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縱欲過度的下場就是早晨險些爬不起來。
感覺到溫暖的晨光映在臉上,南宮稚柳擡起手覆上眼皮,一想起還得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騎馬趕路,他就直想昏過去算了。
昨夜,實在是太沒分寸。
不僅在溪邊打野戰,還一戰好幾個回合,害得他現在腰酸腿痛,動不動都累得發顫,活像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更不用提那個被磨擦過度的地方了,即使上了藥仍是腫痛不已,讓他胸中生起一股無名火,直想抓住那始作俑者臭罵一頓。
不過,也只是想想罷了,他還沒膽子向璃景叫板。
待到适應了明晃晃地陽光,他睜開酸澀的眼皮,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看屋內的擺設雖然簡單,卻是整齊幹淨,與露宿時的荒郊野外有雲泥之別。
走廊裏傳來陣陣腳步聲,還有店小二招呼客人的聲音,南宮稚柳閉了閉眼睛又睜開,雖然難以置信,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他現在躺在一家客棧裏。
璃景呢?有些驚慌地撐起酸痛不已的身體,結果一陣眩暈襲來,讓他又重重地躺回枕上,南宮稚柳幹嘔了幾聲,拍着胸口順氣。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定是璃景趁他睡着的時候偷偷使了馭風之術,不過這次雖然症候相同,卻遠沒有上次嚴重。
南宮稚柳在腰間摸了一摸,沒有找到玉環,他皺起眉頭,神情有些苦惱。
這妖怪,又跑到哪兒去了?
正想着,門吱呀一聲開了,璃景捧着一堆雜物進來,見他醒來,眉開眼笑地湊近了些,道:“好點了沒?我怕你吃不消,沒敢趕太多路,現在我們在西關鎮上,我剛從市集上回來,買了些小零嘴給你。”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南宮稚柳,顯寶似地捧了一堆山楂糕、糖葫蘆什麽的給他,還體貼地掰了一小塊山楂糕喂他,南宮稚柳雖然不愛吃這些玩意,不過為了壓抑那種悶脹的惡心感,他勉強吃了幾口,又喝了一碗冰糖梅子羹,腸胃果然舒爽了不少。
璃景一邊喂他,一邊嘿嘿直笑,笑得南宮稚柳毛骨悚然,問:“你笑什麽?”
璃景笑得更是開懷,說:“我想起我買這些玩意的時候,賣點心的大嬸還問我是不是內人有喜了才買這些酸的。”
南宮稚柳聽得臉都綠了,一歪頭避開他遞上來的蜜餞,說:“我不吃了,你真會倒人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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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景知道他是身體不适加上羞澀難當,也沒計較,開門叫小二送早點上來,然後又坐到床邊打算喂他,弄得南宮稚柳哭笑不得,說:“你別真把我當病人,我自己來就行了。”
“哦。”璃景把碗筷遞給他,笑眯眯地說:“我想寵你嘛!”
南宮稚柳渾身一顫,低頭喝粥,耳根卻泛上濃濃的紅暈,在晨光中分外好看。
他害羞的樣子實在是太誘人了,璃景色眯眯地盯着他,一想起昨夜裏火熱纏綿的美妙滋味,他就忍不住口水直流。
雖然他的嫩柳葉乍一看刻板無趣,一臉老實相,可一旦被他摟到懷裏,那可真是熱情如火、柔順乖巧,讓他愛不釋手,怎麽吃也吃不膩。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往情深?璃景直勾勾地盯着南宮稚柳吃粥的動作,竟然有些酸溜溜地嫉妒那只碗。
南宮稚柳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勉強吃完一碗粥,翻身下床,腳步軟綿綿地走到桌邊倒了杯茶水,回頭看看璃景,說:“是我眼花了嗎?怎麽覺得你額間的龍紋變淺了?”
“哦?”璃景漫不經心地照照鏡子,說:“大概是在人間待久了的緣故吧。”
南宮稚柳像是想起什麽,神情有幾分羞惱,小聲說:“昨天夜裏,你采補得不夠嗎?”
璃景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讓南宮稚柳以為他得了失心瘋,幾乎想把手上的茶水潑過去。
“那都是騙你的。”璃景笑夠了,老實交代:“我是玉,與別的木石一樣,本身是蘊天地靈氣所生,自然也要吸日月精華而修行,不像那些有肉身的妖怪,還要借助凡人的精氣。”
“啊?”南宮稚柳打翻了茶盞,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璃景以為他是怨恨自己的欺騙,趕忙好聲好氣地哄道:“我當初只是想吓吓你罷了,并無惡意。”
才怪!南宮稚柳瞪了他一眼,可沒忘了這妖怪一開始就是借這個理由賴定自己,不然自己怎麽會任由他擺布,頻頻與他共赴巫山?
雖然是這麽想的,不過瞄了一眼璃景的面容,南宮稚柳心知肚明,若不是自己鬼迷心竅,被他的美色勾得忘乎所以,他們也不至于糾纏至此,到現在分都分不開。
而且,細算起來,他欠璃景的反而更多了,南宮稚柳苦惱地揉着額角,說:“如此說來,我對你當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你說什麽傻話!?”璃景低聲斥道,一把将他拉了過去,說:“就算天下人都覺得你是個廢物,我也只要你一個,你就乖乖認命做我的人吧!”
這妖怪什麽時候都改不了霸道獨斷的本性,南宮稚柳不禁莞爾,不得不承認,璃景這樣緊抓不放,他心裏其實是暗暗歡喜的。
讀了這麽多年聖賢書,南宮稚柳自然明白,身為男子,像這樣倒乾為坤、任一個男人予取予求是一件多麽羞恥的事,可如今他不想理會那些,只願循着本能,和這個男人朝夕相伴。
那些冷冰冰的書本溫暖不了他寂寞的身心,只有璃景,雖然性子頑劣,卻将他視如珍寶,白秋瑞老是說這妖怪纏着他,其實憑良心說,是他撿了個天大的便宜才對。
“你呀,就是喜歡亂鑽牛角尖。”璃景見他沉默不語,又開始絮絮叨叨地數落他,“跟我還那麽見外,你這個傻小子!我不是跟你說過嘛,你要什麽,就理直氣壯地對我講。”
南宮稚柳紅着臉點頭,輕輕拽住他的袖口,遲疑了片刻,期期艾艾地說:“你陪我去躺一會兒吧,過了晌午再出發,好不好?”
好,當然好!璃景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根,喜孜孜地拉他上床,還像個老媽子一樣伺候着他解衣脫鞋,又擰了一條手巾給他擦臉擦手,末了被子一裹,舒舒服服地摟在一起,問:“快說,還想讓我做什麽?”
看來這妖怪是肉麻上了瘾,南宮稚柳無奈地搖頭,說:“那你再給我揉揉腰吧。”
璃景自然樂得聽命,把他身子放平,大手覆上他的腰背,時輕時重地揉捏着,南宮稚柳閉上眼睛,全身放松,沒多久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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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兩個人乘馬車到江邊,坐船順流而下。
兩岸高峽聳峙,風景如畫,江水淙淙流淌,細浪拍打着船舷,潮潤的江風迎面而來,涼爽清新,讓人心曠神怡。
若是以後也能這樣,心上人常伴身旁,共賞這沿途景致,那該是多麽惬意的事。
南宮稚柳對着碧綠的江水嘆了口氣,璃景正坐在一邊無聊,見他面露憂色,立時靠了過來,問:“你又怎麽了?整天愁眉苦臉的。”
湊過來的絕美面容比兩岸的風景更賞心悅目,即使朝夕相處,仍不免有驚豔之感,南宮稚柳伸手撈起璃景散落的長發,笑道:“你怎麽總是披頭散發,像個瘋子一樣。”
“你們凡人真是多事。”璃景冷哼一聲,背過身去,任由南宮稚柳将他光滑如水的發絲梳理整齊,再以一枚玉簪绾起。
不知不覺,親昵如多年的夫妻,戀戀難舍。
“你有心事?”璃景抓住他的手,鳳眼微眯,蠻橫地命令道:“老實交代,不許瞞着我。”
南宮稚柳神情有些沮喪,壓低聲音問:“你說,那些人為什麽要害我?”
不僅是山中那對殺手夫妻,更早的時候,他也曾被四個黑衣人拿刀追着砍,這一路上實在是險象環生,多虧誤打誤撞遇到璃景,他才屢次死裏逃生。
璃景呵呵一笑,道:“不是劫財,就是劫色,可惜你兩樣都沒有,就只剩下”那個“了。”
“哪個?”南宮稚柳神情一凜,下意識地去摸他的包袱,摸到那只木盒,才松了一口氣,皺眉道:“不可能,誰會知道我手裏拿着”那個“?這事性命交關,家父提起它都慎之又慎,怎麽可能洩露出去?”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璃景又好笑又好氣地看着他,悠然道:“若真是性命交關的事,怎麽會讓你這種要武功沒武功、要心眼又缺心眼的嫩雛來走這一趟?再說,就算你家人嚴守秘密,能保證另外兩家也守口如瓶?”
“這……”南宮稚柳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他性格溫和老實,一向不願意胡亂揣度別人,可是接二連三的險遇讓他疑慮交加,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璃景輕拍他的肩膀,安撫道:“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你現在又沒死,把東西送到就萬事大吉了,不用怕,除了我,誰能動你一根寒毛?”
南宮稚柳有些窘,看看四下無人,半開玩笑地抱怨道:“你也別太張狂了,萬一被哪個好色之徒盯上,我這種要武功沒武功、要心眼又缺心眼的人可保不住你。”
璃景笑眯了眼,拉他進船艙休息,哄道:“現在煩那些也沒用,歇着吧,船到橋頭自然直。”
這男人仿佛成了他的主心骨,南宮稚柳有些羞愧地意識到這一點,然後被璃景按到床上,語氣強硬地命令:“不許再自尋煩惱,你只要相信我、依靠我就夠了。”
南宮稚柳連連點頭,好像在哄一個鬧着要糖吃的小孩子,璃景不滿地哼了一聲,低頭堵住他的嘴。
不知道到什麽時候,他才能徹底抓住這個人。
這個溫吞軟弱,有時候卻也固執得讓人頭痛的男人。
璃景霸道地圈住南宮稚柳的腰,完全不覺得自己這樣亂吃醋有多麽小心眼,這個人是他的,無論身心,總有一天會被自己完全占據,連一分思緒都不能漏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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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醒來,船艙裏一片幽暗,璃景撐起上身,凝視了片刻情人安詳的睡臉,然後,額頭輕輕抵住他的,口中低聲吟喃着什麽,黑暗中,額間那精致的龍紋散發出異樣的美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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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船行至碧雲山下,兩個人經過一夜酣眠,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地下了船,璃景還是一副悠閑自在的樣子,南宮稚柳卻是緊張兮兮,繃緊了每一根弦,抱着他的包袱不撒手。
越是接近目的地,他就越是戰戰兢兢。
山腳下有接待賓客的行館,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南宮稚柳低眉斂目,想盡量不惹人注意,然而事與願違,他們一進大門,璃景那咄咄逼人的美貌就引起衆人瞠目,連前來招呼他們的管家都愣住了。
院內一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掃了過來,讓南宮稚柳有些尴尬,恨不得扯一塊衣裳蓋住璃景的頭,可惜那個生性招搖的家夥絲毫體會不到他的焦慮,還美孜孜地東張西望,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笑意盈盈,真是要把人的魂也勾走。
沾了璃景的光,這輩子頭一次品嘗這樣衆人關注的滋味,讓南宮稚柳一時難以适應,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低咳了幾聲,以眼神示意這妖怪收斂一些,璃景會意,挽住他的手臂,低下頭擺出一臉羞澀,柔聲道:“夫君,我們進去吧。”
看他那勾起來的唇角就知道這家夥又想壞點子了,南宮稚柳被璃景突如其來的一聲夫君臊得滿臉通紅,對上別人恍然大悟的目光,更是窘迫難當。
“南宮大哥?”身後溫潤的男聲如同救命稻草一般,南宮稚柳轉過身去,定睛一看,驚喜地叫道:“聿承?”
那個俊美沉靜、一身素白的男子,正是江南花家的獨子,花聿承。
他們幼年相識,雖然一別之後再沒見過面,書信卻是一直未斷,花聿承容貌俊秀,氣質清明,右眼角一顆細小的朱砂痣,讓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璃景上上下下地掃了花聿承幾眼,醋意橫飛之下,一只爪子占有欲十足地搭上南宮稚柳的肩,而他“夫君”這才意識到“嬌妻”的妒意,在大庭廣衆之下又不方便交談,于是簡單介紹了彼此之後,他們被安排到一處廂房休息。
兩人心照不宣,知道都是為了兌現十五年前的承諾而來,不過南宮稚柳沒想到不會武功的花聿承會只身一人前來……呃,只帶了一個貼身保镖,雖然高高大大,卻像根柱子似地沉默寡言,讓人總是不經意忘記他的存在。
相比較起來,璃景驕縱嚣張的性子更像主人,反而他南宮稚柳才像個跟班。
幾個人用了茶點,南宮稚柳拉着花聿承敘舊,還要時不時忍受璃景出其不意的騷擾,保镖并沒有加入談話中,依舊一言不發,為他們添茶倒水。
歇息了片刻,碧瀾宮的小厮過來,朝他們施了一禮,道:“幾位貴客遠道而來,理應掃榻以待、倒履相迎,奈何近日宮中事務繁忙,我家主人委實抽不出身來迎接列位,就請各位自便吧,有招待不周之處,見諒了。”
話說得雖然客氣,倨傲的态度卻可見一斑,南宮稚柳難以置信地瞪着他,道:“什麽意思?大家這麽多年沒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離映舟就打算把我們晾在這裏不成?”
那小厮一躬身,一板一眼地答道:“主人有主人的規矩,小的只是傳話而已。”
“你……”南宮稚柳憋了一肚子無名火,心想這一路奔波,究竟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他就算不耐煩見我們,難道連……”
“南宮大哥。”花聿承拽拽他的衣袖,打斷正在氣頭上的南宮稚柳,柔聲問:“這位小哥,你家主人的規矩又是什麽?”
他身上沉靜溫和的氣質很容易讓人産生好感,那小厮臉色也緩和了不少,答道:“主人說了,凡接到請帖的客人,上得了青雲道的,才有資格住進碧瀾宮,至于上不了的,在山下游玩幾日,便可打道回府了。”
這算什麽混帳規矩!?要不是有璃景攔着,南宮稚柳早沖出去找管家理論了。
花聿承掏了錠銀子打發走小厮,思忖了片刻,道:“南宮大哥,映舟這條規矩訂得實在蹊跷,我看他這次請來的客人,多半在江湖中有些名望,輕功也不差,倒好像是專門卡咱們這種不會武功的人,可是他既然發了請帖,又為什麽設下這麽一道門檻呢?”
南宮稚柳頭腦冷靜下來,再粗鈍的神經也嗅到陰謀的氣息,他摸着下巴作沉思狀,疑惑道:“難道他不方便見我們?”
就算他們幼年的交情不值一棵蔥,那蒼龍鎖江佩至關重要,離映舟總不會連那個都不要了吧?
“也或許,他是受制于人。”花聿承放下茶杯,站起身來,笑道:“走吧,如此看來,要進入碧瀾宮才能一見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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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道,青雲繞,去向知何處,壁立千仞遙,蒼龍鎖斷寒江水,碧瀾深處探雲霄。
當地連三歲稚兒都耳熟能詳的歌謠,讓人對這條青雲道望而卻步。
到達碧瀾宮有兩條通道,一條不為世人所知的暗道,另一條,就是這位于峭壁之上,猿猱欲度愁攀援的青雲道。
“這下面的山谷裏應該摔死過不少人。”南宮稚柳仰着脖子,看着那條曲曲折折、沒入雲端的棧道,啧啧感嘆。
由于年久失修,不少地方的木板都腐爛掉落,讓他光看看就心生懼意。
幸好路上撿了個璃景,南宮稚柳慶幸地看了璃景一眼,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問:“你能不能把我們三個全帶上去?”
璃景笑嘻嘻地答道:“你也太小瞧那根柱子了吧?”
哇!你怎麽随便給別人取外號!?南宮稚柳忙伸手捂他的嘴,心虛地朝花聿承主仆瞄去,花聿承不以為意地笑笑,一手搭上保镖的肩,輕聲道:“奕風,帶我上去。”
那個悶嘴葫蘆一樣的高大男人小心翼翼地抱起花聿承,然後在南宮稚柳訝異的注視之下,縱身躍起,在岩壁上幾個起落,身影很快被繞岩而生的樹叢掩去。
看不出那麽木讷的人,輕功身法竟如此潇灑曼妙,南宮稚柳張着嘴巴看呆了,直到被璃景一顆爆栗敲在頭上,他才回過神來。
察言觀色,就知道對方正酸味彌漫,南宮稚柳趕忙安撫他吃醋的“嬌妻”:“別生氣別生氣,快把我也帶上去吧。”
璃景不懷好意地邪邪一笑,張開雙臂,命令道:“過來。”
方才奕風抱着花聿承的樣子讓他頗為眼紅,畢竟南宮稚柳臉皮薄又一肚子禮義廉恥,能這麽光明正大讓他抱的機會實在是少之又少。
南宮稚柳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把包袱背在肩上,不禁有些扭捏,小聲道:“你還是背我上去吧。”
“不幹。”璃景一口回絕,一臉促狹的壞笑,心安理得地等着南宮稚柳投懷送抱。
方才在院子裏就調戲過他一回,此時更是變本加厲,璃景的壞點子接連不斷地冒出來,就是執意要在別人面前顯擺他們如膠似漆的恩愛關系。
“你怎麽這麽……這麽厚臉皮?”南宮稚柳羞惱交加,紅着臉,結結巴巴地指責。
旁人看過來的眼光明顯含着“原來你們真是這種關系啊”的意味,讓南宮稚柳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璃景一把将他拽了過來,一本正經地說:“抱着你比較保險,萬一你又暈得嘔吐,只會吐在自己身上,若是背着你的話,豈不是全吐到我身上了?”
雖然是強詞奪理,不過這個借口倒也說得過去,南宮稚柳于是半推半就地被他抱了起來,手臂自然而然地環上璃景的肩頭。
把自己完完全全交付于他,這感覺好像也不賴,南宮稚柳閉上眼睛,耳邊獵獵風聲,衣袍翻飛,一陣陣眩暈感襲上大腦,讓他手腳并用地扒着璃景不放。
不知過了多久,疾飛的身勢停了下來,璃景帶笑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到了,睜開眼吧。”
南宮稚柳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睜開眼,只見他們已經站在高崖之上,下方雲霧缭繞,白茫茫一片,宛如仙境一般。
終于到了!
南宮稚柳面帶菜色,從璃景身上下來,雙腿還有些發軟,另一對主仆也到了,花聿承雖然仍是帶着淡淡的笑容,臉色卻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了片刻,便朝碧瀾宮的大門走去。
絕頂之上,又是一番風光。
季夏時節,繁花遍地,綠樹如亭,山頂陰涼潮潤,一掃人間的暑氣,空氣濕冷清新,含着淡淡的花草香,沁人肺腑。
踏上一百多級石階,來到碧瀾宮大門前,兩頭石虎靜靜地把守着大門,石虎腳下那粗糙的紋路中隐隐可見黑色血汗,默默地地訴說着那一役的慘烈。
南宮稚柳心情有些沉重,轉頭看花聿承,只見他臉色蒼白,眼中盡是悲憫之色。
雖然不曾親身經歷,畢竟父輩曾卷入其中,令他們有一種天生的默契。
南宮稚柳不由自主地想拍拍他的肩,手才伸出去就被璃景截住,像擒賊一樣死死抓着不放,還惡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花聿承看出他們之間暗潮洶湧,抿唇一笑,意味深長地說:“南宮大哥能得此如花美眷,真是讓小弟豔羨不已。”
璃景一陣得意,對花聿承好感倍增,南宮稚柳則是苦笑着搖頭,戲谑道:“別消遣我了,賤內性子頑劣,實在是讓我傷透了腦筋。”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璃景從鼻子裏哼出一句,不滿地捏着他的手指,花聿承有意無意地掃了奕風一眼,後者依舊面無表情,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側。
泰山崩于眼前恐怕都不會動一動眉毛,真像璃景所言,像石柱一樣沉默不語,讓人猜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麽。
山風拂面,掩去一聲淡淡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