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有五感,視聽嗅觸嘗,李墨白認為這其中,視覺無疑是頭等重要的。
比如他現在這樣,能聽到那人的聲音,雖然是假的;能聞到那人身上混雜着血腥的煙草味;能感觸到那人溫熱的呼吸;若是他願意,咬破舌頭也能嘗到自己的鮮血的味道。
可惜這些都不足以讓他确認那人的身份,他不知道那人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老是少;不知道那個人他是否見過,是潛藏在他身邊的人?還是一個完全的陌生的路人?
他也無法得知那人現在的表情,是玩味的微笑?殘忍的冷笑?亦或只是冷漠着毫無表情?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這個人一定是一個男人,因為那束縛住他的強壯手臂洩露了他的性別。
他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他昏迷了多久?是否還身在那個白色的房間?
被蒙着眼睛的李墨白,失去了人體最基本也最為重要的感覺,仿佛被卷入黑暗的漩渦,周身的一切都變得不可确定,無法琢磨。
這種不确定感讓李墨白深深地不安,除了和學長有關的事情外,李墨白的心情很少會有太大的波動,這個人成功地在他的平靜無波的心上掀起些微的波痕。
一絲絲恐懼的波痕。
這個囚禁他的人說要懲罰他……到底會是什麽樣的懲罰呢?虐打他?把他殺了?放了血?做成和那些女人一樣,沒有生命的人形十字雕像?
或者還有更加可怕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腦海中跳躍着無數酷刑的名稱,李墨白吸了口氣,及時打住,不去往下細想。
不管将要發生什麽,他被捆縛着,毫無反抗能力,猶如魚俎,任人宰割。
這讓他無端想起那條被他用來做實驗的魚,如果魚有思維,那時那刻一定也同他一樣,絕望地躺在砧板上,等待即将到來的殘酷審判。
而他還把那魚的眼睛挖了下來,讓它同現在的他一樣,失去視覺,陷入黑暗,心情慌恐。
李墨白愧疚了,他想若是這一次自己有幸活下來,以後一定要善待動物。
回去就給墨墨和白白加餐,狗糧也換個更好點的牌子……
李墨白在腦海裏天馬行空,囚禁他的人也不說話,蹲在他的身側将他變化不斷的神情收在眼底。
這個人彎着唇角,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等了一會,他伸出手指,在李墨白的耳邊打了個響指,并快速敲出一句話:“不要發呆了,小白,你其實根本就不害怕對不對?”
手機上的發聲軟件代替他,用機械的聲音将問題抛給李墨白。
李墨白咧嘴笑笑,老老實實地點頭:“我仔細想了想,覺得你一定不會殺我,之前你有大把的機會都沒有對我動手,雖然我不知道老兄你的目的是什麽,但是起碼可以确定我性命無憂,自然沒有什麽好怕的。”
那人悶笑,李墨白豎起耳朵想努力分辨他沒有改變的聲音,但那人很快停下笑,又是一陣敲擊的聲音,接着便是那個機械音:“我當然不會殺你,不過如果我說我要吃了你,小白你怕不怕?”
李墨白寒了一下,又開始亂想,這‘吃’字名堂不小,可以是字面上的那個泛指人類與生俱來的,用以維持生命的本能行為;也可用來暗喻人類的一種同樣原始本能的欲望。
本能即是欲望,而性,向來是人類打着繁衍生息旗號進行的欲望之事。
顯然這個陌生人指代的是後一種意思。
李墨白覺得頭皮發麻,幹笑兩聲:“我以為你喜歡女人……”
機械的聲音再次響起:“男人女人我都不介意……”
李墨白扯扯嘴,暗想自己在人家的地盤上,手腳被縛,無法反抗,是塊刀板上的小白肉,這個人如果用強的他也沒有辦法。
姑且不論這人是否在開玩笑,他愛幹淨,沒經驗,要是這樣被不明身份的男人碰了,到不如殺了他。
學長的身影浮現在李墨白的腦海裏,他覺得自己是學長的未亡人,應該為了逝去的人守身如玉,至死不渝。
他曾聽說這男人強男人的事,監獄中倒是時有發生,有些是為了生理需要,有時只是為了召顯個人實力和力量,就像猩猩群裏最蠻橫的那一只,會有暴打羞辱的方式威懾別的雄性,以此鞏固自己的地盤。
李墨白琢磨着,這人的心思,怕也是如此。他若是示弱,向他低頭,興許可以自救, 躲過一劫。
于是他立刻做出極為害怕的樣子,蜷縮起身子,打着抖兒,顫聲哀求:“這……這位……您不要這樣……我們有話好好說……,我若是哪裏得罪您了,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
李墨白心中嘆息,如果能擠出幾滴鱷魚淚就好了,可惜他眼角幹幹的,什麽都沒有。
‘撲哧’那個人又一次笑出聲,這回持續時間挺長,李墨白仔細聽了會,不認識……
那人邊笑,手腳卻沒閑着,竟是動起手來,一顆一顆地去解李墨白襯衣上的紐扣。
初冬略有些寒冷的空氣從敞開的衣領溜進來,忒涼忒涼的,李墨白打了個哆嗦,這回心裏到是真的慌了。
他舌頭打了卷兒:“你……你幹什麽!”
那人停下手,‘啪啪’地按鍵盤,機器人開始說話:“小白,我最讨厭有人在我面前耍小聰明。”
雖然機械的聲音永遠都是平平的,沒有音調波動起伏,但這話聽着到不像玩笑,而是帶了點警告責備的意思。
李墨白還在品着那人話中的意思,突然胸上一痛,他‘嘶’了一聲,心中開始罵娘。
那個變态,将似乎是刀一樣的東西抵在他的鎖骨上,那東西尖端極是鋒利,那人手下稍用力,就刺得李墨白疼到龇牙咧嘴。
有溫熱的液體沿着他袒露的胸向下滑,李墨白想,得,流血了。
難不成這個變态熱衷重口味SM?李墨白從未有過如此觸黴頭的感覺。
他的天譴,果然來了麽?
他試探着開口勸道:“大家好好說話,不用動刀子嘛。”
變态就是變态,手下刀子還按在別人心口上,卻不忘低頭敲字:“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要老老實實地回答,不然……”他将刀尖向下拉了一寸,李墨白倒抽了口氣,更多溫熱的液體沿着胸膛流落,“不然弄疼了你,我心裏也過意不去。”
李墨白忍着痛,努力壓着心中的狂怒,咬牙切齒道:“好說。”
雖然看不見,但李墨白可以想象到,對面那個人臉上此刻一定是滿滿地得意。
他恨到極點,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暗暗發誓:不要讓我逮到,否則據絕不會放過你這個變态!
那人不理會他滿臉的忿然,低頭敲擊鍵盤,然後是機械音問的問題:“你為什麽不殺那個女人?”
李墨白打着馬虎眼:“反正她也快要死了……嘶……”
刀尖又向下一寸,李墨白咧嘴皺眉,只好坦白:“看見血沒有下得去手。”
機械聲:“你平時殺人為什麽不怕血?”
李墨白頭搖得無奈:“不知道。”
對于自己的反常,他很茫然,百思不得其解。
停頓一會,那人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轉而問第二個:“你為什麽喜歡屍體?”
李墨白覺得這個問題很私人,不想正面回答:“也不是喜歡不喜歡,只是保存起來眼球不容易壞……”
刀尖又向下一寸,李墨白怒了:“只是個人習慣!你不是也喜歡裝扮那些女人嗎?還有你為什麽要放她們的血?”
“我喝了。”
沒有任何遲疑,幹巴巴的機械音回答。
“……”
李墨白哆嗦地更厲害了,因為他霎時認識到,自己正在對抗的,如果不是徹頭徹尾的瘋子,就是非人的魔鬼。
那聲音還在繼續:“我不喜歡屍體,它們是冷的,沒有溫度。我喜歡像血液一樣溫熱的東西……”
胸口的尖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像死人一樣冰涼的手指,纖長的指尖沿着李墨白的鎖骨向下,像情人間暧昧的撫摸,輕柔地打着圈兒,将他胸口上流淌的星點血滴擦抹幹淨。
那人抽回沾着紅色的手指,含在嘴裏,閉上眼細細品味了一番,點點頭,似乎很滿意。
尖刀又一次落下,更多的鮮血從李墨白瘦削的鎖骨以下,那道淺而狹長的傷痕處流淌而出。那人扳正李墨白的身體,埋下頭,冰冷的雙唇在那傷痕處,如親吻般輾轉吸允,濕滑地舌尖一點一點卷走那白皙赤裸的胸上,如落花般漫布的猩紅。
手機的冰冷金屬外殼湊近李墨白的耳畔,噩夢般的機械低沉的鳴響響起:“小白,你的血,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