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順拐,重點
“今天,我們學習,齊步走!”趙教官在隊列前踱着步,背在身後的手中那根細柳條一晃一晃的。
先教分解動作,喊一個口令,定住,趙教官挨個糾正,鹿西蹦做得沒有壓力。練了半小時後短休息,接着做連貫動作,向前一步,定住,依然無壓力。再休息一次後,練習行進中,逐排走,鹿西蹦站在第一排,聽着“鴨二鴨”的口令,一步一步,有點出神。今天太熱了,待會兒休息時,許約帶的冰鎮綠豆湯她得來一杯……
忽然感覺有點奇怪,但又想不到什麽奇怪,鹿西蹦沒多管。
趙教官喊:“立定!向後轉。”
轉過身面對着剩下的三排,鹿西蹦小幅度扭扭肩膀,就聽旁邊的女生小聲說:“你順拐了。”
順拐?啊!就說哪裏奇怪……第二排開始走了,鹿西蹦說聲謝謝,暗自慶幸沒有被趙教官發現,繼續默默想着綠豆湯。
四排走完,趙教官搖着柳條,聲音铿锵有力:“你們當中,有一個,順拐。”
鹿西蹦立刻繃緊神經,聽着身後不帶惡意的竊笑,和嗡嗡說話聲,心中忐忑。
“自覺出列,否則,俯卧撐十個!”
鹿西蹦硬着頭皮朝前邁了一步。
衆人的目光集中于她身上,趙教官搖着柳條走到她面前,語氣帶着點驚奇:“喲,這還有一個!那就是兩個。”
“嗯?”鹿西蹦眼睛一睜,圓溜溜的,望着趙教官的背影。
另一個順拐的已經出列,是個戴正圓形無框眼鏡的男生,軍訓開幕式就是他帶頭宣誓的。男生叫馬三思,之前練軍姿的時候他還被選出來當模範,可惜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兩個人被拎出來放在隊尾邊上單獨練,什麽時候練好了,什麽時候歸隊。鹿西蹦不覺得太丢人,反正她很快就能歸隊。她平時沒有順拐的毛病,這次只是心裏在想事情,準确的說是在想綠豆湯,齊步走的要求又多,才一不留神順了個拐。
只要專心走就沒問題,鹿西蹦這麽想着,目視正前方。一步兩步,目光偏了十五度,三步四步,視線偏了三十度。
純白的反光的鞋子,張飙的标識物,不知道是她媽媽刷的還是自己刷的,這麽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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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順了。”馬三思面無表情地說。
鹿西蹦回過神,手忙腳亂調整正常,擡頭就見趙教官陰恻恻地看着她,和馬三思。
“……”她用餘光瞟了眼,“你也順了。”
“我知道。”馬三思說,“我正在調整。”
哦,看不出來。
雖然二度順了拐,鹿西蹦仍比始終在順拐的馬三思早歸隊。直到上午軍訓結束馬三思還沒能糾正過來。
今天媽媽和小姨都不在家,鹿西蹦便到許約家去吃飯。為什麽不去夏半月家?因為梁珍妮最近在家裏開展“憶苦思甜”活動。不管你在外面吃了什麽,到家必須吃饅頭鹹菜稀飯,不吃不行。經過刻苦鑽研,梁珍妮現在已經能把窩窩頭做成玫瑰花形狀的了,不過吃在嘴裏都是一個味道。
許約和鹿西蹦吃過飯也過來夏家,一個大的三個小的一同坐在沙發上,聆聽另一個大的演講。
“我可以負責任地說,我們開展的‘憶苦思甜’活動,沒有任何意義。”梁珍妮這麽說。
衆:“……”
梁珍妮道:“但是沒有意義,本身就是一種意義。今日我們可以選擇去吃窩窩頭,芥菜絲,但我們內心并不為此感到憂慮,因為只要我們願意,下一頓飯我們就可以享受佳肴。這就是意義——我們有選擇的餘地。夏國寶同志,這幾天你吃着粗糙的飯菜,有沒有一刻回憶起童年五分錢一根的奶油冰糕?夏半月同學,你有沒有一刻想到我們的今日是前人用生命争取到的?”
父女倆誠實地搖頭。
“你們在吃苦,卻不因此思甜,是因為你們心中安定,因為你們不擔心吃鹹菜窩頭的歲月會重返,因為你們感到,這樣有游戲性質的‘苦’并不算是苦。這,就是意義。”
梁珍妮兩手一擡,四位聽衆鼓掌,她鞠躬致謝。
夏國寶跟女兒們嘀咕:“你們夏媽就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就是沒意義。白吃這麽多天小鹹菜。”
夏半月:“爸,你肚子瘦了。”
“真的?”
“真的!”
夏國寶摸摸肚子,有點高興,朝梁珍妮感慨道:“老婆,你明天琢磨東,琢磨西,研究這個,研究那個,我都感覺你把我遠遠甩在身後了。”
梁珍妮眉毛一挑:“你想跟上我的腳步?沒問題啊,十月我要實地回訪,你跟我一起,就去年十二月你發問卷的地方。”
夏國寶:“……”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這就叫。
夏半月到現在還蒙在鼓裏,問道:“媽媽你現在在研究什麽呀?”
梁珍妮覺得是時候說了,不過看看鹿西蹦,她問:“小鹿,你媽媽出國回來,向你傳播‘先進思想’了嗎?”
鹿西蹦笑說:“我觀念挺開放的。”
“那行,今天我就公布,我梁珍妮,進行‘同性戀者心理及行為分析’一年有餘,已取得不小的進展。鼓掌!”梁珍妮本來想跟許約來個“心領神會”的眼神交流,阿約幫忙瞞住阿胖一年怪辛苦的,結果她朝許約一看,那三個女孩之間不知道在交換什麽眼神。
掌聲停息,三個人已經換完眼神達成共識,鹿西蹦說:“我已經出櫃了。”
這句話不啻一顆炸彈,炸懵了梁珍妮這只大魚,她愣了會兒才問:“你媽媽怎麽說?”
“她接受。”
“哇喔,你母親很愛你。”梁珍妮認真道。父母往往會預先在心裏對子女有一個期望,而大多數人不會把取向考慮進去,要接受這個,就等于把原先的期望推翻重來,光說着不容易,做到更不容易。
鹿西蹦點了下頭:“是吶……”
“老夏!”梁珍妮很快又興奮起來,“你看,這是不是側面說明了我的研究非常有普遍價值?所以說嘛,我們年紀不小的人要學會用更加開放和進步的眼光去看待問題。”
夏國寶:“你直接說年紀大不就得了。”
梁珍妮瞪他一眼:“就這麽定了,十月你跟我去回訪。”
她不說夏國寶也決定跟着,以前總覺得這類人和他們的生活離得很遠,現在一看,身邊就有。想想他去發問卷的時候,那些女人一個個的還挺漂亮,這要是看上自家老婆怎麽辦?老婆一深入接觸産生感情怎麽辦?看看他老婆,打扮得挺年輕,身材也保持得不錯,還是新觀念獨立女性,诶喲這一想,太危險了!
既然“憶苦思甜”的活動意義都總結出來了,活動也就結束了。下午鹿西蹦到夏半月家吃了晚飯,坐公交車回家,許約和夏半月送她上車當作散步,然後兩人回到夏半月房間的小陽臺上。
陽臺放了一張大躺椅,因為陽臺小,躺椅就買的是單人,不過夏半月和許約兩個一個正躺一個側躺也剛剛好。
晚風溫和,夏半月躺了幾分鐘就半睡半醒,許約側身看着她一顫一顫的睫毛,問:“你對兩個女生在一起,有什麽看法?”
“什麽……”夏半月含含糊糊地問了聲。
“你覺得,兩個女生在一起,不會比異性在一起幸福嗎?”
這個句子對昏沉的夏半月來說有點複雜,她半眯眼睛發了會兒呆,閉眼說:“沒想過,都一樣吧,喜歡就好。”
“我也這麽想。”許約嘴角牽起來,手指作畫筆,隔着兩厘米,在空氣中描繪她的容貌。
以後回憶起來,印象中的日子都像今天,暖風熏熏,陽光是舊照片的淺淺橘黃色,心裏是柔柔軟軟的。
其實也是有陰天的,不過比較少。
難得十月才有一次陰雲密布,九月的陰天都是多雲,讓人覺得沒氣氛。
在校門口,夏半月許約和李亮亮碰上了,夏半月看着低垂的天幕,即興吟詩:“黑雲壓城城欲摧!哎,我們來詩詞接龍吧?”
李亮亮積極應和:“行啊,摧……摧面不寒楊柳風。”
夏半月:“……”
“諧音,諧音。”李亮亮耍賴不肯被淘汰,見她們不答應自己蒙混過關,幹脆換話題,“你們上個生日約定的什麽?”
夏半月說:“約定上一高。”
李亮亮:“和談不談沒關系?”
許約聽出苗頭,先發制人:“你這麽問,是有誰讓你幫忙遞情書了?先不說開學才不到兩個月,一班七班隔那麽遠,你們班應該不會有人把主意打到夏半月身上吧。”
李亮亮裝沒聽懂她的阻擋之意,厚着臉皮說:“還真是,而且啊,這個人他還真不錯,個子和我差不多高,長得和我差不多帥,人品和我差不多好,我就來探探口風。夏胖胖,你有這個心思沒?試一試吧,絕對會對你一心一意,讓你每天都開心。”
感覺到他目光的熱度,夏半月不敢擡頭,悄悄朝許約投去一瞥。
很明顯的态度,許約放心了,道:“她高一不談。”
李亮亮不滿:“你怎麽又替她做決定啊?你就不能聽聽她怎麽說?”
許約:“一,早戀是好事嗎?不是。二,現階段戀愛有學習重要嗎?沒有。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很服氣,那我不妨說,我計劃輔導夏半月學習,讓她在高二分班時分到重點班。為了這個目标她要心無旁骛地學習,沒空談戀愛,這個理由夠充分嗎?”
“什麽?什麽分班?”李亮亮沒聽明白。
許約考第一和當班長這兩件事好像已經成為慣性了,這雙重身份在老師那裏自然受寵,而這些事其實算不得機密,她去問,班主任便告訴了她。
“方便起見,所有的數據取整數。我們這屆二十個班,每班四十人,重點班兩個就是八十人。在高一結束我們會分文理科,根據往年情況,重點班選理科的和選文科的比例大約是三比一,而且不往外踢人,所以有六十人會保留在理科重點班,這時候會從原本的普通班選擇成績靠前的人補進來,也就是二十人。我們假設,那六十個人中有四十個能保持重點班水平,那麽補進來的人要在理科排名中排到前六十,才可以進。夏半月這次月考的理科排名大約一百六十名,在一年內要提高一百名,你覺得她還有時間去看看電影壓壓馬路?”說話間已經走到要分開的地方,許約停下來道,“還有很多細節數據,需要實時估測,但大致情況就是這樣。”
李亮亮聽得一愣一愣的,喃喃道:“許約你為了夏半月可真是操碎了心。那夏胖胖呢?也打算進重點班?”
夏半月說:“努力的目标。”
許約問:“李亮亮,你這次排名多少?”
“三百一,那我得二百五啊?”
許約點頭:“說得很對。再見。”
“哦,拜拜……”李亮亮随便揮了下手,滿腹心思地走了。
“對不起,”許約立刻道,“這些我還在考慮,所以沒和你商量。這次不經過你同意說出來是我不對。”
“哎呀!”夏半月兩手捏住她的兩邊臉頰,擰眉嘟嘴,佯作生氣,“我會怪你嗎?你是為我着想,我知道的。我也想和你在一個班上課呀。你說那些數據的時候,我就已經答應啦!”
許約忽然有些鼻酸。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在晚風中散了個步,就感冒了,希望大家健健康康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