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心灰 前有定數,後退無門
這倏忽乍暖的一天如大江東去, 奔騰浪頭褪潮後,灘上遺留着垂死掙紮的魚蝦,那尾巴拍打間耗費着最後的一絲力氣, 在最後一抹殘陽的照耀下, 奄奄一息。
太湖石鎮着的這一方院落, 院門處還有幾名三門外的家丁把守,重巒疊嶂間, 張氏就囚在裏頭,如作困獸之鬥。
縱然落魄至此,也是一應衣食不缺, 只是出不得門。就此一天一夜, 已叫她憋悶得無所适從, 無頭蒼蠅似的在細墁紅磚上反複迂回。
有丫鬟再端來飯食,跪在棂心月門之外,“太夫人,這都一天沒用過飯了,眼瞧着天就黑了, 您還是先用了晚飯吧。”
話音甫落, 只見一只白玉雞頭小爐鼎砸出來,與地面一碰, 碰出個怒氣難消、冷玉粉碎, “不吃!拿出去!去請老爺來!去跟他說我病了!”
伴着漸行漸近尖利的嗓音, 人已從裏間走到眼前來, 珍珠粉翠的鞋面露出個圓潤一角, 循聲而望,寶裙風華抖動中蘊着個好大的肝火。
那丫鬟立時将頭埋到地面,一對細水肩篩糠打抖起來, “夫人息怒!已經派人去了好幾回了,前後都找不着老爺,只說老爺還在閣中忙着公務,不知幾時才回來。我已讓人在外廳及老爺院中守着了,您先消消氣!”
那氣結郁将近十二個時辰之久,哪裏就能消呢?她頭也不敢擡,沒看見一寸之遠張氏繡鞋尖也擡了起來,直往一邊薄肩上踹去,“好個沒用的東西!見我如此,你們辦事便都怠惰起來了,好啊,好啊,我既然困在這裏,正好兒得了空,将你們這些狐媚子似的小賤貨都發落發落!”
眼看怒火燒天,宋知書倏然從外間迂了進來,一瞧這聲勢,擰起眉頭勸兩句,“現如今母親還是應當好好保養些,怎麽又拿着個小丫鬟撒氣?”他扶着張氏進去,朝小丫鬟瞥回一眼,“你下去吧,飯菜備着,一會兒太夫人餓了再熱上來。”
才落榻,張氏便将滿腹委屈都化作眼淚傾盆而出,一番揮灑,自掩襟上抽出一條金菊浮光錦繡帕,左蘸一眼右蘸一眼,“你個沒良心的!娘辛苦養你這樣久,你現時才來看我不說,頭先在那賤種院兒裏,你悶聲不吭的連句話兒都不替我說!我是造的什麽孽,養出你這頭白眼狼?老天爺,何苦要這樣作踐我?我一日不好也有千日好,你爹也能這樣狠心,竟将我棄在這裏不顧!”
凄風苦雨一陣,下側翹腿而坐的宋知書并未反應,只等她哭鬧,好一會兒,見她抽抽搭搭像是萎靡下來,他才開口,“母親哭好了?既哭好了,就說正事兒吧。”
恰時丫鬟捧上一盞清茶,他端起來吹一吹,俨然處變不驚。張氏氣極,随手拔了頭上一只鳳翚翅的金簪朝他擲過去,“好啊,你還真是個沒良心的!我睡不好吃不下,你倒有閑情喝茶?”
那廂飲過一口,才撩了袍子撿起地上的金簪重新奉上,就勢與她對榻而坐,倏而洩一縷嘲弄的笑,“母親,這些話兒不該是說我,你應該說給父親聽,他老人家才是頭一個沒良心的。”
這一笑過,他端正起來,正要說話兒,又見兩三個小丫鬟進來點燈,點一盞,便用一個枯草黃的燈罩籠上,霎時屋裏亮起幾輪明月,卻照得他頓感孤苦無依。
而唯一能相依的,就是眼前這個風韻半存的傻女人,好一個癡心女配了條惡豺狼。他忽而又笑,嘴角蕩盡諷刺,“母親,不是我不替你求情,您是我親娘,我怎麽會置您于不顧?只是沒必要作那無用功罷了……,您可曉得,是誰要害您?”
“還能有誰?”張氏未細想,将手掌一拍,脆镯嗑出清脆利響,尖尖的、碎裂的如她的拔高的嗓音,“還不就是那個賤種?再有他那個鄉野丫頭!我倒是錯看她了,只當她就是個憨兮兮的傻丫頭,沒想到竟有這些心眼兒,只怕是他們小夫妻同心,要一齊置我于死地呢!”
“再有呢?”
“再有……,”她将細眉重蹙,眉尾蕭條地下墜着,似墜下張揚跋扈的一生,“再有,一定是小月那個死丫頭!你不曉得,我還懷你在肚子裏時,府中有個丫鬟狐媚子似的巴着你父親,我看不過眼,将她打發出去了配人,這小月就是她生下的小賤人!一定是想着替她娘報仇來了,我瞧她是想瞎了心!”
話說着,盛怒之态又轉為柔和,“你爹倒從不是那等沾花惹草之人,從前多少姑娘看重他,他都是潔身自好從不與這些人歪纏,是她娘自個兒癡心妄想,也不瞧瞧自個兒什麽身份,還不是只能配了那起混賬酒色之徒?”
一番癡、一番怒,卻未說到點子上,宋知書重重喘出一口氣,心頭百轉千回,一時也猶豫該不該擊碎這女人的幻想,但思及現狀,只好說來,“母親,我瞧不是別個癡心妄想,呵……,是您自個兒在癡心妄想呢。”
張氏驚乍着側目而望,不過只有這一瞬,她便緩下去,重新綻放出一縷從容的笑,她料定,他即将說出的話兒一定是他自個兒的臆想,當不得真。
“我說替您說話兒是無用功,您只往深了想吧。那天,青蓮說出她妹子的事來,又說有證據,怎麽父親連證據都沒瞧,就直接定了您的罪,并未重罰,只把您困在這裏三個月。三個月……。”
他歪嘴笑來,唇間的虎牙是刺向人心的匕首,“三個月,恐怕這三個月立儲之争即能見得個高下,而高的,不會是舅舅。您別驚,前些日我一直疑惑,怎麽景王忽然被囚,而舅舅春風得意,我多番提醒,他們只不當回事兒,恐怕早已中了別人的計了。昨晚到現在,我一直未睡,細細思來,總算想出個所以然,父親是景王的人,只怕還從您這兒套了不少舅舅的消息去。”
“什麽?”張氏振了身軀,乍驚之下,胸中波瀾滔天,而嘴上說出的話兒,不知是在寬慰他還是寬慰自己,“不會不會,你父親最煩這些個黨争,他還常常同我說,叫我別把你舅舅的事兒說給他聽,時時耳提明面告訴我,叫我張家少同這些事兒歪纏一處呢。”
“他不這樣說,您又怎麽能放心的将事兒告訴他?”宋知書緩緩笑着,每個字兒都似風刀霜劍,“再往長了想,恐怕他當初娶您,憋的就是這個主意。這樣也好,母親,您困這三個月,正好撇清與張家與舅舅的關系,縱然将來舅舅敗了,也牽扯不到你我頭上來,我這邊兒會再去勸一勸他,怕只怕,他向來一意孤行,為時已晚矣。”
好半天,張氏腦子裏攪作一團漿糊,名利紛争已驀然從她心裏退出來,仿佛那些只是安穩生活之上的追求,眼下,安穩遽然被動搖了。
沉默半晌,她扯出個幹澀的笑,嗓子裏卡着個什麽,不上不下,堵得她聲音啞而沉,“你這孩子,盡是胡說,你爹縱然對你兇一些,那也是你平日沒個正形的緣故。說到底,這也是他做爹的一番苦心,你怎能說出這些話兒來編排他呢,莫說他,就是我聽見了也傷心。”
她臉上如山水疊嶂,滿布重雲,宋知書揪着心,幹笑兩聲兒,“也不過是我瞎猜,只是母親這三個月就安心将息着,切勿鬧事兒啊,三月後局勢定下來,我一準兒讓您出去。還有就是,父親若再問您什麽話兒,再別什麽都說了,咱們留個心眼兒總沒錯,記住,不論誰來,說什麽話兒您都別信,只信我,曉得嗎?”
張氏只茫然點了頭,直盯着對面牆上一排雕欄玉翠的支摘牗,直到他走後,那雙眼也未轉個方向,仍舊直楞楞地瞅着。
牗窗裏只有寒霜些許,從粼粼的月上傾斜而入,掃進半間屋子,半壁心甸。猝然,她打了個寒顫,将連枝雙臂擡起,相互對抱着,卻只有零星溫度,一點兒不似他的懷抱。
他的懷抱一向是溫熱的、安全的,是她從春閨夢裏就期盼的歸宿。
鬓頭鳳翚金簪簌簌搖搖,伴着她一聲聲的低泣。這一回,她哭得與這一日一夜不同、與往時皆不同,往日所有的張揚跋扈都有愛作支撐,眼下,她也疑惑,這支撐是否如她想象中那樣堅固?
而月如流霜,回應她的只有久久沉默。
月如流霜,照着宋知書歸去的路途,他足有十二時辰未睡了,只有伶仃半點兒困,比困更深的是疲累。他想起“父與子”,隔着山海難填、卻近在骨血之間,他想着母親、大哥、三弟、想着自己、仿佛都只是命運齒輪中轉不開的那一齒,而這“命運”,似乎都被宋追惗操控在手裏。
驀然,他覺得周身疲乏得緊,欲尋準某個落腳處歇一歇,這一尋,自然就尋到了楚含丹那裏。
他去時,牆下長案寶瓶中已換新鮮的花兒,一支木芙蓉、一朵粉旭桃,高低錯落,參差有致。而人就立在牆下,提了個鎏金銅壺正往裏頭注水,咕嘟中,馥馥幽香四溢開來。
霎時,他的心好似在直直跌落中、終于掉進一個軟和的境地,他笑了,笑上粘帶着游子歸家的落魄。
一見他,楚含丹立時想起昨夜的一樁樁舊案,若不是宋知濯癱了,她哪裏會錯配給這個孽障冤家,原來繞轉多時,這禍中暗手就是他!她恨得将銅壺狠墩在案,“你來做什麽?”
那壺在案上撞出“叮咣”兩聲兒,正如她的心,是冷、是硬。
砸得宋知書悶痛難當,痛在臉上化作淺笑,“瞧二奶奶說這話兒,我來不得?雖是你的屋子,可你我是夫妻,我自然是想來就來了。我看今兒還是別吵了吧,我乏得很。”
他自踅轉進去,斜歪在榻,扯起慵長的聲音嚷起來,“夜合,烹盞茶來,再打盆水給我泡泡腳!”
不多時,夜合捧茶而入,乍見他神思昏沉,扭頭朝楚含丹望一望,兀自說開,“喲,我瞧姑爺今兒臉色不太好,可是沒歇好?正巧我烹的是安神的茶,姑爺喝了好睡。”
“你倒是比你們小姐客氣多了。”宋知書飲一口,正擱在案上,就有兩個小丫鬟進來,一個端着獸耳銅盆,一個捧着白布。
兩丫鬟蹲下身,替他脫靴扯襪,他自把腳放入水中,朝兩個丫鬟閑揮着天水碧的袖口,“下去吧,我自個兒來。”
就這個間隙,夜合已經走到牆下弄花兒的楚含丹身側,低聲同她噞喁,“太夫人被困,想必姑爺心情不大好,您可再別同他吵了啊,讓一步,沒得又鬧個紅臉。”
這位只作聽不見,纖纖指尖拔了粉旭桃邊上一片枯敗的花瓣兒。夜合難再勸,只好退出去。
裏頭再無外人,楚漢丹旋過身,裙下繡鞋間一步一韻,韻裏唱着陰沉沉的調子、是新仇舊恨!
她走過去,只得宋知書擡首一眼,又自在地垂回去,“太夫人害知濯,是為你的爵位吧?”
“是,”他頭也沒擡,髻上月白的暗銀紋錦帶直直垂在胸膛前,毫無起伏,“怎的,你要替我大哥抱個不平?只是你以什麽立場呢?他的舊情人還是他的弟媳?”
他不擡頭,楚含丹只好落榻,非要看看他眼睛裏藏着怎樣的豺狼心,“他是你大哥,自小待你也算和善,你凡事與他比、與他争就罷了,竟然還要他性命,我倒想問問你,你的心是什麽做的?”
盆裏本有水嘩嘩作響,驀然沉寂半晌,他擡眉望過,直直的眼、彎彎的唇、淡淡的語,“二奶奶問得好,你只當我的心是鐵做的,我卻告訴你,我的心是肉做的,你想不到吧,我的心也是肉做的。”
尾後,他像是俱怕什麽,忙把頭垂下,盯着盆中湧起的煙雲,淡霧中,熏得他眼睛酸澀,“大概偶爾,它也會累,會疼。”
盯着他好似沉重得擡不起頭的模樣,楚含丹以為這是在說他大哥,倏而噗嗤一樂,“既然人心是肉做的,你怎麽對你親大哥下得去手呢?不,我瞧你是狼子野心,你毀了你大哥,也毀了我。”
猝然,宋知書也跟着樂了,眼神直逼而來,“我的傻二奶奶,你真以為我大哥愛你?我實話兒告訴你,他早好了,能蹦能跳、能吃能喝。可你回回去,他同你講過一句話兒沒有?卻在你不曉得的時候,他同人溫帳軟語,纏綿悱恻呢。”
“你胡說!”楚含丹拍案而起,身上寶裙抖得似風中孤花,一個軟指擱着二寸,直戳着他,“你休要挑撥我們!就算我和他原本沒有婚約,我也是一萬個不願意嫁給你!”
這“一萬個不願意”不過是一萬塊碎石,鋪天蓋地朝宋知書砸過來,砸得他頭破血流。這一回,他卻沒有再奮起反諷,耷拉着雙肩坐在原處,頹唐得似最後一縷秋風蕭瑟。
楚含丹仍在等着,等他的霜劍冷語劈回來,而久久久久寂靜、久得足夠天上所有星辰都跌落之後,他只擡起一個疲憊至極的笑臉,似乎祈求,“別吵了,二奶奶,我真的乏得很了,饒我這一遭吧,我們睡吧。”
她不願意,旋着裙退到簾子前,擺出盈袖,似要請他出去的意思。
久望之後,宋知書踢翻銅盆,潑了滿地熱水,撩起地磚上層層薄煙,赤足過去,氣勢洶洶,卻只是攬腰将她打橫抱起,一壁朝卧房裏去,一壁笑,“我今兒哪兒都不想去,只想在這裏。”
先是細微的笑,楚含丹在這笑裏掙紮,然則只是掙個徒勞,他力氣太大了,雙手緊緊将她的軟腰桎梏着。随後,那笑逐漸變大,像是臨在斷巷絕潢,左右無路。
遽然,有什麽冰涼的、酸澀的落在她的細腮上,也打斷了她無果的掙紮。
乍暖暗風的夜,仿佛三春,有花香、胭脂香在帳中輕浮。宋知書難得沒有做什麽,只合衣躺下,側着身,将她固在懷中。
他在後頭,貼着她的發、她的頸,偶然說一句,“別亂動。”她果然不動後,他頗為心滿意足,将她再擁緊,恨不得将這把軟骨頭揉進自己的骨血裏,将裏頭另一股血驅逐出去。
很久,在她已響起平穩沉靜的呼吸之後,他才在她耳邊松一口氣,喘出半生不為人知的落魄不得志,“二奶奶,我今兒才确定,所謂父母之愛,并不都是至高至遠的,我也同大哥一樣是個可憐人啊。所以別同我吵了吧,也拿眼瞧瞧我,瞧瞧我的心,裏頭只裝着你,你曉不曉得……?”
然而,回應他的唯有半縷清風、半沉幽香、半夢之人,還有漫無邊際的寂寥,以及從四面八方襲過來的、深入肌髓的冷。
後來回望,這是大概他們難得的最溫情脈脈的時刻,同榻卻衣衫齊整,幹淨的如同第一天相識——他由宋知濯身後旋出來,打一把《洛神賦圖》的折扇,腦後墜一束高挑的馬尾,蕩目一笑,笑出天水碧間層層波光,爾後十分知禮地合扇躬身,“此間一面,三生有幸啊,楚家小姐。”
她是如何回應的呢?早已朝花随春盡,忘了……
被悄然遺忘的還有一尾枯黃的百疊裙,在将明的天色裏四處奔走,先到太湖石壓鎮的那一處,四面拜伏這才得已入內。
一進去,裏頭只罩幾面昏黃燭火,同天光絞在一處,難分難舍。翹首一望,榻上婀娜的貴婦呆滞在那裏,仿若一尊石像不得動彈。
就這夜,張氏從天黑直坐到天明,細紋也在這夜迅速爬上她原本細滑的臉腮、眼尾。
晃一見,荃媽媽吓得心內一顫,定定心神,仍舊撲将過去捉裙跪拜,“小姐、小姐,可求小姐姐救救我女兒吧!那板子打了也就罷了,怎麽還要将她許給角門上餘家那小子?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酒囊飯駱駝,面歪嘴斜、成日家只知道吃酒耍錢,頭兩年才把他娘氣死過去,娶了個女人也被他折騰死了,若鳳兒嫁給他,豈不是一生都毀了?”
她伏在地上,将滿頭珠環嗑得哐哐響,喧鬧一陣,總算将張氏神色驚回,她緩緩朝地上一瞧,“荃媽媽,大清早的,你怎麽來了?”
想來這一陣委屈是白訴了,荃媽媽慌着又說一遍,期間已是淚如傾盆,“小姐,只怕鳳兒嫁過去就活不了幾日了,求您做做主,就當是看我自小就伺候您的份上,啊?”
釵環亂響中,她擡首一瞧,只見張氏擡袖在案,取了案上那只昏黃燈罩,吹滅一盞,作催頹一笑,“我想幫你,但眼瞧如今我被困在這裏,哪裏還能替你做主?我若能求得動老爺,早替我自個兒求去了,現在見他一面都難呢,你去打聽打聽,他可在家不曾?既然老爺發了話兒,你就尊辦吧,你瞧我,不也是尊辦?”
投告無門,荃媽媽閑勸了兩句撤出去,又求到宋知書那裏,誰知這位富貴祖宗還不得起床,她在院內亭子上等足了一個時辰,才見他撩着衣擺出來。
她忙迎着三兩截階梯上去,“哎喲我的少爺,您總算是起來了,我這等了大半晌,只為跟您說句話兒!”
“荃媽媽,有事兒嗎?”宋知書腳步未停,一路繞至院外。
後頭這位還緊跟着,捉了片帕子,在頰邊一壁拭淚,一壁求着,“是為我那女兒的事兒,求少爺去老爺跟前兒說個請面兒,打了板子便罷,別再講她許給餘家那小子了,就是要配人,也另挑一個才好啊!”
宋知書只斜了個眼兒,幹笑兩聲,“媽媽怎麽不搭了高樓抛繡球點婿呢?別說笑話兒了,既然是罰,哪裏還有的挑?你瞧連我母親都被關着,我可曾去求了?”
聽他話兒的意思,是不欲管此閑事了,荃媽媽心難死,跟着左右又求,“少爺,我的好少爺!我也是打小看着你長大,你就可憐可憐媽媽,我就那一個女兒,若得你救出火海,改日讓她跟你也成啊!”
一路繞轉,說話兒間,人已至府外,有小厮趕着上來迎,“少爺,馬車備好了,咱們往哪兒去?”
“延王府。”宋知書登輿而上,恍了片刻,踅回個眼瞧瞧哭天抹淚的荃媽媽,“媽媽且去,回頭我這裏備一份嫁妝,再打聲兒招呼,不管是多混賬的人,見了銀子,哪有不動心的?自然就對你女兒好了。”
說罷丢了團紋車簾,小厮一揮鞭,馬車揚塵而去。紅澄澄的朝陽下頭,只徒留荃媽媽在原地虛跺兩腳。無法,該求的仍舊要求,走投無路之際,竟然想着尋到明珠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