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張凱今年三十有七,離異單身,是局裏五年前從美利堅引進的犯罪心理學博士。

犯罪心理學,顧名思義,是一門通過研究犯人的意志、思想、意圖及反應的學科,來探讨有關“是什麽導致人犯罪”的問題。雖然起源很早,但一直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才逐漸在歐美司法系統中得到重視。而傳入中國,則是最近這一二十年的事。

這位張博士初來乍到的時候,極為受重視。大家雖然覺得将心理學用在偵破案件上,聽起來像美國大片一樣新鮮玄乎,可人家是博士,還是鍍着層洋金的博士,光是想着,就是不一樣!那個時候,局裏大大小小的案子,上到殺人,下到偷竊,同事們都喜歡來問問他的意見:“吶張博士,這個案子,您怎麽看?”

可惜沒過多久,大家就發現這張博士,實在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自大、傲慢、古怪外加脾氣暴躁,頂撞領導,無視同事,更兼喜歡對別人的案件指手畫腳,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極端讨人厭的個性。

後來人們聽說他和留在美國妻子離婚了,都暗暗點頭:就他那臭脾氣,哪個女人可以受得了!

工作方面,張博士書沒有白讀,才華也是有的,滿腹經綸,引經據典,說起來到是頭頭是道,可惜只能用在理論上,一到了實踐,便毫無用處。比如他的推理向來不明确,容易給人誤導;他暈血,完全不能現場勘察;他平時對旁人粗裏粗氣,卻拒絕與犯人面對面,說這樣會影響他分析。

不與人交流的心理專家,如何分析心理,人們表示很不能理解,當然,張博士心高氣傲,也不屑于解釋。

漸漸便沒有人再來向他咨詢案件的事情,也無人能受得了與他在同一個辦公室。請了個專家,卻派不上用場,上頭的領導苦不堪言,無奈,便将他發配到原來的檔案室,只是将名稱換成:‘心理咨詢科’。

從此,張凱每日的工作,無非是幹坐着讀讀書刊、雜志,美其名曰,調查研究。而這‘心理咨詢科’也成了局裏的禁忌,人人都繞開了走。他逐漸被人淡忘,一個人呆在這個被遺忘的角落。

陳副隊将王小川指引去見張凱,無非是想安慰一下新來的小夥子,到沒指望他們能真的合作破了什麽大案。

王小川曾經聽說過關于張凱的‘豐功偉績’,雖說內心明白陳副隊的想法,但他想多一個人幫忙總歸是好的,就硬着頭皮來見這傳說中的專家。

如今總算見着了,他看着面前這邋遢的中年人,愈發地心裏沒底。

張凱瞪着面前沉默的年輕人,心中很不耐煩,皺着眉頭,加重語氣又問一遍:“有什麽事?”

王小川被他突然出聲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将手中的案卷遞上,大致說了一下自己的對這幾個案件的懷疑和想法,說完,他盡量有禮貌地問:“大致情況就是這樣了,張博士,你怎麽看?”

張凱皺着眉,反複翻閱着手中案卷,似看得很出神,眼睛隐藏在厚厚的鏡片下,看得不清晰。

王小川正要慶幸這些案子引起他的興趣,卻看見張凱撇撇嘴,随手将案卷丢還給他,只說了一個詞:“不接。”

王小川有種被耍了感覺,畢竟年輕氣盛,他抓起案卷,氣鼓鼓地轉身就走。心想即便只有他一個人,也要将這件事弄得水落石出。

他走到門口時,張凱在身後幽幽地開口:“如果我是你,會先從調查受害者開始,看他們是否真的沒有聯系。”

王小川愣了愣,意識到他在提示自己,忙回過頭,看見張凱已經提着那菜鍋,踢踏着拖鞋,搖搖擺擺地向書架後走去。

王小川盯着那個他髒呼呼的白大褂和亂蓬蓬的頭發,心想也許這人沒有傳言中那麽無能?至少,他好心給自己提了建議,想到這,他笑了笑,沖張凱問道:“這是自然,如果我有什麽新的發現,可不可以再來請教張博士?”

張凱沒有回頭,只是随意地擡起手揮揮,算是答應了。

——

李墨白哼着小調,在院子裏澆花。

李墨白的向日葵,又多了三盆。今天陽光很好,金黃燦爛的向日葵們沖着天空中的旭日綻放開明媚的笑顏。李墨白站在向日葵中間,伸出手擋在眼前,也擡頭看向那火紅的太陽,彎着眉,笑得燦爛。

他的身後,三株墨綠到泛黑的仙人掌,蜷縮于陰暗的牆角深處,安靜地并肩而立,似是在無聲控訴。

無論是向日葵還是仙人掌,施肥不能過多,否則會适得其反。每個星期只須取少量的骨粉混雜着蛋清制成滋潤濃汁喂給植物,剩下的原料被李墨白精心儲存了起來。

那些王小川正在尋找的失蹤的男男女女們,其實早已從人世間消失,唯一剩下的,只有存放在李墨白家櫥櫃中的那一包包貼上銘牌的骨粉:向日葵:#0、#1、#2、#3

仙人掌:#1、#2、#3

向日葵零號是學長,自然是不一樣的,所以那唯一用心形鐵盒盛放的骨粉有個單獨的名字:‘Sunshine’

陽光,李墨白永遠的陽光。

親愛的朋友們,讓我們靜靜地坐下,像觀看電影時一樣,打開一包香甜的苞米花,細細地回顧李墨白這幾個月的生活。

那個炎熱的下午,獨自坐在星巴克裏李墨白,雖然咬着吸管發着呆,他的腦中,其實是在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從哪裏可以弄到新鮮的人類眼球?

那段時間,李墨白很快樂,許是因為心理作用,自從用了學長眼房水萃取液,他再也沒有長過新的皺紋,以前的那些似乎也淡化了不少。同事們當時都誇他,氣色不錯。

他只愉悅地聽着這些贊美,卻忘記了‘相由心生’這個道理。好的心情,自然會有好的氣色。

那段時間,李墨白也很苦惱,兩瓶三毫升的眼房水,他用得很珍惜,混合着化妝品基底液當精華素用。但即便如此,他也快要斷當了。

就好象吸毒的人,得了甜頭,就再也忘不掉當初的那般醉生夢死,神魂颠倒的滋味。

哪怕,那是以健康,情感乃至生命作為代價的銷魂,仍然有太多的人如飛蛾撲火般,心甘情願地跳入萬劫不複的火坑。

李墨白當時的情況,就和那差不離。

手中的寶貝快用完了,李墨白尋思着,是時候該入新貨了。

可是,要從哪裏才能弄到新鮮的人類眼球呢?

網上買?沒有賣!醫院要?沒人脈!殡儀館偷?不可能!如今這個時代不興土葬,想當盜墓的都不可能……甚至那些醫學院用來上解剖課的屍體,除了偶有懷着崇高精神的人捐獻外,就只能去死刑現場搶沒有家人認領的犯人遺體。

一句話,想弄到一具屍體尚且很難,想弄到沒有被污染過的人眼球——比登天還難!

就在李墨白一籌莫展的時候,那個笑容清爽,帶着和學長一樣薄荷香味的男人,就那般生生地闖入李墨白的視線。

然後,李墨白又見到了他的那個,長相普通,卻擁有晶亮美麗雙眸的小小女朋友。

人,為什麽會犯罪,為什麽會殺人?這個問題,自古以來有太多的探讨,卻從來沒有明确的答案。

人們只知道,有的時候,邪念的産生,便是一瞬間的過程。

也許旁人看見那女孩的眼睛時,會由衷的贊嘆一句,很美。李墨白眯着眼,看着女孩的雙眸,心中也在贊嘆,但是同時他的腦海中升騰出一個計劃。

一個危險而大膽的計劃。

他想要那對漂亮的眼睛,也想要那個擁有好聞薄荷香味的男人。

李墨白是個勇于嘗試的人,更是一個細心謹慎的人。

你有沒有看過豹子捕食獵物的場景?作為自然界中最好的獵手,矯捷而強壯的獵豹遇到心儀的獵物,從來不會急功進取,它們總是靜悄悄地躲藏在隐蔽之處,仔細地觀察着獵物,不放過獵物一絲一毫的動靜。

在長時間的觀察中,獵豹不斷地熟悉獵物的動作模式,同時安靜地等待,等待一個獵物最為松懈,警惕全無的時機,果斷出擊,一招制勝。

李墨白就像那獵豹一般,躲在暗處,伺機尋找下手的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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