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男孩從未見過如此大量的鮮血。
紅色的血漿布滿了他的手心,比水略微粘稠,比手心略微溫暖,散發着特殊地腥氣。
男孩以前很怕看到血,甚至不喜歡紅色,這一回卻不知為何,滿手鮮豔的血紅令他無端地有些開心。他舉起手,湊近鼻子,感受那慢慢散布進他的鼻息中的,濃重的血腥氣息。
有溫熱的液體從他的額上滾落,那也是血,他自己的血。
血液滑落到唇邊,男孩突然想,不知鮮血的味道究竟是什麽樣的?
其實我們每個人大概都感受過那種,鼻血倒流回嗓眼的感覺,或者是長跑之後,嗓子口一股沖上來的,血腥的滋味。不過男孩想感受的不止這些。
他想知道,當舌頭上的味蕾觸及血液時,是否能品味出一些與衆不同的味道?
血液獨有的味道?
于是男孩真的就這麽做了,他伸長舌頭,将已經滑至唇角的鮮血卷入嘴中。
略微有些澀嘴的腥氣,夾雜着淡淡的甜味,果然是獨特的口感。
男孩安靜地品味着,他眼角的餘光瞥向不遠處的地面上。
那裏有一只被插下的眼球,已經破損幹癟,尾端拖拉着幾絲類似肉筋一樣的血紅東西……
——
李墨白在冷櫃裏挺屍了一天一夜。
那天後來,那個神秘人沒有再碰他,只是又一次将他迷暈了過去。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完好無損地躺在自家那個冷櫃裏。仿佛之前的一切只不過是黃粱夢一場。
當然,這不過是他的希冀,怎麽可能是完好無損,什麽也沒有發生?
比如他身上的衣服就被神秘人全部換下。之前他跌倒在女人血泊之中弄得滿身血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穿着一身清爽幹淨的……白色睡袍!
睡袍倒是合體舒适,絲綢的質感,柔軟輕薄。卻是李墨白絕對不會選擇的白色。李墨白的名字裏雖然有白字,但從來不會買白色的衣服,因為他覺得男人穿白色太女氣,會給人一種柔弱的感覺,而他,最讨厭別人認為他女氣柔弱。
睡袍也就罷了,神秘人太過細心,李墨白很快悲催地發現,睡袍之下,他的內褲也被神秘人換下了!
那內褲也是純白的,緊身彈力,腰圍處标有CK的商标。
李墨白呆愣半晌,腦海中閃過那日的極端羞辱,登時滿臉通紅,明白了神秘人為何為他換了內褲……
他憤怒地扯下自己身上莫名其妙的白色全套,抽抽嘴角,那個神秘人,明顯地過界了!
調查跟蹤,搶走獵物,戲耍玩弄……這些都好說,他尚可以用知己難求,那家夥是太興奮了,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所以胡來之類的安慰自欺欺人。可是神秘人居然對他用了強取豪奪這樣的戲碼,這讓他絕對無法忍受。
他于是直挺挺地僵卧着,恨到咬牙,悔到青腸。深刻地檢讨自己作為一個神秘人口中的,出色完美的殺人者,怎麽會這麽輕易就敗在那人的手下,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滿心挫敗感的李墨白,不再執着于自己的容貌,甚至尋找學長替代品這個興趣也淡了許多。他有了一個新的目标——三個月之內,找到那個家夥,殺了他!
他一定要殺了神秘人!才不會把那人交給警察,他要将自己受過的恥辱,成百上千的加注在那人的身上,等折磨夠了,再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捏死他!
對的,捏死他!
這樣一想,李墨白又有了動力,哧溜就爬了起來,他有很多事要做,他要盡快拿出一個尋找神秘人的方案。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給墨墨和白白喂食,他躺了一天,兩個可憐的小家夥也餓了一天,而他已經決定了以後要善待這兩只。
雖然只是兩只完全沒用的看門狗……
李墨白那天做得另一件事,便是換上黑色的正裝,帶着肅穆的神情,去參加了那位母親的追悼會。
母親的屍體果然和之前那些一樣,被人抛棄在城東的護城河裏。
李墨白看着靈堂正前方那張遺照,那上面的女人微笑着,溫柔慈愛。就在不久之前,她還曾挂着同樣的笑容,與她的兒子一起在公園中嬉戲,後來在那個白色的房間裏,當李墨白将她從束縛中解救下來時,女人也是放松地微笑着,如今,女人已經成灰,而她的笑顏留在了膠片之上,成為永恒。
李墨白搖頭嘆了口氣,感嘆生命的脆弱。
那個小男孩撲在遺照之前,哭得非常傷心,嘴中一直呼喚着‘媽媽’。應該是男孩親戚的男人走上前,替男孩擦眼淚,寬慰男孩,将男孩帶走。李墨白聽見周圍的人議論,說是男孩将會被那人收養。
他皺皺眉,沒有說什麽。
男孩不久就會忘記這段傷心的過往的,這一點李墨白是篤定的。但是害一個可憐的小男孩失去媽媽這樣不道德的事情,到是給了李墨白新的殺神秘人的借口。
想到這,李墨白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腸,其實也還不錯……
李墨白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刑偵大隊的趙隊長帶着便衣警察,正在靈堂中謹慎地觀察着每一個悼念者。
很多連環殺人者有同樣的習慣——殺了人之後會出現在悼念被害者的現場,有的甚至會積極參加搜查兇手的民衆調查,而他們這樣做的目的,不過是借此重溫自己殺人時候的快感,享受那種控制的感覺。
連環殺人者的這種做法,和殺人後收集被害人身上的物件器官留作紀念品一樣,是為了滿足他們形形色色的扭曲的,變态的幻想。
趙隊長他們根據以往的經驗,考慮到這個連環抛屍殺人魔也許會出現在被害人的追悼會上,于是帶領下屬喬裝在人群之中,觀察是否有人有異常的神色或舉動。
趙隊長走過李墨白的身側,看了他一下,就調頭走開了。李墨白正垂頭想心事,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趙隊長向屬下下達命令:“把這裏的每一個人照下來,回去和去過之前追悼會的人對比,看看有沒有重複的。”
靈堂的角落裏站着一個男人,正彎着唇看着李墨白,笑得很開心。他的手背在身後,把玩着一支只有花冠的玫瑰花。
李墨白不久就離開了靈堂,男人也跟着離去。他剛才站着的地方,散落了幾片被揉得稀爛的玫瑰花瓣……
——
李墨白等了數日,神秘人所謂的線索并沒有來,他并不着急,依舊每日準點去那個酒吧報到。永遠是點上一杯橙汁,用自己随身帶的墨白專用杯盛着,在狐貍老板無奈而冰冷的神色下,坦然地觀察酒吧裏的每一個人。
他發現這酒吧的生意真是不好,裏面固定的常客,也就只有那麽幾個。
李墨白吸着橙汁,觀察着酒吧中的這些常客們,暗暗揣測他們當中是否就有那個神秘人。
那時他被蒙住眼睛,又因為緊張,完全不記得那個人的身形。而他也只聽過那人說過兩句話,也記不住那個聲音。他尋思着若是那個人就是酒吧常客中的某個人的話,他還真是不能确定。
對了,不止是客人,還有酒吧老板,同樣可疑……
李墨白想到這,轉過頭,看見老板面色如常,低着頭擦酒杯。
那酒杯被他擦得光亮,亮到可以倒映人的影像。
似是察覺到李墨白的目光,Mr. M擡起頭,眼睛又是眯成了一條縫,挂上招牌式的微笑,指着李墨白的杯子問:“先生你的橙汁快喝完了,是不是要續杯?”
李墨白搖搖頭,垂頭咬住吸管,面上也沒有一絲異樣。
……續杯嗎?
任何的猜測都需要事實和證據的支援,李墨白一直在觀察等待,卻依舊毫無頭緒,他的心情開始急躁起來。
這個時候,仿佛雪中送炭一般,或者說是心有靈犀,當然李墨白心裏不會這麽認為。那個神秘人給他留下了第一條線索。
李墨白用完酒吧的洗手間,洗完手正要出來的時候,看見了洗手間門旁那面大玻璃鏡上,貼着一張熟悉的黑色卡片,卡片的正面,紅色的笑臉一如既往得詭異非常。
他忙将卡片揭了下來,來不及細看留言內容,匆匆向酒吧外間跑去。
李墨白喜歡照鏡子,他分明記得剛才自己如廁的時候,門旁的鏡子上是沒有卡片的!
而當他坐在坑位上暢快淋漓地時候,似乎聽到廁所的門打開了一次,又關上了。
顯然,神秘人是利用那個機會,為他留下信息。
那麽那個人一定進過這間酒吧,而且應該是整晚都在這的某個人,那人一定是在暗中窺伺着他,不然如何可以如此湊巧的,趁他方便的時候貼上卡片。
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是不是還在酒吧裏?
李墨白迅速沖到外間,老板在,幾個常客也在……
但是方才黑暗的燈光之下,舞池和圓背椅後面還有幾個人影,他也沒有太在意,現在更加無從知曉那些個或晃動,或低垂的人頭中,是否少了那麽一個……
李墨白很懊惱自己沒有留個心眼,他走回吧臺,看着狐貍老板的假笑臉,試探着問:“老板,剛才有人進出過這裏嗎?”
老板笑眯眯地不說話。
李墨白知道這回無法再戲弄他了,咬咬牙掏出錢包:“一杯酒,随便哪一種。”
不出所料,老板的狐貍眼眯成了縫,手腳麻利地遞上一杯櫻桃馬提尼,微笑開口:“客人,上火的時候喝杯冰的可以降降溫。”
李墨白接過三角杯,有些奇怪地問道:“為什麽說上火?”
老板臉上頭次出現假笑以外的表情,黑眼縫中劃過報複得逞了的快意光芒:“我一直埋着頭擦酒杯,什麽都沒有看見。”
李墨白差點當場抓狂。
——
待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李墨白翻開手心中已經捏得起皺的卡片。
卡片之上,工整的小字熟悉清晰:
‘跟蹤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