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李墨白茫然地在房間內尋找,直到發現了那個隐藏在胖子卧室裏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入口在卧室的衣櫥中,如果不是李墨白無意中拍拍衣櫥裏層的牆壁,發現是空心的話,絕對找不到。他順着牆壁摸索,終于在牆角處找到一個鎖孔。
他将鎖撬開,像推開和氏門的方法一樣,将衣櫥裏的暗門向旁邊推來。
一條隐藏的樓梯露了出來,樓梯向下延伸,沒入一片黑暗之中。
這樣隐蔽的地方,讓李墨白想起那些中世紀歐洲用來囚禁犯人的暗牢,陰森,恐怖。
李墨白打開手中的電筒,慢慢地向樓梯之下走去。他的心中有無限的恐懼,仿佛每向下走一步,就是離地獄的方向接近一些。
離他埋藏在心底的噩夢近一點……
樓梯的低端連接着一間房間,不大,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
只有熟悉的血腥味,如毒瘴一般漫入李墨白的鼻息裏。
他的心中‘咯噔’一下,不顧一切地沖下樓梯。
‘噗通’李墨白被什麽東西絆倒,一頭撞在屋子正中間一個貌似是桌子一樣的物件上。那物件上似乎放滿了鐵質的東西,被李墨白碰翻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李墨白的頭被撞蒙了,揉着腦袋,好半天才緩過氣來。
他罵了聲娘,搖搖擺擺地站起身,用手電去照照自己撞上了什麽。
接着手電發出的微弱的黃色光芒,李墨白看見了一個慘絕人寰的景象;一個人世間最深重的罪惡;一個困擾他一生的夢魇;一個男孩最悲慘的結局……
這間狹小的屋子的正中間,是一個單人鐵床,床邦很高,似乎有很多年頭,床架上是厚厚的鐵鏽。
那個李墨白在尋找的叫小磊的男孩,就躺在鐵床上。
他閉着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落上濃重的陰影,似乎是睡着了。
但如果有人看見此刻的男孩,絕不會以為他是真的睡着了。
男孩赤身裸體,手腳擺成大字的形狀,捆縛于床架上。單薄裸露的身體上落滿了牙印,煙灼,鞭痕,還有一些李墨白完全無法認出的傷痕。
男孩的下身也是一片狼藉……
男孩閉着眼,身上呈現不正常的灰白色,臉部青紫,他的脖子上,緊緊地纏繞着一根領帶……
不用去确認,李墨白就知道面前躺着是他最為熟悉的——屍體。
憑借多年的經驗,李墨白判斷男孩大約已經離開人世5,6個小時左右。也就是說,昨晚他站在外面,看見胖子家窗戶亮着燈的時候,男孩或許還是活着的。
他當時或許正在經歷非人的折磨,但,還活着……
有溫熱的液體湧上眼角,接着便有豆大的水滴砸在男孩倍受摧殘的小小身體上。李墨白摸摸臉,看着手上的淚水,茫然無措。
已經有多久沒有為了別人哭過了呢?曾經李墨白的全部悲傷歡笑都只和學長有關,他像一個冷血冷心的石頭人,沒有感覺,沒有心靈。
可卻在這間黑暗的房間內,在這具慘不忍睹的弱小屍體面前,李墨白冰冷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撕裂開,被刀子從中剖成兩半,那刀沒有停,又接着在他破裂的心髒上一刀一刀地劃過,将他的心肢解為一塊又一塊規則的碎片,再也無法拼湊起來。
心痛得厲害,李墨白捂住胸口,倚着鐵床緩緩地坐下。他将頭向後仰,頭頂靠在孩子冰冷的屍體上,閉上眼,任由陌生的溫熱液體順着他的臉頰滑向耳側。
暗牢般的房間很安靜,李墨白在一片血腥的氣息中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夢。
男孩盯着手中的洋娃娃,他的手攥得很緊,洋娃娃的棉布制的臉被拉扯得扭曲變形,像怪物一樣的醜陋。
他是男孩子,他喜歡機器人變形金剛,不喜歡洋娃娃,可是那個男人只給他買了這個和真人一樣高的洋娃娃。
就好像男人買了很多條女孩子穿的裙子,逼迫他穿上一樣。
男孩被迫穿上那粉紅色的鮮豔連衣裙,局促地站在男人面前。
男人帶着審度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男孩,滿意地點頭,唇角彎得高高的:“小白,你轉個圈給我看看。”
男人的聲音依舊溫和好聽,可是傳到他的耳朵裏,卻似惡魔的靡音,森冷得恐怖。
而男人望向他的眼神中,同樣有遮掩不住的,赤裸裸地貪婪與欲念。
那個他稱為‘叔叔’的男人令他害怕,他從來沒有那麽害怕過……
那天晚上,男人差點碰了他,他哭泣着掙紮。鄰居聽到聲音,以為男人在打罵孩子,敲門勸阻。男人停下手,竟用歉意的語調對他說:“小白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後來男人甚至買了一個洋娃娃送給他賠禮道歉。
可是他知道,男人不會這麽簡單放過他。
有人說過,孩子是最敏感的。只有他們,能通過那清澈,不染塵埃的雙眸,去看清世間所有的醜惡罪孽。
男孩厭惡地盯着洋娃娃那虛假的紐扣眼睛,軟綿綿的手腳,用毛線縫成的彎着的嘴巴。
有眼睛有什麽用,什麽也看不見。他舉起剪刀,挖掉了娃娃的眼睛;有手腳有什麽用,不能幫我趕走他。他又舉起剪刀,将娃娃的手腳剪成一塊塊碎片;有嘴巴有什麽用,除了無聲地傻笑,不能呼救,不能叫喊。他再一次用剪刀,紮碎娃娃臉上的笑容……
有人走到男孩的身後,突然将他舉起,是那個男人。
男人垂頭看看地上被摧殘得支離破碎的洋娃娃,看向男孩的眼中流露出玩味:“小白,你不乖哦。”
男孩的心髒跳動的利害,咬緊了唇,帶着恨意盯着男人。
男人不喜歡他這樣的眼神,微眯眼,将他舉得更高,像轉着杠鈴一般,将男孩的小小的身體在空中旋轉。
男人知道男孩恐高,所以故意懲罰他。
男孩吓得驚聲尖叫,閉着眼不敢睜開,仿佛下一刻,自己就會像一塊破布,被男人抛物線一樣摔出。
男人終于盡興,放下哭泣的孩子,伸手替他抹去臉上的淚痕。
他的聲音醇厚好聽,溫和動人,仿佛真的帶着歉意:“小白,不要哭……對不起……”
念完最後一個字,男人的臉慢慢地向男孩覆下。
男孩在那一刻擡起頭,他的臉上滿是淚痕,眼中卻是狡黠的笑意。
從剛才開始,他的袖口裏就藏了一只鉛筆。當男人罪惡的臉龐向他靠近的時候,男孩毫不猶豫的出手,将筆紮進了男人的左眼中。
男人慘叫一聲,向後倒退。男孩還沒有來得及松開手,男人的眼球被生生地拽了出來,插在那只筆上,被男孩握在手中。
男孩迅速将眼球丢遠,轉身向門外跑去。
男人趴在地上,捂住左眼,拖住男孩離去的腳步。
男孩奔得飛快,冷不防一頭栽倒在地,額前被撞破了,鮮血直流。
他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響。
男人終于撕掉一切假面,露出猙獰的面目,他撲上前,惡狠狠地掐住男孩的脖子。
他的聲音嘶啞陰狠:“你果然是……敢不聽話,我殺了你!”
男人那只空蕩蕩的眼窩中猩紅一片,血漿留在男孩的臉上。
男孩漲紅了臉,無法喘息,手在地面上亂抓,眼前漸漸變得黑暗。在窒息前的那一刻,男孩摸到了那把剪刀……
任何生物在巨大的危險面前,為了自救,總能爆發超越平常的潛能。
當男孩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坐在一片血泊之中。男人仰躺着,身上血肉模糊,已是死去多時,那只被插下的眼球,靜靜地躺在不遠處的地面上。
男孩就這麽混混沌沌地坐了很久,直到聽到警車的聲音。
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那人沉默地環視了現場片刻,蹲下身摸摸男孩的頭。
男孩聽到那個男人說:“可憐的孩子。”
李墨白睜開眼,擡腕看看手表,竟然已經是下午了,他的這一覺睡得可真長。他疲倦地捏捏鼻梁,将腦海中的黑暗揮去。站起身,他看着小磊的屍體,陷入了為難。
胖子一定要懲罰,但今天似乎不是良好的時機,李墨白做事謹慎,下手更小心,一定要有周詳的計劃才動手。他想回去準備,卻又不願意将小磊孤零零地丢在這裏。
李墨白殺人,知道完美作案最重要的就是毀屍滅跡。他想胖子不久便會處理小磊的屍體,發自內心的,李墨白不願看見備受折磨的孩子,連屍體都得不到尊嚴。
胖子毀屍的手段是什麽呢?處于對于同行的好奇,李墨白又環顧了一圈房間。
房間的底端有一個木質的櫃子。
李墨白走上前,打開那個櫃子。
——
李墨白在打開櫃子後決定,就在今天,他要殺了胖子。
晚上六點正,胖子拎着一個快餐盒,哼着小調進了家門。
他在廚房裏翻箱倒櫃找了半天,沒有找到一雙幹淨的筷子。不得已,胖子挽起袖口,低頭在烏黑的水槽中翻找。
李墨白手中握着一把菜刀,從胖子身後迅速接近。
菜刀就要向那肥胖的身軀落下。
胖子突然轉過身,揚起手,一瓶胡椒粉飛進李墨白的眼睛裏。
李墨白捂住眼,劇痛令他喪失行動能力。
而胖子沒有停下。
當那根擀面杖敲在他的後腦勺上的時候,李墨白嘆息:
沖動是魔鬼,這話真是不假……