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康熙的一衆兒子還在積極衆籌, 并試圖拉老父親下水,青陽卻在看見河岸邊驚恐逃散的勞工時,就霍然起身, 一把拎起魏忠賢, 扔到趙師兄腳邊,一搭絕心的肩膀:“走!”
魏忠賢大喜, 立馬就想爬起來試圖逃走,被趙公明擡腳踩西瓜那樣一踩:“我警告你別動啊, 灰蹭我鞋面上你給我擦?”
趙公明用挑剔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魏忠賢, 高傲地一擡下巴:“你祖上是燒了八輩兒高香了, 換得我今日這一踩。”
魏忠賢臉都被踩進土裏:“……#@¥!#”
“倒是小金貴啊……”趙公明的心思已經不在魏忠賢身上了, 看向青陽喃喃, “這麽好的賺錢機會,多帶個和尚幹嘛?”
快要決堤的黃河岸邊,青陽已經帶着絕心, 各自施展神通,疏散人群。待河邊無人之後, 絕心才捏手印,默念數遍地藏王菩薩心咒,身後現出地藏王菩薩寶相。
與其他菩薩不同, 地藏王菩薩的寶相就很樸實,像個普通僧人,光頭不帶冠, 身披袈裟, 一手持摩尼珠, 一手持錫杖。
“吼——”兩條水龍卷中的鎮墓獸感受到威脅, 不安之下掀起更高的巨浪, 身形也随之放大。
“天哪,那是什麽怪物!”
百姓們都驚恐地直往後撤,鎮墓獸的身形之大,足以讓他們看清興風作浪的邪獸的模樣:吊死鬼一樣吐出的長舌飛彈,掀起滔天巨浪,雙目渾圓凸出,身後還有一對翅膀,帶着它們藏身于水龍卷中。
絕心卻毫無動搖,他與身後的地藏王菩薩一般,輕閉雙目,面容祥和,持咒誦經,看似舉重若輕地沖着兩條水龍卷伸出雙手,背後的地藏般菩薩寶相便發出萬丈金光,寸寸變大,一手禁锢住一只鎮墓獸,兩條水龍卷當場潰散落下!
孝莊的眼睛本還停留在久未見面的康熙身上,可佛光普照之下,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地被吸引過去——看到那莊嚴寶相的菩薩,看到菩薩寶相中央,與地藏王菩薩一般面目柔和,沐浴着佛光的絕心。
地藏王菩薩的聖號,梵語音譯作乞叉底蘖沙,具有七層含義。
其中有兩層含義,一為能攝義,能攝一切生靈,包容于菩薩心中,容納其安住,二為能載義,能負載一切衆生,由痛苦的此岸,運載到極樂的彼岸。
那兩只鎮墓獸,本還目露兇相,抵死反抗,但在絕心的誦念聲中,動作逐漸平和下來,發出的聲音也從駭人的獸吼變作撒嬌似的呼嚕聲,身形也寸寸縮小,最後落入絕心懷中,重新變回原本蹲卧的模樣,莫名還有點醜萌那意思了。
“活菩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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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拜菩薩!”
“求求菩薩保佑小民兒子金榜題名!”
原本還拼命往後退的百姓,這回又拼命地往前沖,正互相推搡、争奪間,耳邊只聽一聲巨大的潰響:
“哄——”
“不好了——決堤了——水、洪水來了——”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百姓們前沖的腳步頓時又收住,惶恐地後撤。
絕心将兩手虛空一伸,身後的菩薩寶相卻是伸出兩只巨掌,阻攔住以人類難以企及的速度沖潰而來的洪水。
“堵不如疏,那大師的法相能堅持多久?”張鵬翮此時也匆匆趕到,他一邊忍不住直看洪水泛濫的方向,一邊勸說康熙,“陛下,此處危險,只怕随時都會被洪水淹沒,還請陛下随臣後撤!”
“殿下!太子殿下!您剛病愈,怎麽能現在就起來呢?”
太子下榻處也傳來騷亂聲,好幾個婢子追出來,着急地想要攔住只批了層單衣,就想出門的太子,但又不敢。
胤礽剛闖過一道生死門關,臉色又恢複了從前的蒼白,可他的眼睛卻亮得像兩顆星,死死地盯着洪水的方向。
金光之中,一道鴻蒙的青光,先是熹微,而後耀目,如一柄利刃,穿透佛光而出。
青陽憑空立于亂濤駭浪之上,右手拈一柄長劍,劍發青光,嗡然而鳴,散發出令菩薩寶相也有些想要退避的可怕威壓。
算上白蓮教那次,青陽這算是第二次請師祖神通,手握住劍的虛影時,強大的力量湧入四肢百骸,久未曾興起的惡念又一次在他腦海中私語:
這一劍之力,可分天地,可斷日月,可止枯榮。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何必救這些蚍蜉蝼蟻之徒,拿着劍劈開登仙路,豈不快哉?
“老兄,你真的不是我自己生出的心魔吧?”青陽将小泥像往身後一背,左手也扶住劍影,雙手執劍高擡,“我五歲大的時候就知道,這話不該這麽解釋了。”
能夠摧折天地的青光在劍鋒上吞吐,青陽手随心動,執劍劈下!
如摩西分海一般,滔天的洪水被這一劍斬斷,連帶着黃河道上淤積深厚的泥沙,也被劍意劈開一條寬敞的河道。
渾濁的巨浪先是被劍氣激得掀起,幾乎翻出菩薩寶相之外,而後又随着引力自然地退回去。
這一次,沒有淤積的泥沙,河水順着河道順暢地奔向遠方,就連原本被上漲的河水淹沒的土地,都又顯露了出來。
“……”胤礽扶着門,靜默半晌,穿過被驚呆的婢子們,自己回屋躺下。
閉上眼,都是那一劍的鋒芒。
青陽拄着劍,俯視着百姓由震驚到狂歡,而後又要沖來跪拜的樣子,取出三清鈴平靜地道:
“這話是說啊,天地看待萬物的态度,都是一樣的,沒有對誰特別好,也不會對誰特別壞。”
府邸中的康熙,看到這一切,也忍不住搶上前幾步,心情仿佛被割裂成兩半:身為仁君,他對洪水退去、百姓無事感到格外驚喜;但身為理智合格的帝王,他又對百姓看到的這一切,是否會對大清的統治有所動搖感到憂慮。
然而三清鈴響,響徹天際,傳遍黃河岸。
目睹了這一切,或是震驚、或是狂熱、或是敬畏的百姓與兵将們,神色漸漸懵懂,伴随着絕心一道加持的誦經聲,這一場驚心動魄的災難,逐漸從他們的記憶中分離,被鈴聲與經聲拔除。
之前像這樣的大場面,譬如朱三太子餘孽、白蓮教等等,事情結束之後,青陽都會用三清鈴拔除在場人的記憶,只留下肥羊的好讨錢,包括之前趕走太子派來的管事等仆從時,他也只讓這些人留下了“太子結識了一個叫做青陽的道士,貌似有點本事,但具體什麽本事呢,想不起來”這樣的記憶。不然康熙當初接到的密折,就不只是說青陽“形貌姣好,被皇子尊稱為大師”,而是好幾本神幻短篇小說了。
等到鈴聲散盡,康熙看着周圍的人們紛紛各自幹各自的事,一副什麽也沒發生的模樣,不禁帶着些警惕地詢問回到庭院的青陽:“大師有這樣的能耐,為何還要消除大家的記憶?”
青陽又恢複成小學生抱泥像的姿勢,可可愛愛,嘴裏說出的話卻極為深刻:“依賴神靈,人是不會進步的。想想看,農民想要五谷豐登了,不研究如何照料、改進糧種,只知道求神拜佛;病人生病了,不知道去醫館找大夫,大夫也不知道精進醫術,只知道給神燒香……”青陽話鋒一轉,翻了個白眼,“神靈也不想養巨嬰的好吧。”
就好像小窄巷一樣,青陽從未鼓勵人們信仰神明就能獲得一切,而是給他們提供一份工作的機會、讓孩子們有學習的機會,至于機會能不能把握得住,最後結果什麽樣,那還是得靠自己。
青陽道:“修行本身就要求超脫凡俗,只有像這樣邪道作祟、傷人性命的時候,我們才會出來制止,平時基本都是追求自己的成仙路。”青陽不禁長嘆一聲,“要趕在死前成仙,時間可太緊迫了……”
康熙面上不顯,心中卻是一動。
聽這話的意思,這位青陽大師并不準備多幹涉俗世之事,那他原本打算讓青陽大師多劈幾次,看能不能疏通黃河的想法是想得太簡單了。不過這也是好事,大師的想法和他不謀而合,一來他也不希望自己臣民變成只知依賴神明的巨嬰,二來,如此,這些超脫凡俗的高人,也不會影響大清的統治。
康熙心頭百般心思一過,再回頭想要去找祖母的時候,卻失望的發現,時間已過,他眼前的一切又恢複正常。
但他的心意卻反倒因為這扇新大門的打開,而更加堅定。
沒錯,軟弱與沉湎過往,對于未來毫無幫助,能依靠的,還是只有自己。
康熙情真意切地對青陽和絕心說:“感謝二位大師的幫助,也感謝青陽大師令朕與祖母跨越陰陽,得以再有一見的機會。作為報酬,朕會從府庫調來紋銀五百兩,捐予這位高僧的寺廟作為香油錢,另調紋銀一千兩,捐予青陽大師的道觀,作為香油錢。”
趙公明本來還靠在馬車邊,踩着魏忠賢,聞言:“?!!”
多少??
康熙在青陽面帶震驚的注視下,厚着臉皮面不改色。
他窮哦,是真的不富裕。之前抄差淩普、秦淮貪吏的錢財,還得投還給各地的建設,不論是赈災還是修建堤壩等,都是一筆巨款。
青陽肝是肝一座道觀,絕心肝是肝一座寺廟——以及欠青陽的巨債,而康熙肝,那是肝整個江山……
看看青陽大師刮油水的本事吧,這有一萬一就有二呢?不行不行,這個價格不能定的太高。
康熙心裏打着小算盤,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祖母其實根本就沒離開,孝莊就一臉空白地看着康熙的後腦勺……
讓她算個賬啊,太子的命,值黃金百兩,救一次災,值紋銀五百兩,所以加減一下,她孝莊攏共就值紋銀五百兩???
這都不是因為孫子太摳而感到丢臉了,她孝莊不服!
原本她還想今夜托夢康熙,告知孫兒真相,以及一部分商業機密,現在她不了,活該被刮,怎麽的也要刮回她應有的價值吧!
趙公明還在旁邊啧啧:“看看啊,這就是人性。祖母攏共就這一個,兒子有那麽多,老祖母生子養孫嘗百苦,孫兒只要床上爽一下。兒子值黃金百兩,老祖母值紋銀五百兩,這什麽孫子,還不如咱們小金貴對待他師祖呢,就連對待我們也比不上啊!”
孝莊:“……”
孝莊在觀裏,是見過青陽住的寮房的,即便翻修了以後,也半點沒變寬敞,裏頭只一張單床、一個蒲團、一盞油燈。比起偏殿就已經是貧富差距,比起主殿那就更是天差地別。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青陽這苦己不苦神的态度,頓時令康熙這個親孫的行為變成了一根根紮心的刺。
另一邊,青陽也震驚完了,張口就說:“和尚的五百也歸貧道啊,他欠貧道的銀子還沒還呢。”
本來因為兒子賞銀而心情複雜的絕心:“……”
康熙和衆皇子:“…………”
不愧是你啊,刮油水的惡鬼。
唯有趙公明喜上眉梢,猛的一跺腳:“我就說呢,到這出我才明白了,我們小金貴就是聰明!原來是早預料到了這皇帝摳門,才多帶一個和尚,多一個和尚多一份銀錢嘛!”
全身都埋土裏的魏忠賢:“……@#¥¥#@”
青陽謙虛:“低調,低調,一般操作。”
“嗯?”康熙這會已經看不見鬼神了,見青陽對着空氣壓手,“大師這是在說什麽?”
青陽毫不臉紅:“都在誇貧道這次的義舉遠遠不止紋銀五百兩。”
康熙:“……”
康熙若無其事地轉頭:“啊大師,那我們現在來聊聊怎麽處理這個魏忠賢吧。”
按照康熙的意思,魏忠賢膽敢傷害太子,即便不能千刀萬剮,也該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青陽已經淡定地當面搗鼓起超度了:“聖上大概不知道吧,地獄的詳細情況?”
“都說地獄有十八層,這十八層,是按照受刑時長、輕重等級排列的。每一層都比前一層,增苦二十倍,增壽一倍。這個‘層’啊,不是說樓層的這個‘層’,它區分的是時間和刑罰,尤其是時間。第一層,三千七百五十年為一天,到這裏的鬼,得服刑一萬年。第二層,七千五百年是一天,得服刑兩萬年。”
魏忠賢整個鬼都開始抖了,舌頭驚恐的亂飛:“大大大師,我覺得魂飛魄散挺好的!給我個痛快吧!”
他深知自己生前惡貫滿盈,罪孽深重,照青陽這意思,他還不如直接魂飛魄散算了。想着想着,魏忠賢又哭起來,後悔自己好好附在鎮墓獸上茍着不好嗎,為啥要跑來報仇,這不是自投羅網。
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千古真理啊!
青陽置若罔聞,對康熙說:“您搗毀魏忠賢的墓前,他并沒有對您做出惡事,就連壯陽符都認可他報仇的合理。您讓貧道将他魂飛魄散?您要為魏忠賢受刑?”
康熙迅速:“超度挺好。”
頓了頓後,康熙又內心不安,忍不住強調補充道:“這魏忠賢可不是朕要超度的,是道長你自己的主張啊。”
可不能到時候又把帳算他頭上。
青陽笑嘻嘻,在魏忠賢絕望的“不要啊”聲中,接過鬼差遞來的銀子:“這個聖上放心,總有人付賬的嘛。”
康熙:“……”
康熙突然都覺得後面的話有點不敢說出口了,這大師刮油水簡直沒有死角啊!他內心掙紮了半晌,還是為了大清的未來勉強道:“那能否在大師這裏再求些驅邪的符咒呢?就像保成手上那種。”
他有諸多的皇子,其中早夭的不少,康熙在開眼看到世間飄蕩的那麽多陰鬼之後,很難不擔心他們。
康熙大約計算了一下,給青陽報了個數,又道:“日後如果還有添加,煩請大師看在老熟客的面子上,多些優惠……”
康熙的陰眼早就關了,所以也沒看見趙公明就站在旁邊,聽到他說的這段話,飛一樣折返回馬車裏,主動幫宅在車裏生悶氣的孝莊報信:“天呢!你孫子為了兒子又花了這個數!這個數!還說以後會續訂呢,之前讓他買個露水續訂都舍不得……啧啧啧啧,到底死人比不過活人啊。”
孝莊:“……”
蘇麻喇姑都不禁道:“老祖宗……”
孝莊忍不住撫了撫胸口。她知道康熙所做的一切都是最理智的選擇,可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位将所有的人生都獻給了丈夫、兒子、孫兒的祖母,她自然希望一手帶大的孫子能夠……至少表現得比現在這樣更加愛她。
她出身于草原,本是豪爽的性格,喜歡探索新事物。曾經她是少女時,也曾向往過一世一雙人,能得到父親、相公、兒子的疼愛,但事實卻是,她為了父親、相公、兒子、孫子始終隐忍。
七十五年,除去她懵懂的歲月,六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她處處為他們考慮,活着的時候不得已表現得寬仁,死後難道也要繼續壓抑自己嗎?
她本是一匹野馬,如今掙脫生死的缰繩,該恣意一回了!
等着吧……這倆不孝子孫,今晚就托夢讓這兩個臭小子享受一下當初她分娩之痛!
還在和青陽積極談價的康熙:“阿嚏!!”
他納悶地揉揉鼻子,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受寒,便繼續道:“當初淩普一事,包括永定河堤、秦淮貪腐,朕都鋪好了棋局,沒料想兒子們卻一個個走的比朕還優秀,這其中,有大師的幫助吧?”
青陽:“……”
什麽,所以太子猜的是真的嗎?這些事都只是試探?
……也就是說,他的出現,其實等同于無形之中幫康熙化解了好多次家庭危機……
而他居然完全沒有收錢!!!!!
眼看康熙還想繼續往後說,青陽捂着窒息的胸口站起來:“看看這個天色啊,該到供奉三清的時候了,恕貧道不能久留,以免惹怒天尊。”
青陽拔腿就走,不然他下一秒就要張嘴讨錢了!!
太過分了,原來他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在義務幫康師傅做家庭調節了嗎?!
康熙愣了一下,抓緊時間挽留:“等等,不知大師可有想法,入宮受供?朕可以為大師另立一個念經處,廣造道廟,塑三清像!”
青陽絲毫沒有留戀,一腳踏上馬車:“修道之人,遣欲坐忘,與光同塵,不貪世俗!”
康熙:“月俸黃金百兩!”
五靈公已經伸出手掌,虛搬起馬車了,青陽對着康熙淡然一笑:“有難必出,多銀不取。”
随着話音落下,馬車漸漸隐沒。
康熙尤自看着空空如也的地方惋惜,而青陽等人已經借由五鬼搬運術,回到了道觀。
“呀?我出門忘拉簾子了?”青陽見院內有光,還以為自己沒拉那八字真言,抱着金銀箱子幾步蹿過去,卻發現不是,而是院內另一處警句亮了起來,化作四字真言——遣欲坐忘。
“嗯我真棒!”青陽點頭說完,就這遣欲坐忘的青光坐下來,打開箱子開始數銀錠、金元寶,目光宛如看着情人一般,還拿起一錠金元寶咬了一下,含糊地說,“決心大師這次你來回的路費我就記下了啊,都歸欠債上。呦,放完牌位啦?那不送。”
“???”絕心忍不住瞪向了那耀耀發光的四字真言,又看向坐底下數錢的青陽:這也能叫遣欲坐忘???
青陽抱過師祖的小泥像嘀咕:“師祖你看看,這麽多的金子!雖然不夠你塑主殿神像的金身,但你這個小泥像可以換換啦!我給你塑個小金身!”
孝莊就在旁邊看着,越看越檸檬,心想這怎麽不是我孫孫呢??真的是越對比越受傷害,老太太反身就轟起絕心:“看什麽看,小東家好得很!你一個和尚還留在道觀幹什麽,紮眼。”
這不孝子孫啊!孝莊轟完兒子,胸口發悶地想,難道是我教育問題嗎?
“老太太,您生什麽氣呢?”青陽和師祖交流完了感情,站起身,“跟我說說呗,萬一我能幫您。”
孝莊就把自己的疑惑跟青陽說了一遍。
青陽:“……”
什麽,原來長輩還能這麽疼愛晚輩的嗎??在現代我師父貌似就給我梳過一次頭!然後就全部放養了!讓我幹這個幹那個學這個學那個,從沒勸我“少幹點”“少學點”,只會說“這點活都幹不來?”“這東西我看一眼就懂了”。
可惡!
同樣檸檬的青陽幽幽地說:“老太太,我覺得你就是對他們太好了!所以他們把你對他們的好當做理所當然了!”
孝莊其實心裏也是這麽想的,但嘴上還道:“這樣嗎?”
青陽:“對啊!這群可惡的臭男人!就知道理所當然的享受女人的奉獻!呸!”
孝莊漸漸:“…………”
不是,倒也不用共情到這個地步……
為了更好地照顧老人家,絕心一般都是早早地完成晚課,侍奉張老爺子睡下,自己也盡快休息。因為老人家早上是醒很早的,他必須配合老人家的時間。
然而這天半夜,向來無夢的絕心卻毫無征兆地做起了噩夢,夢中自己變成了一名産婦,從來不存在的器官傳來的疼痛感,幾乎令他霎時間就出了一身冷汗。
以絕心的修為,幾乎立即就反應過來,這是有鬼托夢,本想當即就将這夢破了,但助産的宮女和産婆的呼喚聲,令他意識到——這是他親娘生他的時候所經歷的痛苦。
“……”絕心已經清醒了,但卻默念了持咒,反将這份痛苦的夢境延續下來。他從床上費勁地起身,扶着牆穿過廊檐,推門進入西廂。這裏被打掃幹淨,作為佛堂,上面供奉着一個牌位,寫着孝莊的名姓與封號。
忍着常人所不能忍的疼痛,絕心将蒲團拖來,在孝莊的牌位前盤坐,雙掌合十,為孝莊祈福。
絕明聽見動靜,披衣走來一看,佛堂之中,那個瘦削的身影背後僧衣汗濕,但臉色越是蒼白,身上的佛光越盛。
絕明無聲地嘆氣,搖頭回屋。
他早就說過,絕心是最不該入佛之人,但也是他所見最有佛性之人。
佛渡我,我渡佛。佛不渡我,我亦渡佛。
或許明天早晨,絕心師弟就要趕上他這個老師兄,跨進七相的境界喽。
與此同時,康熙寝卧中。
康熙活了四十七歲,也是頭一次夢到生孩子,還是自己生,這夢還特麽那麽真實——真實到他還聽見了自己祖母在未生皇阿瑪前的封號。
康熙實在太痛了,以至于這點清醒的認知才誕生那麽一刻,就被新一波連綿不斷的痛楚席卷而走。
偏偏當時孝莊生順治的時候,連叫都沒叫一聲,康熙都沒法發出響動,讓人發現他的不對,來叫醒他,只能生熬着。
而在康熙痛苦萬分,恨不得一頭撞死的時候,他的親親兒子保成正在給小夥伴青陽寫信,其中內容但凡康熙能看見,估計氣得都能把順治帝當場生出來了。
保成表示:這太子當得太他娘的難了,我想入道門,我想修仙!我也太無辜了,這都替父受過兩次了!仔細想想,我憑啥替父受過啊?生我受罪的是我皇額娘!而且我替他受過,他還對我那樣,呸,老子不想當兒子了,老子要當所有人的爹!
因為這封信內容着實過于超過,太子寫完也沒叫人送,只悄悄自己藏起來,準備以後找機會去秦淮的時候,親手送給青陽:“行了,吹燈吧。”
婢女們這才被允許上前,關窗的關窗,吹燈的吹燈,照常忙活,完全不知道太子剛剛在這張書案上寫了什麽東西。
就這麽隔牆異夢到了第二天。
康熙醒來虛弱地就像昨天的太子一樣,被随行的太監驚慌地扶着下床時,都感覺有點不敢合攏腿:“什麽,太醫?不!不準叫太醫!”
康熙深仇苦恨地想,好好的昨晚怎麽會做這種夢,疼成這樣,這都不是一般的噩夢了吧!難道是祖母托夢……
……為什麽托這種夢啊,這麽不滿嗎?難道……當時他給大師賜銀的時候,祖母沒走……
康熙沉重地想了很久,艱難地開口:“遣人……再調黃金百兩,送去青福觀。”
胤礽進門請安,恰好聽見,眼睛嗖得一下亮了:什麽叫瞌睡來了送枕頭?
“皇阿瑪,昨天您那樣挽留大師,是想讓大師為朝廷所用吧?既然如此,那我去送這賞賜,不是更有效果?兒臣與大師還是頗有交情的,屆時也可以勸勸大師。”胤礽一臉乖巧體貼地說。
康熙完全沒聽出不對,經過昨天一整夜的折磨,他聽到這樣的話,簡直不能再欣慰了:不愧是朕的好保成啊,又孝順又貼心,還替朕受過……
康熙:“好,好。你多帶些随從,莫要出事。”
胤礽:“是,皇阿瑪。”
走到門口,胤礽回頭,以一種很乖巧的口吻說:“我走啦!”
滾吧,老子修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