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昔年高接李膺歡,日泛仙舟醉碧瀾。浮生聚散雲相似,往事冥微夢一般。

碧瀾宮,位于浪滄江畔,碧雲山中,山路蜿蜒,地勢險要,在山下的峽谷裏尚能隐隐看到雲霧之中的樓閣,然而循着那方向上去,卻只是一片蔥翠蒼山,以制作暗器聞名于江湖的碧瀾宮,密密實實地被掩藏在崇山峻嶺只見,依舊神秘莫測。

追魂刺、素影針、剪愁結……每一件暗器流入江湖,都會掀起一場驚濤駭浪,不知多少人對碧瀾宮恨之入骨,也不知多少人曾經踏入碧雲山中,發誓要鏟平碧瀾宮,然而卻一一敗北,忍辱而歸。

雖然制作的是殺人暗器,碧瀾宮宮主離錾卻有個令人費解的原則:非到逼不得已,絕不傷人性命。

比起自己動手,染一身血腥,他更喜歡做個旁觀者,高踞紅塵之外,看世人打打殺殺,悠然自樂。

所以即使有人貿然進犯,碧瀾宮也只是将人擒住嘲弄一番,再逐出大門罷了。

離錾表面上溫柔和善,說話輕聲慢語,長相也頗為俊美優雅,見過他的人無一不啧啧感嘆:沒想到惹出無數風波的致命兇器,竟是出自如此溫雅從容、與世無争的男人手中。

可惜他雖然外表柔和,性格卻倨傲狷狂,總是肆意地将別人的尊嚴踩在腳下,他深知那些前來尋寡的江湖人士寧願死在碧瀾宮中,也不願意忍辱含垢地落荒而逃,可是他偏偏要他們活着,顏面盡失地受夠嘲笑奚落,然後像喪家之犬一般夾着尾巴滾下山去。

這等羞辱,比死更難堪。

離錾繼任之後,短短數年,碧瀾宮惹下無數仇家,終于在十五年前,黑道上人人聞之色變的殺手組織馭劍門盯上了碧瀾宮,聯合諸派仇家,以圍剿之勢殺入碧雲山中。

碧瀾宮措手不及,幾乎被血洗一空,離錾身受重傷掉下懸崖,連屍首都不曾尋着。

當時,南宮家、江南花家、淮南楚家皆出手相救,可惜為時已晚,只救出離錾五歲的幼子——離映舟。

碧瀾宮百年的基業毀于一旦,衆人唏噓之餘,由楚嚴做主,将碧瀾宮的宮主信物蒼龍鎖江佩拆分成四塊,三家各藏一塊,還有一塊交給離映舟随身保存,等到他接任碧瀾宮宮主的時候,再将四塊令牌合而為一。

這是僅有幾個當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南宮稚柳當時七歲,記得他爹從碧瀾宮回來之後對此事諱莫如深,後來他到楚家小住,才認識了寄養在楚家的離映舟。

“楚大叔對映舟視如己出,我原本以為他會在楚家長大成人,沒想到他十歲那年,還是被管家接回碧瀾宮了。”南宮稚柳嘆了口氣,“其實,若是能抛下過去的恩怨,留在淮南也未嘗不好,可惜他畢竟是離錾的兒子。”

那個硬骨铮铮、寧折不彎的離錾,他的兒子,豈是那麽輕易妥協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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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三家協定,将此事深埋于心,絕口不提,待到離映舟成年之時,再把蒼龍鎖江佩完璧歸趙,拼合起來,以供離映舟繼位之用。

“其實,以碧瀾宮的勢力,以及那麽多年在江湖上的人脈,就算有人挑寡,也不至于到幾乎被滅門的程度。”南宮稚柳撫着木盒,搖頭輕嘆,璃景把他的手抓起來,将那個木盒丢回包袱裏去,問:“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別賣關子。”

這妖怪,耐性差得讓人頭疼,南宮稚柳無奈地看着他,說:“除了離錾前輩性格異于常人之外,最要命的是二十年前,他做了一件違反行規的事。”

按江湖規矩,碧瀾宮做出的暗器無論售給哪一個幫派或個人,都不得洩露對方的身分,離錾就算被無數江湖人恨得牙癢癢,卻從未真正參與過江湖紛争,人們雖忌憚他做出的暗器,最害怕的還是那些從碧瀾宮購得暗器的神秘人物。

然而二十年前,他的得意之作“碧日驚鸾”被長江赤龍幫購得,本來是銀貨兩訖、再無想幹的買賣,沒想到沒過多久,離錾竟親自闖入赤龍幫總舵,殺了個片甲不留,“碧日驚鸾”從此不知下落。

沒有理由,就算有,赤龍幫一個活口都沒留下,已絕不可能讓他人知曉。

當時江湖譁然,人人自危,一怕離錾洩露了買家的身分,二怕那人像對付赤龍幫一般,把他們逐個殺過去,一時間,碧瀾宮聲名掃地,百年的誠譽毀于一旦。

然而那一役之後,離錾絕然而去,整整五年,再未下過碧雲山。

壞了規矩的碧瀾宮,留着總是禍害,何況離錾性格詭異、喜怒無常,無數人欲除之而後快,圖謀已久,蓄勢數載,終于有了十五年前那場血案。

雖然沒有親身經歷,南宮稚柳聽長輩講起當時的境況都覺得心驚肉跳,可惜了碧瀾宮多少年的基業,又慶幸保住了離映舟這棵獨苗。

“哦?他長得怎麽樣?”璃景酸溜溜地問,心想都過了這麽多年,南宮稚柳還不惜為那人跋山涉水,着實讓他這個做夫君的提心吊膽。

不過他這句話聽在南宮稚柳耳朵裏,又是另一番滋味——這個好色的家夥,到哪裏都念念不忘別人的長相,他心裏不禁有些泛酸,答道:“那年他才五歲,俊俏白淨,離錾前輩又是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現在映舟快滿二十,容貌必然更勝一籌,不過你可別打他的主意,萬一碧瀾宮的暗器招呼過來,你這千年的妖怪都未必躲得開。”

璃景嗤笑一聲,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說:“你放心,我又不是那喜歡拈花惹草的人。”

南宮稚柳臉紅了,欲蓋彌彰地低咳幾聲,轉回正題:“七月十六是他的二十歲生日,也是他正式繼承碧瀾宮的日子,我這麽急着趕路,就是想在此之前趕到,把信物交還給他。”

看不出這南宮稚柳膽子不大,資質也一般,卻是個守信重諾的人,璃景撫着下巴,皺眉道:“你家裏的人怎麽敢放你出來,你武功差得要命,千裏奔波,又是為了這種江湖糾紛之事,不是明擺着送死去嗎?”

“你胡說什麽!?”南宮稚柳輕斥一聲,臉色有些不自在,故作輕松道:“家父年事已高,我平時也幫不上家裏什麽忙,這次是我自告奮勇,要為父兄分憂解勞的。”

“傻小子!”璃景冷哼一聲,“這麽危險的事叫你一個未經歷練的江湖嫩雛去做,明顯是丢卒保車,只有你這個笨蛋還喜孜孜地拿來當寶。”

“你閉嘴!”南宮稚柳掙開他的懷抱,惡狠狠地瞪着他,說:“你這妖怪不要污蔑我家人!”

是真的不懂,還是自欺欺人地回避某些事實?

南宮稚柳還記得父親接到碧瀾宮的請帖時,一夜未眠,對着那張帖子唉聲嘆氣,低低吟喃的只有一句話:該來的,總是要來。

那四分之一的蒼龍鎖江佩,就像一塊燙手山芋,在南宮府上深藏了十五載,現在,終于到了物歸原主的時候。

可是,怎麽還?

明知道這一趟兇險難測,明知道前方是龍潭虎穴,然一諾千金,蒼龍鎖江佩又事關重大,不敢輕易托付他人,所以就在父親舉棋不定的時候,南宮稚柳毛遂自薦,攬了這趟苦差。

南宮家在江湖上聲名顯赫,出了他這麽個毫無建樹的沒用兒子,已是家門不幸,那麽這次,就讓他至少盡一些綿薄之力,以回報白給他吃了二十二年閑飯的養育之恩吧。

南宮稚柳低下頭,掩去眼中一抹黯然,他還記得當自己要求接下這顆燙手山芋時,父親那如釋重負的神情。

他是庶出,娘親去世得早,又是這樣庸碌無為的性子,一向不得父親寵愛,和兄長之間也是冷冷淡淡,一年到頭也說不上幾句話。

與其說他是南宮家的二少爺,他更像頂着南宮的姓氏、寄養在這家的閑人一個。

大哥是衆星捧月的美玉明珠,而他充其量只是一顆黯淡的石子,無論怎麽樣也好,若能保住南宮家,就算送了命,也沒什麽值得惋惜的。

所以,這次出行,他并沒有覺得特別難過,反而覺得是種解脫,無論對自己,還是南宮世家而言,都是解脫。

璃景收起冷嘲熱諷的神色,一伸手抱住了他,南宮稚柳臉頰貼着他的肩膀,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氣,調侃道:“沒想到路上還能成就一場風流好事,真是意外之喜。”

“打腫臉充胖子。”璃景低笑一聲,細密的吻落在他額角,胸口漫上幾分酸楚,心想這個爹不疼娘不要的苦命小子幸好遇到自己,否則早就一縷孤魂歸地府,成就一段俠義英名去了。

“放心。”璃景在他耳邊低語,狷麗的面容難得擺出一本正經的神情,道:“以後,我對你好。”

南宮稚柳臊得耳朵通紅,皮膚起了細小的顫栗,讷讷地說:“別……別這麽說話,好怪……”

這樣親昵又呵寵的态度,讓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好像把一顆不起眼的小石子放到鑲金飾玉的華貴寶盒中,捧得他暈頭轉向,幾乎忘了自己只是一顆沒用的石子。

這妖怪又想出新招數來捉弄自己了嗎?南宮稚柳胸口一陣躁動,又是甜暖又是不安,想掙開他的懷抱,身子卻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氣。

從來沒有人這麽重視過他,這麽認真又溫柔地對待他,這麽……寵他,南宮稚柳臉更紅了,只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他別別扭扭地靠在璃景懷裏,小聲問:“你究竟看上我哪一點?”

這妖怪法力高強,又生得如此美貌,只要他想,什麽樣的美人不是手到擒來,為何會執着于自己這樣的平庸之輩?

璃景墨綠的眼眸柔情款款,一手撫上她的臉頰,笑道:“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我自認十全十美,可惜眼光不太好,就順手撿到你了。”

旖旎多情的氣氛被他破壞殆盡,南宮稚柳有些惱羞成怒,瞪了璃景一眼,扭頭看窗外雨已經停了,月色朦胧,他皺着眉頭,有些為難地說:“又耽誤了一天,按理應該連夜趕路,可是夜路崎岖,山裏又免不了有猛獸出沒……”

他這左右為難的樣子逗笑了璃景,伸手取下他的發簪,任那柔軟的黑發散落下來,璃景不理會南宮稚柳的掙紮抗議,摸了幾下他的頭發,說:“夜裏自然是要好好歇息,我可不喜歡像只沒頭蒼蠅一樣在深山老林裏亂撞。”

“你這妖怪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南宮稚柳揉着額角,覺得頭在隐隐作痛。

那張大床柔軟又舒服,璃景的懷抱也十分溫暖,讓他遏制不住想沉淪其中的念頭,可是……

璃景早看透了這人磨磨叽叽猶豫不決的性子,不由分說地把他推到床上,命令道:“別胡思亂想了,快說兩句好聽的,哄得本大爺高興,明早帶你騰雲駕霧,千裏之行不過片刻之間。”

“真的?”南宮稚柳又驚又喜,抓住璃景的衣襟,說:“你總算有能派上用場的時候了,也不枉我辛苦帶你一路。”

這個腦袋少根弦的家夥,真有把人氣死的本事,璃景嘴角抽筋,邪笑道:“你也不看看是躺在誰的床上,還敢這麽口沒遮攔?”

南宮稚柳老老實實地閉上嘴,低頭讪笑幾聲,顧慮全消,他縮起手腳鑽進被子裏,還自覺地留了一半空位給璃景,然後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就像一只乖順的寵物,怯怯地、笨手笨腳地向主人示好、乞求憐愛一般。

璃景忍不住低笑出聲,越發地想逗弄他。

一雙手扣上南宮稚柳的腰側,漫不經心地撫摸着衣裳下面柔韌緊繃的腰線,感覺到對方細微的顫抖,他擠進被子,把南宮稚柳堵到床裏去,低聲問:“嫩柳兒,你家裏給你定過親沒有?”

南宮稚柳瞪了他一眼,抱怨道:“你……現在才問這個,太晚了吧?”

都已經被這妖怪吃得精光,他還有什麽臉娶妻?

璃景收緊懷抱,把他密密實實地摟在身前,又道:“既然如此,本大爺就委屈一回,下嫁給你這傻小子吧。”

南宮稚柳一驚之下,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他大着膽子捏上璃景的臉頰,斥道:“別胡鬧了,你這妖怪性子真是頑劣,一天不捉弄人就渾身難受不成?”

自己不過是個小小凡人,在璃景面前只有被揉圓捏扁的分兒,這妖怪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突然裝得像個良家女子,被他一雙勾魂眼瞟上一瞟,南宮稚柳只覺得骨頭都要酥了。

“你不願意?”璃景收起似水柔情,本性畢露,一雙狼爪朝他腹下探去,抓住他的命根子,威脅道:“你這小子,本大爺肯屈就于你,是你家祖墳冒青煙,你還敢嫌棄!?”

哪有這樣向人求婚的?南宮稚柳忍俊不禁,若不是要害被挾持,他真要放聲大笑。

月光從敞開的軒窗灑入房內,透過輕薄的紗帳,璃景狷麗的面容在脈脈清輝之下更是絕美動人,南宮稚柳看得入迷,不知不覺地撫上他的臉,顫聲道:“好,我答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都與你執手相伴,不離不棄。”

雖然他們之間這段姻緣皆是璃景一時興起,如同兒戲一般,可是當他親口許下承諾時,心頭的悸動卻強烈到讓他害怕。

難道他是真的喜歡上這妖怪了?

若只是被美色所迷,何必如此戀戀不舍、毫不遲疑地交付此生?

璃景眼中的溫柔幾乎将他溺斃,南宮稚柳無奈地嘆息,擡頭迎接他的吻。

随他去吧,江湖秋水多,自己這條命還不知道能活多久,若是總歸一死,倒不如先讓璃景采補個夠本。

手臂環上他的頸項,南宮稚柳攤開身體,認命地等待對方的侵犯,璃景卻沒有更進一步,只是把他親得暈頭轉向,然後拉起被子裹住他,低聲道:“睡吧,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擔心。”

像是放下千斤重擔,渾身舒爽,南宮稚柳立時覺得眼皮發沉,含糊地“嗯”了一聲,頭一歪睡着了。

璃景坐起身來,看了他一會兒,掀被下床,把南宮稚柳放在桌上的包袱撈了過來。

既然有了夫妻之實又有夫妻之名,那麽他的就是我的,翻翻自家夫君的包袱簡直是天經地義。

璃景理直氣壯地想着,把南宮稚柳的包袱翻了個底朝天。

找到他視若性命的木盒,璃景拿在手上掂掂分量,打開盒蓋,端詳着那塊鏽蝕密布的銅佩。

張牙舞爪的一條青龍,能看出是從整體上拆下來的部分,龍身上還有兩處凹槽,剛好能嵌入一對龍爪。

輕哼一聲,将銅龍放回盒中,璃景又把包袱原樣收拾好,伸了個懶腰,爬上床,南宮稚柳睡得正香,感覺到他的溫度,身體不自覺地湊上來。

真是個讓人心疼的笨蛋,璃景莞爾一笑,将情人抱了個滿懷,蓋好錦被,共赴鴛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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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預想得越是美妙,被打擊得越是凄慘。

南宮稚柳本來還指望借用璃景的馭風之術,舒服惬意地騰空而行,直奔碧瀾宮,誰想到這些妖魔鬼怪的法術,他一介凡人實在吃不消。

“來,水。”璃景還算體貼,知道拿過水囊給他漱口,南宮稚柳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吐得七葷八素。

才飛過兩座山頭,他就險些少了半條命去,璃景趕緊把他放下來,南宮稚柳腳一沾地,腸胃立時翻江倒海,連膽汁都快要吐出來。

他的馬兒比他還好一點,只是趴在地上抖得爬不起來而已。

南宮稚柳嗓子痛得要命,好不容易出清了存貨,咳了幾聲,被這種渾身痙攣的不适感折磨得眼淚汪汪,可憐巴巴地看着璃景,啞聲道:“我看……我實在沒那個福分……”

璃景掏出幾枚珍珠,落地化成美貌侍女,侍伺着他洗臉漱口,又給他換了衣服,末了還端出幾盤清甜的當季水果,以飨他苦澀不已的口舌。

南宮稚柳顧不上害臊,暈陶陶地被擺弄來擺弄去,心想這妖怪的日子真是逍遙似神仙。

璃景削了個甜瓜,切成小塊喂給他,安撫道:“別急,現在才六月底,我們白天多趕些路,誤不了事的。”

南宮稚柳吃了幾口瓜,終于順過氣來,鐵青的臉色也漸漸恢複正常,有氣無力道:“你說怎麽就怎麽吧,我可折騰不起了。”

璃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提議道:“我代你走這一趟如何?你在這裏等我,待我把東西送到碧瀾宮就回來,兩個時辰就夠了。”

“不好!”南宮稚柳想也沒想,大聲拒絕,璃景不高興了,說:“你信不過我?”

不是信不過,只是他……放心不下。

璃景這樣奪人心魄的妖嬈美貌,還不知道會被多少人虎視眈眈,雖然沒人能占這妖怪的便宜,可是一想到璃景被人求歡示愛的樣子,他就一肚子火氣。

況且,雖然聲稱“下嫁”給自己,南宮稚柳心裏也清楚,這妖怪性子頑劣霸道,豈是他壓制得了的?夫權難振也就罷了,他可不能輕易放手讓這家夥去惹是生非。

自然……也不能任由這好色的家夥去招蜂引蝶。

只是這種像拈酸吃醋一般的私心,他哪好意思說出口?南宮稚柳覺得耳根子一陣發熱,低下頭,不敢迎視對方的目光。

璃景把他的羞惱當成心虛,當下心頭火起,冷哼一聲,道:“不識好歹!既然你天生就是這種不會享福的勞碌命,本大爺也犯不着熱臉貼你冷屁股!”

南宮稚柳惶惶不安地看了他一眼,被他的話刺得渾身難受,若是伶牙俐齒頂撞回去也就罷了,偏偏南宮稚柳連跟人吵架的經驗都少得可憐,一時間讷讷地說不出個所以然。

璃景見他這副又惶恐又無奈的樣子,好像跟自己在一起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不由得一陣心煩——明明已經處處小心,愛捉弄人的性格也收斂了許多,一路上都沒有給他惹麻煩,他還有什麽不滿?

他雖然是一塊玉,卻沒有謙謙君子的溫潤脾性,反而是一塊驕縱蠻橫、唯我獨尊的霸王玉。

對南宮稚柳,可說是妥協到極致,這個臭小子卻不領情!

看來他是真栽在這個凡人身上,舍不得打也舍不得罵,讓璃景只覺得一肚子火無處發洩,只好狠瞪南宮稚柳出氣。

即使擺一張兇神惡煞的臉,也依然無損于他的美貌,南宮稚柳惴惴不安地起身,拍拍馬頭,小聲說:“該上路了。”

不曉得自己怎麽又惹這妖怪發火,南宮稚柳也懶得計較,他性子本來就溫吞,又對璃景生出依戀之心,自然百般容忍、十分遷就。

或許是孤單太久了,他願意委曲求全,取悅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直到對方心生厭倦、與他分道揚镳的那一天。

璃景氣哼哼地跟上來,拒絕變成玉環,而是翻身上馬,把他锢在身前,一條手臂霸道地摟住他的腰,沒好氣地說:“別忘了你答應的,任我享用。”

在他心目中,自己只有那個用處吧?南宮稚柳沮喪地偏過臉去,胸口一陣抽痛,憋着一口郁結之氣,他若無其事地答道:“我記得,只要把東西平安送到碧瀾宮,我随你處置。”

這回輪到璃景胸悶了,一拳打進棉花裏的感覺讓他直想吐血,還得強壓着火氣,只好摟緊南宮稚柳的腰,拼命抽打那匹可憐的馬兒來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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