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個炎熱的星期六下午,正在調休的李墨白一個人坐在星巴克裏,咬着咖啡杯上的吸管,無聊地趴在桌上發呆。
李墨白極愛甜食,也愛冰冷的東西。
他點的自然是一向最愛的冰卡布其諾,三分之二的加奶咖啡,三分之一的冰塊,不要太多奶沫,六塊碳燒糖,最後要撒上很多很多巧克力粉,一氣呵成,冰涼香醇甜膩,好喝。
店內人不多,喇叭裏循環播放着一首舒緩的鄉村老歌,男歌手的聲音低沉醇厚,讓人聽得昏昏入睡。
哐啷一聲,店門被推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經過李墨白的位子向前臺走去。
男人經過時,身上飄來一陣淡淡的薄荷香波的味道,清涼好聞,李墨白瞬時從昏睡中清醒,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那個人。
那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穿着運動服,背着一個大大的運動包,似乎剛從健身房出來,打理的很齊整的短發略微有點濕,劉海随意貼在額角上,看上去性感張揚。
男人取了飲品,去角落的臺子上拿糖包,李墨白鬼使神差般也跟了過去,站在他身側,假裝拿紙巾,眼角偷偷瞥着男人裸露在外的結實手臂。
男人也要拿紙巾,側頭對他笑笑。
他的笑容很好看,幹淨,清爽,陽光。
李墨白看着男人的笑容,心跳一瞬間漏了半拍。他悄悄咽了咽口水,勉強咧開嘴沖男人笑笑,拿着紙巾逃野般沖回座位,臉上發燒,心口突突直跳。
他狠狠地咬着嘴中的吸管,神情有點恍惚,呆呆地回味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似乎上一回自己這般動心,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一定是因為那個男人身上的香波味很熟悉,像極了學長曾經喜歡用的那一款……
恍惚中,他的記憶回到了十年前的某個下午。
那天,他翹了唯一喜歡的生物課,躲在籃球場外看學長上體育課。這節課,學長他們班與臨鄰班有籃球比賽,而體育學業全能的學長,是他們班當之無愧的主力前鋒。李墨白早已将學長的課程表背得滾瓜爛熟,學長大顯身手的賽事,他自然不能錯過。
球場上的學長帥氣潇灑,英姿逼人,濕漉漉地發梢粘在額前,随着他快速運球轉身的動作,晶瑩的汗滴揮灑于空中,在從天窗漏下的陽光的照射下,如粒粒珍珠一般閃亮耀眼。
李墨白躲在球場的側門,傻愣愣地望着如太陽一樣光輝的學長,心中充滿愛慕。他發着呆,直到比賽結束也沒有回過神來。等他終于清醒過來時,眼看着學長和同學嬉笑着向他的方向走過來。他無處可逃,驚慌失措中,躲進側門旁的換衣間櫥櫃裏。
李墨白中學的男子換衣間與浴室相鄰,內有一個個帶鎖櫥櫃,供上體育課的學生存放衣物,櫥櫃長而窄,大小剛好可以躲藏一個人。李墨白在窘迫中藏進房間角落那個空着的櫥櫃裏,關上門不敢出聲。
那群男生很快進了房間,嬉鬧着換衣服。這可是一群剛剛上完體育課的大男孩們,他們一進來,房間裏頓時充斥着汗味,腳臭等各式‘陽剛’的氣味。愛幹淨的李墨白被困在肮髒的櫥櫃中,置身于那渾濁的空氣裏,惡心欲吐,幾乎暈死過去。
就在他憋得受不了,産生了逃跑地沖動時,一陣淡淡地薄荷香飄如他的鼻中,如一注冰澈的清泉,平息了他心中的煩躁。李墨白靜下心來,好奇地順着櫥櫃的門縫看出去。
原來是學長。
學長的櫥櫃正正好就在李墨白躲藏的這個的左邊,他剛剛洗完澡,濕濕地短發随意的貼在頭上,散發着好聞的薄荷香波的味道。赤裸着上身,白皙結實的小腹上,六塊肌清晰分明,漂亮而不突兀。
這麽一看,李墨白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如滾鍋般翻騰起來了。他面紅耳赤,心跳快到似要躍出胸膛,一股濃稠帶着腥氣的液體湧上鼻尖,他趕忙用手捂住鼻子,鼻血剛剛流下,胃又開始燒着疼。
胃疼得厲害,李墨白死命地咬住拳頭不讓自己發出呻吟聲,暗罵道:誰讓你偷看學長裸體,瞧,遭天譴了吧……
不過,真是值得……
那天,他一直忍耐到換衣間中空無一人時,才從躲藏的櫥櫃中出來,剛打開櫃門,便栽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後來進來的學生好心将他送去校醫務室,他被診斷患了急性胃痙攣,後又轉為慢性胃炎。
他的胃病一直沒有好,所以就長成了現在這副略微有些瘦弱的身體。
那個男人在李墨白對面的桌子那坐下,看見他盯着自己發呆,挑挑眉,依舊很有禮貌地沖他笑笑。
李墨白趕忙別開臉看向窗外,手握成拳,悄悄地揉着肚子。
他的胃,又開始疼了……
這個時候,咖啡店的門再次被推開,一個穿着粉紅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孩走了進來,看見那個男人,笑着蹦跳到男人的身邊坐下,挽住他的胳膊撒嬌:“對不起哦,彬,我又遲到了。”
男人帶着寵膩的微笑,刮刮女孩的鼻子:“該罰。”
李墨白看着這一幕,心裏湧起一股酸意,他癟癟嘴,切,果然……
好男人,都是直的!
李墨白雖然執着,卻也不傻,他當然明白自己不能守着學長的屍體過一輩子,所以這些年,他也嘗試着關注過一些男人。可惜,這些男人,他要麽看不上,偶爾看上的一兩個,卻都是直男。
李墨白自認沒有将直男掰彎的魅力,所以也就獨身至今。
好在他曾經還有學長,只可惜,現在,連學長都不能陪伴他了……
他想着,眼中不覺蒙上一層霧氣,抽抽鼻子,他有點不服氣地盯着那個女孩。
這個女人有什麽好,長得真是普通……唯一那雙大眼睛,到是水靈靈的還算不錯……
——
王小川,男,26歲,市公安局二級警員。
王小川從小就想當警察,小的時候父母離異,他跟随改嫁母親一起住,繼父是個酒鬼,喝醉了就毒打媽媽和他。有一次,繼父出手很重,抓着他的頭狠狠地往牆上掼,媽媽哭着拉扯繼父,被他一推,頭部撞在桌角,受創過重,當場死亡。
繼父見失手打死了媽媽,連夜逃跑,後來被公安抓住,依法判了無期徒刑。從那一刻起,警察就成了王小川心目中最偉大,最光輝的職業,他發誓一定要做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為民除害。
為了這個理想,王小川複讀了三年,終于考上了公安大學,畢業後如願分配進公安系統,成了一名人民警察。
說是如願以償,到并不算準确。王小川一直想進刑偵大隊,可惜,進局裏一年了,他依然是接待處的小小辦事員,負責接收管理辦案材料。
個中原因,王小川不清楚,但他懷疑是他剛來的時候,太過積極,天天往刑偵科室跑。有一次他為科裏同事端茶倒水,冒失地将一整杯滾燙的開水潑在了趙隊長新買的名牌褲子上,趙隊長當時臉色就不好看,後來安排科室時,趙隊長對上頭說小夥子剛畢業,性格浮躁,應該派去接待處工作一段時間磨磨性子。
他這一呆,便是整整一年。
雖然被排擠,王小川卻沒有氣餒,待人親切,工作認真,将那些報案材料分門別類,整理歸納得有條有理。
這一天,王小川面色激動,拿着幾本材料急匆匆去找趙隊長,說:“隊長你看,可能是個大案子!”
原來王小川在整理過去幾個月的報案時發現,最近大半年裏,有三對情侶接連失蹤,每對之間相隔約三個月左右。這些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一夜之間與親人朋友失去聯系,從此再也不見蹤影。
王小川直覺認定,這些案件,必有聯系!
趙隊長接過報案材料随意翻翻,滿不在乎地撇撇嘴,随手丢還給王小川:“巧合。”
王小川吃驚問道:“為什麽?”
趙隊長冷笑:“年輕人要塌實一點,不要成天想着辦大案子。看在你剛畢業沒有經驗,我今天就教教你。你說這些案子有聯系,可你看這幾對失蹤人口,無論男女,年齡,職業,相貌,住所等,沒有一處關聯,完全屬于不同的社會群體。若是同一人作案,動機,模式,對象一般是相似的,而這些人完全找不到共同的特征。更何況目前他們只是失蹤,現在年輕人都浮躁,說不定是一起去了別的城市,沒有和家人打招呼。”
王小川不服氣,還要說,趙隊長擺擺手,不耐煩道:“現在隊裏正為那個連環抛屍案忙得焦頭爛額,你就不要添亂了。”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小川吃了鼈,很是沮喪,垂着頭嘆氣。
刑偵隊陳副隊看不過,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安慰說:“小王不要氣餒,我看這些案子也有些蹊跷……”
王小川聽了,兩眼發光,擡頭看向陳副隊:“那副隊接這案子不?我可以幫忙!”
陳副隊搖搖頭,嘆道:“趙隊長這點到沒說錯,現在隊裏為了那樁案子忙得不行,實在沒有多餘的人手……”他不忍看王小川又沮喪地垂下頭,忙說:“若是連環案件,或許有個人,可以幫你的忙……”
王小川站在檔案科的門口,躊躇了半天,鼓起勇氣推開門。
這房間真是亂,昏暗的日光燈下,桌子,櫃子,甚至地面上,到處堆滿了書籍,上面落着厚厚的灰塵,讓人無處落腳。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發酸的黴味,混合着奇怪的飯菜的味道,王小川皺眉,幹咳了一聲,問:“有人嗎?”
啪嗒啪嗒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中年男人踢踏着拖鞋,從書架後面走了出來,他帶着厚厚的黑框眼鏡,滿面胡渣,頭發亂得如稻草一般,套着一件髒兮兮的白大褂,手中居然拿着一個炒菜的鐵鍋。
那人盯着王小川,兇巴巴地問:“我是張凱,你有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