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色的卡片上并沒有神秘人回複。

計劃沒有實現,李墨白很失望,沮喪地出了酒吧。

第二天,他早早地就去了Mr M’s Bar,果不其然,那張黑色的卡片的背面有了回複:‘小白,不用心急,我們不久就會見面,但是你要先接受一些考驗。’

考驗,那家夥竟然說要考驗他!李墨白憤怒地将卡片撕得粉碎,那種被戲弄的感覺再一次湧上心頭,他已經決定了,若是讓他找到那個瘋子,一定不會放過他。

李墨白自此有了一個假想敵,此人強大,神秘,瘋狂。敵人一日不除,他就無法安心恢複以往的人生。

比如他又開始産生那種被人監視的感覺,當他走在陽光之下,會覺得有人躲藏在黑暗之中,窺視着他。家已經不再是他安全的港灣,因為敵人曾經明目張膽地闖入,而他的那兩只笨狗,只會吃,連看門都做不到。

失去安全感的李墨白又開始了徹夜的失眠,後來他發現,似乎只有躲藏在依舊保存着學長氣息的冷櫃中,他才能享受一個晚上的無夢好眠。

于是,李墨白家中的那個冷櫃變成了他夜晚栖息的卧床。他覺得自己就像傳說中的吸血鬼,只有在棺材一樣的冷櫃中才能尋找到最後一絲的安寧。

李墨白已經很久沒有行動了,他每天晚上都會泡在Mr. M’s Bar,總是點上一杯橙汁,在狐貍老板的冰冷目光中,坦然地觀察酒吧裏的衆人,一面在心中揣測他的敵人,是否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黑暗的酒吧像黑色的牢籠,內裏的每一個人都是潛伏的野獸。他在觀察他們,而他們似乎也都在看着他,又好像都沒有注意到他。

而那個傳說中的考驗卻一直沒有來。

當李墨白終于等得不耐煩的時候,有一天,他收到一封信,而他的生活從那一天開始,變得混亂。

這個普通的黃色信封裏夾着一朵幹枯的玫瑰,連同着一張熟悉的黑色卡片。

卡片上有是一個地址,這一次,神秘人讓李墨白在下午3點整,去該市一個公衆公園的噴泉那裏等待他的第一個考驗。

李墨白不理解那個人的目的,難道在那個噴泉邊會有另一具屍體等待他?但那是公共場所,他很難想象那個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将屍體移到那裏。

時間距離下午3點越來越近,雖然不願被人牽着鼻子走,他卻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如約在正點時站在噴泉處等待。

不出李墨白所料,噴泉處一切正常,沒有屍體,沒有音樂盒,沒有玫瑰,沒有卡片。

什麽都沒有。

李墨白咬牙,再一次被耍了嗎?

他環顧四周,今天天氣依然很好,陽光明媚,風和日麗。這個公園很受民衆歡迎,噴泉邊的草坪上,一對一對的情侶們,或曬太陽看書,或野餐打牌,或奔跑嬉鬧。也有不少家長帶着孩子,在為孩子們設立的公衆設施前玩耍。

比如那裏就有一位母親,長長的頭發,紅色的毛線開衫,臉上挂着溫柔慈愛的笑容,正在為兒子推着秋千。她的兒子大約5,6歲的樣子,正坐在秋千上歡笑,他的臉上閃爍着陽光般的笑容,純真美好,不愧為祖國的花朵這樣的形容。

這個場景很眼熟,李墨白眯起眼,仔細地回想,映像中,似乎也曾有這麽一位母親,在這個公園裏為她的兒子推着秋千。她推得很用力,那秋千高高地蕩起,又重重地落下。

孩子恐高,在秋千到達頂端時驚聲的尖叫,小小的心髒随着秋千的搖擺而起伏跌宕。

那個母親的面容隐藏在陽光之下,很模糊,看不清。

那個孩子,又是誰呢?

頭開始疼,劇烈的疼。李墨白捂住額頭,彎下腰,臉色變得蒼白。最近因為睡眠不好,他經常會頭疼,止痛的阿司匹林是他唯一的救星。

就在李墨白頭疼欲裂的時候,噴泉邊的公用電話突然響起,丁鈴鈴的鈴聲似擊在水中的石頭,打破了四周的寧靜。李墨白還在摸頭,那不停作響的鈴聲吵得他的頭更加疼。

有路人好奇,接了那電話。而後帶着滿臉的詫異走向李墨白:“先生,那電話是找你的……”

李墨白揚起頭,心髒開始劇烈地跳動,他确信,一定是那個人!

他接過公用電話:“喂?”

“你好,李墨白。”

聽筒中的聲音,僵硬,機械,混雜着機器的嘶嘶聲,是那種電腦合成出來的聲音。

這個公園向來以歐式風格着稱,噴泉裏是維納斯女神的石膏雕像,而這個電話亭,也別出心裁地模仿傳統的英國紅色電話亭模樣,複古醒目。

關上門的紅色電話亭,與外界的一切嘈雜隔絕開來,仿佛是在另一個世界,安靜到近乎死氣。

李墨白覺得自己就像被關在一個無聲的紅色盒子中,而那聽筒中緩慢而機械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密閉空間中聽起來,詭異非常。

他的頭皮有些發麻,心頭湧起無端的不适。定了定神,他冷冷地問:“你是誰?”

30秒的沉默之後,聽筒中再次響起那機械的聲音,很長一串,如同一個機器人在向聽衆下着指令:“請接受你的第一項考驗,在你左手邊的兒童樂園區有一對母子,母親穿着紅色的毛線開衫,你的任務是利用你的方法将那位母親帶到以下地點,你有七天的準備時間。如果七天之後,你沒能做到,我會将所有關于你犯罪的證據交給警察。”

電話中的聲音接着将那個交接地點重複了兩遍,這一次,是城市東郊的一個廢棄的舊工廠。

那個人沒有給李墨白任何回答的時間,就挂了電話。

李墨白手舉着聽筒,楞在電話亭中。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五分鐘後,他摔了電話,沖出電話亭。他喘着粗氣,四下望去。

他在這裏!那個人一定在這裏!

李墨白額上冒汗,手背上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毫無疑問的,那個人對他的行動了如指掌,此刻一定就潛伏在公園的人群中,窺視他,考察他。

可惜公園中的人太多,每一個人看上去都可疑,每個人都像帶着僞裝的面具,他無法從那一張張的臉中分辨出,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茫然地坐在噴泉邊,看着那對母子發呆。

他不明白,為什麽那人會選中這個母親。

是早已設定好了的呢?還是因為剛才自己一直目不轉睛盯着這對幸福的母子。

陽光之下,女人溫柔地微笑,看上去是那麽的無辜。她的孩子歡聲大笑,純真可愛。

李墨白看着他們的笑,又是一陣恍惚,那個人要他将這位母親抓走,究竟要做什麽。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倉庫裏那具女屍的慘狀,所以,那個人希望他做幫兇?将這個女人變成另一具紅衣的女屍?

憑借神秘人對他的事情的了解,他并不懷疑神秘人手中掌握有他犯罪的證據。既然神秘人用舉報警察威脅他,那麽他是不是必須遵照他的意思,向這個女人下手這種被脅迫被奴役的感覺令李墨白不舒服,十分得不舒服,但他別無選擇……

太陽漸漸落下山頭,母親牽起孩子的手,向家的方向走去。李墨白愣了愣神,還是站起身,悄悄尾随在母子的身後。

此後的一個星期,他發揮自己的‘專長’,将關于那個母親的一切打探清楚。

這是一位離異的單身母親,做着普通文員辛苦繁重的工作,時常會加班,于是只能拜托鄰居去幼兒園接她的兒子。每天華燈初放的時候,母親拎着兒子最愛的奶油卷蛋糕,帶着滿臉的疲憊回家。

她的兒子總是早早地等候在家門口,母親看見兒子,綻放開溫柔慈愛的笑容,将孩子抱起,低頭親親他的額角:“媽媽回來了。”

李墨白站在遠遠的路邊,看着這樣一幅母慈子愛的畫面,頭疼得愈發厲害。

是不是曾經也有過這麽一個女人,對他笑,給他買蛋糕,親吻他的額角?

他卻如何也回想不出那個女人的臉,仿佛腦海中有一道牆壁,将一些重要的記憶封存地死死的,任憑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撞破牆壁背後的私密。

那段日子,即便是在學長的冷櫃中,李墨白也開始做起噩夢。夢中,那個單身母親和記憶中的女人重疊,而他縮小成幼孩,牽着女人的手,他們不停地沿着一道長廊向前走,前方漆黑一片,似乎永遠看不到盡頭。

他內心不安,擡眼想要問那個女人他們這是去什麽地方,那個女人卻忽然變成那具紅衣女屍的模樣。吐着長舌,滿身鮮血般的紅色,臉上是兩個黑黑的空洞……

他吓得尖叫,想要甩開女人的手,卻被她血肉模糊地雙手死死地抓住。他尖叫着,一根一根扳開女人的手指,就在他以為自己可以逃脫的時候,一把銀質的尖刀從他的背後穿胸而過,他在劇痛中回過頭,身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戴着面具,用機器人一樣的聲音‘嘿嘿嘿’地冷笑着……

李墨白從噩夢中掙紮起來,已是滿身的冷汗。

今天就是七日之限的最後一天,李墨白最後一次檢查好裝備,開着他的那輛白色的面包車,埋伏在女人下班的路上。

夜色來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李墨白安靜地等候。

女人在老時間返家,手中依然提着一袋奶油卷,她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腳步聲一點一點地接近。

李墨白的心跳開始加快,是那種犯罪前的緊張和興奮。

女人經過他的車,他無聲地打開車門,跳下車。

握着沾有乙醚的手帕的手向女人慢慢地伸去……

在快要接近時,李墨白伸出的手突然開始顫抖,他試圖用另一只手去穩住它,卻控制不住,無法向女人襲去。腦海中在那一瞬間出現一個男孩的尖叫,然後是一個女人的哭聲,劇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般湧上他的頭部。

李墨白痛到不行,彎下腰蹲在地上捶打頭,再也無法完成行動。

那個女人對身後一切毫無察覺,急切地向她的家,她的孩子那趕去,很快就消失在李墨白的視野裏。

有史以來第一次,李墨白在無人幹擾的情況下,失手了。

而他也不準備再做一次。

那種頭疼到要碎裂的感覺太可怕,他不想再去經歷。

那對母子很卑微卻很幸福,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該去破壞這樣的幸福。一個冷血的殺手産生這樣的仁慈,似乎很諷刺也很好笑,但是就像自然界中兇狠的野狼,也會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對被被抛棄的孩童生出奇異的關愛,收養了他們而不是吞食。李墨白混亂的記憶讓他對這對母子,無端地萌生了些許的憐惜。

當然他心底最根本的原因,是對神秘人的排斥,他不能就這樣被人牽着鼻子走,他不甘心做別人的Bitch。

李墨白決定用自己的手,去解決當前的難題,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他悄悄考察過東郊的那個廢棄的舊工廠,這曾是一個造紙廠,廠房不大,早幾年經濟不景氣的時候倒閉了。此後一直空着,破舊荒蕪,平日裏除了偶爾露宿的流浪漢很少有人會進入。

按照神秘人的要求,他需要将女人綁在廠房的大車間內然後離開。神秘人接手女人後會再行和他聯絡。李墨白的計劃是弄一個假人糊弄神秘人,再潛伏在附近,等那個人出現就殺了他。

之所以之前他選擇抓女人而不是實行這樣的計劃,是因為這是一場豪賭,在正面的較量中,如果他能贏過那個人,便是生機無限;否則,恐怕要死無葬身之地。

李墨白做事求穩,不确定輸贏的賭博不符合他的風格,但非常情況下,特殊處理是必須的。

一切進行的都還算順利,白天,他從商場中弄到一個丢棄的服裝模特假人,為它穿戴整齊,頭上套了一個黑色的垃圾袋,除非近身細看,沒人可以識破它不是真人。

他确定并無人跟蹤後,将假人安置在神秘人指定的廠房中,躲藏起來,握住藏在懷裏的匕首,心跳得很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個人還沒有出現,李墨白的心越收越緊……

‘哐當’不遠處傳來有人踢翻易拉罐的聲音,李墨白握刀的手心開始冒汗,他全身緊張地弓起,就像運動員起跑之前的預備,等待撲身擒住那個人。

來人卻是一個衣着破爛的流浪老頭。

老頭看見廠房中央被蒙頭捆綁在一把椅子上的‘女人’,驚奇地‘咦’了一聲,準備上前查看。李墨白怕他節外生枝,将本來要出現的人吓跑,忙現身驅逐老頭。

他從躲藏的地方走出來,還未來得及接近老頭,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從他的身後将他匡住。一張手帕捂住他的口鼻,是熟悉的類似工業酒精的氣味。

李墨白大驚,奮力地掙紮,想要轉頭去看那襲擊他的人,卻被那只手蒙住了眼睛。在化學品的麻痹下,頭開始暈厥,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後時刻,他聽見一個低沉的男人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輕輕地低喃:“噓,噓,不用害怕……小白,你不是想要見我嗎……”

李墨白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外面那個流浪老頭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他正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個假人,心中盤算若是賣了,大概值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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