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宮稚柳暗中腹诽,不知道他老子知道璃景的真面目之後會不會氣得吐血,不過他可沒膽子和老頭頂嘴,只好規規矩矩地低下頭:“爹教訓得是,孩兒知錯了。”
南宮老爺子看他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地罵道:“你看看你,這麽大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的,成日讓家裏給你操心,你要有你大哥一半懂事,我就是立時死了也甘心!”
南宮稚柳頭埋得更低了,璃景冷眼旁觀,覺得這個二少爺的日子真是水深火熱,怪不得他進了城還不敢回家,心裏不禁生出幾分憐惜,遂以扇掩口,優雅地打了個呵欠。
他大哥見狀,忙出聲解圍:“爹,二弟和璃景公子一路奔波,想必累得很了,不如先安排他們歇下,晚上再設宴接風可好?”你就算教訓兒子,也別當着客人的面啊,二弟再無能,也是要臉面的。
老頭這次發現在客人面前動了肝火,尴尬地咳了一聲,道:“也好,既是稚柳的客人,就住在你院中吧,好生招待着!”
“孩兒遵命。”南宮稚柳松了一口氣,拉着璃景往外走,他大哥跟了出來,對璃景一拱手,笑道:“方才家父脾氣急了些,讓璃兄見笑了。”
璃景心想我陪葬的那個皇帝比他脾氣爆多了,你家老頭算啥?也拱了拱手,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
他方才知道南宮家老大叫南宮青柳,還有個妹妹叫南宮佳柳,看來南宮老爺子愛柳成癡,生的兒子女兒取名都跟柳字較上勁了。
他對南宮青柳的印象不錯,這位不愧是南宮家的驕傲,生得英俊挺拔,氣度不凡,言談間斯文有禮,和善中透着威嚴,穩重中又不乏潇灑,是個心思缜密的,聽說他武功也很高,年紀輕輕就已跻身江湖十大高手之列。
南宮青柳把他們送到二少爺院中,叮囑下人不可怠慢,又朝璃景一拱手,回去找老爺子覆命去了。
南宮稚柳松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笑嘻嘻地說:“沒想到你裝起正經來還挺像那麽一回事的。”
璃景看着他彎彎的眉眼,問:“你爹經常那樣罵你?”
南宮稚柳滿不在乎地說:“無妨,反正被他罵罵又不會少塊肉,今天托你的福,不然少不得要被罵上半個時辰。”啧!跟這個妖怪混久了,自己臉皮也厚了許多。
璃景皺着眉,一把将他摟了過去,吓得南宮稚柳渾身一僵,低叫:“有人在看!”
璃景掃了一眼呆立在院中的幾個丫環,俊臉一繃,道:“都下去吧,這兒不用你們伺候。”
丫環們不怕自家二少爺,倒對這個俊美無俦的客人生出幾分懼意,應了一聲,乖乖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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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稚柳腦門貼住璃景的臉,蹭了幾下,有些難為情地說:“看你板着臉的樣子,我都有點膽戰心驚的,你就別吓唬那些小丫頭了。”
“心疼了?”璃景勾起他的下巴,笑得不懷好意,“那裏面有沒有你的通房?”
看着他兇光畢露的雙眼,南宮稚柳打了個哆嗦,搖頭如撥浪鼓:“沒有沒有,我家管得嚴,敢跟丫環勾勾搭搭的打斷腿。”
璃景滿意地點頭,将他抵在廊柱上厮磨了一陣,在南宮稚柳氣喘籲籲的抗議下放開這個害羞的二少爺,拉他回房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遠行的疲憊。
晚上南宮家設宴款待璃景,席間推杯過盞,和樂融融,讓璃景這塊在皇陵中生活了千年的古玉第一次感覺到家庭的熱鬧,不禁多喝了幾杯,被人扶回房時已有些神志不清了。
好在他雖酒醉,儀态還是不錯的,離席的時候也沒忘向主人表示感謝,回房之後洗了手臉,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
南宮青柳一路送他們回來,看着璃景平靜安詳的睡容,滿意地點點頭,道:“酒品不錯,值得深交。”
南宮稚柳打着哈哈,送走大哥,關上房門回身一看,璃景已坐了起來,淫笑着朝他勾勾手指。
知道他剛才是裝醉,南宮稚柳磨磨蹭蹭地走過去,小聲說:“畢竟是在家裏,你收斂些。”
璃景手臂橫過他的腰,一收一拽,把南宮家二少爺放倒在床上,鼻尖在他臉上蹭蹭,聲音柔膩得讓人骨頭都酥了:“放心吧,我施了法,他們聽不見。”
南宮稚柳被他挑逗得渾身發熱,半推半就,很快被扒得清潔溜溜,與璃景翻滾到一起。
次日清晨,他腰酸腿軟地從床上爬起來,發現璃景不在身邊,攬鏡一照,他也沒回自己身上,這大清早的,上哪兒了呢?
匆匆梳洗更衣,連早點都沒顧上吃就跑出去找他,路上攔了個丫環一問,原來璃景被大少爺請去了,南宮稚柳心裏打了個突,匆匆朝大哥住的地方趕去。
等他到了,卻發現大哥正和璃景在庭中比武切磋,刀光劍影,疾風陣陣,看得他把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南宮青柳武功高強自不必說,璃景也不是個吃素的,何況他是個妖怪,萬一出手不知輕重,他大哥性命堪憂。
不過他多慮了,璃景還顧忌着南宮稚柳的面子,沒使用妖術,只用在人間學的武功與南宮青柳過招。
他是客人,本來就沒有與主人一争高下的念頭,出手留了幾分餘地,南宮青柳也頗給客人面子,兩個人你來我往地過了幾百招,沒分出勝負,正好見南宮稚柳闖進來,便不約而同地收了劍,彼此含笑一抱拳,璃景又轉身招呼南宮稚柳:“起來了?怎麽不多睡一會兒?”昨天晚上他們的戰況還蠻激烈的,把這二少爺累得夠嗆。
南宮稚柳臉皮一紅,忽略掉他話中的暧昧,道:“我還以為你跑到哪裏去玩了,原來在大哥這裏。”
南宮青柳也笑,看向璃景的目光盡是惺惺相惜的欣賞,贊道:“璃兄好俊的功夫,更難得是收放自如,年紀輕輕卻沉穩老練,不像江湖上那些毛頭小子般只會逞兇鬥勇。”
“哈哈。”南宮稚柳笑出聲來了,促狹地看了璃景一眼,“與有榮焉。”
璃景都老得成精了,到頭來竟得了一句“年紀輕輕卻沉穩老練”的評語,臉上有些挂不住,言不由衷地與南宮青柳謙遜了一番,聽得南宮稚柳牙都要酸倒。
說來奇怪,自從璃景來到他家,平時很忙碌的父兄仿佛一下子閑了下來,對客人殷勤備至,連帶對他家游手好閑的二少爺也重視起來,時常叫過去問話,大多是關于璃景這個人的,南宮稚柳生怕他們覺察出璃景的真實身分,有些地方回答得含含糊糊,讓老頭不甚滿意,少不得又是一頓臭罵,罵得二少爺眼淚汪汪,回房之後抓着璃景大吐苦水,怨他連累了自己。
璃景也不知道南宮家那兩位為啥對他這麽關注,按理說他是南宮稚柳的客人,平時有二少爺招呼就夠了,實在犯不着勞動南宮家兩尊大神出馬。
怪就怪在這裏,那兩位的熱情态度讓璃景這樣不怎麽通人情世故的妖怪都覺得蹊跷,他更煩悶的是與南宮稚柳的相處時間變少了,甚至只有晚上才能溜到他房裏親熱一番,白天不是被老爺子請去品茶賞畫吟詩作賦,就是被南宮青柳拉去比武下棋談古論今,就算心裏覺得無聊,看在南宮稚柳面子上,璃景還得打起精神應對,免得讓那個呆子無辜被罵。
南宮稚柳白天總見不着璃景,也納悶得很,終于在無意聽到兩個小丫頭閑聊之後恍然大悟:這哪裏是關心兒子的朋友,這分明是在擇婿啊!
大妹妹南宮佳柳剛滿十五,正是談婚論嫁的年齡,南宮稚柳急出一頭冷汗,抓過個丫頭來問,得知璃景正陪老爺喝茶,他也不怕了,一路闖進花廳,喘了口氣,叫道:“爹爹,這事得從長計議!”
老頭正拉着璃景閑話家常,正要說到終身大事的時候被南宮稚柳打斷了,心頭怎能不冒火?當下一拍桌子,喝道:“沒規矩的東西!誰讓你進來了!”
南宮稚柳被他的氣勢鎮得腿軟,吞了吞口水,看向一臉茫然的璃景,雙手在袖子遮擋下悄悄握成拳,硬着頭皮說:“爹,您是不是打算把大妹妹許給璃景?”
這話一出口,璃景打到一半的呵欠生生咽了回去,狠吃了一驚,難以置信地看着南宮老頭,後者聽他這麽說,氣倒消了一些,緩緩道:“是你大哥提議的,這些天來我看璃景這孩子文武雙全,一表人才,性子又穩重,不驕不躁,懂禮節知進退,又無家室,況且你大妹妹也及笄了,真乃天作之合。”
南宮稚柳的下巴掉了下來,真想仰天長嘯,璃景雖然看着好,但是除了“一表人才”、文武雙全還湊和之外,剩下的“穩重、懂禮節”他根本連邊都搭不上,那都是裝的!裝的!
沒等他想到怎麽勸阻老爹,璃景搶先開口了:“承蒙伯父青眼,小侄受寵若驚,奈何小侄已有心上人,伯父的美意,恕難從命。”
“哦?”南宮老爺子碰了一鼻子灰,一張臉沉了下來,“你那意中人是哪家女子?品貌如何?”
璃景似笑非笑地瞥了南宮稚柳一眼,後者如臨大敵的表情讓他心情愉悅,道:“相貌尚可,品性純良,對小侄也是一往情深。”
“可是私定終身?”南宮老爺子捋着胡子,眼中閃過一抹算計,“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有文定之實?現在的年輕人啊……”
眼看他又要長篇大論,南宮稚柳冒死打斷:“爹,強扭的瓜不甜,大妹妹生得如花似玉,又有這等家世,定能得一良配。”實在犯不着和二哥搶男人,對吧?
南宮老爺子板着臉,看看急得滿頭汗的二兒子再看看面露尴尬之色的璃景,決定讓青柳去勸勸他,年輕人之間畢竟好相處些,便不再多說,揮手讓他們離開了。
南宮稚柳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先捂着肚子大笑起來,璃景嘴角抽動了幾下,把南宮二少爺壓在牆上,威脅道:“你敢再笑,我現在就剝了你的皮。”
此皮當然不是人皮,而是南宮稚柳穿戴整齊的一身新衣裳。
南宮稚柳低下頭,憋得滿臉通紅,還是忍不住悶笑幾聲,擦擦眼角的淚,說:“這可是我爹爹和大哥頭一次看走眼。”
璃景冷哼一聲,也有些煩躁,如果不是礙于那些人是南宮稚柳的“娘家”,他早就翻臉了。
南宮稚柳安撫地拍拍他的胸膛,又伸臂環住他的脖子,低聲道:“反正也住夠了,我們不如早日動身吧,省得在家裏束手束腳的,做什麽都不方便。”
“當真?”璃景早就想走了,沒想到一向羞澀的情人竟然主動說出這麽大膽的話,不禁又驚又喜,“你這顆榆木腦袋總算開竅了,不枉我這幾天裝斯文裝得這麽辛苦。”
南宮稚柳紅着臉,哼哼唧唧地說:“我再不開竅,你就變成我大妹夫了。”
從認識那天起,這妖怪就纏得他喘不過氣來,沒想到一回家整天不見人影,讓南宮稚柳危機感頓生,又聽聞家裏要為大妹妹擇婿的事,生怕他被人拐走,也顧不得什麽廉恥了,光天化日之下說些調情的話又不少塊肉,總比被人搶了男人強。
“那就走吧。”璃景抱着他晃了兩下,像得了糖果的小孩子,“只是要向你父兄辭行的話,只怕還需費些口舌。”
南宮稚柳搖搖頭,湊上來親了他一下,笑道:“我留書一封,向大哥表明你我的關系,讓他等我們走了之後再慢慢告訴父親,免得他老人家急氣攻心。”
他話音未落,院門口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如果我已經知道了呢?”
南宮稚柳霎時臉色鐵青,戰戰兢兢地扭頭看過去:“大……大哥?”
只見他大哥站在門口,一臉山雨欲來的神色,不悅地瞪着他們。
奸情被撞破,璃景不僅沒松手,反而把南宮稚柳圈得更緊,俊臉上盡是輕蔑之色,嘲諷道:“大少爺好興致,來偷窺別人談情嗎?”
南宮青柳被他這興師問罪的态度氣了個倒仰,低喝道:“兩個男人談什麽情!?老二,你不要被他迷惑了!”
南宮稚柳一驚,惶惶地擡起頭來,小聲說:“大哥,我們是真心相愛……”
“胡說八道!”南宮青柳打斷他的話,厲聲喝問:“老二,你看看自己,品貌平庸,一事無成,文才武功沒一樣拿得出手,像他這樣的人,能瞧上你什麽?怎麽會真心待你?”
南宮稚柳被吼得怔住了,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十分難堪,璃景輕拍他的肩背,俊臉結了一層冰霜,道:“我敬你是稚柳的兄長,對你尚留幾分顏面,你若再出言傷他,休怪我翻臉無情!”
“我教訓自家弟弟,與閣下何幹?”南宮青柳反唇相譏,分毫不讓,“我家老二資質平平,也繼承不了多少家産,實在沒什麽值得圖謀之處,閣下還是另找旁人吧。”
“大哥!”南宮稚柳急得跳腳,生怕璃景被激怒了會大開殺戒,沒想到後者非但沒動手,反而長嘆一聲,道:“南宮青柳,你真可憐,你一生下來就被寄予厚望,衆星捧月財勢雙全,竟然見不得平凡的弟弟被人視若珍寶嗎?”
“你胡說什麽!?”南宮青柳臉僵得像棺材板,“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璃景低笑,道:“我喜歡他,正是因為他心思單純善良,又寬厚仁慈,不像你整天烏眼雞一樣生怕別人圖謀。”
南宮稚柳大為感動,他大哥卻冷笑數聲,道:“正因為他心思純善,才輕易被你的花言巧語蒙騙了,稚柳涉世不深,哪是你這種人的對手?”
“大哥!”南宮稚柳再也憋不住了,急急地搶過話茬,“你錯怪他了,璃景雖美,卻自律甚嚴,對我也情深意重,這一路上多次出手相救,不然我早就客死他鄉了。”
雖然璃景是個好色又無恥的妖怪,但是只禍害了他一個人,跟他在一起後對旁人連正眼也不看一眼,倒是當得起“自律甚嚴”四字。
南宮青柳眼神似乎有些松動,問:“此話當真?”
“千真萬确!”
南宮青柳搖頭嘆息,道:“老二,你可想好了,爹容不下你同一個男人糾纏不清,你若跟他出了這道門,再回來難如登天。”
南宮稚柳有些難過,低頭不語,璃景握住他的手,與他并肩而立,道:“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必有他容身之地。”
南宮青柳目光灼灼地瞪着他們,瞪了半晌突然笑了,拊掌道:“好!有你這句話,我也能放心地把二弟交給你了。”
“大哥?”南宮稚柳不禁愕然,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剛才一頓責罵,難道不是恨我敗壞家風?”
南宮青柳嘆了口氣,道:“若不疾言厲色地罵一通,我怎能确定他對你是不是真心?既然你們鐵了心不肯分開,我這個當哥哥也只能祝你們白頭到老了,老二,你心眼不多,在外面照顧好自己。”
“大哥……”南宮稚柳感動得快哭出來了,璃景則咬牙切齒,原來被這家夥擺了一道,他果然最讨厭這種心機深的人!
“好了,男人家不要動不動就哭哭啼啼,你們走吧,爹那裏我會幫你求情的。”南宮青柳揮揮手,想到老頭會是什麽臉色,又開始嘆氣:“父親對你,确實嚴苛了些,也不怪你要瞞着他。”
“大哥!”南宮稚柳把兩泡淚咽回腹中,千言萬語哽在喉嚨裏,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謝謝,璃景被他們兄弟情深的樣子肉麻出一身雞皮疙瘩,朝南宮青柳一抱拳,留下一句“後會有期”然後果斷地拉着南宮稚柳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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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可真好。”出了南宮家,某個人還沒從感動中平複,連連感嘆,“你不怪他了吧,璃景?”
“啧!”另一個人輕哼一聲,滿臉愠怒之色,“讨人嫌的家夥!”
“璃景!”
“好了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大爺寬恕他的無禮。”
“哈哈。”
馬蹄聲過,笑聲漸漸遠去,驕陽下,兩個人并辔而行,朝城外的廣闊天地飛馳而去。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