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墨白從昏迷中睜開眼,被藥物迷暈的頭腦依舊昏沉,他用了5秒的時間反應過來,猛地從躺着的地上爬起身,如同面對危險的猛獸,身體緊繃,僵硬而警覺。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間陌生的房間,入目的是徹眼的白,白色的頂,白色的門,白色的地磚,白色的牆壁。房間很大很空曠,沒有窗戶,就像一個白色的骨灰盒,将他罩在其中。

李墨白沖到門前,這是那種老式的木門,門把上也是古舊的插孔鎖,他嘗試開了幾次,發現門被人從外面反鎖,打不開,于是四下尋找,看有沒有東西可以開鎖。

很快他就發現這骨灰盒中,不止他一人。

他的面前是一大張似曾相識的塑料簾,簾後隐約站着一個人影。

李墨白嘆了口氣:又來了,那家夥不接受教訓嗎?一具死屍,吓不倒他。

帶着些許怒意,他走上前一把拉開那塑料簾。

簾後果然是一個女人,紅色的連衣裙,紅色的唇,黑色的長直發,面色蒼白,被綁縛成十字架模樣。

李墨白哼了一聲,越過女人,要去她身後尋找或許會存在的擔架,箱子,卡片……

“救……救……救……命……”

竟有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女人的嘴中露出,低低地幾不可聞,仿佛從地獄中逃竄出來的丁點呼喊。

李墨白呆了呆,這個女人,竟然是活的!

他轉回身,仔細打量了女人一番,繼而又呆了呆。

這個女人,竟然是那個他因為心軟,沒有下得去手的母親!

他觀察了她近一個星期,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她,不僅是因為她血紅的裝束,蒼白的臉色,還因為那個瘋子将女人本來栗色的波浪卷,變成了黑色的長直發。李墨白想,那個人一定對黑直發的女人有某種特殊的嗜好。

女人嘴唇幹裂,頭部無力地聳拉着,雙眼微微張開,似被抽取靈魂一般,空洞木然。看見李墨白,那雙眼裏稍微有了些光亮,她艱難地重複一遍:“救……救……救我”

想到了那個滿臉歡笑的小男孩,李墨白皺皺眉,垂眼仔細觀察女人。

她好像受了傷,身體不大好的樣子……

很快李墨白就發現了女人蒼白的手肘的靜脈上,插着一根細長透明的針管。女人鮮紅的血液順着針管,源源不斷地流淌。李墨白沿着針管尋去,發現針管的那一頭插在地面上一個2L的牛奶瓶中,那瓶子已經裝了大半滿。

李墨白想起上一個女屍那不正常的慘白膚色,明白了這些女人的死因。

人體平均血量約為4000毫升左右,如果一次性失去超過30%的血液,就會無足夠血量保證正常身體機能而危及生命。面前的女人雖然還活着,但看樣子也不能堅持太久了。

女人又一次呼救,李墨白正在猶豫是否要救她,一陣音樂聲打破了房間內的寧靜,也打破了李墨白的思考。

是那首熟悉的《綠袖子》。

李墨白驚了一下,四下張望尋找音樂的來源。

他在女人的身後看見了那個橘紅色外罩的擔架,和擔架上的紙盒,而那音樂就是從紙盒中傳出來的。

他嘆了口氣,扶了扶額角,那個家夥看來真是個墨守成規的人。

李墨白打開那個盒子,很好,這回也不是俄羅斯娃娃整人盒。紙盒中躺着一個手機,簡易懷舊的黑白屏,那首樂曲正是這個手機的來電鈴聲。

李墨白的手有些打抖,慢慢地按下接聽鍵,将手機放在耳邊。

手機裏傳來那個電腦合成聲:“李墨白,你醒了。”

李墨白冷聲問:“你抓我想做什麽?”

停頓數秒,那個聲音繼續:“你沒有完成第一項考驗,我很失望,但是還會給你一此機會,請接受你的第二項考驗——請立刻用你的工具結束那個女人的痛苦。等你完成第二項考驗時,我會放你離開。”

同樣的,這一次,那個聲音沒有等待李墨白回答就挂了電話。

李墨白忙去查看來電顯,卻是隐藏號碼。他皺眉,再向那紙箱裏看去,發現裏面放着一把短柄的匕首,正是他本來帶在身上,準備用來殺神秘人的。

他要用這匕首殺神秘人,卻被神秘人威脅要拿匕首解決掉他不想抓住的女人,真是諷刺。

李墨白深深厭惡這種被人玩弄的感覺,轉頭看着女人嘆氣:“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房間很靜很空曠,剛才那個手機裏的聲音清晰地,一字不漏地傳進了女人的耳裏。此刻她的臉上充滿驚恐,瞪大眼恐懼地看着李墨白手中的刀。

李墨白面無表情,舉起刀,向她逼近。

他不想殺這個女人,但是現在他的處境卻是因為他對女人心軟了,同樣的錯誤,他不會再犯一次。

女人的滿眼的哀求,劇烈地扭動着身體,手肘上的針管被扯地亂晃。

李墨白越來越靠近,女人絕望的哀號,像垂死掙紮的困獸,突然爆發起全部的力量,手臂用力一扯,竟将那與針管相連的盛血牛奶瓶帶翻,內裏的血液流地到處都是。

蔓眼的血紅色,就這樣突兀地呈現在李墨白的面前。

白色的房間,鋒利的匕首,猩紅的血液,垂死的女人……

男孩的啼哭,女人的尖叫……

李墨白慘叫一聲,手一松,匕首掉在地上。他跪坐在大片鮮紅色的血液中,死命地捶打着頭,妄圖壓抑住頭腦中那噬人的劇烈疼痛。

好像有什麽正在沖開他頭腦中封閉的牆壁,将他塵封的過往挖掘出來。他害怕知道牆壁裏的內容,拼命地去阻止,還是有零星的記憶從已經裂開的牆壁縫隙中向外滲漏。

他的眼前出現幻像,仿佛看見一個男孩,坐在大片的血泊之中尖叫。

那個男孩很陌生也很熟悉,李墨白在茫然中伸出手想要去觸摸那個男孩,他的手從男孩的身上穿過,抓住的只有虛無的空氣。

那個男孩,究竟是誰?

李墨白覺得自己要瘋了,他掙紮着爬起來,向女人靠近,他需要做一些事情去忘記腦海中荒謬的幻覺。

女人驚恐地看着他一步步地接近,瘋狂地搖着頭,眼中只剩下絕望。

李墨白靠近她,擡起了手……

‘唰’,李墨白動手拔掉了女人靜脈上的針管,又用匕首裁去自己的袖口,将女人的手臂上部紮住止血。他将女人從束縛的柱子上放了下來,女人沒有力氣軟軟地倒在他的身上。

李墨白想他今天真的是瘋了,滿身肮髒的血污,救了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兩次,現在居然還讓她倒在自己的身上……

一定是因為她的兒子,李墨白安慰自己,那個女人的兒子如果變成孤兒會很可憐,所以他動了恻隐之心。

他要對天發誓,僅此一次,絕無下回!

他将女人扶到擔架邊坐下,不再理會她,開始用那匕首去撬白色的門縫。

老式的房門很好弄開,李墨白折騰了一會,門開了。

他返身去扶那女人,卻發現女人癱倒在地面上,圓睜着眼,已經沒有了聲息。

她果然還是失了太多的血。

李墨白站在女人的身邊,沉默了很久,心裏竟有說不出的難過。

但事已至此,悲傷也無濟于事,李墨白俯下身,将女人的眼阖上,不再去看她,握緊匕首謹慎地推開房門出去。

又一次被人從身後用藥帕捂住口鼻時,李墨白在心中憤怒地咒罵:“你XX的!”

——

李墨白再次從昏迷中睜開眼睛的時候,卻是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他似乎坐在一張椅子上,眼睛被蒙住,手臂被反綁在椅背上,雙腿也被舒服住,絲毫不能動彈。

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令他有些不安,他開口,嘗試着呼喚:“有人嗎?”

真的就有人接近他,那個人似乎從剛才就在這個房間裏,卻沒有任何聲息,如同幽靈一般令人毫無察覺。直到他走近,李墨白才聞道他身上極淡的煙草氣息。

很像那個Mr M’s Bar裏面的氣味,只不過,這個人的身上,還帶着一絲血腥的味道。

那人在李墨白的身側站定,蹲下身,臉湊近李墨白的耳邊,略微有些溫熱的呼吸落在李墨白耳畔的皮膚上。

李墨白愈發地不安,硬着頭皮問道:“請問閣下是誰?若是不方便說也沒什麽,我對閣下絕無惡意,若閣下有什麽需要,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耳邊沒有回答,卻是傳來一陣按手機鍵盤的聲音,接着又是那個機械的語音:“小白,你又一次沒有完成考驗,我很失望。我的規矩是,失敗的人将接受懲罰……”

貓兒抓到老鼠,從不立即吃掉,而是将老鼠輪番玩弄,直到膩煩了,再一口吞食,連渣滓都不吐出來。

李墨白很憋屈,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被抓住的老鼠,而那只貓兒,正蹲伏在他的身側,虎視眈眈,玩性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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