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次日清晨,南宮稚柳在胸悶氣短的憋屈感覺中醒來,發現璃景像泰山壓頂一樣壓在他身上,手腳并用纏抱住他,呼呼睡着正香。

看着對方沉靜的面容,心想這家夥只有睡着的時候才不那麽招人恨,不過他睡得舒服,可苦了被當成床墊的自己。

南宮稚柳費力推開璃景,從他身下鑽出來,呼嗤呼嗤喘氣,暗罵了一聲死妖怪,然後輕手輕腳地起身穿衣梳洗。

把自己弄清爽了,璃景還在睡,連姿勢都沒換一下,南宮稚柳坐在床邊,忍不住曲起手指彈他的臉,低聲道:“睡得像死豬一樣,我真想就這麽抛下你一走了之。”

不過這妖怪神通廣大,就算他跑了也會窮追不舍,還會偷雞不成蝕把米,惹下更多麻煩。

越想越覺得自己命苦,好不容易有個可以讓他在家族中派上用場的機會,沒想到半路遇煞星,失身也就算了,還被妖怿纏住,不知道何時才能解脫。

正坐在床邊發呆,突然聽到篤篤的敲門聲,南宮稚柳以為是小二送早點上來,沒怎麽多想打開房門,結果一個年紀輕輕的小道士一頭撞進來,像狗兒似地左嗅右嗅,又拿着佛塵他身上掃來掃去,壓低聲音道:“貧道從此經過,只覺陰氣甚重,敢問這位居士,近來可有異人異相?”

南宮稚柳眼皮直跳,頗有遇到救星的感覺,不過見小道士嘴上沒毛,不知道他有幾斤幾兩,所以雖然有個現成的妖怪睡在床上,他也沒膽子貿然叫人收他,只得擺擺手,敷衍道:“沒有沒有,道長找錯人了。”

“咦?”小道士皺皺眉,對着他上看下看,道:“你眉間有一股鬼氣,印堂發暗,明明是被妖魔纏身,為何要拒貧道于門外?”

南宮稚柳聽得心肝直顫,臉色青白交錯,那道士見他這神色,心裏有數,對他揖了一揖,道:“貧道白秋瑞,敢問居士尊姓大名?”

他這麽禮數周全,弄得南宮稚柳也拉不下臉來趕人,于是回了一禮,報上姓名,白秋瑞一雙眼睛朝他身後看去,南宮稚柳跟着回過頭,看到屏風上還搭着璃景的外衣,當下一頭冷汗,油然生出被捉奸在床的心虛。

白秋瑞探頭探腦,一甩拂塵,就要往內室走,南宮稚柳擋也不是,不擋也不是,一時有些為難,白秋瑞看出他的心思,小聲說:“南宮居士,你身上已染了妖氣,再不除去那妖魔,只怕居士性命難保!”

南宮稚柳吓得一哆嗦,跟着他進了內室,璃景還睡得無知無覺,美麗的臉上帶着滿足的笑意,讓這個剛下山不久的小道士看呆了眼,南宮稚柳見璃景睡相一片純真,突然有些心軟,悄聲道:“他跟我在一起除了……咳咳……并無害我之意,道長……”

“噓……”白秋瑞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瞪了他一眼,道:“等到他害你就晚了,居士莫要被這妖怪的美色所惑,延誤先機。”

“啊?”南宮稚柳有些臉紅,看來在這位道長眼中,他已經變成色迷心竅的登徒子了,還沒來得及辯白,白秋瑞已經掏出一把符紙,橫眉豎目,喝道:“妖孽,你受死吧!”

“喂……”南宮稚柳猶猶豫豫地阻止,只見那些符紙四散開去,将木床嚴嚴實實地包圍起來,光茫閃動,把璃景困在光圈裏,璃景嗚咽一聲,在床上掙紮扭動,按着胸口,哀叫道:“南宮……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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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稚柳傻眼了,沒想到一路欺壓得自己有苦難言的妖怪竟然這麽不濟事,不過看到璃景那痛苦的樣子,他竟然覺得可疑,讷讷地說:“我到底該救誰?”

“居士不要插手!”白秋瑞厲聲喝道,眼看成功在即,小道士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拂塵一甩,拔出桃木劍, 口中念道:“宛那雲于幽利摩……斬!”一劍朝璃景揮下!

一團白煙包住二人,南宮稚柳一顆心差點跳出腔子,趕忙沖到床邊,待那白煙散去,只見璃景似笑非笑地将白秋瑞壓在身下,一臉貓抓老鼠的戲弄之色,在小道士的驚罵聲中,他悠然自得地伸手去掀白秋瑞的道袍,舔舔嘴唇,漫聲道:“送上門來的小菜,拿來補補身子也無妨。”

白秋瑞吓得快哭出來了,臉色煞白,南宮稚柳陰着臉,上前拽住璃景的手腕,怒道:“璃景,放開他!”

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覺在胸口彌漫,讓他一見到璃景那副不正經的樣子就心頭有火。

璃景挑起一邊的眉毛,不悅地看着他,說:“是這不知死活的臭道士先來招惹我。”

“那你也不能……”南宮稚柳瞪着他們兩個暧昧的姿勢,一把推開璃景,把吓傻了的白秋瑞拽起來,小道士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躲到他身後瑟瑟發抖,先前那股子神氣活現的勁頭全沒了

啧!不開眼的嫩雛,這點道行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璃景鄙夷地瞧着那個吓得魂都飛了一半的小道士,懶洋洋地起身穿衣,南宮稚柳一汝像一只護仔的母雞,拉着白秋瑞後退幾步,戒備地瞪着他,讓璃景心裏不禁有幾分酸意,冷哼一聲,道:“他跟你非親非故,你為什麽那麽護着他?”

“你、你、你這妖怪!”南宮稚柳氣得口吃,手指發顫地指着璃景,低聲斥道:“你禍害我就算了,不要再去折磨不相幹的人!”

璃景眉眼含笑,在他面前站定,輕佻地伸手擡起他的下巴,道:“我是怕累着你,才想着找個人分擔一些,既然我的嫩柳兒不願意,我就從了你的意!不再去招惹別人。”

“你在說什麽胡話?什麽……什麽累……”南宮稚柳滿臉迪紅,他還沒有天真到聽不懂璃景話裏的意思,這妖怪分明是動了淫心,才總是把話題往床第之間扯。

果然不出他所料,璃景低頭湊近他的臉,笑道:“我是妖怪,自然要吸凡人的精氣來採補,你又推三阻四地不肯讓我親近,真是讓我為難得很。”

這死妖怪扯來扯去,還是繞不開那檔子事,南宮稚柳覺得自己真是倒黴到姥姥家——怎麽別人遇妖是遇到美麗乖巧的小狐貍,自己就遇上這麽個臉厚心黑又卑鄙無恥的下流家夥!?

身後那個軟腳道士還要添亂,探出腦袋,帶着哭腔罵道:“妖怪!你不要欺人太甚!”

璃景眉眼含威,輕描淡寫地掃過去一眼,讓白秋瑞一下子沒了音,哆哆嗦嗦地縮回南宮稚柳身後。

這種只會虛張聲勢的道士,要來何用?

南宮稚柳對上璃景不懷好意的眼神,遲疑片刻!終于把心一橫!道:“我答應你……咳咳……以後你不能去禍害旁人。”

反正已經是這樣了,破罐子破摔罷了 ,這妖怪終究是他放出來的,南宮稚柳內心一片風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氣概!心想: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答應我什麽?”璃景看着他紅一陣白一陣的臉龐,故意打破沙鍋問到底,南宮稚柳因為當着外人的面,異常羞憤!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璃景一再追問,可憐的南宮稚柳實在混不過去,紅着臉小聲說:“答應你……讓你采補……”

璃景憋笑憋得肚子疼,越來越想多逗逗這個滿腔熱血的呆子,雖然南宮稚柳的妥協讓他心花怒放,不過臉上還是木無表情,他板着一張臉!挑剔地看着對方,道:“既然南宮公子自薦枕席,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南宮稚柳氣得咬牙,然而敵強我弱,除了乖乖投降束手就擒之外,簡直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撥開璃景在他臉上亂摸的手,扭過臉去,語氣硬邦邦地說:“不早了,收拾收拾上路吧。”

璃景淡淡地“哦”了一聲,紮起及腰的散亂長發,一身風流倜傥,連白秋瑞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然後一把拽住南宮稚柳的衣袖,正色道:“請南宮居士帶貧道一同上路吧,貧道不能眼睜睜看着居士被這妖怪害了性命。”

南宮稚柳聽他說得這麽煞有介事,嘴角直抽,心想若不是你小子橫空殺出,本少爺何至于被這妖怪吃得死死的?他看看白秋瑞那張稚氣未脫的臉,沒好氣地說:“不勞煩道長了,萍水相逢,聚散随緣吧,就此別過。”

說完,他整理了包袱,一臉被欠了八百吊錢的神色往門口走,璃景攔腰一抱,把他撲攫了過去,笑嘻嘻地說:“你跟這種小道士較什麽真,他想跟就讓他跟好了,我正缺個小厮使喚。”

“你!”南宮椎柳驚疑交加地看着他,皺眉道:“璃景,他還是個孩子,你別賊心不死。”“我十七了 !”白秋瑞哪壺不開提哪壺,出聲回應,讓南宮椎柳被噎得氣悶,心想這小子怎麽如此不識好歹,自己有心救他,他倒好,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好了好了,我才不會動他一根指頭。”璃景連正眼瞧白秋瑞一下也懶得。雖然這小道士長得眉清目秀,頗有幾分姿色,不過他璃景又不是沒見過美人,毎天看到鏡子裏自己的臉已經欣賞到發膩,早就不會被美色所迷了。

之所以想帶着這個小子,除了多個人供他捉弄逗趣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發現南宮稚柳對白秋瑞似乎有那麽一點點……醋意。

哈!哈!如果南宮稚柳迷上了自己,那就太妙了!璃景摸着下巴胡思亂想,綻開一臉燦笑,心想以他的美貌,再加上明哄暗騙,迷倒這麽一腦袋不怎麽靈光的愣頭小子應該不在話下——初遇之時,南宮稚柳對自己可是驚豔得很。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南宮稚柳看到他這種意味深長的笑容還是會覺得渾身起毛,總覺得自己被算計了,不過既然已經被他賴定了,也不差幾椿微末小事,南宮稚柳皺眉看着璃景,道:“別的我都依你,但有一樣,你不能妨礙我的行程。”

六月底,他必須趕到碧瀾宮,親手将那個木盒交給宮主離映舟,還剩下十來天的時間,山高路遠,行程十分緊迫。

璃景滿口答應,反正閑得無處可去,自然是南宮走到哪裏他跟到哪裏,至于白秋瑞,剛下山不久,正雄心勃勃地想斬個妖怪回去邀功,也死皮賴臉跟了上來,一行三人,下樓用過早點之後,結了帳上路。

為了出行方便,南宮稚柳還是要求璃景變回玉環系到自己腰上,省得一路上分神應付見色起心打他主意的人——絕對不是怕璃景被人家占了便宜,而是怕這妖怪被惹火了之後大開殺戒。

白秋瑞騎着一頭小毛驢與他并駕而行,由于早晨被璃景吓哭,現在對南宮稚柳異常依賴,一路上沒話找話說,修道之人的矜持全拋到腦後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像小綿羊似地乖巧伶俐,分外惹人憐愛。

南宮稚柳比他虛長幾歲,被對方一口一個“大哥”地叫,實在沒辦法擺臉色冷落人家,不一會兒,他們便熟稔起來。

他性格一向随和,大大咧咧,為人也沒什麽戒心,又是個耳根子軟的主兒,招架不住對方三問兩問,就把和璃景糾纏不清的前因後果抖落出來,不過由于南宮少爺臉皮還不算太厚,璃景那些寡廉鮮恥的行徑,他全部略過,沒好意思說出來。

白秋瑞聽得義憤填膺,拍着胸脯保證:“南宮大哥,我現在雖然奈何不了他,但是等我想到捉拿他的辦法,必然把你從那妖怪的魔爪之下救出。”

南宮稚柳對着天空翻了個白眼,心想等你想出法子,只怕我這一把骨頭都化了灰,不過,想歸想,他還是含笑道謝,沒忍心拂了白秋瑞這一番心意。

小道士得了鼓勵,霎時精神百倍,淘出一本《道法會元》來翻,一邊翻一邊自言自語:“我且找找制服那妖怪的訣竅。”

璃景雖然化為玉環,口不能言,他們的交談卻是一句不落地全聽在耳中,當下又好氣又好笑,暗中施法讓白秋瑞的毛驢摔了個嘴啃泥,看那小道士摔得哇哇大叫,他心裏暗暗爽快,不過南宮稚柳也下了馬,一臉關切地扶起那死小子,還幫他拍身上的土,這又讓璃景吃起暗醋。

這種痩巴巴的小鬼有什麽好?長相比自己差出老大一截,本事半點沒有,色厲內荏,外強中幹,還是個愛哭鬼,南宮為什麽對這小子這麽體貼,對自己卻總是不冷不熱,像避瘟疫似地能躲就躲!

璃景開始後悔帶白秋瑞上路了,他按捺着把這小子吊起來打的沖動,暗暗思忖怎麽将白秋瑞解決掉,又不至于讓南宮稚柳起疑心。

這兩個人其實蠻有些相似之處,怪不得聊得這麽投機,璃景吊在南宮稚柳腰帶上晃來晃去,下了結論:都是有幾分傻氣,好哄好騙又很容易被吓唬住的軟腳蝦,理應很好對付。

反正南宮稚柳他是霸占定了,至于這個中看不中用的小道士,他可不會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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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夜幕降臨之時,南宮稚柳和白秋瑞在山林之中找到片空地,點起篝火,璃景變成人形,伸了個懶腰,對南宮稚柳笑道:“你這個人怎麽吃了虧還不記教訓?明明方遠有宿頭,非要往山林裏鑽,再碰見什麽山魈鬼怪,我看你怎麽辦。”

“能多趕路就多趕路。”南宮稚柳拿出幹糧和肉幹鹹菜,心想已經有你這只千年老妖鎮場了,還有哪個妖怪敢近身的?

白秋瑞還是黏着南宮稚柳不放,讓璃景越看越有氣,一把撥拉開他,挨着南宮稚柳坐下,嫌惡地看了一眼晚飯,皺眉道:“趕了一天路,你就給我吃這個?”

“不愛吃別吃。”南宮稚柳橫了他一眼,這妖怪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一路上沒一勞煩他的尊腳走一步,偏偏最會挑三揀四。

璃景露出委屈的神色,連動筷子的心情都沒有,他念了幾句咒,一陣白煙過去,眼前出現一座豪宅大院,門口還立着兩位美貌侍女,笑吟吟地候在那裏。

南宮稚柳愣了一下,繼續不動聲色地啃幹糧,那個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小道士則是哇地一聲驚呼,手上的饅頭掉了下來。

璃景瞧也不瞧他一眼,扒着南宮稚柳的肩膀大獻殷勤,哄道:“趕了一天路,你也累了吧?到裏面休息吧,好酒好菜正等着呢。”

南宮稚柳盯着那兩扇朱漆大門,眼皮突突直跳,他彎彎扭扭地推開璃景,低聲道:“有人在看,你別老是動手動腳。”

哼,假正經!璃景吹了口氣,南宮稚柳手裏的饅頭立時化成一堆粉末,他得意地笑笑,聲音溫柔得發膩,誘哄中卻帶出幾分赤裸裸的威脅:“來嘛,不然我就把那臭道士吃了。”

這個卑鄙的家夥只會用這一招來威脅自己嗎?

南宮稚柳忿忿地起身,朝大門走去,璃景低笑出聲,已經開始幻想夜裏的旖旎風光,白秋瑞自然是緊跟南宮稚柳,屁颠屁颠地跑進大門,還唧唧歪歪地大放厥詞:“哼、妖怪就是妖怪,只會變出這些東西來盅惑人心。”

璃景額角青筋直冒,使了個鬼打牆把白秋瑞困在庭院裏,省得他再礙手礙腳地阻撓他們親熱。酒足飯飽,南宮稚柳舒舒服服地泡在熱水裏,閉目養神,璃景靈巧的雙手揉捏着他的肩膀,看他毫無防備,忍不住湊過來偷親。

南宮稚柳偏過臉去,突然問:“白秋瑞呢?”

璃景大吃飛醋,不由得加重了手勁,酸溜溜地說:“你洗澡的時候還想着他?”

這妖怪的性子真讓他捉摸不透,有時候深不可測,有時候卻像個搶糖吃的小孩子,南宮稚柳頭痛地揉揉額角,道:“捉弄他出出氣就算了,別玩得太過火。”

“好,看你的面子。”璃景的聲音柔得發膩,扭頭吩咐侍女:“去把那小子放出來吧。”

侍女應了一聲退下,璃景把南宮稚柳從水裏撈上來,給他擦幹身體,涎着臉湊近,低啓道:“我們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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