸宮中每一人,他們與你關系好才一副好模樣,若是對他人,且不知如何絕情。”易寒語重心長又道。

陸皎皎鼓着小嘴,喏喏說:“我知道你就說我只會白吃白喝,什麽都不會。”

“哈哈哈。”易寒作勢咬了一口她的小鼻子,笑得開心。

見他笑得這般好看,又喜悅,陸皎皎也跟着笑了。

所以,易寒,你也是這般對嗎?

在她面前一副少年模樣,偶爾毒舌偶爾溫柔,在他人面前卻又變了一副樣子。

許是她未見過易寒絕情的模樣,想象不出。

他怎麽會是絕情的人呀!他哪裏會是絕情的人呀!他明明比誰都心軟,比誰都賦有同情之心。

他對望山,對啞婆,對婉芷,還有好多人,哪裏是個絕情的模樣了?

“易寒,那我們現在就去嗎?”她問。

易寒:“等等。”

尋杭山莊老夫人歸家,江南有頭有臉的人定會一一去。他們不好去的太早,也不好去的太晚。

不能引人注意,只能随着人流一起去。

更何況,他還在等一個人。

二人與江洲至尋杭山莊門口,已有不少人進出。

三人正欲踏入,卻見望山信步而來。

他不緊不慢,看着三人笑道:“老天待我真是不薄,讓我見了阿榮,又能再見知曉當年之事的人。”

“你怎麽回來的這麽快?”陸皎皎不禁問出,月光鎮離此哪能一日便回。

“我當時想回小隐,卻在途中聽聞尋杭山莊老夫人要回來了,我便折返。将到時又遇阿五,才知易……公子欲傳信于我,”望山解釋後看着易寒道,“多謝。”

“各取所需罷了。”易寒一笑。

江洲身後的小厮将禮品送上,門口的管家認得江洲,說了幾句,便請人進了去。

今日他可忙碌了,連汗都未來得及擦,實在是人數過多。

想着還得再忙兩日,他便心累,卻沒時間給他嘆氣,他又急急招呼下一位客人。

尋杭山莊比江洲的賭場要大的多,陸皎皎跟着幾人,默不作聲,偷偷打量。

不愧是底蘊豐厚的世家,哪哪都有江南獨有的淡雅溫柔,卻不顯廉價,就是院中的花兒,她雖不識,看着卻顯得貴重,更別說假山流水了。

“莫瞎看。”易寒勾勾她的手指。

她回以勾勾,垂下頭去。

正在幾人入門之時,門裏就走出好幾人。

陸皎皎立馬放下手去,與易寒有一臂寬。

“多謝孟公子,我祖母總算有救!”這人長發束起,長着絡腮胡子,略顯粗犷,語氣中帶有略微激動之意,“我之前去過藥王谷卻未過谷中三關,是以無法求藥。”

“尋杭山莊乃江南有名之行善人家,是老夫人的功德,莊主不必言謝。”孟行書微微咳嗽,輕聲回道。

聽此言,幾人便知那人就是尋杭山莊的莊主——俞雲亭。

“莊主,承運賭場江老板至。”

“江洲!”俞雲亭見了江洲便喜不自勝,下來相迎,“真是稀客。”

“我聽聞老夫人身體不佳,便帶了一個大夫來看看。”江州笑道。

“大夫?”

江洲誠懇地笑着将望山推出,介紹道:“他。”

“若莊主不介意,望山可為老夫人診脈。”

“可是,”他猶豫着,“可是藥王谷孟公子已答應為祖母治病……”

“無妨,若這位兄臺有比行書更好的辦法,行書亦高興。”孟行書似是真的不在意。

俞雲亭聽此便大笑起來:“甚好甚好。”

老夫人沒有昏迷,只是神智不太清,偶爾會将俞雲亭認成俞文海。

“文海,謹記家訓。行俠義之事,莫辱沒了你先輩的名聲……”

作者有話要說: ①是我網上找的話。

☆、第 45 章

周清妍正如其名,乃是清雅秀麗的佳人,樣貌雖比不上孟行芸與申屠慕青,卻比二人溫婉。

她常年不出山莊,卻因夫君與江洲相識,她亦有幾面之緣。

“夫君,江老板,”她見了來人,又轉向旁邊幾人,不解問,“這幾位……”

俞雲亭介紹道:“妍兒,這是藥王谷孟公子,這是江老板為祖母請的望山大夫。”

“你們好,”她笑道,“得二位相助,相信祖母不日就可痊愈。”

“你先去休息吧,這幾日照顧祖母辛苦了。”俞雲亭看着她眼下的青紫關懷道。

周清妍搖搖頭:“照顧祖母哪裏有辛不辛苦的,我只盼祖母能早些好起。”她望着床上仍自語的老夫人,擔憂着。

“文海!”忽而一凄厲的高喊聲吓住了衆人。

幾人過去,只見骨瘦如柴,兩頰凹陷的光頭尼姑雙手随着喊聲往外抓,似是要抓住誰。

俞雲亭快步坐到老夫人病床前,握住她如樹皮般粗糙的手,急急道:“祖母,孫兒在這兒,您莫慌,莫慌。”

“文海!”她雙目紅着反手死死抓着俞雲亭的手,淚光湧動,“謹記家訓,謹記家訓!莫辱了先祖名聲!”

“祖母!”俞雲亭安撫着老夫人,轉頭對二人請求道,“勞煩兩位為祖母救治。”

“文海,莫辱了家風,莫辱了先祖!”她哭喊着,一會兒便失了力氣,“莫做錯事,莫做錯事啊!”

望山在她腦袋上紮了兩針,她便緩緩閉上了目,房內瞬時安靜下來。

“老夫人這是心病,”孟行書只看一眼便知,“藥物治标可不能治本。”

“敢問莊主,老夫人是何時如此?”望山拱手。

周清妍給老夫人擦着汗,回道:“是二叔走後。”

“二叔去月光鎮探寶,卻喪了命,雲亭得知後便寫了信給祖母,本不願說,可若祖母從別處聽到會更傷心,所以……”

“所以我就親自告知了她,”俞雲亭看着昏迷的祖母,多年未見,她與記憶中已全然不同,“祖母竟瘦成這副模樣,在我心裏她慈愛善良,就是個無憂的老太太……”

他緩緩落淚,十年了,他每回去寺廟看她,都被她拒之門外。

“祖母說,她已入空門,常伴佛祖,塵世種種便如雲煙,遂不願見。”周清妍嘆息。

“心病可要心藥醫才是。”望山亦贊同孟行書所言。

尋常藥物如何能治心病?

“你二人可知老夫人的心病是何?”孟行書問。

二人皆不答,似有難言之隐般。

“若是不方便同外人道便算了。”孟行書又道。

“唉,”俞雲亭靜默良久只一聲長嘆,“恐與我爹與二叔有關,可二人已逝,想知道全部或許只有祖母說才行。”

“敢問莊主,家訓是何?”江洲想起老夫人所言,“為何老夫人一直提家訓?”

俞雲亭答:“積善行善,莫問前程。”

“尋杭山莊以善出名,不輕易與人結仇,但也不愚善。這家訓是先祖所作,是倡導後人行善莫問。”周清妍解釋起來。

“我只知道我爹與二叔未能踐行家訓。”

俞雲亭想起那日收到祖母回信,他已準備好率人前往月光鎮調查兇手,卻因祖母回信耽擱了下來。

“她信上說了什麽?”望山雙手背後,青筋浮起,面上卻依舊淡然,不知忍得多辛苦。

陸皎皎扯扯易寒的衣,示意他看去,易寒見了上前兩步,拍了拍望山的肩。

“若我猜的無錯,是讓莊主莫尋仇吧?”

俞雲亭看了眼易寒,他握緊老夫人的手,輕輕說道:“是。祖母說二叔此番喪命是命中注定,他欠下的債總該要還。”

“祖母信上說二叔已經逃了十年,不會再有下一個十年讓他逃了。”周清妍雖不是很明白,但她也知道是俞文山欠了別人的。

“難怪尋杭山莊辦了喪事後就再無動作,”江洲輕笑道,“都有好事者在我賭場開了賭局,賭尋杭山莊何時去找兇手,看來沒一個能猜準的。”

俞雲亭聞言亦笑,卻是苦笑:“祖母一生向善行善,卻因父親與二叔之事寝食難安,遁入空門才可尋得一絲安穩。”

可真的安穩嗎?

他望着老夫人的樣貌,曾經富态有福的老太太如今卻這般瘦骨嶙峋,這算什麽安穩!

“雲亭,我來說吧。”老夫人不知何時醒了來。

其實望山施的那兩針并沒有讓她陷入沉睡,只是不能動彈,卻有意識。

她招了招手,周清妍便過來緩緩扶她坐起。

“是妍兒呀,“她笑着握上周清妍的手,“女大十八變,祖母都認不得你了。”

她掃過場上的衆人,目光在望山身上多留了一瞬,她似心中有感,漸漸說起往事來。

“那是十多年前,我過壽前夕,文山與文海不知去了哪裏,回來時文海帶着一身傷……”

俞文海之傷找了江南大大小小的醫者都未有好轉,因拖得時間長了,也愈發嚴重起來,更為棘手。

“文山後來去了藥王谷,想求藥王相救,可得他助必要過三關。他被卡在第三關,無奈下只能折返。”老夫人緩緩道出。

“臨南有個醫藥世家,祖上專為皇室治病,不知他從何處得來消息,說那裏藏有寶藥,可死而複生。

這一聽便是假的,可在臨死之際,文海卻深信不疑,将這視為救命稻草,倒是有了力氣起身與文山去了臨南,這一去就做了錯事,竟殺害了全府人,宛若修羅。

未趕回慶州,他就死在了路上。文山只能帶着他的屍體回了家。

這關乎尋杭山莊百年名譽,他祖輩一直倡導積善行善,可他兄弟二人為一己私欲濫殺無辜。我無法接受,只有終日青燈古佛,吃齋念素,才能消除一絲心中愧疚。”

此事若被他人知曉,尋杭山莊如何有臉存于江湖!

先輩所積名譽,一朝傾頹,屆時定會被天下恥笑,她如何能眼睜睜看着。

一為贖罪,二為逃避。

她剃了度,出了家。

“竟是為了這種荒誕的傳聞,滅了薛家上下三十二口!”望山雙目通紅,卻大笑出聲,顯得瘋狂,“蠢鈍如豬!”

俞雲亭亦被駭住,聽了望山所言,才回神,剛想反駁,卻被老夫人制止。

“誰言不是?我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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